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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49 灰熊猫(当代)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要客气、要谦虚、要多敬酒……”去招呼客人的路上,贺定远嘴里始终念念有词。
  吴穆笑咪咪把手按在心口,在前面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着:“贺游击,今天咱家也要和你喝两杯。”
  这话才一入耳,贺定远登时想起黄石说过要去辽西孙承宗手下干活的事情:“好呀,吴公公,末将也要多敬公公几杯,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嗯?”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二十一节 勋章
  密密麻麻的火把在风中晃动,黄石的眼光在宋建军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下移,最后凝结在他不停抖动的手上。宋建军察觉到了最高长官的目光,他竭力想制止这种无益的颤抖,但他越是努力想把恐惧和悲伤赶出去,这些感情就会越恼人地贴上来。他的手在黄石的凝视中颤得更厉害了,连手臂和紧握着的枪都被手带得开始同步振动。
  虽然周围只有火把提供的暗淡光芒,黄石还是把枪杆上那只开始痉挛的手看得清清楚楚,它的指节都因为握得太紧而开始变形了。
  “把总宋建军。”黄石又是一声轻喝。
  “卑职在。”说话的时候,火铳把总习惯性地把胸一挺,腿也一下子绷得直直的,人看上去也骤然拔高了几寸。
  对面人身上猛然散发出来的英武之气让黄石很满意,他的口气也变得刚硬起来:“你何时加入救火营,都得过什么勋章?”
  宋建军回话的声音中似乎也带上了金属碰撞之音,他大声说道:“卑职天启三年五月投效大人军前,卑职一共得到过两枚英勇勋章和两枚突击勋章。”
  所谓英勇勋章就是授给那些重伤士兵的勋章,这个创意是黄石从前世电影中看到的美国“紫心勋章”中借鉴过来的。而“突击勋章”嘛,顾名思义就是给作战勇敢的士兵靠突击获得的奖励,这种勋章一般给与坚守不退、引领冲锋或是坚决执行进攻命令的士兵(勋章制度当然还有待完善)。宋建军已经得到了四枚勋章的经历,足以让黄石明白他为什么能在短短两年内从普通士兵升为火铳把总。要知道火铳兵本来就大多是老兵,火铳把总当然要让老兵中的精锐当才能服众。
  黄石的目光越过了身前的老兵,他昂首扫视了全场一圈,用尽力气大喊道:“救火营乙队,这次每人都发一枚突击勋章。当然,乙队每一名战殁者也都应该得到一枚。”
  下面的士兵没有一个人出声,连窃窃私语都没有。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奖赏是理所应当地。黄石从那些人群上收回了目光,他在自己的怀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了一个沉甸甸地铜牌,然后用力高举着这牌牌,缓缓转身把它展示给下面的每一个士兵看。这个动作顿然让台下一片嗡嗡声。其中充满了惊叹之意。
  这铜牌是锻造的,上面的花纹中有一条和救火营军旗上一模一样的蝮蛇,只是没有救火营军旗上的云纹而已。其实磐石营地军旗上也有一条完全一致的蛇,磐石营和救火营的军旗区别只在于把救火营上的云纹换成了一座青山而已,那条呲着毒牙、吐着火信的蛇就盘旋在青山上。
  这种特别的勋章叫“卓越”勋章,是在黄石有了水力锻机后才开始锻造的。一共分为三级,分别是金制、银制和铜制的。到目前为止,黄石只发给了贺定远和杨致远一人一块“三级卓越”勋章——也就是他现在手里拿着地铜勋章,以奖励他们分别在南关之战和日本下关立下的功绩。
  转过一圈后,黄石又低头注视着眼下的宋建军。后者现在手已经完全不抖了,宋建军也大概猜到了后面要发生的事情,就是实在不敢置信,人已经激动地要喘不过气来了。
  “救火营乙队火铳把总宋建军,在全队军官伤亡殆尽,八成士兵战损的危机关头——”黄石重重地拉长了尾音,同时把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带领全队官兵坚持作战并维持了全队的士气,出色地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黄石下了小土台,走到了站得如同旗杆一样的宋建军面前,用力大声喊道:“我黄石之治军,有功必赏。为了奖励宋建军的卓越功绩。特授予‘三级卓越勋章’一枚。”
  在亲手把勋章挂到宋建军脖子上前,黄石还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宋把总,能有你这样地部下,真是我黄石的幸运。”
  “大人言重了,折杀小人……”宋建军乍一听到面前的太子少保说出这样的话,出生以来的经验一下子就又占了上风,他下意识地膝盖一打弯,就要跪下磕头逊谢。
  “宋把总。”黄石喝声虽轻,但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地威严:“站直了。”
  把黄灿灿的铜制勋章给宋建军带上后,黄石后退了两步,第一个开始鼓掌,他身后的洪安通也立刻带着内卫队开始拼命鼓掌喊好。宋建军背后的鼓手和旗手想起战段的同袍,他们在鼓掌的时候一边大声喊好,一边也都流下泪来。场地上的数千官兵,也都把武器抱在怀里,一个个把手掌都拍得震天响。无论是军官还是最低级的小兵,他们也都憧憬着有一天能当众得到这样的荣誉——第三枚长生岛珍贵的卓越勋章就这样发给了一个默默无闻的低级士官。而且在他们看来,这个理想也并非遥不可及。
  “大……大人……”宋建军的声音哆嗦得已经快不成调了,他左手把勋章扶在胸前,磕磕巴巴地说道:“卑职要天天带着它,戴在盔甲外面,让每个人都看见!”
  黄石微笑了一下:“当然应该如此。”
  “大人,卑职发誓,以后无论有什么东西挡在大人的军前,哪怕就是一座大山,卑职……”宋建军用力地把右手中的长枪在土地上顿了顿,发出了两声沉闷的咚咚响,他的手臂此时既坚定又有力,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卑职也会用这杆长枪——为大人把它推开!”
  黄石赞许地点了点头:“我对此深信不疑。”他略一停顿后又追问道:“宋把总你没有参加过训练队吧?”
  “回大人话,没有。”
  训练队就是长生岛的第一期士官学校,其中很多培训出来的士官都作为军官的种子被继续培养下去。现在长生岛所有的副千总以上的军官都是训练队出身,那些参谋和情报军官也都是训练队出身。现在各队把总里都有不少是训练队出来的,可宋建军这样积功晋升为把总倒也是不少。
  宋建军的回答并不出乎黄石意料。他本人就曾给全部地训练队成员教课,所以那些成员他也基本上都有印象。黄石毫不犹豫地对宋建军下令道:“本将现以救火营营官身份,任命加衔千总宋建军其人,暂时代理救火营乙队,直到救火营返回长生岛为止。”
  “遵命,大人。”宋建军意气风发地大声回话。在这段时期内,他就是黄石的直辖军官了。
  黄石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到了长生岛以后,本将会再派人来接管乙队。到时你会被卸掉一切职务,本人则去向长生岛教导队报到。”
  宋建军倒抽了一口凉气,大家都知道教导队就是长生岛培养核心军官的地方,这个教导队里的成员也会有机会接触到所有的长生岛高级军官。比如杨致远会来给大家讲述军规和军法的细节和意义,金求德也会安排教导队成员去参谋队实习,还有贺定远、李云睿、邓肯等等等等,都会来给他们上课,讲述长生岛的各种军事条例和经验。诸如步炮协同、训练新兵、情报分析和利用、后勤的运输、补给如何定量等知识。此外就是黄石自己,也会教这些成员读书认字。长生岛现在的军规有这样的规定:任命的队副及其以上军官都必须经过训练队或者教导队的最终审核(当然不包括之前的任命,比如贺定远、金求德那老哥几个)。
  根据长生岛的军事条例,所有的新兵也会由教导队的精锐老兵来带。这样既能让新兵快速成长,也能让教导队地学员有机会练习他们学到的东西,而且还能有助于建立未来军官和战兵之间的感情。
  教导队的审核非常严格,但一旦通过最后的审核,宋建军就会得到所谓的长生岛“千总资格认证”。这就意味着他有机会进入参谋队、情报队,或者是回到部队里当队官和队副。当然,就算通不过最终的审核,从教导队毕业的队员也会分配给部队做把总,只是宋建军的志向当然不是原地踏步了。
  “大人。遵命,大人!”宋建军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救火营辅兵队地大部分成员正在吃饭。独孤求刚领到口粮才坐下来开始吃,就有人过来通知他吃完后立刻去辅兵队队长处报到。独孤求三口并作两口扒拉完碗里饭菜,就急匆匆地离开临时食堂赶去指定地点了。
  到了指定的地点,独孤求立刻看见救火营辅兵队和内卫队的几个官兵,举着火把严肃地站在那里,他赶快就找了一个地方站好。一会儿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几个人。
  用余光看请自己身边的人以后,独孤求就开始紧张了,干唾也一口接一口地咽了下去。因为他注意到这里的十几个人都是前汉军成员。独孤求来到长生岛以后,表面上虽然不敢做串联,但是私下谁当过汉军他还是心里有数地。他们感情上也更亲近一些。
  本来这种同病相怜感已经被救火营一视同仁的态度冲淡了不少,但等独孤求注意到今晚被召集的都是救火营辅兵队里面的前汉军时,他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独孤求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紧张地偷瞄着内卫官兵的严肃表情。他们的脸在黑夜中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让独孤求越看越觉得恐怖。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等待过程中逝去,独孤求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脸颊上的肌肉也开始痉挛抖动。
  救火营辅兵队队长终于来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这快二十个前汉军士兵身前。
  “立正——敬礼。”
  随着两声简短的口令,独孤求也和其他人一样,把双腿并得紧紧的,然后齐刷刷地向着辅兵队队官躬身抱拳:“见过大人。”
  辅兵队队官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军礼:“稍息。”——这又是黄石从他前世借鉴过来的一个口令。
  辅兵队队官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个点了过来,独孤求也机械地应了一声到,然后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辅兵队队官昂首挺胸,声如洪钟:“本官也就不避讳了,今天这么晚了还叫你们来,第一个原因是:你们都是前汉军士兵!第二个原因是:你们是救火营辅兵队各把总举荐的人员。你们今天的表现都非常卓越突出。”
  黄石早就下定决心要把投靠过来地汉军统统消化掉,变成不折不扣的长生岛一分子。而这个精神也在长生岛新出台地各项条例中得到了体现。
  “根据我长生岛的条例,凡是表现突出的辅兵,将被举荐为我长生岛的战兵。而一旦成为长生岛的战兵,你们就会得到每月一两四钱的军饷,并享受超过辅兵、军户地各种待遇(比如吃饭可以多一条鱼)。我们会优先安排战兵成亲;受伤的战兵的治疗是免费的;战兵家属如果生病,也可以享用免费的汤药;而且你们以后立下的功劳,都会在未来得到东江镇世袭的田土作为补偿……”
  那个辅兵队队官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战兵的好处,把下面地人听得怦然心动。独孤求现在已经完全放下心来,就等着队官宣布他们成为战兵的正式命令了。
  “但是——”队官拖长了嗓子,引起下面极大的注意力后才加重了语气提醒说:“你们现在都在我长生岛的‘保护前汉军’条例范围内。你们都还没有超过条例规定的三个月期限。可是长生岛战兵训练是非常严格的,和不许辱骂、殴打、触犯你们的条例是相违背的……根据大人的命令,任何希望成为长生岛战兵的前汉军士兵,都必须自愿放弃保护条例。”
  “我们长生岛的战兵训练,非常非常严酷,被打个半死是家常便饭。”那个队官摇了摇头,眼睛中也流露出了一丝不屑,声音里中更是带上了些许蔑视。那个军官朗声问道:“你们——敢加入吗?”
  “本官最后声明一遍,根据太子少保大人的命令,你们必须是自愿加入长生岛战兵部队的。”再一次得到下面人的肯定答复后,辅兵队队官严肃地点了点头。把位置让给了同来地一个内卫军官。
  那个内卫军官走上小讲台后,清了清嗓子:“你们将留在辅兵队直到回到长生岛,然后所有被举荐地辅兵——也包括你们,都会被转移给长生岛新兵营进行为期三十天的基本训练。教导队会为你们派出教官,指导你们熟悉战兵口令、鼓点、旗号和队列。然后你们会被重新发回野战营各队,也就是你们自己的战斗集体,野战营各队也会安排老兵指导你们。再过六十天,你们就会是合格的长生岛战士。”
  内卫军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扫视了一遍台下的众人:“诸位弟兄,你们选择了一条充满光荣和荆棘的道路。长生岛战兵是大明最精锐的士兵,也要承受最严酷的训练和最严格的军事条例。但你们一定会得到东江镇世袭的田土,一定会立下无愧祖先、福荫后人的战功。那些表现优秀的人,也一定能成为把总,成为千总,甚至游击、参将,这是太子少保大人许诺给每一个战兵的未来——诸君努力!”
  黄石脚边的牛录旗已经是层层叠叠的一大片了。磐石营戊队和马队也完成了汇报,雄赴赴地走了下去。数千官兵注视着那堆战利品,整个场地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竟是死一般的沉寂。
  黄石大喝了一声:“全军——解散。”
  “杀~~~”
  几千官兵发出了整齐的怒吼,声震全城,响遏行云……”
  但他们却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刻散去吃饭,两个营的士兵们喊完以后没有一个人走动,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有一声喊叫从兵阵深处响起:“辽阳!”
  “辽阳!”
  很多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辽阳,辽阳。”
  无数的官兵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人们都奋力大喊起来。
  在黄石的前世,今年努尔哈赤本应该迁都沈阳了。因为在那个时空里,后金已经清除了辽南的威胁,而且对辽西也没有什么顾忌,所以努尔哈赤迁都沈阳也可以同时兼顾来自辽北和辽东的压力。
  但在黄石的世界里,辽北的林丹汗已经远遁大漠,而辽南的威胁日甚一日。所以努尔哈赤迟迟不能把战略重心从辽西、辽南移开,这样辽阳始终都是还是后金的政治中心。
  “辽阳。”
  “辽阳。”
  “辽阳。”
  包括黄石和洪安通在内,在场的官兵们都仿佛被这热烈的气氛灌醉了。他们一个个都攘动右臂,奋力大喊着虎穴的所在。
  这震天动地的喊声,不仅仅惊动了酒宴上的军官们,也让急匆匆赶来找黄石的吴穆收住了脚步……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二十二节 职责
  “辽阳。”
  “辽阳。”
  ……
  复州堡内数千人有节奏喊出来的调子,如同水纹一样在城市的上空散开,一圈接着一圈。被带回来的妇孺老人们,本来大多都回到各自的家中了。他们现在也纷纷把窗户打开一个缝,神色复杂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位于这漩涡中心的黄石此时更是心潮澎湃。他自信以长生军今日之战力,一旦四营新兵练成,便足以对抗后金上百个牛录。努尔哈赤时代,后金每牛录满编是三百旗丁,然后三丁抽一披甲兵。不过在他原本的历史上,后金牛录的资源也一直很紧张,二线牛录的披甲兵甚至有没盔甲的,不少牛录也凑不起三百旗丁和一百披甲。
  在黄石的前世,这个缺口一直到天启六年才被后金填上。天启五年十月辽西都司府风闻建州土匪一百八十余个牛录即将来袭,关宁总兵杨麒等人就向辽东经略高弟痛陈:“野地必不可战,关外必不可守!”。辽东督司府遂下达了总撤退令。
  孙承宗苦心编练的四十营关宁军收到撒退令后发生了连续的炸营,几十个营纷纷南逃的时候抛弃了价值百万两白银的千余门大炮,五万多支火铳!铠甲、兵仗更是扔得遍山满谷,路边随处可见被整车抛弃的军粮和布匹。
  史载努尔哈赤在宁远大战前,就下令所有的无甲辅兵每两人都要推一辆小车。后金强盗集团越过锦州后就变成了捡破烂大军。后来努尔哈赤还紧急动员后方的阿哈、包衣推车来辽西协助收破烂。后金大军前面一边沿着辽西走廊南下,后面就形成络绎不绝的小手推车队,开始漫山遍野的拾破烂并运回去。
  虽然后金军最后止步于宁远,但从此后金军的动员就大大提高了。天启六年正月他们每百人三十人披甲都未必能满足,但到六年底就提高到每百人四十披甲。甚至还有余力收买大量蒙古人来投,并重新武装汉军……
  黄石此时也跟他手下那样一次次地挥舞着右臂,一声声地高喊着:“辽阳”。他相信在这个时空中,后金的资源和物力更是捉襟见肘,估计盔甲的缺额已经该有两、三成了。后金八旗不过二百余个牛录,两万多连盔甲都凑不起地“披甲”兵。黄石自信以长生军为先导,足以掩护关宁大军进入辽中地区。而一旦收复辽中,后金政权同晋商的联系也会受到极大影响——不仅仅是距离问题,黄石估计也没有人会把赌注押在死狗身上。
  ——建奴如果退回长白山森林的话,明军只要断绝贸易,这些匪徒就只能在小冰河时期饿死在野人山里了。海内的农民也不必再承担加赋,中原也未必还会有大的战乱,百姓也不会几千万、几千万的死去。
  黄石看着眼前一张张既激动又忠诚的面容——我已经见过不少死人了,今天又是几百条年轻的性命。如果我为了一己之私非要窃取大明天下的话,这世间不知道又要平添多少孤儿寡母,不知道要多生出多少冤魂?
  狂热的官兵们已经喊得声嘶力竭了,他们的身体本因为长时间的激战而变得疲惫不堪,但此时又被热情和力量所充满。每个人都想着早日结束辽东变乱,领到自己的那份土地,然后过上无忧无虑的和平生活。
  黄石终于发现他还是希望中国少些变乱。毕竟一旦战火纷飞,倒霉的总是底层的百姓,终归还是无辜的人们来为野心家和上位者的争斗买单。
  ——虽然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功绩,没有人会知道是我击败了华夏的大敌,千百年后也没有还会记得我。但我相信,在我老死的那一天,我不会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我和戚少保一样,都做下了为国为民的大贡献;我也会为自己的一生而感到骄傲和自豪的……
  吴穆还有他身后的陈瑞珂此时站在远处凝视着人群。官兵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扑面而来的声音把吴公公和陈瑞珂冲击得微微后仰,就好像要被这声音推开一样。吴穆听说黄石有去辽西的意向后,就急急忙忙地赶来想说服他留下,但当他看到、听到这惊涛骇浪般的呼喊声后,他心里一下子升起了一股模模糊糊的念头。这念头像个小兔子一样地在他眼前蹦来蹦去,吴穆虽然一下子抓不住到它,但心底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了迷茫和迟疑。
  陈瑞坷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同时也被感染得斗志昂扬起来:“我从不知王师之威,竟至于此!”
  吴穆听见陈瑞珂的话以后,也没多想就随口说道:“不知道是官军王师之威,还是黄军门之威啊。”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撕开了吴穆眼前的黑幕。他猛然感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以往一直模模糊糊看不清的东西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明白起来了。清晰的景象一下子就把吴公公吓住了,他脸上的迷茫和不解一下子也烟消云散了。吴穆冷不丁地对身边的陈瑞珂说道:“三教九流,文武殊途。”
  “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把陈瑞珂听得一愣,他眼珠子连着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吴公公,您说什么?”
  吴穆叹了口气。他刚刚想到了孙承宗,又想到山东的文臣,还想到了长生岛的军户士兵。上至朝中阁老,下至贩夫走卒,都愿意和黄石倾心结交。而且黄石无论和什么样的人都能相处愉快,就好像所谓的“与君子交,不觉自醉”。黄石的胸襟气量让每个遇到他的人都暗自佩服。今天一仗下来,辽南各部从张攀、尚可义这些大军头开始,到下面的每一个小兵都对黄石敬佩有加,差不多已经是五体投地了。
  “陈瑞珂,如果朝廷把你调到长生岛来,让你在黄军门军前效力,你愿意么?”
  “愿意!”陈瑞珂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吴公公可是对卑职有什么不满么?”
  “没有。”吴穆苦笑了一声。他想起两年前出京的时候,东厂一再提醒自己要时时自省,魏忠贤也亲口告诉他要永远保持一颗警惕心,毕竟怀疑就是监军的职业素质。严密监视武将的行为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吴穆这两年和黄石相处下来,对黄石的武功人品也是心折不已。无论黄石做什么事情他都会主动去理解,最近更是几乎放弃了监军的职权。他淡淡说出的话既像是在吐露心事,也像是在回答陈瑞珂:“不要说你了,便是咱家这个监军,也甘为黄军门驱驰。”
  “黄军门身先士卒,金银一介不取,美色毫无所动。不蓄私兵,不养家丁……”吴穆说到这里自己也是一愣,鼎沸的人声还在滚滚而来,吴穆笑容中的苦涩意味更重了:“黄军门不蓄私兵,但长生岛数万军户个个都视他为再生父母;黄军门不养家丁,但这几千官兵,又有那个不是他的死士呢?”
  “吴公公你在说什么啊?”陈瑞珂虽然没有听明白吴穆在说什么,但他总觉得这口吻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善。
  吴穆的脑筋飞转,把这些年长生岛发生的事情和变化一桩桩地想了一遍。黄石治军演武、开辟海贸、冶金铸炮、定刑律众。简直就没有黄石做不成的事情。而且黄石以前的表现也很突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吴穆搜枯心肠地想和历史上的人比较一番,竟然没有发现一个中兴良将能拿来和他作比较。这又让吴穆叹了口气,他用陈瑞珂听不见的声音问自己道:“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老天降下这么一个人才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建虏,那老天生此人又是要做什么呢?”
  吴穆一言不发的就要转身离开,陈瑞珂奇怪地问道:“吴公公,您刚才不是急着要来找黄军门么,怎么到了这儿又要回去了?”
  “咱家本有话要和黄军门说,”吴穆眯着眼又看了看火光人影处,终于一甩袖子飘然而去:“但看现在这意思,咱家的劝告黄军门那是肯定听不进去的了。”
  当夜酒宴上,黄石与众将相饮甚欢。他心头的一件大事落地,现在已经是无牵无挂了。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他借着酒力就写好了奏章。奏章里他为东江镇左协各部军官都说了好话,还保举章明河来防守复州——黄石认为选锋营的底子还是不错的,关键就是个将官的威信问题。
  现在章明河的问题黄石也很明白,这厮升迁太速,威信、恩义都没有建立起来,士兵对章明河也毫无信心。但他只要能独立坚守复州几个月,在前线和士兵同舟共济上一段时间,自然情况就会大大好转。
  除了这些左协的部将外,黄石还为东江本部的毛文龙大帅请了功,把自己的成长都归功于他。最后他还提到了山东文官集团的支持,黄石一口咬定他们送来地粮食和军饷对本次胜利有重大意义。
  奏章一挥而就,心情愉快的黄石一时间还睡不着,就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算起了自己应分得的世袭田土和军户。他象个守财奴一样算了又算。
  “我一定要在海边盖个屋子,这样我将来可以手把手地教我儿子游泳,就如同我父亲当年一样。”黄石在纸上轻轻画了两个头像,很不像……但毕竟是他天人永隔的父母。黄石抿着嘴在灯下画了很久,又看了很久。
  终于随着一声长叹,黄石把纸翻了过来,在上面又画起了一个倩影。他回想自己在海边和人分食粗粮饼,笑意又慢慢爬上了他的脸,嘴里还自嘲地笑道:“这也是一种浪漫……”
  其他几个将领可没有黄石这么悠闲。此时张攀正连夜和自己的几个亲信讨论长枪问题,其中有一个亲信挠着头说:“大人,长枪实在是最便宜的东西了,按说一套刀盾的铁,就是打造五杆长枪也出来了。属下实在不知道这东西会这么厉害。”
  另一个亲信也给出了他的分析:“主要还是黄军门的甲好。我们的兵要一手拿盾,自然另一只手就要持刀。”
  张攀皱着眉头想了想,断然地摇了摇头:“倒也不然。弓箭实在是没有什么威力,尤其是骑兵的软弓。兵就是不穿甲,只要不是被射到要害,挨上五、六箭也没啥问题,足够后排地士兵冲到弓箭手跟前了。”
  说括间张攀又有几个亲兵回来了,他们进了屋子就是一番比划。这些人刚才找机会和长生岛的士兵喝酒,顺便就把那几个士兵的长枪取过来仔细看了半天。他们嘴上说着客套、奉承话,手下已经把长枪的规格摸了个清楚。
  “枪九尺长。”
  “枪刃一尺五到两尺。”
  “刃后还有一个套套在枪杆上,看起来似乎是用来防短兵削砍的。”
  这几个亲兵回到屋子里以后,张攀立刻铺开了一张纸,几个亲兵一边互相讨论,一边就把他们手量心记的长枪尺寸画了出来。连枪刃上的血槽也都记得八九不离十……
  与此同时,尚可喜和他哥哥尚可义也在军营里密议,桌子上摆着长生军标准的长枪、火铳、匕首和头盔。尚可义翻来覆去摆弄着那杆长枪,忍不住称赞道:“黄军门一定很看重小弟你吧,这长枪是黄军门建功立业的根本,居然你一提就送了你一套。”
  尚可喜嘿嘿笑了两声,又摊开一张图给他哥哥看:“那算什么?今天我还偷偷向黄军门请教过他的阵法,当时黄军门也和我说了。这是我当时记下来的,大哥你一起来看看吧。”
  尚可义闻言连忙伸头来看。他们兄弟指着图交流了一番以后,尚可义把图纸一把抓成了团,撕碎了放在灯上引火烧了:“唔,此物甚好,但千万不可泄漏。这可是黄军门的家传绝技,要是全传出去了,黄军门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兄弟的。”
  “还有这火铳,”尚可喜看他哥哥拿着长枪不放手,就捧着黄石给他的火铳递了过去:“黄军门说火铳也很重要。”
  “我看倒也没有什么用。”尚可义对火铳不屑一顾。他今天明明看见火铳手最后也都变成长枪兵了。而且火铳手给他的震撼远没有长枪突击时的那么强烈。
  “长枪兵是最好练地兵了,一个多月就能凑和上战场了。刀盾至少要半年。”尚可义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的长枪,脑子里正在苦苦思索长生岛长枪阵的奥秘所在:“四百个人,一人一杆长枪。就这么冲过去,就赢了……真好!长枪便宜,长枪兵又好练,我怎么以前就没有注意到这么厉害的东西呢?”
  “大哥你不看看火铳?”尚可喜记得黄石说过火铳也很重要,还说过火铳和长枪混编才是长生岛的标准模式。尚可喜就想让他大哥分享这个重要信息。
  “不看,那个太贵了,还是长枪好。”尚可义很固执,他的视线完全集中在手中那杆不起眼的长枪上了,连挑一下眼皮的兴趣都没有。
  ……
  “公共食堂!官兵排队领饭。”
  “见面不磕头,统用抱拳礼,还有一种奇形怪状的回礼。”
  “走路的时候不骑马,牵着马和士兵一起走。”
  章明河在自己的帐篷里来回来去地踱步,一面把自己能回忆起来的细节都大声复述出来,下面的亲兵则紧张地把他说得每一条都记录下来。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呢?”章明河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苦苦回忆着他看到地一点一滴,他不耐烦地叫道:“你们也帮着想想?”
  “有一种叫勋章的东西。”
  “还分好几种。”
  “头盔加面具。”
  ……
  底下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这些东西也都被统统记录了下来。
  “四百人的战阵,二百五十长枪,一百四十火铳,还有十个旗手和鼓手……”章明河敲了敲笔下的草图,猛地一拍桌面:“好!从镇守复州开始,本将就要吃那个……什么什么公共食堂了,我选锋营也要按这个规矩编组。还有,再派几个人去,去把长生岛的所有条例,从穿衣吃饭到修茅坑厕所,统统给本将抄来……
  ——说到不贪污军饷,不纳娇妻美眷,不占军户田土,那黄石这么拼命又是图什么呢?
  吴穆的师爷战战兢兢地把三封写好的信递了上来,那师爷看到吴穆的眼光一闪,连忙低声说道:“东家放心,小人一个字也不会说得。”
  “知道就好。”吴穆接过了三封密信。第一封是发向大内,第二封是发去东江本部监军那里。吴穆思索了片刻,把第二封烧掉了。他捏着最后一封又看了看,终于下定了决心:
  “孙先生深明大义,一定会支持咱家的吧?”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二十三节 钢锭
  最近几年以来,明军在辽东半岛连连获胜,而后金军屡屡挫败,辽东汉人奴隶私下纷纷哄传后金政权气数已尽。天启五年后,努尔哈赤残酷的民族政策和辽南明军辉煌的军事胜利对后金军形成了两面夹击,下层汉军早就心向长生岛,就是后金的核心汉军也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连少数八旗旗丁都开始动摇了。
  在这种情况下,海州以南的局面已经类似一座活火山,底层的汉民、汉军“人心思变”,中层的汉军将领首鼠两端。位于顶层的后金八旗野战军,已经是赖以压制住这座火山不喷发的唯一力量。一旦八旗野战军不复存在,那么酝酿已久的仇恨、不满和投机心理就会立刻爆发出来。
  皇太极本希望在复州之战中一举歼灭辽南明军,借此威慑辽东半岛的汉民、汉军,并从而挽回军心士气。但复州一战过后,后金军在辽东半岛南端已无立锥之地。复州之战的结果更是随时可以泄露出去,而且没有人知道这消息传到辽中地区会变成什么样,而且在今天这种恨后金不死的气氛中,传说中的情况肯定会比真实情况还要惨上一万倍。
  所以早在复州之战刚结束没有多久,大贝勒代善就统帅残存精锐出发,举火星夜赶赴盖州。这三个后金旗主都明白,那些从复州带出来的百姓肯定会有宣扬后金惨败的。而且这个消息沿着官道会传播得比长了翅膀还快。要是有人听信了这个“谣言”,认为后金军主力已经覆灭的话,那么他只要振臂一呼,海州以南的形势立刻就会不可收拾。
  代善就是在和时间赛跑。只要他能及时把军队带到盖州,他们认为还能压制住汉人的蠢蠢欲动,至少能吓住那些汉人将领。当然莽古尔泰和黄太极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辽东半岛的后金军已经是外强中干了。他们再也没有力量对抗汉军的大规模反抗了。只要有汉将展开叛乱,那么必然就是星火燎原之势。他们希望代善至少可以守住盖州,保征这几万后金野战军的退路和粮道。
  天明后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也带领着军队以最快速度北返。路上皇太极看莽古尔泰闷闷不乐就笑着安慰他道:“五哥,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挂怀?”
  莽古尔泰愁容不减,左臂用大布条吊在脖子上:“以往就算输了,至少也知道输在哪里。和这黄石两战,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输啊。”
  皇太极脸色变换了几次,终于也有些泄气地说道:“嗯,这黄石暂时恐怕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了。不过也就是暂时。”
  闻言,莽古尔泰的眼睛就是一亮,脖子也突然向着皇太极那边伸长了几寸:“如何智取?”
  皇太极本就是随口一说,他听到问题后眼神变得有些飘忽,没有回答莽古尔泰而是苦苦思索起来,良久,良久,皇太极轻轻摇了摇头:“所谓智取,无外用间。但对黄石这招是没有用地。”
  莽古尔泰收回了脖子。脸上微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接着就是一哂道:“这并非英雄好汉之计!我想要听到的是——能堂堂正正在战场上砍下他黄石首级的计谋,比如设伏什么的。”
  皇太极轻声叹了口气也不多说,就和莽古尔泰各想各的心事去了。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又想了良久,莽古尔泰突然发出几声吭哧,皇太极抬头一看,他五哥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唔,我只是想问问……”莽古尔泰耳朵都有点红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一怔以后,皇太极就连忙凑过去问道:“五哥可是奇怪,我为什么说反间对黄石没用么?”
  “嗯,嗯,是的。”莽古尔泰说话的声音变得纤细起来,脸上也有些扭捏之色。
  “离间,离间。安能离无隙之君臣?岂能间互信之文武?”皇太极虽然不知道长生岛的核心机密,但对黄石和朝廷、东江本部、山东登莱和辽东都司府之间的关系还是有所耳闻的。他第三次无力地摇了摇头:“先有缝隙隔阂,后离间计可用焉,如果双方关系是周瑜之于孙策,或是关张之于刘备,那不叫智取而叫自取其辱。”
  ……
  天启五年七月初三,长生岛。
  黄石收到长生岛老营的来信后,就把部队交给了金求德和吴穆,自己则飞马赶回长生岛。
  才踏入老营没有一会儿,鲍久孙就闻讯赶来了。见面后就唱了一个肥诺:“卑职参见大人。”
  黄石不耐烦地打断了鲍九孙的见面礼,急匆匆地说道:“免礼,立刻带我去中岛。”
  两人到了中岛以后,鲍九孙满脸得色地把一块钢锭展现给黄石看,中岛的炼钢炉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炼出了第一炉坩锅钢。这锅钢水在完成造渣工艺后,被浇铸成几块钢坯。虽然这钢坯离钢材还很远,不过好歹总算是钢了。
  说话期间鲍九孙就又递上来一把粗制滥造地钢刀,这把刀只是开了一个刃,外带后边加了个木制的把手:“卑职手里这把刀,就是用这钢锭打出来的,请大人过目。”
  黄石接过那把钢刀端详了起来,身边的鲍九孙则喋喋不休地叙述着打造钢刀的困难:“大人明鉴,一开始卑职让几个铁匠用这钢锭打刀,但他们弄坏了好几把家伙也没有能把钢条从这钢锭上切下来。后来卑职让他们把钢锭整个抬到火上去烤……”
  “且慢。”听得津津有味的黄石猛然打断了鲍九孙的陈述,脸上略带紧张地问道:“是木炭火吧?”
  鲍九孙一愣,连忙肃容拱手说道:“大人明鉴,自从大人三年前交待要用木炭火打造兵器以来,卑职一日不敢或忘。这次大人又事先反复交待过,卑职又岂敢不用心呢?”
  所谓钢就是碳、铁合金,其他的杂质去除得越干净越好(当然有很多有益的合金金属,但是黄石不知道),黄石一直强调只许用木炭打造兵器,就是怕煤里面的杂质渗透到兵器里。黄石本来就知道鲍九孙一向细致用心,但这点钢锭实在花了他太多银子了,所以不免有些“关心则乱”。看到鲍九孙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黄石也心生歉意:“你办事一向稳妥,我说错了,对不起。”
  “大人言重了。折杀……”
  “好了,继续说这刀吧。”
  当时鲍九孙的几个铁匠把钢锭烧得通红,然后总算是切了几抉钢条下来,然后就趁着炭火把这几根钢条打造成了刀身,最后再磨开刃、加上木柄。
  “大人想不想试试这把刀?”鲍九孙嘴上问得客气,但他嘴里一边问,一边就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飞快地抬来了一个重逾百斤地四脚支架。等这个支架在黄石面前摆好后,鲍九孙还自在上面架了一根很粗的熟铁棍,他心中那股显摆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
  鲍九孙满脸都是得意和期待,黄石笑了一笑,右臂抡了一个满满地圆,手中地钢刀就划开空气,带着尖啸声向那熟铁棍砍去。
  只听“铛”的一声大响,黄石的手臂也同时震得一麻。他定睛看去,那刀刃已经深深陷入熟铁根之中。那根儿臂般粗细的熟铁棍几乎被钢刀切入了有五分之一那么深。
  不光黄石看得心惊,那鲍九孙看到后也立刻大叫起来:“大人真是天生神力啊。”
  黄石想把刀抽出来再看看刀刃,但他一拔之下那刀纹丝不动。他随手就左右晃了晃想把刀从熟铁棍里起出来。
  “大人小心。”鲍九孙见状就是一声大叫。看黄石愕然回首,又连忙赔罪说:“卑职失礼了,请大人恕罪。”
  黄石的神色有些不快,说话地时候语气也略带不满:“鲍兄弟,我早就说过无须如此多礼,其他人都改了,可你还总是这样。”
  那鲍九孙又是一躬:“请大人恕罪。”
  “无罪,无罪。”黄石松开了刀柄,盯着刀刃问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尽管说好了。”
  “大人明鉴,这刀刃硬是硬,但实在是非常脆。”鲍九孙说话的时候又是一挥手,几个工匠士兵就上来把熟铁棍和钢刀一起从支架上抬了下来,然后并后反复摇晃着,把它小心翼翼地从铁棍上取了下来。
  从那几个士兵手里接过了钢刀,鲍九孙飞快地扫了一眼它的刀刃,然后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给黄石:“大人请看,这刀刃还是完好无损的。”
  黄石把刀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点了点头又还给了鲍九孙。他记得钢里面含碳越高就越硬,而含碳越低的话,钢就会越有韧性。似乎添加某些东西的话还可以让钢不生锈,或者变得非常非常硬或韧。不过这些东西黄石一个也不记得,更不要说如何去获得了。
  鲍九孙爱惜地接过了刀,目光看在钢刃上面的时候还在喷喷赞叹:“古人所谓的‘削铁如泥’地宝刀多了,不过如同这把刀这样好打造的,可没有了吧?”
  古代一把刀如果在火力锻打的时间足够长,总有机会把大量的杂质赶出去,也有机会渗碳成为高碳钢。不过这要花的功夫和力气就别提了。而且中国的具体国情是过早地使用了媒炭来冶炼钢铁。虽然煤炭的热值很高,但这也造成钢铁被大量有害杂质污染,结果宋以后的中国铁常常含有了大量杂质,用这些铁打造的武器质量甚至还不如唐朝。
  黄石编给鲍九孙听的故事是这样地:他以前在开原的时候有个邻居是铁矿商人,偶尔用小坩锅炼钢水。所以黄石现在只不过是把他以前看到的小坩锅变成了大坩锅,小炉子变成了水力鼓风的大炉子。至于为什么他以前的邻居能用小炉子融化铁而他不能,那自然就是别人的祖传绝技了。
  这个解释倒也没有让鲍九孙起什么疑心。这个年代实在是有太多的祖传绝技了,再说黄石一看就不是治金方面的内行,不然就不会在一开始花那么多冤枉银子。最让鲍九孙和长生岛军工司遗憾的是,黄石说他的邻居死于努尔哈赤的种族屠杀了。鲍九孙每次想起来这件事情都先是难过得捶胸顿足一番,只叹气没有机会偷学到更多地秘密。但随后鲍九孙也会雷打不动地紧跟着庆幸起来,在他看来黄石的的邻居没有被努尔哈赤留下当铁匠——真是天佑我大明。
  黄石又询问了一番这坩锅炼钢的效率和成本,结果他发现成本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效率却是很不怎么样。
  “我记得以前听他们家说过——这铁融化成水以后,烧得越久,出来的钢就会越韧。烧得越短,出来地钢就会越硬。”这钢水在炼钢炉里时上面还有火焰,黄石琢磨着多半是里面的碳在燃烧。那么烧得久一点想必就能得到低碳钢了。
  “卑职敢问大人,那到底要烧多久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去测吧。”黄石大度地一挥手,把权力下放给了鲍九孙:“以后炼出来钢锭,你按照软硬不同把它们分成十级。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你了。”
  “卑职遵命。”
  钢的产量虽然还不大,但黄石觉得应该已经很有用了。首先就是大炮,黄石早就盼着能用上熟铁铸的大炮了,因为用铜铸炮实在是太贵了。可是从前只有比较脆的高碳钢镗刀和钻具,那东西也就能用来造铜炮。只要还在用老式的刀具,黄石觉得也就能钻钻火铳。熟铁铸的大炮黄石根本就不懂怎么去加工。
  “等铁炮试制成功以后……”黄石恶狠狠地想到:“就一定要把现在的那些铜炮都熔了,那几门铜炮至少够给黑岛舰队再添条船了。”
  另一个黄石能想到地好处就是造火铳。到了长生岛以后,黄石长期以来一直觉得明朝的鸟铳走了一条很古怪的邪路。明朝的鸟铳似乎是仿造的日本火绳枪,日本火绳枪细长好理解,因为那个穷地方的人穿不起好盔甲,日式火绳枪的威力足够大了。再说日本也很穷,他们也舍不得在火绳枪上用太多的铁。
  但中国明明完全不一样啊,鸟铳造得比日式火绳枪还细,这不但非常容易炸膛,而且威力也非常小。加工难度不用说,也变得非常非常大。黄石觉得大明仿造鸟铳不奇怪,但越造就变得越细实在是太邪门了,这明摆着就是吃力不讨好嘛。
  直到黄石从南京买铜钱的时候,他才隐隐看出了这条发展道路背后的动力。黄石以自己的小人之心揣度大明工部官员的君子之腹:造这么细的鸟铳多半是为了偷工减料,反正有大批奴隶一样的工匠,他们的工时几乎不算成本。而每杆火铳用的铁当然是越少越好,反正炸死的也是奴隶一样的军户。
  大明的鸟铳直径大约在十二毫米到十三毫米的样子,看上去却是很精致。而黄石和邓肯设计的火铳则是傻大笨粗型,当黄石发现支架不可避免后,他也彻底看开了——怎么威力大怎么来。长生岛现在用的火铳直径已经足有二十二、三毫米那么粗了。
  虽然大大拓宽的内径带来了很大的加工方便,但以往磨火铳枪管用的都是熟铁棍加老式的钢制工具,磨一根枪管要一天的时间。而且有些地方还是磨得不够平滑,为了避免炸膛就只好再加厚管壁。黄石希望有了高质量的高碳钢后就可以造钻枪管的钻台,精巧的工具可以大大提高加工水平,也就可以极大地降低对口径和管壁厚度的要求。当然,黄石无意缩小长生岛火铳的口径和管壁厚度,他更倾向于多给火铳添加火药——复州之战后黄石一直在考虑怎么进一步加大火铳的威力,好让后金军的大部分盾牌(非全金属制)彻底失去作用。
  炼钢带来的最后一项好处是,黄石觉得有了高碳钢后就可以生产另一种大型机床了——轧钢机,这种重型机械可以把还没有降温的钢锭轧成厚钢板、薄钢板等钢材……甚至无缝钢管。到底水力轧机能做到哪一步,黄石不知道。不过他记得这种机械的原理类似擀面杖,用高碳钢作一个钢芯,把红热的钢锭揉一揉就好了。反正……有鲍九孙去试验具体可行性。
  现在比较让黄石迷茫的是,他不知道自己造钢和重型机床到底有什么用。黄石目前想到的是高碳钢的长枪枪刃,或者用锻机把轧机轧好的钢板锻成头盔和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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