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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62 灰熊猫(当代)
  黄石闻言定睛一看,那人不是金冠又是何人?在今天以前,金参将一共上过两次战场。第一次是耀州之战,他伙同周守廉、姚与贤一起扔下李承先和鲁之甲跑了。第二次就是上次的觉华之战。他细心看了黄石那仗后觉得东江军也没啥了不起的,鳌拜一伙儿辛苦爬了很久悬崖,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就被金参将轻松打死了,这更让他觉得自己以前是高看建奴了。
  他们几个昨天私下商议的时候,觉得反正都不是五品以下的官员,黄石拿他们基本没辙。就算黄石坚持要弹劾他们,只要能抢在这之前打个胜仗,那就什么都结了,所以就定计去骗东江军的火铳。
  灌醉了章明河骗走了他的火铳后,金参将他们觉得黄石既然能靠千余火铙打七个旗加蒙古人,那他们三百火铳加自己的那几千三眼,收拾些断后地后金兵还是不成问题的。今天他们本打算仿效黄石那天的方法,用火铳齐射来惊马,然后乱射一气把后金军轰杀到渣。
  他们也确实幸运,只遇上了一个旗,这良好的开始让金参将一伙儿很高兴。可是不幸的事情紧跟着就发生了,也不知道哪个狗才在才看见后金军靠上来地时候就放了一枪,接着全军就炸了窝一样地把所有的火铙都打出去了。借来地火铙因为添药的问题,似乎威力也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好像还有人把它当作了大号霰弹枪使,往里面塞了不少小弹丸。
  结果火铳的硝烟还没有散尽,后金的骑兵就杀到了眼前,金参将糊里糊涂地就败下阵来,等他脑子清醒一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绕着宁远堡跑圈了。
  黄石冲着金冠微微一笑:“金将军没事吧?可曾受伤?”
  “没有,没有,多谢黄军门关心,末将一切都好。”这话倒也不是客套,本来这些日子金冠身体一直很不舒服,但大功就在眼前,他一直拼死支撑。今天金冠和友军一起出击前,身体不适得几次差点倒下。但没想到围着宁远堡跑了两圈,连惊带吓出了一身大汗后,金冠满身的病痛都不翼而飞了,现在他的感觉就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一样。
  “胡参将还在前面!”金冠身边还有一起逃来的近千骑兵,而逃了一半的时候,胡一宁就不见了。
  少部分后金武士当场战死,落马的全部四十二个后金兵最后都变成了死尸,而明军只死了八个人,十一个重伤失去作战能力的人也被扶上了马,黄石让金冠派些人把他们送回觉华。
  “没问题,包在末将身上,黄军门你就放心吧!”
  金冠把胸脯拍得震天响的同时,衔尾追击他们的后金骑兵在不远处集结了起来,金冠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跃马疾驰到黄石身前,挥舞着拳头冲着后金军所在的山头大喝起来:
  “建奴!可是来送死的么?”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四节 追逐
  狐假虎威的金冠向后金军挑衅的时候,黄石和他的卫队正在休养马力,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一直相信蛮族的经验优势可以、也一定会被近代军队的勇气和组织压倒。黄石在心里默默地回顾了一下交战的过程,用马刀抵近攻击不仅在训练场上有着良好的统计数字,而且在实战中也确实有着很好的效果。
  从实战经验上来说,现在的长生岛官兵虽然有了极大地提高,但恐怕还达不到和后金军持平的地步,所以水平上的差距就只有靠勇敢的进攻精神来弥补了。不过黄石相信水平差距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只要长生岛坚持消耗战,那么双方的水平就会越来越接近,比如在最近的战役中,后金的白甲兵就再也不能像盖州之战中那样给黄石以巨大的震撼感了。
  对面的后金军看起来并不多,黄石估计人数似乎也就是东江军的一半,虽然还有一些散兵正赶来围拢在对面的旗帜下,不过看起来不太可能超过己方的兵力了。趁着对手集结的机会,黄石还有他的卫队们,以及他们的坐骑都在用力的喘气,尽快地恢复着体力。
  黄石的这个判断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追击近千逃亡明军的不过是后金的两个牛录,此次出征辽西的时候,他们各都带了八十甲兵。一路上不停因病减员,还要留下一部分人看守、保卫后路,更要派兵押送缴获的粮草回海州,所以到了宁远的时候,这两个牛录都只有六十骑而已。
  今天追击的时候,因为关宁军已经跑散了。所以这两个奉命追击的牛录也分开两路包抄了,刚才那一路地牛录在东江军的追击下已经崩溃,人马都逃之夭夭。现在这个牛录看着远处的蛇旗,突然感到胸口被一种无能为力感充满了。
  以往和东江军作战,虽然是互有胜负。但毕竟还是胜多负少,但和眼前的这个黄石交手,后金军竟然是一仗都没有赢过。开始的几仗被后金军说成是东江军依多为胜,但南关之战后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靠谱了。但是后金军上下都宁愿相信南关之战是己方过于疲惫了,如果不是因为急袭旅顺太疲劳,原本不该如此地。
  但复州之战又把这种说法无情地粉碎了,努尔哈赤虽然极力掩盖复州一战的实情,但后金军上下都找不出太多的理由,尤其是正蓝旗的旗主莽古尔泰,更是气沮已极。到了这次的觉华之战。后金军全军都觉得对面不过是简简单单的野战工事,完全不是什么固若金汤的要塞,但他们扔下了那么多条人命,却连对手的皮都没能擦破一片。
  现在后金军军中的士气,已经不只是一片低迷这么简单了,但上至典型的三贝勒莽古尔泰。下至还没有成年地十三、四岁童子兵。他们都坚信长生军是绝对不敢和后金军骑兵作战的。不少悲观的后金军同意长生军很勇敢、同意长生军很团结、也同意长生军很能打,但无论时间地点如何,每一个后金官兵都不会忘了加上一句:“如果是骑马对冲,我们一个勇士能打二十个长生岛杂种!”
  “建奴,可是来送死的么?”
  金冠又冲着对面高喊了一声,黄石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他忍不住在心里充满恶意地想到——如果建奴骑兵冲过来的时候,金冠这厮回头一看,发现我已经跑了。他脸上又会是什么表情?
  虽然黄石很有涵养地听任金冠出风头,但是他身后的章明河却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猛地从黄石背后冲了出来,很煞风景地冲着金冠嚷了起来:“金参将,我地三百支火铳呢?快快交还与我!”
  听见章明河地喊叫声后。金冠顿时脸上就是一片尴尬之色,虽然他们定计要去哄骗些长生岛的物资。但最后为了保险起见,金参将他们还是把行骗目标锁定在了章明河身上。第一,因为这个家伙官职低而且年轻,他们这些老油子觉得肯定能把他哄得团团转;第二,金参将他们还以己之心度人,觉得章明河另立一营肯定不是黄石嫡系,说不定黄石心里还盼着章明河倒霉好整治他;第三,他们进一步认为章明河也未必和黄石一条心,说不定可以给他点甜头,把他也拉上贼船。
  “火铳交给胡参将了,等一会儿胡参将回来,章将军一问便知。”金冠支支吾吾地把黑锅推给生死不知的胡一宁了,刚才看见章明河紧跟在黄石身旁后,金参将就在心底暗暗叫苦。现在一看自己好像把黄石得罪到了,还打了一个大败仗,金参将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吴玉和张国青今天跟着金参将、胡参将一起出击,现在也跟着金冠一起逃了回来,这两个游击也赶快随声附和,一口咬定胡一宁不仅是制定、教唆、执行骗局的罪魁祸首,还把章明河所有的火铳都独吞了。
  章明河脸红脖子粗的似乎还要争辩,黄石轻喝一声把他招了回来,现在不是和这帮人计较的时候,黄石在这些人身上下了那么大的本,眼看这场胜利也能帮助他们爬上高位,自己还指望他们能为长生岛传播些好话呢。黄石想,要是将来到辽西来工作,有这些打过交道的熟人总是会好些,就算不来辽西也说不定能和他们做些买卖,为长生岛和辽南做些有用地工作,现在不好为了几百火铳搞得前功尽弃。
  不过这些理由都不是最关键的,黄石始终坚信一点:大敌当前的时候,绝不是内讧的好时机。
  叫回了激愤的章明河后,黄石感觉自己这边地马力休息得差不多了,而对面的后金军似乎还没有恢复状态,他翻身跃上战马,又一次把长剑拔了出来。
  虽然有过长期地严格训练。但只要一天还没有经过实战考验,黄石就一天无法放下心来。经过了刚才的亲身实战后,黄石得出了几点结论,首先是被敌人先发制人地恐惧感是可以克服的;其次就是敌人先发制人的后果不是不可以忍受的;最后就是马刀的抵近攻击效果不错,非常、非常地不错。
  纸面上地理论永远比不上亲身感受。因刚才一仗而充满自信的黄石高举着长剑,向着眼前敌军的头上虚劈了几下,同时他环顾着自己周围的部下。和黄石一样,这些人也都展示出了比刚才出发前更强烈的斗志和信心,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跃身上马,抽出了雪亮的白刃。
  军官们按照从高到低的等级,纷纷策马向前挪了一段,他们的身后是军龄最长的内卫老兵,然后是军龄一般的内卫,队伍最后面是最缺乏战斗经验、只上过一两次战场地年轻士兵。默默无声中。按照等级排队完毕的官兵们,都和黄石一起把马刀遥指向对面的敌军。
  眼前的友军都识趣地躲开了。无遮无拦的大地,从马前一直延展到远方的敌人旗帜之下。黄石用余光扫了一下右侧地宁远堡,上面有无数人头攒动,他们射过来地热辣辣的目光,让黄石顿生置身于骄阳旭日中之感:“兄弟们。让我们去把建奴打垮!”
  “遵命。大人,把建奴打垮!”
  黄石落下自己的面具,双腿已经重重地夹上了马腹……
  山丘上的后金牛录刚才就一直在观察对面山头上的明军,虽然眼前的这面蛇旗已经是后金军的噩梦,但这个牛录和所有的后金官兵一样,相信长生岛的骑兵也就是一只追击骑兵,他们绝没有和后金军当面冲突地勇气。以前长生岛的骑兵不都是只有追击的胆量么?今天他们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在后金军修养体力的时候,这个牛录就如同自我催眠一样地反复这样唠叨着,他试图让自己相信刚才那个牛录不是败在堂堂对战中。而是因为被明军突袭才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可是虽然他嘴上一直在罗里罗嗦地唠叨着,心底反驳地声音却越来越响亮,这反驳的声音让他始终不敢下令进攻。
  刚才不下令进攻时,牛录还可以找些理由来自己欺骗自己,比如“蓄养马力。等待时机”这类地东西,可是等到对面的明军开始排兵布阵。明显准备进攻的时候,牛录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能安慰自己的理由了。
  黄石带领全军拔刀后,那个后金牛录机械地下令全体上马备战,只是等看到远处的明军开始驶下山坡后,后金牛录却张口结舌,怎么也吐不出迎战的命令来。
  牛录手下有不少人看到了刚才对战的全过程,在每一次交锋中,被击落下马的友军人数比敌军只多不少。虽然明军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明军确实是靠堂堂正正的骑战取胜的。一个巨大的疑问沉重地撞击在这个牛录心头上:“那个牛录也是六十骑,只对冲了两次就被打得全军覆没。黄石的人多不说,马力也比我要好,我也是六十骑,那我能不能赢他呢?”
  等到明军冲下土坡开始加速后,后金牛录喃喃自语说了几声“来不及了”后,就飞快地拨转马头,对着大家喊道:“撤兵,撤兵,和大队会合。”
  黄石带领着军队紧紧地追击而去,缨盔两侧又响起了畅快的风声,冬季地面上腾不起太多烟尘,面前的敌军把背影和后脑展露在明军面前。沿路狂飙的两军中,都不时有人失蹄落马,那些倒霉的后金官兵要不是被疾驰而过的马群踏成肉泥,就是才勉强站起来就被无数把马刀再次砍倒。
  在这种毫无危险的追杀中,黄石作为冲在头一个的人,自然最有机会让自己的剑刃染血。一开始他就劈中了一个落荒而逃的敌军,虽然他没有把握那一剑定会要了对方的命,但是想想自己身后的那么多人,那个敌兵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下场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面前又有一个敌兵部马了,那个士兵拼
  命挥舞着双臂。往前跑的时候后仰着脑袋,把脸都仰到了天上,黄石纵马从他身边驰过的时候,一个直劈就把奔跑中的人拍落尘埃。
  “嘿——”黄石痛快地大叫了一声,仗打到这般田地。真让他感到全身上下都是淋漓畅快之感。
  从山东文官那里受地气、在京师那些日子里受的闷气、还有辽西文武给他找得不痛快,仿佛都随着这一下下的劈砍而逐出体外了。
  本来为了包抄逃窜的明军,这个牛录和另一队后金军分开后就开始绕大圈,刚才和明军对峙的时候他们已经绕过了半个宁远堡,长生岛地军队已经横在了他们回家的最近路程上。既然这个牛录的后金军连拼死杀开血路的勇气都没有了,那他们现在就只有绕着宁远堡跑圈来摆脱明军的追击,在两队人环城而跑的时候,宁远堡上密密麻麻都是瞪着眼向下观看的士兵,还有协防的军户和百姓。
  就在他们的眼前脚下,一群狠角色在前面玩命地跑。一群更狠的角色在后面拼死拼活地追,堡内七个野战营地关宁军,无数的军户和壮丁在城墙上站得满满的,人们互相推搡着,都想挤到墙边来观看这罕见的盛况,而宁远堡内的大人物们也都爬上城楼。瞠目结舌地看着后金军被明军追击得亡命飞奔。
  后金军本来也希望明军会适可而止。等到围着宁远堡跑了半个圈子以后,后金牛录才知道今天这事情恐怕是麻烦了。这些甲兵都是他的家奴,正因为他手下地骑马好手多,旗里才会给他这么多马,每次有人掉队都让他心痛如绞。
  这队后金军本来和明军对峙地位置是在宁远堡东门偏北处,为了摆脱长生岛官兵,他们先是笔直南下,然后从南门钱拐大弯向西,现在他们已经朝着西门逃来。兵锋直奔宁远北门前的官道而去。
  当城下的百多骑兵争先恐后的从宁远堡西门前冲过时,这场追逐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他们再也没有谁都还能去留心西门城楼上观众的反应了。先是一团后金骑兵从眼前横着奔腾而过,跟兔子一样地向着北方绝尘而去,然后就是更大的一团明军骑兵呼啸而来。如狼似虎地追着后金军的步伐远去。
  宁远北城楼上的众人看着目眩神驰,一时间竟然都说不出话来了。这两军都从眼前通过后,城楼上人群的目光也都被黄石地旗帜牵走了,傻傻地看着那面红旗在升腾的尘埃中起伏。一个被群星捧月般围在正中的人率先反应了过来,此人身材矮小、肤色黝黑,还穿着一套明显很不合身的盔甲,他摸着颌下的胡须,若有所悟地说道:“原来马刀骑兵这么厉害!”
  “袁大人高见啊!”
  “袁大人真是见微知著啊!”
  “袁大人一语中地,真是令末将茅塞顿开啊!”
  周围的一群感慨之声才刚刚响起,他们就又听到左侧传来了雷鸣般地马蹄声,这让他们又纷纷把投向右侧的目光收了回来。只见西门南方又滚滚涌过一彪人马,当前的大旗上书着一个大大的“金”字,这面大红旗后还有两面稍小的将旗,一面上有个“吴”字,另一面上则有个“张”字。
  来着正是金参将、吴游击和张游击带领的近千关宁铁骑,这浩浩荡荡地军马奔腾起来,那气势真是地动山摇,城上众人眼中只见千军万马如流而过,轰隆隆的蹄声震耳欲聋,就连脚下的城池似乎都随之抖动。
  这队关宁铁骑的为首之人金盔银甲、大红披风,正是金冠金参将,他虎目圆睁、咬齿嚼唇,脸上的铜须也一根根地炸起。右手提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青龙偃月刀,左手死死抓着马缰,金冠身体微微前倾,一马当先引领全军追击,全身上下的彪悍本色尽显无遗,正似那勇猛无敌的钢铁凌将,好个跃马横刀的无敌金刚。
  金冠身后就紧跟着另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原来是关宁游击张国青,张游击双手紧握马耳边的缰绳,人已经离鞍而起,弓着腰踩在马镫上。张国青双唇紧闭,古井无波的面色沉静如水,深邃的眼神越过金参将的身侧,直向更前面的黄石将旗望去,两腿不停地反复夹紧,策马紧紧随在金冠身后。
  马术最差的吴玉跟不上金冠和张国青的脚步,在他的竭力催促下,总算把自己的位置保持在了中军里。横眉立目的吴将军右手仗剑直指天空,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面目狰狞犹如地狱中的恶鬼。
  “驾、驾……”通过宁远堡西门城楼前时,凶神恶煞的吴游击又用力地鞭策了几下坐骑,然后宝剑向前用力一挥,不顾眼前弥漫的烟尘扑面而来,兀自嘶声大呼:“杀啊,儿郎们,杀奴啊!”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五节 穷鼠
  今天这两个一直追击到宁远堡前的后金牛录本也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来的,牺牲几个人如果能换回一大批人头和装备的话,牛录们还是很愿意干的。但硬啃长生岛的人马实在没有什么好处,除非……后金牛录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旗帜,除非能砍下黄石的人头,否则赏赐绝对比不上损失。
  不过这牛录也知道自己这是痴心妄想,真回头去杀黄石,就算有命挣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花呢,他现在也只有快马加鞭,希望能尽快摆脱背后的追兵。只可惜他们这群后金军是长途追击而来,刚才又一直和金参将他们围着宁远绕圈子,现在从猎人变成猎物后,他们的马力已经不足以保证他们安全脱逃了。
  才绕过了小半个宁远堡,就有更多马力将尽的后金骑兵开始掉队了,已经有好几个人的坐骑因为耗尽体力而摔倒,人也被明军追上砍死。所以后来那些掉队的士兵为了摆脱追兵,有不少都向外跑开,希望大部队能引走长生军的主要注意力。
  黄石一行仗着人多,每次看见有掉队的后金士兵试图向外逃开时,黄石都会挥剑示意给身后的部下,让两倍于他们的长生岛骑兵脱队前去追击,本队则紧紧咬在后金牛录主队屁股后,不依不饶地坚持追击下去。
  黄石眼前的几个后金士兵和他的距离不断地拉近,他又用力地踢了踢马,让这个缩短距离的过程变得再快一点儿。最靠近黄石的那个后金士兵竟然还没有扔掉他的钉枪,现在他一边单手控缰,一边半扭着头把钉枪向后扎过来。脸上是一片困兽犹斗的绝望神情。
  后金兵使用地单手钉枪一般都做得很长,这主要是为了平衡两端的重量,打仗的时候因为太沉所以只能握在枪杆中段,还必须要挟在腋下才能保持水平。一般来说,四米钉枪的攻击范围大概相当于两米五的马枪或骑矛。不过由于马枪和骑矛都是双手持武器,所以刺杀起来也更灵活。当然,后两者地制造工艺更复杂,也更昂贵。
  因为钉枪很难调整刺杀方向,所以以往黄石并不看好它的骑战效果。但现在他发现这东西用来阻止追击还是很不错的,起码对手中只有一把剑的黄石就很有威胁。他进入了那个敌兵的左后侧攻击位置已经有一会儿了,但几次尝试攻击都被钉枪阻扰,没能成功地靠上去砍人。
  “你有本事,算我玩不起好了。”黄石从腰中把手铳摸了出来,这种新式武器的威力还不算太大。大约和步弓差不多。手铙的攻击范围虽然不小,但骑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超出二十米就天知道会打到哪里去。
  刚才骑战的时候,二十米的距离对于错马交锋地两人来说也就是一秒的事情,黄石自然不能用这个东西,而且马速就是安全的保证。黄石更不敢为了提高准头而降低马速去挨砍。再说。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射击一个高速目标,黄石觉得自己的射击水平还远远做不到这一点,现在这种追击战的时候,用手铳看起来倒是正好。
  不过火绳枪地主要问题就是麻烦,收拾好手铳后黄石还需要用火石给引绳点火,他双手放缰准备火铳,马速也因此慢下来了不少。就在他正忙着点燃火绳地时候,突然听到斜刺里传来一声大吼,身后章明河拍马插到黄石马前。抢到了左侧后的攻击位置后,他一槊就把那个敌兵捅了下来。
  今天章明河的心情很不好。按理说他几年前就已经成名了,早早就以马术精良而闻名选锋营,被章肥猫将军选拔为家丁后,全营上下更都把他看作是选锋营的千里驹。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章肥猫在南关之战中阵亡后,章明河不负众望地成为了新一任选锋营领导。这个时候他也才不过二十岁出头而已。
  但从此以后章明河过得就一天不如一天,除了章观水那几个老弟兄以外,营里营外对他服气的没有几个,要不是黄石一直给他撑腰,章明河自知早就混不下去了。复州之战选锋营更把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章明河一咬牙就放弃了自己的独立自主权,投身长生岛成为黄石的旗下部属。贺定远一直是他心里的榜样,章明河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忠诚和武勇成为贺定远那样地人物。
  黄石待他也确实不错,章明河好歹也是长生岛体系里的第一个营官。这次觉华之战选锋营的两个队表现得很勇敢,虽然章明河对这个营的权利和影响已经很小了,但这战功毕竟也要算在他头上一份啊。
  想到自己的果断决策和锦绣地前程,章明河原本心里挺高兴。没想到昨天被金冠他们一奉承,忍不住多喝了两杯,竟然闯出来这么大的祸。今天早上出击地时候,章明河特意挑了一根丈许的马槊跟着黄石来打仗,满心要多捅死两个后金兵出出气。
  人生总是急什么就不来什么,刚才对冲的两阵中章明河一个人也没能捅着,这让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而且燃烧得更加旺盛。见到黄石磨磨蹭蹭的一直没捅死那个后金兵,章明河再也按耐不住,跃马抢到了黄石身前就是一槊,命中后他心中的快慰真是难以言传。
  前面的另一个后金兵自知逃不掉了,就掏出骑弓想射箭伤敌,章明河紧盯着那人的动作,等后金兵双手放开准备射箭的时候,章明河趁着他马速稍缓,又是一声大吼挺槊扎去,正中那后金兵的肋下……
  后金军风卷残云般地扑向宁远北门,踏上官道后就舍命向北奔逃,他们前脚才刚刚从北门城楼前冲过,后脚黄石一伙儿就杀将了过来,现在双方已经靠得非常近了。刚才黄石看到这支追兵不多而且队形没有章法后。他本打算击退追兵救出那些关宁将领。听说胡一宁掉队后,他想着的也不过是驱逐敌兵,然后再搜索一番来路,看看能不能把胡参将找出来。
  可是一旦看到敌兵在面前落荒而逃,体内原始的追猎本能就复苏过来了。黄石和他的部下们都变得越来越兴奋,紧紧向着逃敌追赶上去。他们刀剑不断地挥动着,更多的鲜血随之喷洒而出,长生岛一行人不断发出兴奋地喊叫声,拼命催促战马前行。
  眼看敌兵就在自己眼前二、三百米落荒而逃,而且人也越来越少,兴奋不已的黄石又狠狠踢了踢坐骑,此时他胯下的战马奋力昂首,加速向前追去。
  那个后金牛录看着身边不断减少的同伴,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又一次回头看了看后面地追兵,有些吃惊地突然发现紧跟在后面的追兵原来也没有多少了,以这个牛录的经验来看,这些追兵腾起的烟尘看上去也就还有三十个人左右。
  紧追不舍的黄石、章明河等人一直顾不得往后看,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满心都指望着能快点追上前去再多砍死几个。但事实上和不断掉队的后金军一样。东江军也有些人的马力将尽。就慢慢地落在了后面。而每次有零散后金军脱队逃散时,黄石都会分出两倍于逃兵的兵力去追击,所以渐渐的他们也就不存在什么兵力优势了。
  眼看着后金军突然奔下官道绕起了圈子,黄石不禁大笑三声:“这是狗急跳墙了么?”他长剑一挥,就带着部下直趋而前,跟在后金军背后绕了两个圈。
  前面敌军地马队窜上了一个山丘,跟着就纷纷消失在山坡后,黄石撵着敌军的尾巴追上山坡,第一个跃上土丘的最高峰。在第一眼看到山坡背后敌军部署时。黄石前倾的身体本能地后仰了一下,前指的长剑也猛地一个回缩,似乎是要做出一个止步的命令。
  ……
  那个后金牛录本来只是心疼自己损失地人马,但看到追兵不过三十个人左右时,他就又动起了狙击黄石地念头。他身边的人已经只剩下四十个了。而且照这个架势跑下去,至少还要再丢一半给明军。
  兵法上所谓的“穷寇勿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反正逃跑也是死,那个后金牛录就发狠要决一死战了。如果能杀了黄石,那他无论损失多少人马,旗里和汗王都肯定会给他补齐的。后金牛录也没有把握说自己的坐骑一定有充足的体力让自己逃掉,反正都是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掉队然后被窝窝囊囊地砍死,像现在这样被黄石一刀一刀地割肉好一些。
  所以他带领部队逃下官道,直奔路边的丘陵地带而去。这时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黄石看见地形复杂就能放过他。但后金牛录地希望又一次落空了,东江军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也跟着冲下官道,一直追逐着他们驰入了丘陵中。
  这样后金牛录最后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较高的丘陵,带头冲过山坡后,他立刻拉住了马匹,第一个跳下马开始准备伏击。他身后的奴才们虽然还有些惊慌,但一看这个架势也就明白了主子地打算,也纷纷扯住坐骑,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一条防线。
  最后几个后金兵逃过山丘最高点时,已经有二十多个后金武士在后坡地伏击线上站稳了,后金牛录正急速地给他们下达着命令。这批后金士兵把马横过来构成简易的野战工事,最早停下来的几个人还取下了马背上的厚毛毡,挡在身前当作盾牌。
  马匹拉成的防线中央,十个后金士兵拿起了铁胎步弓,已经把弓弦拉成了满月状。他们才做好这个准备,黄石就一马当先从山顶上跃了出来,后金牛录看得真切,手臂奋力向着他一指,口中大喝一声:“放箭!”
  ……
  跃过山丘最高线时,黄石人在半空已经看到后坡山脚处的敌阵,看到那些在二十指着自己的弓箭后,黄石先是本能地往后一仰,跟着就急忙向左一扯缰绳。同时人已经缩身倒向了坐骑的左腹。他这猛烈的一扯几乎把笼头从马头上拽下来,马匹地脖子生生被他向左拉成一个大弧,这个时候一排利箭已经呼啸着激射而来,黄石右腿脱镫向左倒去的时候,先后看见两支箭从头顶划过。坐骑也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声。
  马匹前胸一下子中了四箭,马颈上也中了两箭,在它软倒在地上之前,黄石已经双腿脱镫,狼狈地屁股落地滚了出去。在拼命闪开以免被坐骑压住的时候,黄石的心里只来地及转过一个念头:“等我有钱了,一定要给马配上胸铠和颈铠。”
  ……
  后金牛录看见黄石跌下马后,急忙催促弓箭手上弦,他们即将再次拉开弓的时候,明军的后队已经冲到了眼前。射出的十支箭又放倒了两个明军骑手。明军的战马不肯往后金军用马拉出来的防线上撞,它们自动驮着骑手从两翼绕行,最外围的两个后金兵和明军骑兵的交锋结果打成了一比一平:一个明军被后金军的钉枪戳下了马,而另一个被飞驰而过的明军一刀劈开了脑壳。
  后金牛录立刻安排自己地一半骑兵缠住明军的骑兵。他知道明军将会变得越来越多,黄石的上百部下很快就会统统赶来。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之前杀了黄石,然后寄希望敌军会士气崩溃而退。这也是这几十个后金士兵唯一生还的机会。
  三十余个明军骑兵瞬间就冲过去了二十个。还有几个已经跳下了马,聚集到了黄石落地的地方。后金牛录知道活命地机会转瞬即逝,他当机立断喝令部众冲锋,跟着也推开身前地马匹,挥舞着一柄大斧向黄石的位置扑去。
  ……
  黄石落马后手脚并用地退开了两步,他右胸和右大腿前外侧各中了一箭,不过这两箭都没有构成伤害。盔甲前方的防御能力本来就很强,平均厚度大概是背部铠甲的两、三倍,而右胸位置也正是全身铠甲最厚的地方之一。击中那里的箭根本就没有能击穿他的山文铠。
  其实将军铠的大腿甲也是重要护甲之一,黄石觉得也差不多有一毫米厚,但这箭或许是距离太近了,它竟然能把山文甲片击得深深内陷,箭头也直嵌入盔甲中。黄石左手用力一扯把它抽了出来。他急速地扫了一眼箭头——还好,上面并没有血。魏公公精挑细选的盔甲果然质量不错。
  后金兵冲过来地时候,黄石已经站起了身,他用力把箭扔到了一边,跟着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匕首。黄石看着前方山脚下伏击自己的后金官兵,右手把长剑轻松地转了一个圈,缓缓停在胸前斜指前方,嘴里吐出了一句冷冰冰的话:“来的好!果然是穷鼠噬猫,狗急跳墙。”
  在遇到这个小伏击之前,黄石本来已经发泄得不错了,这些日子积累地怨气也被追猎的喜悦冲刷去了大半。等到被射了两箭、掉下坐骑、又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滚后,黄石顿感胸中地怒火已然在熊熊燃烧,几乎就要从嗓子里喷发而出。
  在敌军开始冲锋以前,黄石双手握住了长剑,人也跨步在地上稳稳站定,还有余暇左右摇了摇脖子,摆好了攻击的架势,眼睛睨着下面的后金武士们,心里尽是蔑视和不屑:“蛮族,蛮族,你们没有文化、没有创造、没有艺术、没有历史,连祖宗都没有、连祖宗都还要到处乱认……真是什么都没有啊……就只能显摆你们杀人、抢劫和毁灭文明的本事……水战不行比陆战、远战不行比近战、今天马战你们又输了,难道还想靠步战来挽回面子么?”
  黄石盯着眼前冲近的生死大敌,在抡动长剑的同时大骂道:“鞑子们还有什么本事么?都尽管拿出来吧!爷爷就在这里等着看呢。”
  面对扑上来的是一个凶猛的大汉,把手里的长柄斧头舞得虎虎生威,黄石双手握剑架住了他的一个凌空下撩。
  跟着又是一个快逾奔雷的下撩袭来,黄石再次用力一架,只感到一阵大力涌来,人被向后冲得退了一步,手中的剑也脱手而去。敌人显然也是拼尽了全力,撩起的长斧划过了一个大圈,令他站立不稳,身体随着往侧面旋转。
  天启赐下尚方宝剑的时候嘱咐黄石要时刻带在身旁,但吴穆和其它不少人都认为还是不要执行这个命令为好,吴穆曾劝说黄石应该像其他人那样把尚方宝剑供起来才是最妥帖的办法,不过黄石却感觉天启的话是认真的。
  黄石退了一步站稳脚,握住腰间的剑柄猛地用力一抽……天子剑已然脱鞘而出,晶莹剑体上流动的寒光就好似一汪清泉。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六节 归心
  在黄石拔剑的时候,一个后金兵擎着旗矛向自己冲过来,虽然看不清脸,但他感觉此人应该还很年轻。在来旅顺的路上、还有在盖州之战中,那些和黄石做过生死搏斗的敌人都给他留下很凶悍的回忆。要说死在黄石手里的白甲兵都不止一个了,今天这个无论是气势、动作还是身材都不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
  本来想用手里的匕首当半个盾牌使,可面对对手挥斧的时候,左手掌里如果有个匕首反倒不太得劲,黄石一甩手就把匕首向那个人扔了过去,趁那个敌兵侧头闪开的时候,黄石顺势让开了旗矛,跟着就把它挟在左腋下。
  那个敌兵用力地往回拉矛,黄石左手稳稳地握住旗矛杆,右手一抡长剑就砍在了敌兵前握的左臂上,惨叫声中敌兵松开了右手去捂断臂,他在骤然失去重心后一个倒栽葱就向着山脚下滚去。黄石面不改色地把牛录旗收入手中扔在脚下。他在敌兵翻滚下去之前看清了对手的面孔,大概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时周围已经响起了好几声惨叫声,簇拥在黄石身边的几个内卫别的姑且不论,至少一身的装备是对面的后金军绝对不能比的。在敌兵冲上来之前,他们早已经蓄势待发,接着就居高临下给仰攻的后金军以猛烈的一击。
  那个挥斧的猛汉又冲着黄石扑过来,黄石扔掉了匕首以后,整个左手都能握在剑柄上用力了,他双手架住斧柄,仗着身高和体重的优势。手臂先急转一圈,跟着一扬就把对手的斧头旋飞了出去。对面的敌人面色惊慌地后退了两步,冲着空手的敌人,黄石把宝剑擎过了头顶,就打算用一个重劈解决他。
  把宝剑深深后引地时候。黄石从对手的脸上看到一丝恐惧……一口气已经吸到了底,对手脸上的恐惧之色更浓了……就在他要发出一声大喝,并全力斩出这一剑的时候,对手已经恐惧得脸都开始扭曲了,还后退了一步——这一系列动作其实也就是瞬间。
  紧跟着黄石也觉得脑后刮起一阵风,在宝剑将动未动的一刹那,一个庞然大物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汹涌地气流差点把黄石带得一个踉跄。
  眼前赫然是一个骑将的背影,那战将手握一柄青龙偃月刀,侧身就是一个势大力沉的横劈。黄石看着对面敌人的首级飞上了半空,同时他还听到一声浑厚的大喝,那深沉的男低音里满满浸透着威武的大丈夫气概:“斩——”
  无数的骑兵接连不断地跃入战场,黄石和他的内卫们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退出了战斗的核心位置。刚赶到地骑兵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小小的战场也一下子沸腾了起来。黄石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终于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他左手摸着剑鞘。把尚方宝剑插了回去。两侧还是不断有骑兵从背后冲出,脑后远远地传过来一个人奋力的吼叫:“杀啊,儿郎们,杀奴啊!”
  ……
  金参将领着数百关宁铁骑赶到后没有一刻,战斗就没有任何悬念地结束了,二十几个后金兵都被蜂拥而来的关宁铁骑剁成了肉酱。还有十几个后金骑兵根本没有下马,他们趁着本队牵扯住明军注意力地机会,尽其所能地飞快脱离了战场。黄石地内卫因为关心主帅,所以也没有再去追赶他们。
  “建奴抛下了友军和上司临阵脱逃。而关宁铁骑却争先奋勇杀敌……”黄石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轻声自言自语了几句。面前的友军正乱哄哄地清理战场,洪安通已经把黄石的剑捡了回来:“大人,剑。”
  黄石把这把剑和长匕首也都插回鞘中,洪安通带着难掩的羡慕看着黄石的另一把佩剑,忍不住出声问道:“大人。用尚方宝剑杀贼,可谓乐乎?”
  “哦……”黄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痛快得很。用尚方宝剑杀贼总比杀牛好。”
  这话激起了黄石周围内卫官兵的一片笑声,当年萨尔浒之战前,辽东镇已经是军穷兵疲,兵部右侍郎杨镐下令杀牛誓师的时候,士兵换了三把刀子,连着三刀都没能捅进牛肚子里。下不来台的杨镐一怒之下,让士兵拿尚方宝剑去杀牛,总算是把牛杀了。
  萨尔浒、沈阳、辽阳三战后,辽东镇军户子弟中不甘为异族统治地,大多都逃难朝鲜或是南下旅顺。东江军九成以上的官兵都是辽东镇子弟,黄石一提这个杀牛的典故,长生岛官兵无不大笑,但笑声渐渐变成了悲切的叹息之音。
  当年辽东镇军户穷困,辽东众将都主张让子弟兵多吃几个月饱饭,多下发些武器再去进攻建州,但大明兵部严令不许,认为军费预算已经超值,所以兵部告诉辽东镇——粮草只能发到这个冬天,如果再不进攻建州就没有粮饷了。
  一个内卫军官唏嘘道:“如果……如果当年辽东镇的父兄们能有大人发给我们地盔甲,萨尔浒我们又怎么会输呢?”
  这话让包括黄石在内的长生岛官兵一下子都沉默了,当年除了三刀捅不开牛肚皮地意外,就是辽东镇的大将杜松也装备奇差。杜松的铁头盔已经锈透了,大明工部给外面涂了一层漆就当正品拨给辽东镇用,结果在战场上一发流矢竟然就洞穿了杜松这样大将的铁盔,把他当场射死。
  杜松的家丁抢回了家主的尸体,那如同纸糊一般的头盔让阁老徐光启也很无奈,不过他也只能痛心疾首地哀叹两句而已,大明工部并没有任何官员为此受到惩罚。文视武如奴婢,武视文如寇仇!东江镇官兵本就多出身于辽东镇军户,萨尔浒之战辽东镇数万官兵战殁,因此长生岛官兵也多有父兄死于其中。
  一个内卫感慨地小声复述起邓肯的话:“我大明工部的官员,真都该被杀头。”
  洪安通不是辽东镇军户子弟出身。这个话题他插不上话,他眼见众人提起旧事默然无语,洪安通用力地把马刀在空中挽了两个刀花,然后熟极而流地把马刀一拍入鞘,冲着黄石大声说道:“这把刀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血了。属下虽然日夜练习,但总担心武艺已经生疏了……”
  拍了拍腰间的剑柄后,洪安通跟着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声:“今天总算是开荤了,总算是宝刀不老。”
  这话引起了周围一片附和地赞叹声,最近一段日子来内卫队总是干着类似宪兵的工作,今日和后金兵痛快淋漓地厮杀一番后,不仅仅黄石精神大振,他手下的这队内卫也如同染血过的一把钢刀,磨砺出一股锐利的杀气来。
  激情释放过后,金冠大步流星地向着黄石和他地手下走了过来。走到黄石身前他先是深深一鞠躬,接着就轻舒猿臂,把手里的大刀优雅地转了一个圈,刀柄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金冠右手扶住刀柄,左手扶膝跪倒:“末将姗姗来迟,请黄军门恕罪。”
  张国青和吴玉也紧跟在金冠身后赶了过来。他们同时在金参将左右侧后单膝跪下。同声唱到:“末将来迟,死罪、死罪!”
  “三位将军请起,多谢三位仗义援手了。”黄石急忙伸手做了一个扶起的动作。在这三人身上今天已经下了不少本钱了,要是都被后金兵打死了那可就赔大发了。昨天这三个人加上那个生死不明的胡参将虽然骗了章明河,但说到底他们是关宁军,黄石也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最多让他们再吐些功劳和银子出来,算是略施薄惩也就罢了。
  刚才观战的时候,黄石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跟章明河说过了。黄石虽然责备了章明河两句。但还是答应给他重新发下火铳。在长生岛的条例中,虽然有损坏武器的相应惩罚条款,不过那些条例中的案例要件和章明河昨天犯地错误并不完全吻合,以往从没有发生过友军恶意盗窃长生岛军用物资的行为,所以黄石打算回去以后补充上一个条例。而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了。
  看着金冠等人跪在前面,黄石身后的章明河虽然恨得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但他也没有再纠缠下去的理由了,章明河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以黄石的意志为意志,这样才能尽快地融入到长生岛嫡系中去。
  金冠虽然不知道黄石心里的盘算,但他猜想黄石总不会让自己下不来台。金参将听到黄石语气这么客气,心里忍不住又打起了小鼓,思忖着:客气就是见外啊,见外就是不把那人当自己人看啊……金冠听见背后传来盔甲地摩擦声,张国青和吴玉似乎有起身的意思,他连忙咳嗽一声,把头垂得更低了:“末将几次三番遇险,都是黄军门救的命,这大恩大德,末将真是无以为报啊!”
  金冠说到后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张、吴二人立刻猛醒过来,正要站起来的身子一沉,都扑通趴到了地上:“黄军门屡次救命的恩德,末将没齿不忘,没齿不忘啊!”
  姚参将不在的时候,金参将显然就是众人之首,他狠狠地拍打了地面几下:“昨夜听说建奴退兵,末将等想去追击,一时间军器不足,胡一宁那狗贼就撺掇末将去向章将军借火铳,末将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想先借来用用,打完就还……”
  说到这里金参将发出一阵长吁短叹,愧疚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背后的另两个人心领神会,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所以也跟着一起破口大骂胡一宁。骂了一会儿胡一宁,又是金参将带头,三个人话锋一转,跟着连声痛骂自己早就该死了,以后只要黄石一声吩咐,他们就水里来、火里去,绝无二话。
  这段时间里黄石几次想把他们三个拉起来,但是才扶起了这个,另一个又趴下了,反正就是趴在那里反复的诚恳认罪,七分骂自己。三分骂胡参将。又过了一会儿,金参将发起了性子,他捶胸顿足地嚷嚷说:“末将这就带人回去,拼死也要把掉在路上的三百支火铳都给章将军找到,要是少了一支末将就不回来了。这话就搁黄军门您这儿了。”
  另外两个也跟着瞎起哄,黄石自然不能听任他们发疯,赶紧说火铳丢了可以再造,不值得为了这些东西冒险。金参将他们又嚷嚷了一会儿,最后逼着黄石同意他们按照每门火铳五十两银子地价格赔偿,然后才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
  长生岛的火铳本来一支也要不了几两银子,这次黄石回长生岛地时候,听鲍九孙说现在有了钢钻头后效率更是大大提高,以前需要一天才能钻好的火铳现在三个时辰就能完成。既然眼下金参将他们态度这么好,黄石也就不好意思再难为他们。偷火铳的事情看来就可以抹去了。
  “大恩不言谢,黄军门救了末将这么多次了,以后但有所命,末将一定甘为差遣。”金参将他们生怕黄石不把自己列入报功名单,又大表了一通忠心。随后张国青仍不忘气恨恨地加上一句:“都是胡一宁那个狗东西,净出馊主意。死得好!”
  这话又引起了一片共鸣。吴玉满脸激愤,挥手做了个虚劈地动作:“就是,就是,胡一宁那厮……哼,哼,末将真恨不得砍他两刀!”
  战斗已经结束了,却一直没有找到胡一宁,大家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了。黄石明白眼前这几位参将需要下台阶,所以就慷慨地给他们一个机会:“好了。好了,人死为大。无论胡参将有什么不是,毕竟他也是力战殉国,我们就不要再责备他了。”
  听了黄石这句话,金参将他们算是吃了定心丸。既然黄石连胡一宁都不愿意再责备,那自己的军功十有八九也是保住了。众人顿时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黄军门真是宽厚啊。”
  “胡一宁泉下有知。也必然惭愧得无地自容。”
  “这几天末将跟着黄军门打仗,心里说不出来地一股味道,暖洋洋的就是舒坦。”
  ……
  几个人极力地吹捧黄石,借机不忘自我吹捧几下,外加骂骂胡一宁,吴玉扯着大嗓门狂叫道:“黄军门大人大量不与胡一宁那厮计较了,但某家可没有黄军门那样的海量,一会儿要是找到那厮的尸体,某家定要踢上两脚,你们可不要拦着我啊。”
  “谁会拦着你,”张国青唾沫横飞地叫道,跟着又做了劈砍的动作:“我还要斩上两刀哩。”
  “还有我……”金冠才把手高举了起来,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拖长声的呼喊:“黄军门啊!”
  好远的一个丘陵上,窜出来一个衣帽不整的男子,他跌跌撞撞地向着黄石旗下跑了过来。卫兵见此人来得突兀,顿时就是一阵骚动,不少关宁士兵纷纷张弓搭箭,还有的人已经抬起了火铳瞄准。
  来人见状一边摘下头上的帽子向众人挥舞着,一边兴高采烈地大喊大叫着,洪亮地嗓音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别放箭,别开枪,黄军门,是我啊……我是胡一宁,黄军门,我是胡一宁啊!”
  刚才落马后,胡一宁就闪到了路边躲避风头,他一边留心观察周围局势,一边掏出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一身士兵行头胡乱穿戴好。他看见周围不时有后金游骑经过,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在野外呆着不动很快要被冻死,但一旦被人发现,自己虽然一幅士兵打扮没准也会被摘去人头。
  正在胡一宁彷徨无计的时候,四周已经是风云突变,他趴在一座丘陵后倾听着传来的马蹄和厮杀声,完全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见四外有人高声呼唤他的名字时,胡一宁没想到人们是在寻找自己,他担心是部下被俘,招供出自己曾来战场,这怕是建奴地引蛇出洞之计吧。
  所以老成持重地胡一宁一直没有露头,他一直等到人声渐渐远了,才偷偷探头观察动静,经过他再三辨认,不仅确认了黄石的蛇旗,还隐约认出了金冠那几个老兄弟。胡一宁狂喜得差点昏厥过去,连忙跑出来和大家相认。
  胡一宁冲过来的时候,本来金参将还举着手做着半个劈砍的动作,等他一认清来人确实是他的胡兄弟,当下就是一个飞扑,抢上前去就给了胡一宁一个狗熊似的热烈拥抱,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胡兄弟,你可把哥哥担心坏了。”
  张国青和吴玉也都是热泪盈眶,四个人转眼间就抱做一团:“胡大人啊,我们总算是把救兵请来了,刚才真是一直担心来晚了啊。”
  胡一宁挣扎着推开三个人,一个饿虎扑食就跪在了黄石脚前:“末将几次三番遇险,都是黄军门救的命,这大恩大德,末将真是无以为报啊!以后只要黄军门一声吩咐,我胡一宁水里来火里去绝无二话……嗯,末将这就回去,拼死也要把掉在路上的三百支火铳都给章将军找回来,要是少了一支末将就从此不踏上觉华一步……这话就搁黄军门您这儿了。”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七节 胆色
  看到胡一宁安然无恙,黄石心里很是高兴,有道是“多个朋友多条路……黄石一直是这句话的坚定执行者。他不认为仅仅依靠长生岛自己就能克服未来的一切困难,也绝不打算如此。以往黄石无论是对山东文官集团,还是对东江友军,他都尽力与之相处。
  这次的友军虽然有点猥琐,但友军毕竟是友军,黄石还是打算尽量团结他们,建立起友好的关系。而且关宁铁骑刚才的一番表现也强化了黄石的固有看法:那就是只要关宁铁骑认认真真杀敌,老老实实打仗,别一天到晚琢磨着“死道友不死贫道”,那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战斗力。
  耀州一战后马世龙已经失势,以黄石想来,关宁军五总兵除了宁远总兵满桂外,剩下的杨麒等将领基本上也完了。这次觉华之战打胜,斩首了这么多首级,黄石估计这次与他配合的三位关宁参将升官是必然的。三个人都能升总兵自然最好,就算不能每个人都升为总兵,至少升为副将还是大有希望的。
  只要能升一个总兵、两个副将上去,黄石觉得以后也算是能和关宁军拉上交情了。再说觉华还有三位游击,这次功劳这么大,肯定也跑不了他们的一份。经过这一仗,长生岛军队与这几位将领的关系可说是非比寻常了,以后就算是调来辽西当差,黄石也不怕完全被人架空了。
  胡一宁归队时,黄石手下的马力也恢复了一些,他亲自领队带着大家继续向北搜索,一路上零零星星又找到了些散兵。为了节约马力,黄石和内卫们都是牵着马步行,近千关宁军官兵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反正人多走几步又不会有多累,一旦到了危机关头马力可是能决定生死胜负的。
  黄石一边走一边把找到的散兵打发回觉华,这些人大多没有马匹,万一遭遇到后金大队骑兵,带他们逃跑也很不容易。可是如果不能把他们活着带离战场,那黄石又何必冒险来打这一仗呢?黄石虽然是牵马步行,但他也刻意走在大军之前,以便让那些得救的关宁军士兵都能看见长生岛的旗帜。
  这些士兵心里自然也都清楚是谁救了他们地命。有这些人口口相传,在关宁军中自然就多了不少义务广告员。走了几里路出去后,黄石就已经收拢了三、四百散兵,他们千恩万谢后纷纷踏上归途,三三两两地结伴向着南方走去。
  黄石记得历史上宁远堡为了万无一失。所以把四座堡门都严严地封死了,后金大军离开三天后袁崇焕才从宁远堡守军中招募了几个“死士”,把他们从城头上下去给山海关报信。现在要是想让宁远堡内的关宁铁骑开堡门,那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所以黄石嘱咐这些士兵不必耽误时间去宁远堡叫门了。觉华的赵通判应该已经煮好汤热好饭,立刻返回觉华才是道理。
  黄石也还记得自己七月去金州时的情景,那时他已经成为了辽南副将,前去金州是为了检查进攻复州的战备准备情况。金州堡内地数万百姓都涌到街头迎接自己。虽然南关之战已经过去了半年,但那些因为黄石而得救的军户的感激之情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像陈年的老酒一样越酿越浓。金州堡那么多军户。家家都立着黄石地长生碑,当时看着几万张向他欢呼雀跃的面容,黄石不禁想到——等平定辽东后,就在这辽南过一辈子也很不错。
  胡一宁归队后说什么也不肯换回将军的铠甲,刚才众人劝他要注意形象时。胡参将扯着大嗓门嚷嚷道:“我是逃跑了,我是换上了小兵的衣服。此皆在朗朗乾坤日月之下,就算把衣服换回来,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但是……”
  胡参将伸出双手用大拇指比着,冲着黄石表白说:“但是末将一看到黄军门的英姿,胆子也大了,勇气也回来了。想到我胡家也是一百五十年地累世将门,直恨自己刚才没有死在沙场上,白白给祖宗蒙羞。现在末将就是要穿着这身小兵的衣服,跟着黄军门去杀他个七进七出,这就叫痛改前非,这就叫知耻而后勇!”
  现在穿着一身小兵衣服的胡一宁左手牵着一匹马,右手竖着一条马枪,紧跟在黄石身后步行,看上去就好似一个跟班。不过知耻而后勇的胡参将不但不怕被别人看作家丁,脸上反倒还带着沾沾自喜的笑容。刚才有人问起黄石为什么不骑马地时候,还被胡参将吹胡子瞪眼地抢白了一番:“黄军门是为了节省马力,你怎么连这么点事也不懂?万一遇上了努尔哈赤老贼,要是因为黄军门马力不足,被老奴逃了岂不可惜?”
  黄石闻言不禁暗自发笑,节约马力这话是不错的,不过节约马力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追敌。要是被胡参将的乌鸦嘴说中了,真遇上了努尔哈赤主力部队,那黄石肯定是落荒而逃。这个道理黄石觉得胡一宁心里也明白,不过他这么说也不错,至少能鼓舞士气,所以黄石也就由他去了。
  上千大军缓缓前行,不多久就到了距连山堡不到数里地地方,今天凌晨后金军后卫和觉华关宁军的交战地点离此已经不远,金参将他们大约就是在连山堡以北被击溃的。明军前哨翻过最后一道山脊,踏入连山堡前的谷地时,猛然看见了大批后金官兵。这让东江军先锋大吃了一惊,因为一路上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后金的哨探,所以就想当然地认为后金军已经远离此地了。
  明军从宁远堡追击而来,黄石觉得那些逃脱地后金骑兵怎么也会说出自己部队的行踪。就算对手想伏击自己,那肯定也要派人侦查自己地军力,所以一路之上既然一个探马都没有见到,黄石也就珍惜马力没有派出远程的侦查队。
  乍一听后金军就在眼前,黄石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和他在辽南征战的多年经验大不相符,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后金军如此大意过。前哨报告后金军并无多少骑兵,而且已经对明军探马作出了攻击举动,黄石也就当机立断,下令全军上马去驰援前哨。
  等黄石领军冲近山谷后。面前地景象更让他震惊不已。谷地里密布着数百明军将士的尸体,大部分都头朝南方,显然是在溃逃中被追上杀死的。眼前还有几百后金军士兵正在谷地里搜索战利品,并割取人头。这些后金军猛然看到出现在山谷口的明军。也一下子都呆住了,那些向谷口赶来、准备攻击明军探马的几十个后金兵看到明军庞大地纵队时,一下子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打扫战场的后金军虽然有四百多人,但其中的披甲兵不过百人而已,剩下的三百多人都是新附地蒙古旗丁和汉人包衣。自打进入河西之地。面对闻风而逃的关宁大军,后金军的警惕性就在不断降低,觉华一战虽然让后金军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但他们还是不认为长生军有大举追击的胆量。
  其实他们这个判断也没有错,黄石确实没有大举追击地计划。今天如果不是有一批重要人物陷入敌阵,黄石本来是绝不打算踏出觉华一步。而今天早上击溃了关宁军的追击后,负责后卫的建州军也就又恢复了往日的骄狂,东江军没有追来也证实了他们的初始判断。
  东北地寒冬这么冷,战场上还有这么多战利品需要清理,后金军也就没有再向南派出斥候网了。那两个自行追击关宁败兵到宁远堡的牛录都死于乱军之中。他们的手下为了逃避责任也大大夸大了黄石部队的数量,向后金指挥官报告说他们遭遇到了东江军大队步兵和炮兵的伏击,但是也没有引起连山堡后金后卫部队的警惕。
  山谷里这几百人是新附地蒙古兵和汉人包衣,比较穷苦,他们见有这么多明军尸体。就纷纷涌过来想捡破烂。后金官兵一直以为明军大军还在二十里外的宁远,刚才看见东江军哨探的时候也以为是落单的明军。根本没有重视。
  黄石自然不知道这些细节,突然一下子和后金军这么近距离遭遇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结果就让关宁铁骑抢在了他的前面。只听胡一宁大喝一声,一挺长枪就飞马而出,黄石还没来得及下令,大队地关宁人马就争先恐后地从两翼冲过,紧随着胡参将掩杀了过去。
  一转眼黄石发现自己身边就剩下内卫队和章明河的那些近卫了,他制止住了跃跃欲试地手下们,笑着扬鞭一指眼前:“这仗还用我们出手么?”
  确实不用了……对面的后金披甲兵总共不过百人,其中的骑兵恐怕连三成都没有,而且还散开在好大的一片荒原上寻找着战利品,剩下的旗丁、包衣们本来就没有战斗经验,他们忙碌了半天后更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近千关宁铁骑勇如下山的猛虎、疾似入海的蛟龙,看着像天兵天将般出现在眼前的大队明军,后金官兵愣了片刻,跟着就是齐齐发了声喊,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开去。
  趁着关宁军追亡逐北的时候,黄石命令内卫迅速散开情报网,刚才自己的判断有误,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后金军并没有远去,而是同样错误判断了局势。既然两军可能已经靠得很近了,那谁先搞清楚情况谁就处于有利地位,就能掌握战场上的主动权。
  ……
  不久以后,连山堡北。
  上午负责断后的正红旗已经开始北上了,从今天下午开始就轮到正蓝旗断后了,明天则是正白旗,这三个负责后卫的旗会轮番执行断后任务,保证大军的安全。官道上行进着后金军的小车队,车队两侧是悠闲的后金披甲兵和马队,行军队列中,正蓝旗旗主和正白旗旗主也正悠闲地聊着天。
  皇太极完全可以坐在前面暖和的马车里而不必在这里骑马吹风,不过他坚持要陪他五哥聊天解闷,幕古儿泰既推辞不过这番好意,也喜欢和他这个聪明的弟弟唠嗑。所以两人就有说有笑地一同策马而行,周边是两位旗主的卫兵。
  身后传来明军追击的急报时,莽古尔泰和皇太极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他们三个负责断后地贝勒不是没有考虑到明军追击的可能性,虽然皇太极和莽古尔泰都认为黄石追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们还是布置了一个口袋阵。正面只留了一个诱敌的正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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