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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50 灰熊猫(当代)
  “辛辛苦苦发展机械和炼钢,扔了这么多银子和人力进去,难道只能用来造冷兵器和早期火器么?就算我能流水线般地制造这些原始武器,最后造了一大批又给谁使去呢?”黄石对这个问题也感到很困惑。
  ……
  与此同时,盖州卫右屯。
  “二弟,外面哄传说复州又是明军大胜,斩首逾万!!!!”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二十四节 烦恼
  说话的人是刘兴治,他极力鼓动他大哥刘兴祚起兵,但刘兴祚却还是很犹豫,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大贝勒昨天就带着十几个牛录回来了,恐怕复州之战不像外面传得那么惨,大金还是很有力量的。”
  “有个屁的力量啊,”刘兴治对他大哥的说法嗤之以鼻,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形势和人心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他狠狠地拍着手叫道:“要是真有力量,代善就不会急着回来了。他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一定是深怕后方有变,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虚张声势了。”
  看他大哥还在犹豫,刘兴治已经急得要发狂了:“大哥啊,做事情切忌首鼠两端。要不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老汗干,要不就反正回大明那边去。你必须要挑一个,然后就一脑门干到底。脚踏两只船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黄军门说赦免汉军,可没有说赦免旗人啊,”刘兴祚满脸都是忧虑,伸出手分别指了指弟弟和自己:“我们现在可都是入了旗了啊,黄军门可没有说赦免我们。”
  “大哥你好糊涂啊。那黄军门还能怎么说?他难道能在布告上说‘我以功保原汉将刘兴祚、现名爱塔者无罪有功?’,那不等我们投降,就被老汗满门抄斩了!”刘兴治双眼尽皆发赤,脖颈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黄军门忠义之名播于天下,第二次布告里他杀老军为汉军报仇更是效千金买骨之故计,他怎么会自食其言打自己的耳光呢?再说,你我兄弟去黄军门军前投效的话,全辽的汉将、汉军都会翘首以盼,看他怎么处置我们……黄军门又怎么会动我们一根汗毛呢?他又怎么敢动?”
  可是无论刘兴治怎么又蹦又跳,他大哥都是一副狐疑不决的面孔。最后被弟弟逼急了,刘兴祚发狠道:“我倒有个万全之计,不如我们暗地和黄军门通信,再派一个两个亲信首倡义帜。如果盖州那里无力镇压只有龟缩的本事,我们就也起兵。如果盖州还有余力,我们就再等等。你看如何?”
  这个计策把刘兴治听得呆掉了。他半晌才冷冷地反问:“大哥真是妙极,那如果盖州命令我们去镇压,大哥又打算如何办呢?”
  “这个。”刘兴祚捻着胡须思索起来,茫然地回答说:“看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大哥啊,”刘兴治恨铁不成钢地开始咆哮了,他眼下已经是又急又气了:“黄军门说过:‘斩官献土者,以其官官之,以其土授之’。眼下我们不去杀代善、夺盖州,恐怕下面还有人惦着我们的首级呢。再说,让其他人首倡义帜,我们的功劳就少了一半,这是一。还有盖州建奴……”
  “二弟。”刘兴祚喝了一声。
  但那刘兴治仍然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黄军门所向无敌,老汗迟早还得回建州当野人去。盖州奴一旦有了防备,我们起事就困难了,这是二。所以我们还是挑头干比较好,而且成了我们还是世镇盖州地将门,不成黄军门也要替我们向朝廷请赏。我们到复州一样能活得很好。”
  “此事容我三思,容我三思……”
  失望的刘兴治走出他哥哥地官邸大门后,抬头望了望天边翻腾的乌云,跌足长叹道:“多谋寡断、首鼠两端,我刘氏一门死无葬身之地也!”
  ……
  天启五年七月九日。复州。
  “小弟见过哥哥。”
  “兄弟快快请起,真是想煞我也。”
  章明河牵着一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的人进了密室,两个人才坐定就议论起这次的复州之战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章明河就捧出一个锦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从长生岛抄袭来的各种条例。章明河把这些条例一张一张地交给来人看,同时如数家珍地叙述出上面的各种细节,显然他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来者名叫章观水,也是故选锋营指挥章肥猫的家丁之一,和章明河关系一直很不错。南关战后他们两人又互相扶持着与金州督司李乘风作斗争,早就如同亲兄弟一般。章观水看了一会儿,突然头也不抬地问道:“黄军门的救火营,想必战力更为可观了吧?”
  “不错,不仅仅是救火营,那磐石营也已经非同小可。你也知道磐石营一般的老兵本是来我选锋营的……”说到此处,章明河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这次选锋营的表现让他感到无地自容:“同样是故张将军练的兵,到了章督司手里也还是一等一的强军。可这次却是一触即溃,连长山、广鹿的那些水营兵都不如。哎,我真是把故张将军和章督司的脸都丢尽了啊。”
  章观水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长生岛条例,神色平静地看着章明河。听他说完后就安慰道:“大哥掌管选锋营还不到半年,士卒未附。这很正常啊,不必过于介怀。”
  “可那些从我们选锋营里出去的老兵,就是那些在磐石营里的家伙们就附了黄军门了。”章明河急吼吼地说道,手掌还一个劲地在桌面上拍打,神情甚是惶急:“你没有看见他们身上的那股气势,根本是遇佛杀佛,遇神弑神,打得那些建奴鸡飞狗跳,几无招架之力呀!”
  章观水倒是一点儿不着急,他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此乃黄军门治军有方,我们比不了。不要说我们,说到治军演武,恐怕故张将军都要甘拜黄军门的下风。”
  “所以我抄了这些条例来。”章明河重重地把桌子上的条例一拍,满脸都是毅然决然的神色:“不就是不许养家丁么?我跟小的们说了,我也组建一个复州教导队,他们都去参加。然后我也进行复州代把总资格认证……”
  “什么?什么?”章观水一时没有听清,连忙追问了起来。
  “代把总、代千总资格认证;官兵统一吃食堂;优先给士兵说媒;不许娶小脚女人;不发军饷……”章明河洋洋洒洒地就是一大串。选锋营上下本来就知道长生军战斗力可观,这次复州战役给他们的震动更是极大。章明河等军官也都是刚被黄石从底层提拔上来的。他们震惊之余,几乎是一致同意了章明河向长生岛学习的提议。也纷纷表示能够忍受部分个人利益受损。
  “大哥想得很好,但小弟担心黄军门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毕竟我们不是黄军门的人。”
  章观水的话正是章明河担心地东西。他长叹了一声:“我也这样认为啊,黄军门肯定还有些祖传的绝技没有公开,不过只要能学到黄军门五成的本事,也就够我吃一辈子了。实不相瞒,我早想拜黄军门为义父,但黄军门从来不收义子。不然只要肯传我练兵之法,就是让我拜黄军门义子为义父都完全没有问题啊。”
  “既然如此,大哥为什么不干脆投入黄军门麾下呢?”
  “这个……”
  章明河被问得一愣。他一直担心投入黄石麾下自己就当不成营官了。可是他刚刚说拜黄石当义父甚至义爷爷都没问题,只要能当上黄家人就可以了。这两种想法听起来似乎有些自相矛盾。
  “大哥所担心者,不外就是黄军门会收大哥的权,不知道小弟猜得对不对?”
  “不错。”
  “可没有黄军门的提拔,大哥和我什么也没有,弄不好现在还是李乘风那厮的家奴,不知小弟说得是也不是?”
  “不——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章观水不紧不慢地分析起来:“所以小弟以为,如果我们处处防备着黄军门,容易被人说成忘恩负义。而且无论大哥和我都是黄军门力排众议提拔起来的,地位也都是由黄军门力保而稳固的。我们身上早就贴上了黄军门的牌子。以小弟的思量,恐怕黄军门也拿我们当作嫡系……至少是半个嫡系看。”
  “那你的意思是……”章明河挠了挠头皮,有些迟疑地说道:“可黄军门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层意思啊,连暗示都没有过。”
  章观水也不再卖关子了:“我猜黄军门不肯和我们明说有两个原因。第一是顾忌朝廷大法,不敢肆意地践踏我大明‘大小相制’的法度;第二嘛,恐怕黄军门根本就不在乎我们选锋营,黄军门认为他的嫡系部队足够用了,我们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人物。”
  章明河怔怔地呆了片刻,有如老僧入定一般的神色木然。过了好久才自言自语道:“我是鬼迷了心窍了,有的点权力就瞻前顾后地怕别人并吞,全然没有留意到黄军门不但不想并吞,还颇有把我推出来的意思。”
  章观水击节叫道:“是啊,大哥。黄军门那是什么前途啊?至少也能封万户侯吧。看复州之战长生军的气势,就是仿沐家例永镇辽东都不是不可能。我们这辈子是肯定要在黄军门手下效力的,我们的子孙怕也都是得在黄家后人手里讨生活。现在要是黄军门召亲兵的话,我就是打破了头也要挤进去。”
  “我也一样。”章明河轻声跟了一句,心里已无丝毫犹豫。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明日我就去长生岛,请求黄军门接收选锋营。”
  “不妥,不妥。”章观水赶忙阻止道:“黄军门怕是不敢要,不然朝中的言官肯定会弹劾黄军门跋扈,无人臣礼。”
  “那你说怎么办?”
  “小弟以为,我们可以……”
  ……
  天启五年七月十二日,长生岛。
  黄石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两天前复州的章明河派来一个使者——他的义弟章观水,他们请求黄石能派人帮他们训练士卒,还请求能把部分士兵派遣到长生岛来训练。
  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吓了黄石一跳。他琢磨出里面地一层含义后就屏退内卫,和章观水仔细地讨论了起来。果然不出黄石所料,章观水实际带来的是收编请求。他所谓的派人去协助训练,就是让黄石把整队的官兵派去复州。章明河私下保证不会打散这些队地建制。而章明河的整个营连同营里的军官都会被交给黄石整编,还给章明河的军队也是黄石整编后的军官和士兵。这样章明河就等于自动放弃了在选锋营的一切影响力——实际上他现在也没有啥影响力可言。
  黄石明白章明河想凭借这个大礼一举成为他的嫡系。而这个章观水还很会说话,整编选锋营这个举动居然还能被他和天意联系起来。用章观水的话来说,黄石的第一个营有个“火”字。所谓火生土,所以第二个营就叫“磐石营”,石乃土之魂魄也。接下来自然是土生金,“选锋营”的第二个字沾了个金字旁,可见选锋营归黄石所有乃是天意。
  天授不取,反受其咎。
  章家兄弟的安排让黄石也很舒服。这样偷偷把选锋营拿到手,朝廷里自然一句话也没有,也不会有言官给自己找麻烦。对于选锋营的那上千老兵,黄石还是馋得很的。这些老兵已经打了几年的仗,比他新兵营里刚提拔上来的辅兵肯定是只强不弱。
  所以黄石昨天就派了杨致远跟着章观水赶去复州,让他和章家兄弟尽快讨论出一个交换方案来。总之要尽快把选锋营列入训练计划中来。
  黄石吹着口哨往海里丢石子的时候,他背后地烧饼姑娘正忙着啃大饼,里面还夹了些海里种的牡蛎。
  第一次看见王姑娘从木桩上偷牡蛎的时候,黄石还摇着头哀叹道:“监守自盗啊,监守自盗。按条例你该被打二十军棍,永不叙用。”
  但王姑娘只是白了他一眼:“太子少保大人想去告发小女子吗?请便!”
  现在黄石每次来海边的时候,他的内卫都会在远处形成警戒线。那些巡视工作的人自然进不来,这姓王的丫头偷长生岛的财产来也就肆无忌惮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般长生岛对此类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这个时代劳动人民的觉悟还不够高嘛。所以只要不大批大批地往自己家里搬,长生岛的管理部门也不介意岛上的军户靠山吃山占点小便宜。
  “太子少保大人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啊。”王家丫头把剩下的一张饼卷了卷,里面还夹些生牡蛎。
  黄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满是泥沙。
  “劳驾!”黄石说完以后就弯了弯腰并张开了大嘴,手指朝自己的血盆大口里指了指。
  王小娘子脸红了一下,笑道:“小女子可不敢当。”说着就轻轻地捏住饼筒末梢,小心地戳进了黄石嘴里。
  黄石叼着饼筒一甩头就仰天朝上,舌齿配合着就把那饼连咬带吞地弄进了自己嘴里,他正冲着苍穹咀嚼地时候,猛然感到胸膛被用力地敲打了几下,好悬就把满口的食物喷了出去。
  低头一看王小娘子已经是满脸焦急,黄石囫囵吞下了口里的东西,奇道:“你打我干啥?”
  王姑娘的脸腾地一下子变得通红,她低头道:“小女子还以为太子少保大人噎住了。”接着她又哈哈笑道:“太子少保大人的喉咙,果然非同一般。”
  黄石也嘻嘻笑着,一边走向海边去洗手,一边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不然怎么能当上国家重臣呢。”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今天的午饭休息时段又要过去了。眼看黄石东张西望地准备离开,王姑娘的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她轻声叫了一声:“黄大人。”
  黄石一边整理自己的盔甲,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嗯?有什么事情?”
  “小女子到新年就十九了。”
  这句话让黄石胸膛如添巨石,他的呼吸一下子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虽然他认为虚岁十九、实际年龄十七并不算很大,但这个时代的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那王小娘子说话的声音更轻了:“昨日,有人来找家兄,说是要给小女子说媒。”
  ……
  辽东督司府。
  孙承宗眼前摆着两封信,一封是大明东江镇左协监军的私信,他第一次这封信才看到一半就愤愤地扔到了一边,第二次拾起来以后孙承宗倒是挣扎着看完了,可当时他手臂都气得发抖了。
  前天夜里孙承宗被这封信气得睡不着觉,结果半夜又爬起来看了几遍,最后发出了一声长叹:“这吴穆虽然不太识得大体,但绝对可以说得上是披肝沥胆了。”孙承宗自信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所以他最后决定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但今天早上又有一封送到了。这是东江副将黄石的私信,在信里他请求提督辽西。孙承宗看完以后苦苦思考了很久,忍不住又一次把吴穆的信拿出来翻看了起来。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二十五节 绸缪
  阳光下的长生岛沙滩笼上了一层银光,银光外就是一望无垠的万顷碧波。每次黄石在这里眺望辽海时,总是感到心情舒畅。尤其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珠玉在侧,巧笑嫣然,更是让他每每有如沐春风之感。
  清爽的海风一如既往地吹拂过黄石的胸膛,他身上的盔甲在骄阳下流动着金光,让身居高位的青年武将更是显得英姿勃发。他身后的少女柔情似水,青丝和衣裙当风飘扬……按说这本应该是让人很惬意的场面吧,但黄石此时却恨不得有一个地缝让他钻进去才好——无地自容啊,真是无地自容。
  王家的这个女孩子娇柔得很,普通军户肯定是不中意的,想必是个军官看上她了。黄石心里也是一阵说不出的酸甜苦辣。自己明明知道很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但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要来招惹这单纯的女孩子呢——责任感是一个男子汉的标志吧?可是现在我头上还顶着一份长生岛的军事条例。
  “我真浑啊,真是个好没有品的男人,竟然会在这种时侯掉链子……”一连串的自嘲在黄石心中滚滚而过,他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那女孩子的表情——在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后,想必那张柔美的脸上已经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吧?两人间是令黄石难过得有如地狱的寂静,他背对着王姑娘站了片刻,终于没有鼓起回头迎上她目光的勇气。
  “如果是军官的话,不用着急答应。”
  黄石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假,他一边快步向内卫岗哨的方向走去,一边尽力用平静的声音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人名告诉我。我可以替你查查他手下(的成亲情况),看看他是不是满足了成亲地条件,免得耽误了你。”
  “大人~~~”
  身后似乎飘来了一声娇呼。这温柔的声音让黄石走得更快了,他头也不回离开地时候嘴里还在轻声骂着:“我真是浑啊,真是太浑了。”
  ……
  长生岛老营外枪戟林立,洪安通和几个内卫官兵带着一个蒙面人快步走过,大帐内黄石斜坐在自己的长椅上,左臂随便地平搭着身前的桌子,显得既威严又自信。
  洪安通撩开帐门昂首而入,冲着黄石一抱拳:“大人,卑职把人带来了。”
  “传。”黄石头不动,臂不摇地吐出了一个字。
  “遵命。”洪安通一扬手,帐篷里的大部分卫兵就退了出去。
  那个蒙面人进来之都已经被搜过了身,不过等他进来后,洪安通和另外两个内卫仍然是手握刀柄,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蒙面人也很知趣地没有凑上来,而是就地跪倒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才把脸贴在地面上说道:“小人叩见黄军门,祝黄军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人乃是盖州守备刘兴治的家丁,今日奉家主命冒死送来此信,伏请黄军门一观。”
  黄石连“呈上来吧”这种话都懒得说,只是哼了一声,那个人就轻手轻脚地从身上摸出了两个封蜡信封,把它们推到自己眼前一臂距离,然后把手缩回去重新伏下趴好。一个内卫保持着戒备地姿态走过去,飞快地弯腰一抄把信件拿到了手里,然后盯着来人缓缓退了回来。
  洪安通先接过了信件翻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什么问题后就交给了黄石。黄石撕开信看了起来,一封是刘兴祚的来信,一封是他弟弟刘兴治的。
  “罪人刘兴祚,叩首拜太子少保、辽东都指挥使、东江副总兵黄军门阁下。小人罪孽深重,不敢希翼赦免,唯有胸中片语,不敢不言,伏乞军门明察……”黄石把刘兴祚的信从头到尾轻声念了一遍,念信的语气抑扬顿挫,完全听不出来喜怒哀乐。军帐中其他几个人也都默不作声地听着。
  自沈阳战败以来,刘兴祚就依靠屡次镇压汉民抵抗而不断爬升,其中包括金州和复州的两次大屠杀。最后因这些功绩被努尔哈赤封为金州守备。天启元年毛文龙收复镇江后,又简拔亲兵张盘为千总,令其率五十人在金州右屯(旅顺)登陆。张盘抵达辽南后,地方百姓群起拥戴,遂斩杀旅顺后金守将。
  其后刘兴祚屡次派出军队攻打张盘,但均被张盘所败。张盘在旅顺连胜刘兴祚的讨伐军后又趁势进攻金州堡,刘兴祚弃城逃向盖州,此乃第一次收复金州。但这时皇太极已经在镇江击败毛文龙,擒杀毛文龙部将张元祉等人,遂回师攻金州。张盘兵败退回旅顺后,努尔哈赤迁怒于金、复、盖、海四卫军民,下令尽屠之!刘兴祚积功升为金、复、盖、海四卫副将。
  在这个时空里,刘兴祚要比黄石前世更惨。由于黄石吸引走了更多的后金野战军注意力,所以张盘对刘兴祚的汉军的攻击也就更为凶猛。
  黄石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偷袭张盘得手后,刘兴祚还算过了几年好日子。直到天启七年毛文龙发动平山战役,东江军五战五捷,继任的辽抚——大阉党阎明泰认定关宁军不足用,锦州不足守,就从锦州撤退,并把节省下来的二十万两银子运向皮岛。其后辽南东江军除了金州以外,又陆续收复了营口、耀州、海州……在海州之役时,张攀为了鼓舞士气当先登城,战殁。尚可义接任旅顺守将,尚可喜接任广鹿守将;辽东陈继盛也攻入建州,包围了萨尔浒和后金旧都赫图阿拉。这也是历史上后金版图最小的时候。对形势感到绝望的刘兴祚就跑去投降了毛文龙。这次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快就来向黄石请降了。
  念信的时候黄石就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对刘兴祚这个人的印象,结果无论是能力还是人品黄石对这个人都不太看好——“小人一个,而且无能”。黄石暗自给这个人下了定义。他手中的信里满篇满页都是奴颜婢膝的语句,还闪烁其词地拒绝给出明确地投降日期。更不肯保证他能为明军做什么。好像历史上的毛文龙也很鄙视刘兴祚的为人,所以历史上毛文龙只给了刘兴祚一个挂名的游击,用来招降后金汉军用。结果刘兴祚就跑去袁崇焕那里密告毛文龙要叛变。
  袁崇焕倒是对刘兴祚很欣赏也很信任。在双岛杀毛文龙后,袁崇焕还为刘兴祚请功,并任命刘兴祚为加衔副将,让他领十个营地东江军。黄石在前世看过地满文老档里,刘兴祚也曾兴高采烈地告诉皇太极他因为告叛有功,被升为副将职,还吹嘘说拿到东江镇总兵的职务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并许诺会带全军归顺皇太极。只是其后孙承宗再次出任辽东经略,刘兴祚觉得风声又不太对了,就再次首鼠两端起来。皇太极恶其反复,就派人攻击他的大营,把刘兴祚千刀万剐处死。
  黄石跟着打开了另一封信,这封信的主人是刘兴祚的弟弟刘兴治。黄石才看了几眼,心中的轻蔑就一扫而光。刘兴治在信里列出了详细的夺取盖州的计划,还附上了不少后金军的机密情报。黄石一页页翻完刘兴治的信,看到他在最末还把自己和大哥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们早就该死了,现在情愿拼上一命来换取朝廷的宽大。
  黄石沉思着该怎么回复刘兴治。面前这个趴着的信使是他的心腹。刘兴治在信里告诉黄石有什么命令都可以让这个信使口头转达,如此就万无一失了。
  想了一会儿,黄石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抬起头来吧。”
  那个差人抬起头后,黄石手指轻敲,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说:“回去告诉你家主。本将不要盖州,本将要一个人头。”
  “不知黄军门要谁的人头?”刘兴治的那个心腹说话的时候,眼睛飞快地左右闪烁了一下。
  黄石微笑了一下:“他们几个都是本将的心腹之人,本将无须瞒着他们。”
  “小人知错了,请黄军门恕罪。”刘家家丁说着就又磕了几个头。
  黄石也不阻止他,等他咚咚地磕完后平淡地说道:“回去告诉刘——参将,本将要皇太极的人头。”
  参将这两个字被黄石咬得很重,这也是他现在手里能拿得出来的最大筹码。另外他黄石手下迄今为止可还没有参将呢,他想刘兴治应该明白这样的筹码里的含义。
  这个筹码果然很重,那个刘家家丁听完以后就愣住了,好久才轻声问道:“黄军门是要小人家主杀一个伪王子,好做见证么?”
  “不然,本将不要其他的伪王子,就要皇太极的命。”黄石记得他前世刘兴治都干了什么,皇太极剐了他大哥刘兴祚以后,问刘兴治到底想清楚了没有。如果想清楚了就去把陈继盛的脑袋给他取来。
  当时陈继盛刚刚又打赢了皮岛战役,明军野战斩获的上千颗首级里,几乎全部是真鞑子。后金方面的记录里也承认了这次的失利——差不多是毛文龙的平山战役的两倍(在平山战役中毛文龙报斩后金披甲、无甲、汉军、民夫数千人,后金方面也承认损失五百多旗人)。
  随后刘兴治就带领亲兵登上了陈继盛掌管的皮岛,还伪造了辽东经略孙承宗的手书。陈继盛听说是德高望重的孙承宗下的命令后,就含泪面向北京而跪,引颈就戮。刘兴治当时的胆色和略都没有什么好说得,更有一腔的狠辣,做起事情来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其后刘兴治强行下令皮岛军队投降皇太极时,虽然被毛文龙的岳父沈世魁和尚可喜合力攻杀,但那也是因为他刘兴治的根基实在太薄弱,而且他离成功也就差一点儿了。
  历史既然已经改变了,那它就可能再次改变。黄石郑重地告诉那个使者:“回去告诉刘参将,本将不在乎他用什么办法,也不在乎他要多长时间。只要他能为本将取来皇太极的首极,本将必保他世袭盖州卫指挥使,还保他至少世袭三千军户。”
  “遵命。”刘家的使者恭敬地又是一叩首,就打算倒着爬出去。
  “且慢,”黄石决定把这话再强调一下,免得对方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为努尔哈赤的一个儿子开这么大的砝码,并担心自己在欺诈他。黄石盯着那个使者的眼睛说道:“皇太极在南关、在复州已经伏击本将两次了,本将对此獠颇为忌惮。告诉刘参将,只要能杀了他,就是看不见首级,本将也会实践前言。”
  “遵命。”那个使者露出些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更加有力的声音大叫道:“黄军门放心,小人的家主一定不辱使命。”
  送走了刘兴治的使者,黄石就又把鲍九孙招来讨论长生岛军工司的问题。这两天长生岛老营清静得很,黄石给了贺定远假让他陪老婆孩子去了。杨致远、金求德和李元睿他们都在复州忙碌。赵慢熊也根据黄石的命令正在设计情报机构的新部门。黄石觉得现有的军情司和内卫效率有点低。
  现在很多事情黄石已经直接和鲍九孙、柳清扬商量了。因为随着军工和商业的复杂化,杨致远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精力兼顾了。黄石的心里也不肯再让杨致远兼管鲍九孙和柳清扬了。
  “我需要一种更大号的火绳枪,内口径大概要这么大……”黄石说着就用手指比了一下,大概有三十三到三十五毫米宽,他拿捏着这个距离在鲍九孙眼前晃了晃,跟着又交待说:“这种火铳要能发射一斤重左右地弹丸,或者十几、二十枚小铅弹。”
  “卑职敢问大人,是要一种炮还是一种火铳?”
  黄石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要一种火铳!一种能让步兵背负的火铳。唔,铳筒重量最好不要超过四十斤,支铳也不要太重。”说着黄石又思考了一下,让自己脑子里的方案变得更完善:“这种火铳会装备给步队,就装备一果十个人好了。这个果装备两根这种火铳,五个人轮番背着火铳、支铳和弹药,警戒推进时他们必须要能跟上大队速度。”
  鲍九孙小心地把黄石说得都记录了下来,还随手画了几张构思图:“大人明鉴,如果卑职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我军用来弥补三磅炮和步队火铳之间缺漏的一种火器。”
  “是的,你说得很对。”黄石点了点头:“如果三磅炮的改进炮车能让它跟上步队,我们不要这种兵器也可以。”
  “说到新式兵器,”鲍九孙脸上忽然浮现出得色,他向黄石笑道:“大人,上次和您说到的那种兵器已经通过秘密测试,验收效果还可以。就是需要长期的训练和熟悉,估计最终效果会很不错的。”
  “唔,不着急列装部队,先去试试能不能改成钢制的。
  “遵命。”鲍九孙飞快地答应了下来,跟着就又问道:“大人,这种新兵器我们应该如何称呼呢?”
  黄石歪着头想了想:“就叫‘横扫千军’好了。”
  “遵命。”
  万事俱备!黄石就等着朝廷的赏赐来鼓舞一番士气,然后就计划赴山海关和孙承宗讨论进攻问题。
  ……
  孙承宗嘴唇微动,手指在吴穆的信件上轻轻滑动,轻声念着他的文章。
  “……黄石勇如关张,不宜久居外镇,恐非国家之福。”
  随着一声长叹,孙承宗的手指松开了,指尖的信纸哆哆嗦嗦地飘到了桌面上——如果我年轻个十岁,这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老夫已经是半截入土地人了,今日不知明日事。老夫身为三朝元老,我不挺身而出,又该让谁去说话呢?
  孙承宗拾起一根狼毫,饱蘸浓墨之后就要写奏章。但一提手间,这毛笔竟如有千钧之重。他一连几下竟然都没有能够提起来。如果没有书房内跳动的灯火,时间仿佛就静止在了这一刻。
  对黄石的品行,孙承宗并无丝毫怀疑。以前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但吴穆的信中把黄石和其他明将的种种不同都列举出来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地事也让孙承宗感慨不已。虽然黄石现在不过是一个副将而已,但如果把他调来辽西当提督,如果黄石能让十几万关宁军都归心于他,如果到时候黄石身边的人有异志……孙承宗终于提起了手腕,运笔如龙地写起了奏章。
  既然开始了,那整篇奏章就是一气呵成。直写到最后对黄石的评价时,孙承宗才停住了笔锋。他又扫了一眼吴穆的私信,“勇如关张”四个字赫然入目。
  孙承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似乎是觉得吴穆的比喻不够贴切,跟着就把目光收回来又投向了自己笔下的奏章,重重地写下了六个大字:
  “黄石勇如信布……”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二十六节 妙计
  天启五年七月中旬,京师,大内。
  大明中央政府的日常工作一般是由内阁和司礼监处理的,皇帝正在检查他们这些天的工作。自从一份奏章被呈递上来以后,天启脸上的不耐烦就消失了。他神情专注地看过每一个字,嘴里不时还念念有词,轻读着奏章里的词语。东厂提督魏忠贤和司礼监秉笔、掌印则都侍立在两旁,他们一个个双手贴裤恭恭散敬地站好,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皂靴尖,连大气都不敢吐一口,生怕打扰了御览奏章的天子。
  少年皇帝把这份奏章读了好几遍才放下,神色中有喜有忧。天启沉思了片刻突然发声问道:“黄将军现在领多少兵?”
  其他几个太监一愣,正要苦苦回忆的时候,魏忠贤已经脱口而出:“禀万岁爷……”他仍保持着刚才的恭敬姿态,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脚前的地面,黄石上报的军户、张攀上报的、还有尚家兄弟、章明河和金州的李乘风,魏忠贤如数家珍的——报出:“……东江镇左协共辖有军户两万户,壮丁七万余。”
  “好。”天启拍手笑了一声,随着这如释重负地一声叫好,皇帝脸上的忧色尽去,只剩下满面地欢容了:“这次不用再给黄将军升了,不然吾都不知道该给他升什么了。”
  这次斩首不足东江镇左协报兵的百分之一,魏忠贤也为此暗暗高兴。这次看来不会有什么麻烦,只要赏赐毛文龙和黄石各几百两银子就能凑合过去了:“万岁爷英明,黄将军未满三十,骤获高位,恐非其福。”
  少年天子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不容易处理罢了。再给黄石升上去,除了赐爵以外就只有赏光禄大夫了。而且黄石上头还有一个毛文龙,无论给黄石什么东西,肯定都要给毛文龙一个更大的,这尤其让天启觉得麻烦。
  但大明皇帝心里还是有些感到内疚,本来已经在想如何补偿黄石了。他听到魏忠贤这句话后,琢磨了片刻,还是发出了一声:“哦?”
  “长生岛监军太监吴穆有密奏。”垂首而立的魏忠贤语调仍然是波澜不惊,他对面的司礼监太监则立刻捧上了一本奏章。
  天启翻开来看了两行,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他胡乱地又翻到后几页粗粗看了几句,就一扬手把吴穆的本子用力甩到了地上。
  “至为可笑!”少年天子厉声喝了一句。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太监跪地的衣服摩擦声,接着就是一圈的声音响起:“万岁爷息怒。”
  余怒未息地皇帝猛地站起身来,盯着地上的奏章又看了几眼,飞起一脚就把那本子踢到了空中,飞出老远才啪地一声落在众太监面前:“朕御宇五载,下面的人不是贪官污吏,就是无能鼠辈!还有不少既是贪官污吏,又是无能鼠辈。”
  天启急匆匆地走下御案,一直追着那奏章跑到几个太监身前才站稳脚,胸膛尤在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回响在死一般寂静的内殿里。跟着又是怒气冲冲的一段话喷涌而出:“好不容易出了个又能干、又不贪污的黄将军,结果就成反常了……难道朕就那么薄德么?朕地臣子就都该是群酒囊饭袋加贪墨之徒才合理么?”
  下面的魏忠贤和其他几个太监已经把头都磕出血来了,他们一个劲地嚷嚷着:“万岁爷息怒、息怒。”
  天启背着手重重地呼了几口气,但仍是情难自己,忍不住又骂了起来:“事不近常理者当慎之——胡扯!”这句本是吴穆说黄石的话,他说黄石官居二品而不纳妻眷、功盖辽东而不贪污军饷,这样行止独特的武将应该慎重使用。但皇帝此时正在火头上,就断章取义地责骂起来。
  “黄将军一年从朕这里拿五万两军饷。每几个月就有一次捷报,这就叫不近常理了么?难道定要黄将军一年向朕讨数百万两军饷,然后每仗必败,每败必大败,每大败必损兵折将数十万,才叫近常理么?!才应当委以重任,依为干城么?”天启越说越怒,声调也愈发的高亢起来。他咬牙切齿地冲着魏忠贤戟指大骂道:“怎么会有吴穆这样的糊涂蛋啊,你这老狗举荐的都是什么人啊?”
  扑倒在地的魏忠贤放声嚎啕:“老奴罪该万死。”
  一边地司礼监禀笔太监连忙又把另一份准备好了的奏章呈上,同时高声唱道:“文渊阁大学士、辽东经略孙先生也有密本呈奏。”
  “你早就该死了!”皇帝扔下一句狠话,然后暂时放过了魏忠贤,气哼哼地抖手打开孙承宗的奏章看了起来。天启这次越看越郑重,最后缓缓地踱回御座上坐稳。过了片刻,皇帝把手支在了额头,把奏章又翻了回去从头再看了起来。
  看完以后天启抬起头,看见魏忠贤还在地上趴着不敢动,脑门处还有一片血迹,心里顿时升起些许歉意:“你们,去把魏卿家扶起来。”
  皇帝现在心里已经是有数,料定魏忠贤是看过了两份奏章后安排呈递上来的。皇帝虽然对自己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地痛骂魏忠贤有点后悔,但他当然不能对一个家奴公开道歉,所以就换了一种口气:“吴穆实心任事,还是很忠心的。”
  “不过……”天启看了孙承宗的奏章后心里已经犹豫起来了。他刚刚才把吴穆痛骂了一顿,现在如果立刻就反过来说黄石不好,不仅在太监们面前大大地丢面子,就是自己也不能说服自己。
  “万岁爷英明,吴穆见识浅薄,胡言乱语。但老奴以为,他还是忠心耿耿的。”魏忠贤虽然不能控制孙承宗上什么奏章,但是他绝对能控制天启阅读这份奏章时的心情。虽然他没有胆子在天启面前骂孙承宗,但他绝对敢拿吴穆当靶子——然后指着和尚骂秃驴。
  “哦?”天启听魏忠贤的意思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很对,他也是精神一振:“你说说看。”
  魏忠贤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心中正暗自得意于自己把这两封奏章呈上去的顺序安排得妙,如果反过来往上递的话,魏总经理估计朱董就会将信将疑,而吴穆那封就成趁热打铁了。虽然吴穆要搞政治自杀——大概是因为太忠诚了吧?但魏忠贤丝毫没有陪他倒霉的念头。何况黄石这样的奥援很重要,魏忠贤也自认为能把这个武夫控制得牢牢地。
  “老奴以为。黄将军弃小不取,必有大图……”魏忠贤早就事先想好了说辞,他对天启解释说,黄石这么廉洁是为了未来的世袭封地。等到平定辽东以后,黄石就算封不了万户侯,那只要他打得胜仗多、功劳大,那黄石硬说手下每个军户都有十几个男丁,每户都要分一百亩、甚至一百五十亩土地也不是不可以。何况辽东从来都是地广人稀。现在东北那旮旯地五百多万辽民也被野猪皮杀得只剩几十万了,到时候就是许了黄石每户一百亩也没有什么文官会说什么。
  明帝国的体制是军屯、民田、王府三套,如果是内地的王爷或者锦衣卫什么的,封地多少只是一个发钱的标准。比如万历皇帝赐给他的爱子福王二百万亩土地,那意思就是地方官每年要按朝廷标准——比如每亩一厘银给福王几万两银子(张居正还定过每亩地给宗室和锦衣卫半厘银),宗室和世袭锦衣卫军官并没有权利转卖土地或者统治土地上的农民。
  但黄石作为边军将领、世袭的辽东大军头,虽然也没有权利转卖土地(因为这是国家的军屯),但土地上所有的军户都不缴国税而是缴军粮,这个军粮也是交给黄石和他的子孙的(一般是产出的四成左右)。世袭辽东都指挥则应该用这些军粮来购买物资、武装和训练大明的边防军。所以如果黄石能为他手下的五千军户每户要到一百亩土地的话,那他黄家的收入当然很可观了——魏忠贤是绝对不相信黄石以后有了百万亩的土地后,会把产出都花在军队上的。
  天启听得连连点头,最后开怀大笑道:“黄将军每年才找朕要几万两银子,如果他拿这点钱就能平定建奴,那最后便是许了他一户一百五十亩。朕也不吃亏了。”天启说着又是哈哈一笑:“就是把毛帅那份都算上也不怕。即使把毛帅和黄将军都封了万户,只要能把一年三百万的辽饷停了,朕也不吃亏了。”反正这土地现在都在后金手里,他天启当然不吃亏了。
  “万岁爷明见万里。”魏忠贤自卫工作圆满完成,接下来要对孙阁老反戈一击了:“以老奴之见,孙先生那里恐怕还是要交待一番。孙先生可是我大明的擎天柱,老奴想宁可委屈了黄石,也千万不能让孙先生下不来台啊。”
  ……
  坐在自己的屋里喝茶的时候,魏忠贤还在一个劲地骂:“吴穆是不是脑子烧坏了?黄将军这种猛将不拉拢,哪还去拉拢谁?孙先生拉拢黄石的时候,就该加倍地许愿给好处才是。这厮,竟然还踹了一脚!这不是摆明了要把黄石踢去孙先生那里么?”
  魏忠贤狠狠地灌了两口茶水,心里还在后怕。吴穆这封奏章肯定搞不死黄石那是肯定地了,就算加上孙承宗的也不行。魏忠贤认为孙承宗这招叫欲擒故纵。等事后把底给黄石一透,那黄石肯定得把吴穆和背后的自己恨透了。孙承宗不但洗脱个干干净净,还能落下不少人情。万一辽事败坏,天启也肯定会本能地认为孙承宗受到了蒙蔽,一切都是吴穆——也就是魏忠贤手下的错,他魏忠贤为了把万一战败的责任推给孙承宗可是已经忙碌了好几个月了。
  想到入神时,魏总经理把手里地茶碗、茶盖捏的吱吱作响,扭曲的脸上还一个劲地流冷汗:“孙先生,您太阴了吧。”跟着魏总又轻拍了自己额头几下,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幸好咱家时时提防,处处小心,一下子就看破了孙先生您的妙计。”
  战胜了想象中的敌人后,魏忠贤也因为自己的大获全胜而沾沾自喜地笑了起来,他傻傻地呵呵了一会儿过足瘾后,就招进来了一个跑腿地小太监:“给吴穆写信,狠狠地骂他!一个小小的副将会有麻烦,亏他也想得出来。”
  魏忠贤口述了一下信件地概要,他把自己对黄石贪图封侯和世袭士地的分析说了一遍,然后让吴穆没事儿不要成天精神过敏。此外,魏忠贤认为黄石必须要调回来冷冻一段时间。不然再这么下去孙承宗就要把后金平了。
  现在魏忠贤认为自己的工夫算是做到家了。他在天启面都已经把孙承宗捧到天上去了,辽东最有战斗力的黄石也是他魏忠贤力保的,那黄石之所以离开战场也是为了孙承宗留面子调回来了。只要他能把黄石扣留到辽东打个败仗,那罪责就全归老孙头自己扛去了。如果老孙头还是能百战百胜的话……那他魏忠贤也只好认命了。
  “孙先生……”等屋子里又空无一人地时候,魏忠贤又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咱家先去在黄将军面前告您一状,让黄将军知道是咱家保住的他。而您是把他往死里推的,嘿嘿,‘信布之勇’,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干爹,儿子查过了。”一个太监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福王的长女还没有赐婚,年纪也差不多该出阁了。”
  ……
  天启五年七月二十二日,长生岛。
  前天金求德、杨致远和李云睿都回来了,他们已经系统地完成了在复州的工作,从昨天早上开始,黄石就召开了一次庞大的全体会议。负责内卫的洪安通、负责忠君爱国天主教的张再弟、还有鲍九孙等人都参加了。
  今天上午会议告一段落后黄石望了望天色,还没有到开午饭地时候。他使了个眼色给赵慢熊。
  赵慢熊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趁着大家都在,我想讨论一下我们长生岛的军事条例。嗯,是关于军官成亲问题的。”
  他的话在众军官中引起了一片波动——这正是赵慢熊喜欢的效果。
  “我们长生岛,以往的规矩是军官必须要有一半的手下成亲,他才可以成亲。这个条例极大的鼓舞了我军士气,有效地巩固我军的军心。还非常有助于……”赵慢熊的开头讲得非常流利。不过他每次都用这种套话也不说换换,这让黄石微感无聊,他根本没有注意听赵慢熊都说了什么,反正他每次地开场白都差不多。赵慢熊也肯定会在关键地方加重语气的。
  果然……
  “但这个条例也给我们造成了一些困扰。那就是有很多人为了讨老婆宁可不当军官,还有个别军官想方设法地拖延晋升或者公然拒绝我长生岛下达的晋升令,甚至不惜为此吃军棍,”
  又一次的全场波动。
  “宋建军,那个刚刚得到三级卓越勋章的救火营军官,我想大家一定都记得他。他在天启三年来到我长生岛后,一年内就在他当时长官的帮助下定下了一门亲事。他本打算在天启四年底完婚,可是,因为他在盖州之战中表现出色,所以被提升为了果长。根据我长生岛的条例,每个果长在成亲并必须帮助至少五个手下成亲,所以宋建军在那几个本该筹备自己婚事的月里,一直忙着替他的部下说媒。”
  赵慢熊复述的时候保持着一本正经的面容,但他说得话让在座的不少军官浮现出了笑意。
  “曾经的宋果长在南关战役前终于达到了这个目标,但在南关战役时,宋果长因为卓越的表现被提升为了火铳把总,结果他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的五个果长,其中有四个还没有满足我长生岛的成亲条例。”
  嗤笑声开始连续地响起,可赵慢熊仍然是一幅波澜不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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