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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10 灰熊猫(当代)
  “战术的精髓就是在决定性的地点上最大程度地集中兵力,这好像是拿破仑说的,”黄石骑马踏出营门的时候,发现军事思想是全人类共通的:“毛爷爷好像也说过,要集中优势兵力来着。”
  既然王化贞决心救西平堡,那傻子也能看明白,这必将导致明军和后金形成战略决战。
  “如果我是王化贞,一定会从各堡抽调兵力,哪怕全部抽空也在所不惜。”
  黄石认为,只要这场野战取胜,那么各堡根本不用防守,而王化贞却将十三万大军分散几十个堡垒去加强防守。
  “历史上沙岭惨败,完成集结的明军覆灭。而指挥中枢广宁失守,王化贞逃跑,剩下的十万大军连集结再战都做不到。”黄石微微露出冷笑,在心里说;“不过既然我穿越来了,就完全不一样了。”
  广宁军先锋官是孙得功,他立刻命令黄石作为前哨出发,和黄石一起走在前面的还有费立国。他是孙得功上任亲兵队长,孙得功扩军以后,费立国这厮也当上了千总。
  虽说黄石是督司,但是手下只有二百人,而费立国一个超编的千总队也有一百二十人。黄石既然通过乖宝宝知道孙得功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那眼下费立国还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
  临行前,孙得功小心嘱咐黄石一定要按照他的部署行事。有费立国这个大钉子在,黄石也知道没有机会搞什么小动作,他索性把指挥权交了出去,一切唯费立国马首是瞻。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费立国就跑过来低声对黄石说:“到地方了。”
第四章 双手辟开生死路 第五节
  摊开行军地图一看,前面的小丘陵正是孙得功前天给黄石看的第一处墨点处。费立国话音未落,最前面的探马就急急忙忙地赶回,不等马停斥候已经喊了起来:“禀黄大人,丘陵上似有可疑人物活动。”
  在费立国的注视中,黄石一声大叫:“停!”
  前哨马队立刻停了下来。
  “再探。”黄石又是一声令下。
  一炷香以后,两个斥候气喘吁吁地飞马赶回,手上还捧着些东西:“禀黄大人,可疑人物没有找到,但是发现了这些。”
  那些东西是几种百姓的衣服,还有一块损坏的马蹄铁,黄石默契的和费立国地对视一眼,命令马队散开搜索,同时向后方报告发现后金哨探的活动迹象。
  执掌广宁军前锋的孙得功当然立刻停止前进,先锋侦骑四出,搜索了半天才重新上路,得到安全报告的陈渠也跟着催促全军开拔。
  行军不到一刻钟后,又在孙得功的第二处墨点处,一片森林的地方发现了后金的旗帜。虽然还是被证明是疑兵,但是这次又停军近两刻钟。唯一的好消息是,祖大寿带着一千关宁骑兵追上了广宁大部队。
  随后的路途上,又连续多次遇到各种迹象,虽然全部是虚惊,但是大军走走停停快三个时辰,走的只有正常行军的三分之一。
  前哨马队的士兵也都变得神经紧张,仿佛随时都会遭到伏击,后面的广宁大军更是怨声载道。
  走得再慢,这段路程还是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不过作为前哨的黄石早就看到天边西平堡方向渐渐升起一道烟柱。很快他看见几十个后金哨探以小队为单位,出现在他们马队的正面和两翼,他们的后方是翻腾着火光的西平堡。
  “停止前进,向两翼多派探马。”黄石大声地下令,然后他咨询了费立国一下:“费兄,停止好,还是继续前进好?”
  费立国苦笑了一下:“黄老弟你这可是难为我了。我也没有打过仗啊。”
  身边的亲兵更不用说,黄石知道整个前哨马队都没有一个有过当前哨的经验,辽东激战以来,明军精锐早已经损失殆尽,广宁镇绝大多数都是新招募的士兵或者是原本的屯垦兵,打过仗的老兵几乎不存在了。
  “前哨,继续前进,”黄石咬咬牙下达了命令,同时拉过一个传令兵:“立刻回去报告,我部遭遇建奴,可能需要增援。”
  面前的后金探马一直挺进到距离黄石四、五百米的位置才停下来,他们自在地望过来,随着这几百明军小心翼翼地推进,他们也以同样的缓慢速度向西退去。
  黄石感到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士兵,他们也个个脸色苍白,很多人都把手放在武器上,个别人反复把刀抽出来一段,又插回去,发出刺耳地声音。
  “全军听令,抽刀。”黄石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声音带来的紧张气氛了。一声令下,前哨纷纷急不可耐地亮出武器,跟着就是一片大出气的响动,士兵们纷纷发出低声的吆喝来给自己壮胆。
  黄石眯起眼睛望过去,对面的后金哨探还保持双手扶缰的姿态,他们的小队散得更开,零零落落地铺满大地,而明军马队则越来越紧紧挤在一起,乍一看,几十个后金探马竟然好像包围了这四百明军骑兵。
  随着越发地前进,黑压压地后金大队开始出现在黄石等明军的视野中。
  “黄老弟,我们应该停止前进了。”费立国感到他已经很难驱使部下继续前进了。
  “敌军离我们还有很长的距离。”黄石在邓在马镫上站起来,极目眺望,“我看不清有多少人马。如何向中军报告?”
  “继续前进。”黄石不理愣在一边的费立国,断然下令,士兵虽说是第一次上战场,不过表现也太差了。
  但马队还没有前进,一个士兵就大叫起来:“大人,看。”那个士兵指着一队缓缓向明军靠过来的后金骑兵,人数看起来也有三、四百。
  “我们的背后有敌军。”后面一个士兵突然发出带着绝望腔调的喊叫声。顿时引起一片惊慌地嗡嗡声。
  “住口,都住口。”黄石一边怒吼,一边迅速地拨马向后。明军前哨马队早因为高度戒备而拥挤成一团战斗队形,所以和前锋间拉开了一条口子,黄石果然看到有两、三个后金探马大摇大摆地插进了这个裂缝,跑过去观察起明军前锋部队来。
  黄石回到前排的时候,仍然看不清后金队伍的阵型和人数,但是向他们逼来的后金几百骑兵已经不到两里了。
  “大人,快下令吧。”几个亲兵纷纷开始催促黄石。
  “大人。下令吧。”他周围的士兵也开始自发地喊起来了。
  黄石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样的命令,也只好无奈地下令:
  “撤退,与前锋汇合。”
  散布开的后金探马在他们周围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和距离,一直把他们送回明军前锋阵列中。
  “对方先头部队有多少?”一回到先锋军中,孙得功当着大批军官就劈头盖脸地问。
  “回大人,三、四千。”黄石面不改色地回答。
  “晤,那建奴大军共有多少?”
  “四万。”黄石当然没有看见,但是毫不迟疑地立刻回话。
  “你看清了?”
  “千真万确。”
  “胡说,”孙得功突然暴跳如雷,吓了黄石一大跳,只听他咆哮着说:“你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看清了,你靠近看了么?”
  黄石连忙拱手道:“卑职不敢大言,建奴确实是四万兵力,卑职亲眼所见。”说完一指呆立在一边的费立国,“费千总也看见了。”
  “不错,建奴确实是四万,卑职也是亲眼所见。”费立国立刻出声附和。
  “军中无戏言。”孙得功仍然不依不饶。
  “卑职绝对不敢。”费立国和黄石齐声回答。
  孙得功默默念了几遍“四万”,猛地咳嗽了一声:“费立国,这可是军情大事,千万不要欺瞒于本将。”
  费立国愕然和孙得功对视片刻,手足无措地回答:“卑职当然不敢。”
  “晤,四万,你们真的看清了?全军停止前进,与中军会合。”孙得功发出了命令,黄石连忙开始招呼部下。
  回想孙得功和费立国的对话,黄石胸中充满了迷惑,隐约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他眼前晃动,却一下子却抓不住它。
第四章 双手辟开生死路 第六节
  广宁军中军和前军会合以后,立刻摆出了决一死战的阵型,嘹亮的鼓点响彻在大地之间、直达天际之上,明军孙得功等将领的骑兵被一分为二,布置在两翼,左翼的指挥官正是孙得功本人,祖大寿带领的一千关宁骑兵被加强给右翼。
  数万明军步兵作为中路,长兵走在最前,后面的刀斧兵则在军官的带领下,人人刀剑出鞘,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的盾牌,喊着激昂的号子跟在后面。
  后金军和明军逐渐靠拢,双方的将旗都升起,在这个没有无线电的时代,几万军队全靠旗帜指挥,每一个军官都看着上级的旗帜,然后用旗帜指挥手下的军官和士兵。
  随着总兵丈六红旗的轻轻挥舞,明军的各副将、参将也调节着迈进的步伐,用旗帜向各督司、守备发出命令。
  孙得功的丈二参将随后也摇摆着发出命令,一只看着它的黄石流畅地发出命令,身后亲兵立刻高高擎起他的一丈督司旗。
  虽然黄石手下缺乏军官,但在杨致远、金求德的全力控制下,也没有什么乱子,赵满熊躲在队伍的最后,警惕地让士兵和亲兵顶在前面。
  明军中央是厚实的重步兵集团,骑兵掩护两翼。几万人拉出一条漫长的战线,随着阵型中央不断前出,很快总兵旗帜就和黄石的位置平行了。
  标准的中央突破阵型,黄石没有想到几万人一字排开竟然有这么长。从他所处的阵末向中央望去,就是一片旗帜的海洋,醒目的丈六的总兵旗也变成了一个牙签。
  后金军中央停止移动,两翼则继续前进,明军摆出的满月阵是为了克制对方的机动优势,只要中央先突破到后金帅旗下。那后金军就只能后退,不然就会丧失指挥而各自为战。而只要后金后退重整,明军士气上不说,接战时双方伤兵就都落到手里了。
  反之,后金如果在中央被突破前,两翼先迂回到明军将旗后方,那明军就会惨败。
  黄石和他的部下当然处于左翼,孙得功派亲兵把他叫了过去:“黄石,一会儿开战,你立刻带领部下脱离明军,冲到大金那边去,然后倒戈。”
  “倒戈?”惊讶至极的黄石差点大叫起来:“阵前倒戈?”
  “对,你把红布扎在头上,就像这样,大金看见系红布的就知道是我的人了。”孙得功一边说指着自己脑门上的一方红巾。
  “那我的部下怎么办?现在也来不及说服他们了。”黄石的思维有点乱,这计划明显和历史不符。
  孙得功神情古怪地看了黄石一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你不放心的部下做什么,你和你的亲信系红布去大金那边,然后回头大叫‘弃兵者免死’,明军必然大乱而不知所措,就会有一个停顿,加上我在阵后倒戈掩杀,自然会混乱。其余你不放心的都死了也无所谓,只要这仗赢了,广宁军就完了。”
  “就是这样?”
  “简单吧,哈哈。”孙得功得意地一笑,“战场瞬息万变,你们的行为只要让明军愣一下就够了。这是汗王亲自定下的计谋,我为了保密,现在才告诉你,快去准备吧。”
  “是,卑职明白。”黄石勉强地应到,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那大人呢?”
  “我会在阵后大喊明军败了,让明军乱上加乱。”孙得功毫不迟疑地回答:“你们在前面捣乱,我在后面捣乱。”
  这个倒是对的。看黄石还在沉思,孙得功催促起来:“还不快去准备!”
  “是,属下立刻就去。”黄石有些口不应心地回答。
  想不到孙得功哈哈大笑起来:“小黄,估计这是你最后一次自称属下了,这仗结束,我就给你成亲。”
  “谢大人。”黄石谢了一句:“不过日子属下还没有想好。”
  “哈哈,我等不及了。算了,不管吉利不吉利了,我帮你定一个好了。”
  “谢大人。”
  “千万小心,千万小心不要临阵犹豫,喊完就赶快躲到大金军背后去,不然乱战一起,你就危险了。切记切记。”孙得功最后还加了一句:“我可不想让我的女儿做望门寡啊。”
  黄石返回自己的马队只要半分钟,他感到这个安排不对,孙得功在明军背后大叫战败了是没错,可是阵前倒戈他不记得有啊。
  这样确实有很大的局部优势。一个倒戈会引发大面积的混乱。但是阵前倒戈的都是孙得功的人,这样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么,几万明军不可能一个也跑不掉啊。那孙得功如何在广宁起事呢,难道真的一个都逃不掉么?
  “黄老弟,”一声叫喊打断了黄石的遐想,原来是费立国头上系着一条红巾拍马赶来。他满面笑容地看了黄石头上的红巾一眼,冲着黄石狡猾地眨了眨眼。
  “费兄啊,”黄石挤出了笑容:“费兄,你也和我一起么?”
  “是啊。”费立国默契地回报了一个微笑:“一样的任务。”
  费立国是孙得功的心腹,看来这个安排不会有错了。
  可是黄石的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得越来越紧,这么一搞,自己想推说对孙得功密谋什么也不知道就不可能了。
  “还不让你的部下扎红巾?”费立国看来准备招呼部下了。
  “到阵前再扎,现在太显眼了。”满怀心事的黄石随口回答,一不小心还把心里的抱怨吐出来了:“太匆忙了,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一个人喊一嗓子不就全乱了。我反正到最后一刻再说。”
  “是啊,那我也再等等。”费立国也打消了立刻通知部下的念头。
  “我去准备了。”费立国猛然发现自己还在黄石身边,连忙跑去指挥他的掌旗兵。
  这时,到达预定位置后明军和后金军已经停下来开始对峙,黄石还在思考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明军溃败以后,自己确实能接着赶去广宁,但是这么多人都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向明廷解释啊。
  要是真这么干,自己就只能一条心跟后金混了。
  “不过还是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吧。”黄石命令士兵扎上红头巾,最后扫了孙得功的旗帜一眼,还停留在自己的后方不远。
  “大人有什么吩咐。”金求德第一个扎好,急吼吼地问道。
  “一会儿……”黄石正要说话,却觉得这个计划实在危险,如果有败兵抢先逃回广宁,孙得功大叫败了好解释,部下倒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清。而孙得功确实是要回广宁造反啊,这段历史黄石记得清清楚楚。
  “等等,”黄石的喊声打破了阵前的寂静,一夹马腹,不顾周围士兵诧异的目光跑到费立国身边。
  “怎么了?小声点。”费立国吓了一跳,他刚要下令扎红头巾,不满地轻声埋怨:“你过来干什么,回你那里去。”
  黄石焦急地问:“孙大人以前有没有这么匆忙过?”
  “什么?”
  “费兄,你跟孙大人这么多年,孙大人不是一个粗心的人吧。”
  “当然不是。”费立国眼神虽然有些茫然,但仍然毫不迟疑地回答。
  黄石更无二话,回头招呼了赵慢熊他们一声,“跟我来。”就当着大批目瞪口呆的明军,绕过侧翼开始向后方跑去。
  就在黄石的部下纷纷赶马跟上的时候,明军的战鼓声开始响起,黄石侧面的明军士兵直愣愣地看着他,但是黄石不为所动,毫不犹疑地朝孙得功军旗方向冲去,朝面前的明军大喝“让开,让开。”
  紧盯着孙得功旗帜的黄石抽出了马刀,头也不回地高呼一声:“全体拔刀。”
  历史改变了。
  但是马上黄石就看见孙得功的军旗在自己的视野中倒下,同时阵后腾起一片烟尘,还有嘶声大喊:“败了,败了。”
  黄石冲到阵后的时候,遥望见中军的丈八红旗,陈渠的总兵大旗已经轰然倒地。失去了旗帜的指引,黄石完全不能在几万人中找到孙得功,到处都开始飘起惊慌的呼喊声。
  黄石颓然停住马,喃喃自语:“陈渠被孙得功害死了么?失去了总兵大旗,几万明军在这一时刻都以为是别的防线已经崩溃了,而且广宁大军已经失去了指挥,每个明军官兵从这时刻起就开始自行撤退和各自为战了。”
  “历史确实改变了,但是不是我黄石改变的,而是为了我黄石而改变,为了杀我而改变。”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费立国也领着部下跟上来了。
  黄石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驾马向西,他的部下也连忙跟上,身后是费立国和他的部下,再后面的战场也在此时响起震天的杀声。
  在他们的前方,一队拖着“祖”旗号骑兵也在逃窜,以令人惊异的速度绝尘而去,他们所在的位置说明他们离开战场的时间要早过黄石、费立国一伙儿,而且他们的旗帜仍然昂扬,上千骑兵保持着良好的队形。
  虽然是在骑马飞奔,费立国看到这种情景还是忍不住了:“这是?”
  “辽西名将祖大寿!”黄石又是一声冷哼,无论他如何快马加鞭,但是还是被前方的关宁军越拉越远。
  广宁之战中祖大寿展示了他令人叹为观止的敌前撤退技巧,一个不拉地把部下完整带离战场,发动时间比私通后金的孙得功还早。
  黄石恶毒地联想起十年后的大凌河解围战:
  数万来自浙江、两淮和四川的明军企图帮助两万关宁军脱困。祖大寿的外甥——吴三桂在交战前的刹那突然指挥右翼的关宁军向后转进,四万来辽东增援的明军全军覆灭,祖大寿只好投降,这是第一次。
  还有二十年后,祖大寿和数万关宁军被包围在锦州,洪成畴率领秦军——明朝最后的战略预备队来拯救他们,并在松山展开明清的战略决战。吴三桂再次和王朴突然率领关宁铁骑临阵脱逃,导致十万明军炸营、秦军尽墨、洪成畴兵败被俘和他娘舅祖大寿的又一次投降。
  吴三桂算是证明了自己的血统和家族绝学,他展示出的撤退技巧和机动力,比今天的祖大寿毫不逊色。这对祖大寿来说也算是两报还一报了。
  十万大军炸营,千古奇闻啊。而且两次关宁军都毫发无伤,友军不远万里到辽东来给关宁军解围,每次都背了黑锅。没了袁崇焕,关宁军这帮孙子还真会玩。
  不过他没有更多时间做联想了。
  “广宁,可不能有失啊。”始终看不到孙得功的旗号让黄石心急如焚,他的部下实在骑术不佳。
第四章 双手辟开生死路 第七节
  喊杀声已经被黄石一行丢到了遥远的身后,黄石的部下也有跟不上的了。满腔怒火渐渐冷下来后,黄石想到就算追上孙得功,凭自己这些人多半也是送死。祖大寿早就转弯南下直奔宁远方向去了,辽西将门这帮孙子转进功夫一流,总是毫无愧疚地临阵脱逃,让友军去顶缸,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但是广宁在西面,黄石必须去广宁,不然一切都成为泡影,他只好勒定马喘口气。
  “停,停。”
  费立国就大喊着追上来:“停,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黄石冰冷冷地反问。
  费立国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不敢相信,孙大人要……”
  “他要我们死!”说完黄石就再也不看费立国,冲着惊惶的士兵们叫起来:“弟兄们,听我说。”
  黄石冲着跟上来的士兵尽力大喊起来,“我们被孙得功,孙得功这个狗娘养的出卖了!”
  说着黄石就狠狠冲地上吐了一口:“这婊子养的,让我和费千总打头阵,可是我回头一看,他自己的旗帜跑到最后去了。”
  黄石声情并茂地控诉着孙得功:“他早就想逃跑了,但是怕巡抚大人追究他,所以让我送死,这样就可以说是力战不敌!”
  说着说着黄石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红巾,然后冲着士兵指点着费立国头上那条,谎话张口就来:“我和费千总真信了这个狗娘养的谎言,所以我们约定:要把火红的大明军旗顶在头上杀敌。要冲锋在第一个,结果……”
  看到黄石好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费立国立刻接上:“开战前黄千总才发现说要到第一线的孙得功竟然跑到最后面去了,等我和黄督司去请示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跑了。结果我军左翼就崩溃了,他可是我们左翼指挥啊。”
  黄石无力地挥了一下手,“现在不用多说了,我们撤退要紧,先脱离险地再说。”
  这时费立国策马来到黄石身边,耳语道:“我们必须私下好好谈谈,先不能回广宁。”
  黄石冲着费立国点点头,表示看法一致:“这个我知道,但是必须逃离这里,一切等脱离险境以后再说。”
  费立国马鞭一指西方:“前面五里就是沙岭,过了沙岭就是通向广宁的官道,我们到官道上的驿站去找些东西吃吧。”
  “等等,你说前面是沙岭。”这个名字对黄石来说,无疑一声惊雷。
  “不错,沙岭。”
  黄石闭上了眼睛,历史纪录如同流水一样滑过他的脑海,西平后金故意只是击溃了广宁军,放任他们向沙岭奔逃,精疲力竭的明军在沙岭被早已迂回到位的后金军堵住,书上说一直到四十年以后,这里的白尸还没有收完,晚上磷火辉煌,行人走夜路都不用打火把。
  “黄老弟。”费立国推了黄石一把。
  “费兄,借一步路说话。”把费立国拉到一边,黄石小声对他说:“我们不能去沙岭,那里一定有埋伏。”
  “你怎么知道。”费立国睁大了眼睛。
  黄石不肯定,但是存在这种可能性,有孙得功这种大内鬼,阻击部队偷偷绕过去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不等他回答,士兵们已经大喊起来:“大人,来了,来了!”
  在他们的东面,南北两翼都出现了滚滚尘土。
  溃逃的明军将士他们太惊慌了,没有时间静下心去分析为什么后金铁骑只是缓缓跟着他们,黄石看着那两道烟尘轻声说:“他们要把我军逼向沙岭,等着我军在溃逃中耗尽体力。”
  就算沙岭没有伏兵,就算这些才是迂回的大队骑兵,黄石觉得手下几百骑兵还是能轻易冲过去。毕竟他们的紧要目标是立刻前往沙岭,黄石不打算冒险去沙岭,被伏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他和费立国说话期间,不断有零星的明军骑兵逃来,看到他们这三百骑,有的仍然不管不顾地向沙岭逃去,有的则犹豫着停下来,让他们吐白沫的马稍微休息一下。渐渐聚拢了四百多骑兵,他们都非常不安地反复回头注视远方那两道不断逼近的土龙。
  黄石抖了一下马缰,纵马来到士兵前,遥指着那两条烟尘用力大喊:“弟兄们,这些建奴是显然是要把我们逼到沙岭去,所以那里肯定有伏兵。”
  这话立刻引起了一片片议论声,有个不认识的明军还高声发问:“你是谁?”
  “我是督司黄石,这是千总费立国。”黄石现在根本没有兴趣在前面加上孙得功的名字,不过士兵们看来也没有进一步的疑问。
  “所以,我决定向那里,”黄石一指南方的尘土,“从建奴骑兵里冲过去。”
  令黄石失望的是,士兵们立刻换上了恐惧的面孔,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仿佛黄石就是建奴一样。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沙岭就是自寻死路。”黄石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他希望尽可能的多带走一些士兵,这些可都是宝贵的骑兵。
  但是大部分士兵还是不为所动,包括黄石自己的部下都有很多用沉默表示反对。虽然时间紧迫,黄石还是沉吟着正打算再动员一次。
  “我们只带有武器的士兵走。”一直沉默的费立国突然纵马上前,用冷酷的声音说:“没有武器的不要跟来,否则杀无赦。”
  说完费立国就脱下斗篷扔给他的掌旗亲兵:“把这个先当我的军旗打起来,有武器的跟我走,剩下的,去沙岭听天由命吧。”
  早已经把旗子丢了的掌旗亲兵如蒙大赦,赶快满地找木棍,一个显然已经扔掉武器的士兵则拼命喊起来:“费大人,我们对你忠心耿耿,大人你不能抛下我啊。”
  “谁叫你没有武器,累赘。”费立国冷冷抛下一句话就掉头向南,黄石看见费立国调头的时候冲他又眨了一下眼。
  “黄大人,我骑术精湛,不会是累赘的。”这次是一个黄石的部下嚷嚷起来了,这小子刚才逃跑的时候从马上掉下来,总算运气好没把手脚摔断,马也幸运地停住了。他追上来以后就听到了这句话,至于武器自然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我不会抛下你们的,跟紧我好了。”黄石一边说一边学着费立国的样,解下斗篷扔给亲兵,然后他冲着那个被费立国骂得面如死灰的累赘说:“跟在有武器的后面吧,只要不扰乱我们的队形我就不来管你。”
  “谢大人。”
  不管是不是两个人的部下,有武器的士兵纷纷骄傲地紧跟着两个人的掌旗亲兵——费立国的亲兵找到了两根棍子,分了一个给黄石的掌旗亲兵,他们正举着两个人的斗篷。跟在队伍后面的一大半都是没有武器的士兵,一个个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出声。
  想想刚才旌旗飞舞的祖大寿,再看看手下这帮熊兵,黄石心里暗骂,别说和后金军队打了,就是关宁铁骑也比不上啊,自己先拿孙得功练手应该有好处。等赶上一马当先的费立国以后,他低声称赞道:“真有你的。”
  费立国撇了撇嘴角:“你认为我们机会大么?”
  “很大,我们人少,更不是主要目标,他们拦不住也不会追击,何况建奴重兵在东面,南北应该是虚张声势,我们都是骑兵,很容易冲过去的。”
  “好,”费立国点点头,大喝一声:“儿郎们,让我们冲过去吧。”
  马队奔腾起来,笔直地向南方刺去。
第四章 双手辟开生死路 第八节
  两翼的后金骑兵果然多是些零散的游骑,不少烟尘还是利用绑在马后的树枝搞出来的。最重要的是,后金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一直这么大的建制骑兵集体冲击。在原本的预计中,他们的对手应该是落单的骑兵或者是精疲力竭的步兵。
  一些才赶到的骑兵也和他们一起冲出了包围圈,后金士兵更没有敢于追击他们,而是恢复了防线,最后黄石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损失微乎其微,他高兴地数出了四百七十三名骑兵。几乎是一个游击将军的编制。
  “多亏你支持我啊。”下令士兵暂时休息后,黄石兴奋地向费立国鞠了一躬。
  “坦率地说,你的话当时我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我知道那种生死关头绝对不是内讧的好时机,既然要同舟共济那么不管我信不信也得支持你,”费立国苦笑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说:“现在我们必须要好好谈一谈了!”
  两个人走道僻静角落,对视了半晌以后还是黄石先开口。
  “我认为孙得功打算投敌,”黄石躲躲闪闪地说道:“他和我提过这个话头。”
  “是吗?嗯,好像他也隐隐约约和我提过。”费立国也支支吾吾地表示同意。
  “但是我装听不懂,所以他让我去送死。”黄石看着费立国的眼睛说出了这段话。
  “我也没有理他,所以他也想让我去送死。”费立国喃喃地说。
  两个人呆看了对方一会儿。
  “妈的,”黄石大骂了一句:“不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迟早是死人。妈的,你我心里都明白系红头巾是什么意思。”
  费立国摸了摸下巴:“那你先说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还是生死关头,还得同舟共济!”黄石咬牙切齿地说:“孙得功说系红头巾的人就是安全的,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如果我们真的冲过去,一定会被射成刺猬。”
  费立国强笑着补充:“他告诉我要第一个冲过去,免得被后面的明军拖住了,我猜他也是和你这么说的。”
  “出兵前还是好好的,不然他不会让我们负责拖慢行军速度。”黄石毫不犹豫地下了判断。
  经过片刻的沉默,费立国艰难地说:“回去报告人数的时候,他是冲着你来的。”
  接下来费立国告诉黄石,孙得功要费立国监视黄石,最后那几句话的意思是问黄石是不是有异常,如果费立国在众人面前大声说黄石谎报军情,就意味着黄石有异常举动,孙得功就可以把黄石军法处置。
  “但是你确实没有异常啊,我看得很清楚,你尽心尽力地完成了孙得功交给的任务。”
  才说完这话,费立国就猛然抬起头,黄石和他对视着同时叫道:
  “问题出在今天上午!”
  “孙得功有绝对的把握你有问题,这是定而无疑的事情了。”费立国凝视着黄石的双眸:“他觉得我在替你隐瞒。最后他还认为情况已经非常紧急,所以只有用这样的下策来除掉你我。”
  现在不是斗心眼的时候,黄石马上把早上和熊廷弼的话挑三拣四地说了个大概。
  “天,你还想出卖孙得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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