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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61 灰熊猫(当代)
  满面春风地赵引弓也一扫战前的晦气表情,兴致蛮高地邀请几位将领一起赴宴,现在他和黄石说话的语气也亲切了许多。和前几天那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态度判若两人。这次赵引弓保住了觉华地土地和库藏,虽然他不能节制黄石,但怎么也可以说自己帮助到了黄石。协调好三个参将和五个游击(黄石带来的金求德和章明河)的六个营的兵力共同作战是运筹之功,这份功劳既然黄石拿不走。那就怎么也跑不出他赵引弓的手掌心了。
  借口军务繁重,宴会上黄石只喝了很少地一点酒,趁赵引弓耳红眼热的时候,黄石就拐弯抹角的告诉他银子都被按照事先的悬赏发了下去,五十万两都花了个干干净净。赵引弓先是一愣。然后竟然笑起来,连声让黄石尽管放心,他赵引弓作为觉华地方官,自然会替将士分说明白。
  赵引弓的合作态度有点出乎黄石意料,不过既然他这么痛快,黄石也就趁势恭维了几句。姚参将等人更是一哄而上给赵通判敬酒。他们想把赵引弓灌得更醉一点儿免得他明白过来,然后趁赵引弓大醉地机会让他在众人前把话说死,免得明天又反悔。
  其实这倒是姚参将他们多虑了,现在赵引弓虽然是喝得有点多,但脑子里还是挺清醒的。刚才去清点首级的时候赵大人就打定主意以后不和黄石作对了。他虽然可以弹劾黄石上岛后的跋扈行为。但既然有这么一场大胜垫底,那任何弹劾也没作用了。急着想分功劳的文官们只会在皇上面前拼命吹嘘他们事先就很看好黄石、拼命吹捧皇帝的高瞻远瞩。而弹劾黄石地奏章他们才懒得去看一眼呢。
  赵引弓觉得,如果把自己和黄石不和的事情捅出去也对自己不利,宣扬自己和黄石文武同心明显会有更好的效果。再说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看,赏银导致士气大振、士气大振导致大破敌军,这明明是远见卓识嘛,赵引弓不打算说自己是这个明智之举的愚蠢反对者。
  酒过三巡,吴公公又扯着大嗓门开始讲故事。无可否认地是,吴穆这厮确实讲得很有意思,跌宕起伏,抑扬顿挫,关键时刻卖的那点小关子也是恰到好处,把人心搓揉得七上八下,黄石真怀疑他以前到底是说书地还是保镖的,众人群星捧月般地听得津津有味。黄石也坐在一边微笑,不过他这时候已经是心不在焉,大战结束后黄
  石觉的后金去而复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紧张的心情也一下子放松了不少,一个念头就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外传
  《明史·恭帝本纪》
  ……
  弘光二年正月甲辰上以镇东侯有大功于国家。又深得众望,下昭以之为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左都督、大丞相、太保、录尚书事、总理两京一十三省,朝野大事悉先关白于大丞相,然后及于帝。镇东侯辞让曰:“臣驽钝,不堪大用。”诏书催促再三,方拜谢任职。
  丁未诏许大丞相剑履上殿,赞拜不名,朝见不趋,仿萧何例,军国大事一决于大丞相。
  二月窥未诏以登州府,菜州府,济南府等五府之地封石为齐国公,加九锡。镇东侯辞曰:“九锡非人臣之礼,不敢僭越。”上曰:“卿有大功于天下,岂不能当九锡耶?”镇东侯遂受之。
  丁亥进齐公爵为齐王,以开封府,襄阳府,河南府等五府益其过,诏许齐国置丞相以下百官。文武制度一如天朝。齐王以少师赵慢熊为相国,少保金求德为上将军。
  辛卯上加齐王殊礼,以齐王妃为王后,世子为王太子。诏许齐王立七庙,七世祖考皆追赠为王。祖妣皆追尊为妃。齐王逊谢之,上不许,齐王坚请者再,遂改立三庙。以此守臣下谦退之道。
  三月壬子上复加齐王黄石假黄,都督中外储军事,齐三庙祀过万户。
  乙卯齐王子饮宴见忽泪,慨然谓群臣曰:寡人一世尽忠国家,历事三朝,大小百余战。旌旗所指,凶顽束手。挽狂澜于既倒,救大厦于将倾,余愿足矣,明年当解甲归于陇亩。”
  群臣皆顿首奏曰:“死罪。按天文星象,太白在齐之分野,齐王当有天下。”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云睿复叩首:“有图云:‘立齐王,为天子’,此诚天授万民于殿下也,违天。不祥,殿下当慎思之。”
  齐王迟疑不能决,赵慢熊进言:“殿下如不弃百姓,今上岂惜效尧舜禅让之礼乎!”
  金求德亦奋然曰:“殿下不出,乃苍生何?望殿下早决之。无使中外失望。”
  丙辰诏禅位与齐,帝出居别宫。以侍中奉皇帝玺绶于齐王。百官上表劝进者三,齐王受皇帝玺。以帝为明王,皇后为王妃,先朝诸藩皆赐为公。
  戊午齐王筑受禅台于南郊,焚玉帛,祀天地,即皇帝位,以王后为皇后,王太子为皇太子。追尊仁祖、显祖、高祖三代为帝。
  自古一朝兴必有一朝亡,群臣议仿旧例,毁明太庙,唯帝曰:“不可。秦汉之后,中国不幸,唐失河北,汉儿习胡语七百载,宋亡河南,更有神州陆沉之恨。明太祖以天纵之才,提三尺剑跃马取天下,北击胡、南却越,尽复秦、汉旧观;恢复河套之地,纳吐蕃辽东入版图,使四夷知中国有人;皇明混一海宇三百载,无汉唐之和亲,无两宋之岁款,极天际地,罔不臣妾。今虽天命在我,因收其国,岂敢稍毁其宗庙哉?”
  帝亲祭明太祖于太庙,祷曰:“我华夏之正朔,自三代始,若非征诛,即由揖让,弱宋不能自守,遂令神器蒙尘。陛下驱逐鞑虏,廓清海内胡腥,光复中华神州,重塑汉家衣冠,微臣每思及此,不胜呜咽仰慕之情,自古得国之正,无甚于陛下者。
  或云四季有更替,五行不长盛,明祚已绝,天命有归。微臣谨奉神器,战战兢兢,惶恐无地。臣及子孙,誓继陛下之志,不弃中国寸土、无遗华夏一民,如违此誓,愿人神共亟之……”
  遂迁先朝太庙凤阳,命明王四季祭祀之,以齐三庙入于太庙。大赦天下,改国号……
  以下为后加入的文字,不算入今天的字数之中。
  剧情预告:
  历史已经改变了吗?辽西地战争,还会不会有反复呢?袁崇焕,还会成为辽东巨头么?
  见识过黄石长枪威力的东江左协,做出了他们自认为合理的改进。这次,面对黄石把火器和工兵结合起来而取得的辉煌胜利,关宁军又会和历史有什么样的不同?
  面对东江镇左协地辉煌战绩,毛文龙如何看待这个锋芒毕露的手下呢?
  东厂提督魏忠贤、朝廷、内阁、山东布政司、辽东都司和民间又会对黄石作出什么样的反响呢?
  作为年近三十的二品大员,黄石地终身大事总该有个结局了吧?
  大批东林罪官的女眷抵达长生岛,黄石以为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她们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而东林党又会如何理解呢?
  面对辽南啧啧逼人的攻势,努尔哈赤、皇太极、莽古尔泰又该如何应对?
  没有文官监督地东江镇,尤其是在经济上已经展示出独立倾向的东江镇左协,会不会是唐末以后的新藩镇?帝师孙承宗对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势力,又会发出什么样的感概呢?
  年轻地天启皇帝,还有他雄心勃勃的弟弟——信王,对黄石这个将领的观感又是怎样的?
  已经身处于漩涡中心的黄石,是被汹涌激流一口吞没呢?还是犹能弄潮于惊涛骇浪之上?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完)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一节 忠言
  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黄昏取胜的明军基本完成了对战场的清理工作,盔甲一共缴获了千又五百余套,刀剑枪戟也有两千余件,这些装备关宁众将似乎没有太大兴趣、也不太好意思和黄石分,所以就统统归了东江军所有。那些刀枪剑戟也就算了,可盔甲实在是好东西,它可是军国之器、理论上边军战兵也只能按人头发给。盔甲就是在觉华这个仓库中心也没有什么储备。
  入夜后在黄石的营中,长生岛的参谋军官测试起了武器,其中也包括关宁军的各式火铳,觉华关宁军有些库存的鸟铳根本用不上,黄石就让手下看看这批火铳的质量如何。明军的鸟铳是仿造日本的火绳枪做的,不算很重也不需要支架,如果可以用的话黄石就打算把它们运回去给辅兵使用。
  有了上次测试旅顺鸟铳的经验,长生岛的参谋军官为鸟铳点火后就拼命地逃开,而连续测试的三支鸟铳都不负众望地炸膛了。邓肯作为长生岛资深的火器专家,在仔细检查了一遍鸟铳后向黄石汇报,这批鸟铳比上次遇到的还要偷工减料,内径都只旋镗了一次、最多不超过两次,所以必须要大大地减少装药量,否则一点就炸。
  “废品,完全没有用的废品,我大明的工部官员都该被吊死。”听到邓肯用“我大明”这三个字的时候,周围的都没有特别的反应,因为邓肯用这种称谓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
  黄石还拿了些三眼铳回来,这种装备是明军最喜爱地武器,姚参将他们慷慨地表示可以送黄石五百支。三眼铳因为有一个厚实的外壁。炸膛的可能性比较小,但它使用的铁都是用煤冶炼的生铁直接铸造地,所以质量比长生岛现在使用的熟铁枪管还要差。为了安全起见,邓肯觉得最好也要也不要按照定额去装药,而且这东西枪管又短。威力小得可怜
  “使用安全装药量时杀伤力与弓箭相仿佛,远远不能和弩机相比。四十米外对棉甲有轻微致伤能力,二十米外对铁甲没有致伤能力,与其用这个,还不如给辅兵装备锄头和匕首,至少还可以用来干活。”
  邓肯的意见代表了大多数测试军官的看法,这让黄石放弃了白拿些三眼铙走的想法,有了这笔银子,黄石打算在长生岛修一个新的炭火水力炉来炼熟铁,再把炭火熟铁锻造一下用来做枪管。这个三眼铳既然被评价得这么低,那还是婉言谢绝姚参将他们的好意吧。
  与此同时,在金冠的大营中,姚参将正在看金参将指挥几个心腹摆弄一件秘密武器……
  蓬!
  今天金冠向黄石讨了一门长生岛火铳当纪念品后,眼下他正给老兄弟姚与贤展示这件兵器,姚参将绷着脸走向十步外的盾车。对后金的这种装备。长生岛火铙从来就是一穿两洞。同一辆车上还有几根弓箭,大部分头都浅浅地扎在盾板表明,一用力就能扒拉下来,而专门拖过来实验地弩箭也只不过射入了一个头,离穿透还早得很呢。
  这种守城弩机当年旅顺防御战的时候张盘也用过,后金的盾车差不多就为了防御明军这种弩机而设计的,姚与贤抚摸着盾车上的几个大洞,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抖动着,眼前火铳造成地可怕破坏让他简直不能相信。过了好久姚参将才抬头和金参将对视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地表情。
  ……
  天启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清晨,沈阳
  正冲着城门的官道上支起了一个帐篷。帐篷被撩了起来,能看见门口铺了一条厚毛毯子。孔有德懒洋洋地半躺在这毛毯上,一手支地撑着脑袋半在毯子上,另一只胳膊有气无力地挥舞着:“骂,接着给我骂。”
  帐篷周围有一批东江难民在城下席地或坐或卧,武器、旗帜七零八落地扔了一大片,他们的马也都解开了缰绳和马鞍,任由它们自行在路边挖掘冻土下的草根。东江难民武装在地上插了好多木棍,把白纸做成的横幅和标语贴在上面,撑起来展示给城上的守军们看。
  这些标语和横幅上画满了猪狗、老鼠、青蛙和蚂蚱,明军士兵拿着棍棒指点着上面的东西,一刻不停地给沈阳的守军大声解说着,一口咬定这些东西就是济尔哈朗,从昨天开始,孔有德还让几个军士在城门下唱大戏,把济尔哈朗奚落了个体无完肤。
  今天上午孔有德还从女营找来了几个女人,让她们拿着纸做的兵器在城下向济尔哈朗叫阵,这些女人都穿上了花花绿绿地裙子和棉祅,在城下拿腔作势地摆弄一番造型,然后就纷纷表示要和济尔哈朗单挑,质问他敢不敢出来迎战。围观的明军士兵一个个也都把盔甲解开了,七嘴八舌的跟着起哄,为叫阵的女人们喊好。
  历史上在努尔哈赤远征辽西时,辽东两蓝旗和蒙古右翼面对着全师而来的东江难民武装时,便是猛将莽古尔泰也龟缩在沈阳城里不敢轻试其锋。这次正蓝旗不在,镶蓝旗和蒙古右翼更是势单力薄,所以无论孔有德在城下如何叫骂,济尔哈朗就是绝不踏出城门一步。
  沈阳城旁地山顶上,平辽将军毛文龙静静地看着城门前的表演,镶蓝旗以一部分兵力据守沈阳不出,剩下地则和蒙古右翼一起集结于辽阳。阿敏完成军事集结后,掩护东江军左翼的耿仲明兄弟顿感压力倍增。不得不退向本部寻求保护。
  现在阿敏的万余大军已经出辽阳北上,一直挺进到了虎皮堡安营下寨,和沈阳守军遥遥呼应。这支存在于东江军侧后的野战部队对毛文龙形成了很大的威胁,在他们的影响下,东江小股难民也不敢脱离大部队太远。这更进一步影响了毛文龙地打草谷效率。
  进入辽中平原之后,东江军收集到的物资本一直远大于消耗,但从昨天开始,东江本部的粮官就报告收入开始严重减少了。以平辽将军毛文龙多年来的专业眼光来看,几天之内收入就会急剧下降到与支出相抵。然后净损期就该到来了,如果那个时候再开始往家走,等走回家的时候好不容易打来地草谷就又会被吃得七七八八了。
  从沈阳通向辽阳的方向上,白天是一柱柱的青烟、黑夜有一团团的火光,辽西的后金大军应该也已经得到消息了,如果东江难民走得晚了,阿敏倒也不介意付出些牺牲拖住他们几天,好让后金大军赶回来给毛帮主一顿老拳。
  只是阿敏这次的算盘注定又要落空了,每当这个时候,指引左都督、东江总兵官的那颗将星就会无声地提醒他——是时候了。走吧,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兵吧。”毛文龙长叹着气轻声说道,凭借着那股与生俱来的直觉,左都督认为现在退兵正是恰到好处,他回过头大步向下山的小道走过去,同时加重了语气命令道:“立刻退兵。”
  “遵命。大帅。”陈继盛和其它东江军官都抱拳鞠躬。把毛文龙恭敬地送走了,在他还是毛文龙亲兵队长的时候,陈继盛对老长官地战略嗅觉就崇拜得五体投地,其他的军官也都对毛大帅迷信得很,平辽将军的感觉真是像占卜一样精确啊。等毛文龙离开后,陈继盛等人毫不迟疑的纷纷下令:
  “撤兵,回朝鲜去。”
  “速速退兵,返回宽甸。”
  “传本将令,全体回师。”
  ……
  辽东明军一拨拨地开拔。孙家兄弟也纷纷背好行装,准备返回朝鲜义州,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本是一个铁匠铺,努尔哈赤在沈阳周边修筑了大批这样的手工作坊,这次都成了东江难民地临时避寒处。
  自打住进来以后。孙家兄弟就仔细检查过整座房屋了,现在他们正做着最后一次清扫。老三和老四正收拾屋里地桌子,这几张桌子本来是他们睡觉用的,但现在已经用不着了,他们俩拿竹片把桌子上的铁片都起出来,一个不拉地扔到了包袱里收好。
  老大已经将窗户纸都撕下来了,把它们团了一个卷,和皮革一起塞到背包里,老二则小心地给瓷碗、瓷碟上包好稻草,最后数了一遍数后打包捆好带走。他们出门后点了把火,满心欢喜地拖着大包、小包走向了队伍。
  “孙二哥。”
  背后传来了一声高兴的喊叫声,老二回头一看,原来又碰上了义州的邻居白家祖孙二人,这些日子孙家小子出去轮换站岗的时候,白爷爷就在野地里掏田鼠窝,几天下来就把近百个田鼠家庭的冬粮纳入囊中。
  白家小子不用说,就是白爷爷背上也有小山似的一个包袱,孙家四个兄弟赶忙上去扶住老头子:“白爷爷,您悠着点,小心腰!”
  “小子们别看不起爷爷,爷爷的腰板硬朗地很!”从朝鲜义州到沈阳,一路风餐露宿,但白爷爷却日渐精神矍铄。他甩开孙家兄弟,健步如飞地跟上队伍,露着几颗残缺不全的牙,爽朗地哈哈大笑着:“爷爷我心里高兴,高兴啊!”
  ……
  此时的觉华也是同样一个晴朗的凌晨,黄石早早就走上指挥台,冰面上烧了一夜的篝火大多都快熄灭了,只剩下一缕缕地青烟,早班的守卫正有条不紊地和值下夜地岗哨做着交接工作,一夜就又这样平平安安地度过了。
  黄石觉得后金基本抢到了要抢的东西,理论上也快该走了,再说宁远和觉华明显都不好啃,而强盗从来都是要计算成本的。何况黄石还记得历史上毛文龙此时会去沈阳城下抢一把,现在辽中平原的防备比历史上还薄弱,毛文龙不去大闹一番才是怪事,努尔哈赤也不会有多少时间在这里和他穷耗。
  虽然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黄石想找机会痛击努尔哈赤从而一举扭转辽东战略局面的计划受到的一定地挫折。但毕竟觉华的几万条人命得救了,这里的惨剧和广宁一样被改变。心中充满了成就感,黄石心情变得非常愉悦,嘴里也轻轻地吹着口哨。
  洪安通上来的时候,黄石连忙停住了口哨。无论如何在部下面前还是要讲究一些尊严的。昨天他交给了洪安通一个任务,洪安通这是跑来密报结果了:“启禀大人,赵家地二姑娘现在住在她姐夫家,他姐夫是觉华的一个文书,在胡一宁参将的老营里做事。”
  黄石看了洪安通两眼,轻声问了一句:“她姐夫姓陈吧?”
  洪安通一愣后就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称是“大人明鉴。”
  “那为什么赵姑娘要住在姐夫家,你可知道?”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洪安通脱口而出:“好像是因为赵大人家的丫鬟都去宁远堡了,赵大人这些日子公务繁忙都吃睡在衙门。属下揣测,他定是觉得让赵二姑娘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合适,所以就打发去和姐姐一起住了。”
  昨天黄石还让洪安通设法打探一下赵二姑娘的行踪,但他这次听完了以后却一下子沉默了,既然没有敌踪那黄石也就不在指挥塔上吹冷风了,他走下指挥塔后示意洪安通和他并肩而行。
  洪安通已经跟随他多年。彼此间都互相熟悉的很了。黄石交下来的事情洪安通一定回去干。但以前到洪安通向他汇报工作时候,很少有吞吞吐吐的跟挤牙膏一样情况。洪安通的脑子也很好,分析起问题来从来都是头头是道,更绝少有把话憋在心里不说的时候,黄石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别地几次都是因为洪安通对他部署的任务有抵触心理。
  等黄石问起他的看法后,果不其然,洪安通开始进言了:“属下以为,大人去窥探这个女子非常不妥。万一泄露了出去,对大人清名极为有害……”
  赵慢熊的高瞻远瞩在最近几年不断得到体现,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张再弟和洪安通也成长了很多,但张再弟对黄石的命令总是无条件地服从和不折不扣地执行。而洪安通经常有些自己地想法,甚至会对黄石的命令有所不满。比如现在。
  “……大人肩负觉华全岛安危、几万军民的生死,此时不用内卫队多方侦查也就罢了,至少也该让他们休息,怎么好做窥探一个良家女子的事情?”洪安通越说越激动,显然对黄石这个命令非常反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洪安通修炼童子功的原因,黄石感觉这个人变得越来越偏激,随着长生岛的军事形势不断好转,对建奴的仇恨让红安通似乎连一天都忍不下去了。现在洪安通的这番描述里,黄石简直就是一个贪恋女色,轻视将士生命的混蛋了:“大人为一妇人而置部众于险地,属下以为不妥。”
  尽管心情一下子被洪安通地这番话搞得恶劣无比,但黄石还是勉强在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频频点头说道:“好了,好了,我这事确实有错,多谢洪千总直言。”
  “大人言重了。”洪安通听出来黄石语气里的不耐烦,气焰一下子就消了不少,他忙着加上了一句:“这也是属下的一片犬马愚忠。”
  黄石闻言长叹了口气:“忠言逆耳,这个我很明白的,你继续说吧。”
  “也没有什么要说地了。”洪安通成功地把黄石的好心情统统驱逐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他打探来地关于赵二姑娘的消息,如果他把这些放在前面说,黄石或许会听得津津有味,但刚被他正义凛然地进了一番“忠言”后,这些消息就让黄石越听越不是味。
  二十七日白天又平静地度过,宁远方向也已经没有了炮声,黄石派出的探马被拦截在冰面上无法登岸。后金军仍然不断排出探马侦探觉华的情报,不过现在他们的数量也大大减小了,参谋军官们都认为这是情报屏障而不是情报触角,他们也普遍相信后金军在为撤退作准备。
  对金求德一伙儿的判断,黄石也表示了认可,既然后金军不再耗费马力进行连续的侦查工作,那就说明敌人对进攻兴趣小小,进一步说,黄石认为没有对明军防线弱点的细致探查,努尔哈赤就是想进攻也无从谈起。
  三千长生军肯定无力在平原上对抗后金七旗部队,觉华关宁军指望不上,宁远守军更绝对不会出城,眼下的战果也不是不可以满足。黄石传令全军固守后,就主动邀请岛上文武官员来议事,议事完毕后自然就是喝些酒御寒。
  黄石敬了姚参将和赵通判各一轮酒后,就借口军务繁忙离开了。
  走到觉华两山间的峡谷处,黄石挥手让随行的内卫退下,又前行了不远后,黄石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站在寒风中,头面都用冬衣捂得严严实实。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二节 宁远
  以前在长生岛和李云睿聊天的时候,黄石曾听这个家伙讲过一些这个时代的那男女社交技巧,用李云睿的话说,只要能把女人单独约出来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因为这说明她们已经动心了。他还说见面后的第一个步骤就是往地上一跪,喊一嗓子:“在下能得小娘子垂青,真是杀身难报!”李云睿说这类的话就能让已经动心的女人大为高兴,她们过来搀扶的时候只要再在地上耍赖不起里,寻死觅活地跪一会儿基本就大功告成了。
  李云睿的话黄石认为还算靠谱,毕竟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女性一般也没有什么和男性交往的机会,而且她们也不会有机会上网了解浪子是什么类型的生物。但李云睿把事情说得这么简单,一时间把杨致远他们听得都愣住了,当时已为人夫的贺定远一边警惕地看着洋洋得意的李云睿,一边用充满怀疑的语气说道:“李督司真会讲故事,说得就和真的一样。”
  “什么叫讲故事,我一向就是往地上……不,卑职听说那些登徒子一般就往地上一跪,小娘子们自然心疼……”
  李云睿的故事让黄石明白:在明末时分,把女子私下约出来的行为,对双方的名声都是一种很大的挑战。今天黄石设法让内卫把赵二姑娘偷偷请了出来,如果这件事情被外人知道了,他不要指望御史们会放过他。
  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即使黄石对赵二姑娘有意,最合理的办法也是去向她哥哥提亲,不过因为作为一个曾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有一些话黄石觉得还是对本人说清楚为好。比较让黄石感到麻烦的是长生岛地王姑娘问题。但是他很快就确认自己对赵二姑娘的感觉和对王姑娘的感觉完全不同,所以黄石决定暂时先不去想这个问题。
  在黄石走过来的时候,赵二姑娘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今天黄石地内卫来相邀的时候,她决定还是不要得罪这位人物为好。此外根据以往的接触,赵二姑娘觉得黄石基本上算是一位正人君子。再说黄石对赵家有过两次救命之恩,既然他要见自己,赵二姑娘觉得那就是冒险也要来一趟,不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黄石的戏文。
  “赵小娘子安好,”黄石走过来以后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礼,跟着不等对方回礼就朗声说道:“在下欲与尊兄商议一件事情,所以想请教赵小娘子一件事情。”
  赵二姑娘细声细气地说道:“太子少保大人请说,小女子知无不言。”
  “在下想请问赵小娘子。可否许配人家?”黄石看见对面的人一下子就把头垂下去了,但他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在下听说,尊兄曾和宁前一位同僚约写过婚书,不过令兄的那份还没有写,而且也没有行过下聘问名之礼,所以赵小娘子现在并无正式的婚约。不知在下所知是否有误?”
  那次的婚书没写成。自然是因为黄石不好,今天来之前赵二姑娘也猜黄石很可能会提类似的问题,不过在她直接面对男子的求婚时,心里还是一下子被涌上来地感情填得满满的。赵二姑娘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脸上还蒙得严严实实的,本能地垂首向下免得被对面的人看见自己脸上的甜蜜微笑。
  幸好理智总是比情感更经久,赵二姑娘知道自己要是悔婚,估计她大哥就有些不好做人了,此外在赵二姑娘的个人印象中,黄石还是一个很危险地人。给她一种冷冰冰地感觉。
  “这件事情,恐怕太子少保大人还是直接去问家兄为好,由小女子回答恐怕于礼不合。”偷偷挑眼看了对面的人一眼,那人纹丝不动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赵二姑娘咬了咬下嘴唇。加重了语气说道:“确实如太子少保大人所言,家兄还没有写婚书。不过……以小女子之见,家兄一向重诺守信。”
  “是吗?”黄石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对方言语里的含义似乎是反面的,不过也许是表达一种无奈,他还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停顿了片刻后,黄石决定再确认一下:“赵小娘子以为这个承诺该遵守吗?”
  对面的人不讲话,黄石知道自己的话实在过于唐突了,不过作为现代人他看重女方自己的意见胜于女方家长的意见:“在下可以向赵小娘子保证,只要小娘子认为那婚约不算数,在下就一定能让它不算数!”
  这种赤裸裸地表达让赵二姑娘又羞又恼,不过这次她犹豫了很久,才第二次下定了决心,低着头咬牙说道:“太子少保大人明鉴,小女子听说:一诺千金,无信不立。”
  “原来如此。”黄石点了点头,跟着轻轻一笑间,就躬身一鞠:“今天是在下唐突无礼了,请赵小娘子千万恕罪则个。”
  说完黄石就一抖披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走到内卫警戒线的时侯他命令洪安通小心把赵二姑娘护送回家,然后就
  可以解除对赵家的侦查工作了。
  等洪安通回来的时候,他看见黄石正在喝酒,这主要是因为黄石心中气苦,他自认为无论是身材、相貌、举止、礼仪,自己都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结果却这么干脆地被拒绝掉,输在一个女方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对手面前,这让黄石自感大失面子,也有些遗憾——眼下地参谋们只懂得打仗,如果李云睿在,他肯定能给好好参谋一番。
  洪安通看见黄石在喝酒,便忍不住把其他的人轰了出去,走上来前来说道:“大人一身而负辽东安危,怎能为一个妇人而自暴自弃,贪恋杯中之物?”
  “自暴自弃?贪恋杯中之物?谁?在说我么?”黄石惊奇地蹦出了一连串问话,虽然他现在确实是在喝酒。不过米酒的度数又不高,何况他也只要了一杯酒慢慢喝着解闷,并无一口气灌下一坛的打算,甚至连喝第二杯的打算都没有。虽然今天比起往日滴酒不沾要差一些,不过黄石自认为离酗酒还差得很远。洪安通这个大帽子扣过来让他很是惊诧。
  洪安通见黄石不纳谏,连忙又退开一步:“属下敢请大人勿为女色所惑,而置将士安危于不顾。”
  “好了,”黄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他把杯里的剩酒一饮而尽,接着就把那杯子丢到了洪安通面前:“拿去吧,我今天就喝这一杯而已,绝不会多喝一口地。”
  脸上露出些许喜色的洪安通拾起了酒碗,他退出去前还不忘了对黄石说最后一句:“这也是属下一片犬马愚忠,大人从谏如流。将士幸甚,属下幸甚。”
  “嗯。”黄石听任洪安通把功劳都划拉到他自己身上去了,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就解开衣甲面朝里躺下,过了一会儿就睡去了。
  一直睡到又被执勤的内卫军官吵醒,黄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户上还是一片漆黑。他心里一惊,一骨碌就翻身弹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听到任何人马喧哗的声音,这又让他悬着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沉声让外面地内卫开门进来。
  确实不是后金军夜袭,他们说到底还是人而不是真的野猪皮,寒冬中的东北,抹黑从冰面上溜过夜袭,这样的本事后金军还是没有的。其实是章明河来紧急求见。外面的内卫军官就把他放了进来,黄石一边坐在炕上揉眼,一边让章明河坐下说话。
  “姚参将他们追击去了!”章明河说完第一句话,本来还没睡醒的黄石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了,直愣愣地让章明河把话说清楚。
  觉华之战后金军损失数千。可是几乎连明军的一根毫毛都没有碰掉,所以自打觉华保卫战结束。姚与贤他们就一直觉得后金军也不过如此,成天撺掇黄石找机会去劫营。跨过十几里冰面劫营的本事,后金军没有,黄石也没有,所以黄石毫不客气地否决了类似的提案。
  等到黄石说后金军可能撤退后,姚参将他们就开始游说黄石追击,可是黄石不敢靠三千人去追击至少一万二披甲地后金军,因为他估计后金的后卫至少有一个旗,万一自己的步兵大队被后金后卫部队拖住,那后金大军一个回身就能把自己吃掉。
  昨天下午后金军就已经有了撤退迹象,黄石严令不许擅自出战,姚参将他们虽然看得心里痒痒,但也不敢自行前去追击。入夜后,后金的后卫部队也开始举火撤退了,胡参将和金参将终于忍不住了,就决定以觉华兵力自行追击,不通告黄石了。姚参将虽然不同意,但也保证不事先报告黄石,黄石在觉华的地位本来就是大敌当前的危机感带来地,现在这个危机感消除了,他作为东江副将自然再也控制不住关宁军了。这四营地关宁军的行动被夜色遮蔽住了,东江军这里事先并无察觉,一直到管宁军前队开始乱哄哄地举火出营时,东江军内卫才感觉情况异常。
  不过天色这么暗,长生岛内卫队也不确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派去询问情况的人得到的也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在章明河赶来前他们还没有搞清楚是不是正常的调动,所以也没有喊醒黄石和洪安通。
  章明河之所以明白,那是因为他被骗了:“……胡参将说要借卑职的火铙看看,当时卑职被灌醉了,就一口答应了,结果他们就卷走了卑职的三百支火铳……”
  东江游击章明河作为选锋营的营官,是黄石体系中唯一能指挥几个队地人,这次来觉华的七个队中有两个是选锋营的步队,为了防止别人说怪话,黄石平时一向让章明河单立一营,免得有御史弹劾自己吞噬友军。
  章明河的两个步队有三百火铳兵,胡一宁他们昨晚到章明河的营中把他灌醉了,然后借走了他全部地火铳,跟着又邀请他一起去追击后金军。
  虽然别人还认为章明河不是黄石的嫡系,但他自己却明显不这
  么看。,胡惨将他们的邀请立刻就把章明河的酒吓醒了,死活想把黄石发给他的火铳要回来。章明河的这个企图自然失败了,可是胡参将拉他下水的企图也失败了,章明河严令手下八百士兵不许走出营门一步,然后就急忙来找黄石汇报情况。
  “你说姚与贤没有参与?”
  “是。卑职还听见胡一宁骂骂咧咧地,他说姚参将把大头功劳分走了,这次去追击建奴如果有斩获,也绝对不分给姚参将。”
  “嗯,很好。”黄石并没有进一步责备章明河,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要想下一步怎么挽回了。章明河虽然私下把武器借给别人,但他遇到大是大非还是不糊涂。况且章明河是第一个主动来投长生军的人,只要没有重大错误,那黄石怎么都要保住这个标杆。
  “你起来吧。”看到章明河跪在地上吓得满头是汗。黄石还递给了他一条毛巾。黄石在屋里转了几圈,又推开窗户,冒着寒风看了看一片漆黑的东方:“寒夜中,我根本阻止不了他们,只有等天明再去追赶,希望还来得及。”
  黄石让章明河赶紧回去好好睡觉。天明后做好整兵出发的准备。送走了章明河后。黄石打算趁着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先睡上一会儿再说。不料他才钻进被窝舒服地叹了口气,卫兵就又把急吼吼的赵引弓带进来了。
  才把气急败坏的赵引弓请进门,他就劈头盖脸地问道:“黄军门,金冠和胡一宁他们领着两营兵马自行追击建奴去了,下官敢问黄军门以为胜负如何?”
  见到赵引弓消息如此灵通,让黄石大吃了一惊:“赵大人从何得知此事?”
  赵引弓的大妹夫是金冠营中的文书,这次觉华之战后很多文官都觉得黄石也没啥了不起的,反倒是赵引弓对黄石的看法彻底改变。特别迷信起黄石地判断来。听说金冠出兵追击后,赵引弓的大妹夫舍不得那份功劳,就要跟着一起出发,因为他知道赵引弓绝不会同意所以也就没有通知他,一心想拿份功劳好升官。
  赵家大姑娘虽然有些花痴。但她不是蠢货,她一门心思就是如何捆住丈夫的心。所以就化妆成书童跟着一起走了。赵二姑娘现在住在姐姐、姐夫家里,苦劝不住他们之后,就跑到哥哥那里报信去了,所以赵引弓就知道了。
  赵引弓的大妹夫毫无疑问是个目光短浅的蠢货,黄石也听得出来赵通判对这个妹夫极其不满,与其说赵引弓担心妹夫,还不如说他是在担心妹妹。只是黄石有些好奇为啥赵家大妹子要化妆成书童一起去,但不等他问赵引弓自己就吐露出来了,原来他大妹夫不会骑马,万一遇险恐怕不能迅速逃脱。
  当年广宁撤退时,姓赵的一家都积极学习骑马,赵老头让两个女儿也都学会了,今天赵大姑娘怕丈夫会遇到危险,所以就跟着去了。现在气恨交加地赵引弓一不小心,忍不住就把这些都讲了出来了,念及自己妹妹地安危,他还狠狠地在桌子上砸了一拳。
  黄石叫亲兵给赵大人上茶压惊,现在他有点理解为啥赵家对自己的印象了,大女儿平时委曲求全还要受气,关键时刻这位老兄为了争功,还要把老婆带入险地当护身符——赵家的女儿嫁给了这么一个人渣,确实也难怪他们恨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
  跟随黄石出击的大都是他的内卫,这近百人也都是在辽东沙场驰骋多年的战士了,洪安通骑马紧跟在黄石的右后侧。章明河这次也重操旧业,捏着一根马槊随在黄石的另一侧半个马身后,章明河原来的亲兵、家丁队已经解散,他留下了二十个人做营近卫,这次也都一起带来了。
  黄石地计划是,如果后金军军容齐整,那他自然只有明哲保身,但如果后金军队形散乱,那他就可以看看能不能趁乱把几位将军抢回去。
  赶到宁远堡附近后,黄石他们已经看清了眼前的战场,部分明军已经溃退而回,少量的后金军则在尾随追击,两军目前正在绕城而走。而城上的守军既不敢大开城门放人进去,也因为投鼠忌器而不敢开炮射击,只能在城头上傻愣愣地看着城下的追击。
  “没用地辽西军又垮了,而且显然垮得很快,这都已经逃得七零八落了。”停住马观察了会儿眼前的一片混乱,黄石长长叹了口气,左手扶缰、右手缓缓拔出长剑,把它斜指向天空。
  背后一片连绵地铿锵声,黄石知道卫队已经是人人刀剑出鞘了,他一夹马腹,向前冲去的时候高声喝道:“让建奴尝尝我们辽东边军的厉害!”
  后面又响起连绵的响应声:“让建奴尝尝我们的厉害!”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三节 骑战
  上岛以来黄石本来就征用了些马,出发前他又冲到了姚参将营里要走了一批战马,并委婉谢绝了姚参将派兵的好意。离开觉华的时候黄石把统一指挥权交给了赵引弓,让他做好接受伤兵的准备,此外黄石还要赵引弓预备人力准备协防野战工事,虽然情况坏到这一步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可不防。
  身后是举着他旗帜的传令兵,黄石手下的百余名骑兵一字排开,以他为中点排成了一个长蛇阵,他们跟在黄石身后缓缓催动坐骑,在不断加速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这个队形,直向远处的一队后金骑兵冲去。
  “洪安通。”黄石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
  “属下在。”紧跟着黄石的内卫队长立刻沉声响应。
  “章明河。”
  “卑职在,紧随于大人之后。”选锋营营官单手挺着马槊,也雄赳赳地高声喊了一嗓子。
  逃到宁远城下的明军大部分是骑兵,他们一边绕城而跑,一边拼命喊着让城上开门,追过来的后金骑兵看上去并没有多少,而且队形也散乱开了,完全没有做好交战的准备。他们这样乱哄哄地追逐着,一直等长生岛的骑兵冲到近前才有人注意到他们。
  黄石紧紧绷着手肘,右臂握着长剑形成了一条直线,笔直地指向前方,胯下的坐骑跑起了兴子来,风声呼啸着从头盔两侧吹过,和密集的马蹄声混成一片。眼前的少量敌军似乎有些踌躇不定,但不少后金骑兵仍然慢慢地集中了起来,放弃了追击,展开了队形。似乎是要和明军对冲。
  “建奴来不及了,他们反应得太迟了!”黄石在心中为对手作出了判断,他又奋力夹了夹马腹,受到激励的战马卯足了力气向前方冲去。章明河、洪安通和其它的军官也都紧跟在黄石地后面,用力踢着胯下的坐骑。也都比普通的内卫士兵们突出了至少一个坐骑位。
  对面排列成阵的后金军见明军已经呼啸而来,似乎也知道没有更多的时间集中了,他们面对面地开始逆向加速,全都冲着明军挥舞起了利刃。耳边地风声更响了,黄石很喜欢这种驱驰的感觉,他盯着不断逼近的敌军,目不斜视地又喊了起来:“洪安通、章明河,冲啊!”
  “属下遵命,大人。”
  “卑职遵命,大人。”
  左右侧后几乎同时响起了回声。黄石随手放下了面具,跟着又听到两声大喊一前一后地响起:“杀建奴啊。”
  “杀建奴啊。”
  喊完之后两人也放下了自己头盔上的面具,响应声迅速漫延过整条明军战线,东江军全体士兵们每个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气喊了一声:“杀建奴啊。”然后就落下了自己的面具,紧跟着身前的军官们向对手冲去。
  冲在最前面的黄石紧紧握着剑柄,上臂与水平面垂直。肘尖贴着头盔指向苍天。上臂用力地背到了身后,准备发出全力的一击猛劈。
  长生岛的骑兵制式装备是单手马刀,除了拿着马槊地章明河还有他的骑兵外,黄石身后的长生岛官兵都做出了黄石一模一样的动作。这个骑兵动作也是贺定远建议的,刺杀虽然是最有杀伤力的手段,但贺定远认为在快速交错地战马上很难准确完成这个动作。
  过去在长生岛地演练中,就是贺定远本人对人的精确刺杀十次里也做不到四次,所以他极力鼓吹刀劈才是骑兵交锋的利器。贺定远认为刀劈的命中率至少比枪刺要高上三、四倍,起码他本人几乎是百发百中。而且凭借错马那一刻的力量,刀劈也有致死、致残的威力,起码可以让对手立刻丧失战斗能力,所以与其追求用枪把人扎个对穿,还不如用刀劈来得实惠。
  贺定远的这个评价和长生岛的统计数字也差不多。大部分骑兵在高速运动中的刀劈命中率都是枪刺命中率地三倍以上。而且用枪的另一个坏处是:相对实战经验较少的长生岛官兵,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可能会比后金军更沉不住气、更冒失地过早刺出手中的枪,这会进一步降低长生岛骑兵本来就不高地武器命中率。
  而黄石的建军思想就是训练出大量廉价地、可持续消耗的战士,而不是少数技惊天人的精锐。既然贺定远的刺人命中率都达不到四成,那黄石就把长生岛骑兵的训练目标定在刀劈能达到五成左右的水平,这样只要对手的军队不都是贺定远这种级数的猛将,长生岛的交换比就不会怎么赔,而如果对手都是贺定远这种级数的战士……那就算交换比赔了又有什么吃亏的?
  比较大的问题是枪刺战马的命中率比较高,不过这个也不怕,只要对手不刺人,骑兵就有一次砍他头的机会,怎么算也不赔本。平时黄石也经常在训练场上骑着马砍稻草人的脑袋,虽然他训练得不像普通士
  兵那么刻苦,不过这么久下来,黄石自信骑马砍人脑壳的命中率没有五成也有四成了。
  两队骑兵线飞速地接近着,对面的敌手拿着各自趁手的兵器,冲在最前面的黄石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对手手中的那根骑兵长矛。近了,更近了,只见那根长矛的矛尖一闪,远在黄石有机会挥刀前就当胸刺来。黄石向外一侧身躲开了这一击,跟着就大吼了一声,同时一剑挥去,但骑兵长矛从胸前划过时,他和对手的距离过远了,黄石的长剑在空中徒劳地画了一个大弧。
  “不爽,真不爽。”黄石愤怒地猛拉缰绳,让战马嘶鸣着从急奔中快速减缓下来,刚才那卯足力气抡圆了的一剑落空,让他胸中气血翻腾,手臂感觉空荡荡的差点甩脱了臼。他拨转马头的同时。一边急匆匆地叫着:“掉头,快掉头。”一面就又再次加速,向对手冲去。
  黄石周围的骑兵也都拨转马头跟了上来,几个武器脱手地官兵也都拔出备用的马刀,再次大声呐喊着把利刃挥舞到脑后。刚才的交锋让十个左右东江官兵落马。但对手的六十多人中也有二、三成的人掉下马来。明军和后金军中有几个落地地已经爬了起来,开始用备用的武器交手厮打起来。
  黄石拼命催促着胯下坐骑加速奔跑,骑兵对冲的时候谁速度慢谁就更容易被砍中,他明白这个道理,对面的敌军也明白,剩下的四十几个后金骑兵也已经转头过来,勇敢地又向人多势众的明军迎了上来。
  黄石纵马迎击的时候,手中的剑在空中虚劈了几下,示意身后的部队排成双层队形,现在他深刻地体会到:比起插在地上不动的稻草人。骑马地敌人还是要难砍一些的。死命地踢了马腹几脚,黄石用力地把右臂和长剑在空中抡了几个大圈才背到了脑后,这次紧紧盯住对面敌手的时候,黄石甚至忘了确认一下自己的部下有没有及时跟上。
  又是刚才那个敌兵在自己的对面,黄石双眼锁住那微微颤动的矛尖,上身保持着一动不动地姿态。把剑或者马刀在后脑位置储力也是长生岛地骑兵规范动作之一。本来贺定远是主张不拘一格。怎么习惯怎么来的,但黄石不以为然,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训练骑兵。
  所以长生岛每次训练或者军事演习后都会把结果详细记录下来,统计各种姿势的命中率并加以分析,最后发现对于长生岛现有的平均水平来说,在真人对抗训练中这种姿势的命中率最高。开始黄石和参谋军官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种动作效果好,但还是下令推广了,后来军事演习进行得多了,黄石他们才发现原因:因为这样骑兵就没有机会用马刀去格挡对方的攻击了。不然面对刺过来的长枪时,不管是不是会被刺到,骑士总是本能地想用马刀去格挡,从而降低了攻击效果。
  “我们长生岛的战术手段,一向强调勇敢精神和进攻主义。无论什么兵种都要有孤注一掷地抵近攻击决心,这种兼顾凶猛和准确的作战是最受我们推崇的作战模式……”黄石在心里默念着这些话。这次对面的那支骑矛一直没有动,黄石也一直没有躲……马上,马上就可以挥刀了……终于,在这一瞬间那矛尖斗然一震,快捷无比地扎了过来。
  这时黄石的目光已经开始向上移动了,他全凭本能地一闪,在两人错镫前地那一刹那,黄石手中的长剑也奋力地挥了出去。这次两人靠得很近,剑光一闪就笼罩在了那后金兵地头盔上,那后金兵已经来不及收回骑矛了,所以人就拼命向前趴去。
  双马一错而过,黄石看见自己的长剑在对手的头盔上一挨,接着手上就传来重重的粘滞感,急冲的马力差点把剑带飞。“好!”黄石大叫了一声,错马而过后,黄石用力拉缰的同时,把长剑竖在眼前,眯着眼看着从上面滚落而下的一滴滴鲜血。
  “刺激,刺激,真爽啊。”剑身上的血迹让黄石哈哈大笑起来,刚才两次和死神错身而过的瞬间,他都感觉心中一寒,全身汗毛也都紧张得倒竖。这次用剑挥中目标后,胸中顿时就是如释重负的一松,好像快溺死的人猛然透出一口大气那么痛快。
  今天凌晨听说关宁军又闯祸了以后,黄石在第一时间的惊愕后,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有隐隐的欣喜。自从上觉华岛以来,虽然黄石为了大局一次次委曲求全,但这绝对不代表他很满意扮演这种角色。从长生岛的利益讲,黄石不希望这几个花了好大代价才维系下来的将领们出事,但从感情上讲,黄石又很希望这几个二百五能出点丑、丢人。
  还有就是昨天,一个被他救过两次的小女人给他脸色看不说,自己的护卫官也举着大义的帽子来触自己的霉头。黄石自认为不是流氓,他不打算去和一个小女人计较,他地护卫官忠心
  耿耿,于公于私他也不能找洪安通的麻烦。所以他勉强把怒火压了下去。刚才黄石看到宁远城外后金军阵形散乱时,他心里的那份激动真是怎么形容也不为过——可算是找到一堆能痛打出气的杂种了,我一定要把你们扁到爆!
  勒定马后,黄石一甩手中的长剑,就猛地调回头来。这次明军又有十个人左右掉下了马去。可后金兵却有一多半都被打下了马。再一次交手,明军仗着人多形成了两层布置,后金军和第一排交手后,还没有调节好身姿就要面对第二批马刀,而后排地明军骑士不但因为无须防备后金兵的反击而可以全力进攻,更因为后金军大多处于旧力才尽的状态,导致第二排明军的攻击命中率也提高了。
  那六十多名后金骑兵现在还剩下不到二十人,他们这次也不调头了,而是扔下了落马的同伴飞速逃离战场。黄石领着剩下的骑兵重新跑动起来,掠过在地面上交战的一伙人身旁时。黄石轻松地做了一个直劈,就和往日砍稻草人一样的简单,手中的长剑砍在一个背冲着他的后金士兵后脑上,马匹冲过后黄石把长剑收回胸前看结果,这次剑刃上不仅染上了新鲜地血迹,更有些乳白色的浆水。
  十几个后金残兵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站在地面上的那几个则在转眼间就被明军杀了个精光。黄石的卫队捉住了不少无人的马匹,有些明军官兵是因为马匹受伤而跌落的,其中几个没有受到什么伤,他们从友军手中接过战马地缰绳,又重新加入了部队。
  “黄军门,黄军门!”
  这队后金军逃走后,黄石立刻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声,接着就有一大批明军向他地旗号这里涌了过来,为首的一员战将披头散发。样子狼狈不堪,嘴里犹自呼喊着:“黄军门救命之恩,末将没齿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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