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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调:社会等级与生活品味(美)保罗·福赛尔著

_3 保罗.福塞尔(美)
  委婉语越长越好。原则是……委婉语应该比它们取代的词要长。它们应该字母更多,音节更多,通常用一个词的地方则要用上两个或更多的词。这部分是因为盎格鲁一萨克逊的忌讳语和脏话一般都很短;还因为,多个词语有助于绕开一个观点,而不是直截了当地但白观点。罗逊随即整理出一套恰如其分的、伪社会科学性质的“模糊或虚饰指数”,目的是使委婉语和代词之间的关系量化。指数值越高,音节的数目就越多,婉语修饰的成功率也就越高。罗逊的算术细节当然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注意,在“福普指数”(FOp Index)当中,把prostitute(卖淫者)一词与whore(妓女)一词等同的指数是2.4,跟harlot (娼妓)一词等同的指数是1.4。在罗逊的“福普指数”中,数值最高的说法来自一位前内阁成员对他的“厨娘”的称呼:“秘书个人助理一特别
  活动”。“福普”婉语系列中这一指数高达17.8,估计接近永久不败记录。
  典型的中产阶级成员唯恐被人判定为社会地位无足轻重,因此像明智的哲人或者“管理者”一样雄心勃勃地为赢得名声而运筹帷幄。因此,要他抵抗频繁使用多音节词的诱惑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委婉得莫名其妙。的确,有时候很难明白,究竟是婉语修饰的冲动使他发出多音节,还是出于对委婉语能赋予文字重量和光彩这一效果的向往而采用此种修辞手法。这样的问题常有发生:有人会说他从事的工作是废铁行业,甚至是循环或者回收利用工业,但不会说他是一名垃圾工人。他甚或会说他做“垃圾生意”。描绘职业的委婉语似乎尤其需要多重音节。在许多大学里,从前被称为bursar(掌管财务者)的人如今都叫做disburement offcer(财政支出官员),这就像undertaker (殡仪员,有人可能认为这个词已经足够委婉了)如今被称作fyneral director(丧事指导)一样,都多出了两个音节。更进一步,如果“丧事指导”可以变成“‘悲痛治疗师'(grief therapiat),于是“职业等级”和准医学虚饰就能弥补音节上的损失。“卖”(selling)被抬高为“零售”(retailing)或“市场销售”(marketing),或者更高级的“货物流转”(merchandising)——音节恰好都翻了两番。以此类推,当“销售经理”(sales manager)摇身一变而为“货物流转副总裁”(Vice-President,Merchandising)时,音节则翻了三番。在电话里提供“信息”的人如今提供的是。“查询服务”(Dirwtoty Assistance),获得了音节增加一倍的光彩。一些考察职业等级的社会学家们发现,“药师”(druggist)在十五种职业当中排行第六。但只要增加一个音节,也就是把这一称呼改作“药剂师”(pharmacist),这一职业迅速上升到第四名的位置。
  中产阶级在淡化无情事实或美化现实的同时,制造委婉修饰中需要的多重音节。这完全是为了避开任何“令人沮丧”的因素,但同时亦可关注词语的光彩。因此,“监狱”(prison)变成了“管教机构”(correctional faci-lity),“罢工”(strike)变成了“工作停滞”(work stoppage)或“工业行动”(industrial action),“痛苦”(pain)成为“不舒适”(discomfort),“谋杀”(murder)成为“害命”(homicide),“自杀”(suicide)变成“自我减毁”(self-deliveance),“死”(death)则是“致命”(fatality)。另外,只有三个音节的“贫民区拆迁”(slum clearance)成了有五个音节的“市区改造更新”(urban renewal)。“核子装置”(nuclear device)取代了“核弹”(atom bomb)。这样做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语气缓和了许多,两个多出的音节也是重要因素。由于骨子里并不宽宏大量,例如罗纳德里根,中产阶级一直憎恶支付小费,他们觉得这实在无异于敲诈。但当你把“小费”(tip)叫作“奖赏金”(gratuity)时,这个字就会大大减弱其刺耳程度。
  能够用多重音节提高中产阶级地位(按他们的观点)的场合实在是不胜枚举。这里我们可以列出数例。据认为,以下左边列的词要比右边的更响亮高雅:
  鸡尾酒
  饮料
  群体
  人们
  职位
  工作
  即便(albeit) 尽管
  车行道
  马路
  采购
  买
  燃烧
  火
  台球单间
  弹子房
  洗涤
  洗
  优裕
  富(或“有钱的”[loaded])
  当下之时
  现在
  大规模
  大
  相遇或遭遇到 碰见
  行进
  走
  质询
  问
  继之而来
  后来
  终结
  停止
  利用
  用
  在地方层次上 地方的
  有时候,增加音节的冲动会使中产阶级的语法更接近贫民阶层的标准。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平常能认可的程度。由于感到“此前”(previous)比“以前”(vefore)更优越,他会说“我没有去过此前的那里(i had not been there previous)。”这就像在水门事件听证会上,一名警员作证时出于不满“去”这个字的等级感,在证词中说:“然后我们就wepoond(反应,响应)到门厅井进了办公室。”
  被动语态非常有助于满足中产阶级对多重音节的需要。比如电视记者会说:“没有伤害情况出现”(八个音节),他的意思只是“没有人受伤”(只有四个音节)。同理,伪拉丁语是另一种有用的等级技巧,比如“in aca。demia”(在学术机构里)有六个音节,当然要比只有四个音节的“in col1eges”(在大学里)高级,就像有五个音节的in thesuburbia(在郊区)比四个音节的in the suburbs 上档次,同时还表示说话人熟悉古典发音。(一个真会说拉丁语的人恐怕会要求更准确的表述:in suburbiarm),不过这里姑且不论。还有一种方法有助于达到增加音节的目的,即词语误用,这就像航空公司的乘务员们处理“use”和“usage”时的作法。一瓶花香浴液(以前叫浴盐)的说明很有等级地标着“使用指南”(Usnge Directions)。
  我们可以根据中产阶级(而非贫民阶层)的这个习惯推测他们和极端恐怖主义组织之间的渊源:一番狂暴之后,他们会留下communiques(正式公告),而非notes(纸条)甚至messnges(便条)。一位温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编辑一定会忙着挥动他的蓝铅笔处理中产阶级的语言表达。科尔曼和雷沃特有次间一位男士,他是否比他父亲的境况要优越,他作了肯定的回答,并解释说:“我有硕士学位,但我父亲只读完中学。这意味着我能够进入就业的高薪阶层。”见到这番话,编辑会一笔划掉“意味着”一词后的所有(二十个)音节,代之以“我能挣得更多”。电视里《重访新娘》的广告词会说:“这个礼拜,塞巴斯蒂安的饮酒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编辑此时只需在“问题”一词上划叉,说话人不幸的中产阶级身份就会隐蔽得多了。
  就像托克维尔和惠特曼曾经意识到的那样,由于一种特殊的地位焦虑深深地烙刻在美国的制度中,凭藉这种中产阶级增添音节的习惯,你就可以避免过分的小心谨慎。这种习惯有时候会扩散到其他等级并令其受感染。在剧院里,你甚至会听到相当有等级的人们说“one-acters”而非“one-acts”(一幕)。我们无从得知究竟是谁认为vo-calisi(声乐演员)要比singer(歌手)一词来得响亮,但所有等级的美国人都会问:“唱片里的声乐演员是谁,最高法院建筑上的徽记镌刻的是“法律之公正平等。”一本叫《就在华盛顿》(1981)书中,EJ艾泼怀特指出,那些在严肃、智慧和资格方面享有牢靠声誉的人们不会需要多重音节,而只会刻上一个词:“公正”。因为他们在详细考察所有的五个音节之后仍会感觉,一个词足以说明所有的问题。美国人就不同了。除非使用这套术语,否则他们会认为自己的社会等级会随着单词中流露出的谦逊和稚嫩而大打折扣。
  在我们开始更加详尽地考察贫民阶层特有的习语之前,我们还应注意另外几个中产阶级身份的标志。格外钟情于隐喻就是一项,例如”磨磨蹭蹭地停下来(grinding to ahalt),或者“囊括全部范围”(run the gamut),或者,“让人心有余悸”(bogging themind)。这些词从来就没被当成陈辞滥调,而一旦真是这样,倒会更惹人喜爱。中产阶级还反常地迷恋首字母缩拼词,比如“信托证券母亲联合会”(MUFFS,意为婊子。一译者注)。当然,这一并列结构是为了将那些消极的、不洁的因素——也即贫民阶层因素——拒之门外。但同时,它也是为巩固大众、团体或团体意识(例如军“官”们的妻子),缺了它,中产阶级恐怕会分崩离析。
  尽管中产阶级不常使用“时髦女性”(milady)和“我的主人”(mine host)一类表达,但广告商们明白,如果用这些词称呼他们,却也不会招致他们的反感。同样一种追求华丽的冲动,驱使中层人士在他们收到的社交请柬上写上“万分抱歉”,而不那么矫揉造作的阶层只会说“免了罢”,不那么强烈地暗示了对该次聚会的兴趣不大。又由于中产阶级的教育水准愈低,他们愈倾向于用矫饰的伪科学术语来指称平淡无奇的事物,或暗示平常行为中的高尚目的:“体恤”(parenting)就是一个例子。说“体恤”几乎就等于用贴在汽车保险杆上的标贴告诉你:驾车时,前方如果有小动物千万别忘了踩刹车。
  当我们听到有人毫不在乎less(少,不可数)和fewer (少,可数)之间的区别时,例如“今天,我们的服刑机构里白种犯人更少了(less)……”,或者有人在“就”(as faras)后面不厌其烦地添上“就……而论”(is concemes)或“就……来看”(goes),比如“就共和党来看……”,我们应该明白,我们正在接近一片贫民阶层的习语丛林。贫民阶层一方面通过发音来标志自己的身分,例如在巴克利访谈节目中的那位德州人,在说“Pro-miskii-tv”的同时也在声明“我来自贫民阶层”。他们还通常把现在分词中的“g”去掉:“真他妈丢脸”(it is a fuckin’shanle);以及过去分词中的“-ed”:于是,“腌牛肉”(cornd beef)就成了“玉米牛肉”(corn beef)甚或“球茎牛肉”(corm beef)。我们还可以听到“瓶啤酒”(bottle beer,“黑皮肤人”(dark-skin people),“老式烤豆”(Old-fashion bake beans)和“母亲强力啤酒”(Mother's Hi-ghPower Beer)。“先来先得”(first come firet serve)是他们最喜欢的格言。罗杰普莱斯,研究大众或城市乡巴佬的学者,已经发现了更多的贫民阶层的发音特色:“在南加里福尼亚,哪怕新闻播报员都会说wunnerful(极好的,正确应为wonderful)、anna一bi一od一dicks(抗生素,正确应为antibiotics)和h一eress一ting(有趣的,正确应为intere-sting)。把“有趣”这个词的发音修改成in一eress一ting,并把重音挪到第三个音节,这毫无疑问是城乡贫民人士的作法,或者。是我们一般称作社会下层的作法。普莱斯认为,标志城乡无产者身分的发音还有:
  fact,读作fack
  feWer读作fyre
  president读作present
  only读作oney
  finally读作finey
  以及,nondemocratic读作innalectshul
  当你像电视里的福音传道士莱克斯休巴德牧师一样发出en-tire一词,这就是在表明,你是一名上层或中层贫民,但是,如果用merrying-gew一词意指馅饼上的泡沫状蛋白,你无疑是一名下层贫民。
  各种类型的贫民阶层成员都为表示所有格的撇号(’)深感头痛。这个符号将从英语中彻底消失的种种迹象,证明了贫民阶层的胜利。一块中西部的牌子上写着“现代内阁的”(Modem Cabinet’s),恰好与东部的另一则相映成趣——“拉特杰尔电器公司”(Rutge’Electrical supply Company)。有时撇号干脆就不见了踪影,比如“女卫生问”(LadiesToilei)。但是,在这个小符号看起来像是遭人遗弃的时候,表达的效果反倒离奇地似乎是在强调:
  您的司机:“汤姆贝德里奇”
  “今日特色菜’
  “可付小费’
  贫民阶层喜欢那些惯常只见诸报端的词语。他们没有意识到,除了那些行文仓促、文体陈腐的新闻,没有人会把教皇称作“大祭司”(Poniiff),或把议员叫作“立法者”(bewnlaker),或把美国称为“民族”(the nation),或把学者称作“教育家”(educator)。中学教师和行政人员并不反感最后这个称呼,他们宁愿欣然接受,因为这个委婉的说法提升了他们的职业尊严。但是大学教授反对把自己定位为“教育家”,其原因纯粹是出于社会等级的考虑,因为这个术语没能够把他们和那些中学里的督导人员、只有临时“文凭”的元知的年轻教师和小学老师一类乌合之众区别开来,如果你下次遇到一位知名的大学教授,尤其是在他的想象里自己的思想和作品早已名扬全国,对他说完“见到您这样一位著名的教育家真是不胜荣幸”之后,不妨看看他的反应:他先是目光下垂片刻,然后又抬起视线,但不是看你,而是投向别处。很快,你就会发现身边不再有他的身影。尽管他没离开之前会始终面带微笑,内心却在忍受痛苦的折磨。
  对报纸用语的喜好使得贫民阶层经常犯一些荒唐的错误——误用大词。伦敦《周日时报》的一名作家最近去一个听证会上作证,其目的是为了阻止一场罢工,而某地的一位牧师则被召去进行驱魔:
  有读者向我描绘:嘴里长着让人痛苦的“乌尔斯特”(ulster)的女士;天主教国家纪念“圣玛丽曼陀林”(St.Mary Mandolin)的圣坛;犯罪现场的警察在街道上撒布“手风琴”(an accordi-co);逝去的乔治五世安卧在“座椅弹射器”(catapult)里的动人场面……总喜欢被书本“装饰”(embossed)的学生,靠“射精椅”(ejacula-tion seat)离开飞机的飞行员;……沧水的游泳者被“人工授精”(insem1nation);彩虹包纳了“卧姿”(rectum)的所有颜色。
  (这一段引述了向《周日时报》投稿的读者们犯的用词错误,荒唐可笑,Ulster应为Ulser,指溃疡。Mary Mandolin 应为Mary Magdlene,指抹大拉的马利亚,那酥最著名的门徒之一。accodion应为accoed,指拦截带。catapu1t应为catafa1que,指灵柩车。embossed应为immersed,指沉醉。ejaculation seat应为ejection seat,指弹射座椅。insemination应为respiration,指工人呼吸。rectum应为spectrum,指光谱。一译者注)
  你也可能听到高层贫民阶层常用“倒数第二”(penul-timate)来指绝对最末的或极端的,比如“核能武器是倒数第二的威胁”。就在数年前,文化史开始出现一个意义重大的时期,它的重要标志是:贫民阶层开始掌握公共场合的修辞艺术。我是指,汽油运输卡车后部的警示牌从INFLAMMABLE(易燃)换成FLAMMABLE(可燃的)。公共教育的普及终于造就出这样一群民众,他们不再将前缀“in一”视为增强语气效果的必要手段。贫民阶层,也就是“FLAMMABui:“警示牌的读者,如果听说某物(比如一本书或一件艺术品)“价值不菲”(invaluable),立刻就会把它扔进垃圾箱。(作者此处指贫民会把增强前缀“in 一”与反意前缀“im一”混淆,以至于出现上面举例的情况。一译者注)有关修辞的问题变得愈来愈滑稽可笑。贫民阶层对“inflanlmable”一词惜懂无知;无独有偶,中产阶级则喜欢炮制出这样~些东西,比如一块浴室地面护垫上的标贴上写着:“易燃(Flammable)……勿在易燃触媒(ignition souroe)附近使用。”这句话的作者也许认为,迟钝到只能理解flanlnlable一词的读者却应该有能力琢磨出“易燃触媒”指的是火。
  如果说出人意料的沉默是高等阶层的标志(很有必要,例如南希米特福特所提到的在听到“见到您真高兴”这样一声道别之后应该沉默),噪音和叫嚷则属于贫民阶层,他们会在比赛一决胜负的时刻大叫“啊呼(Wahoo)!”(这里主要指冰球和橄榄球赛)。一位芝加哥的警察(很可能是高层贫民阶层)告诉史塔兹特克尔,他发现了他的阶层与更低阶层的重要区别。“在我父母争吵的时候,我妈妈会把所有的窗子关上,因为他们并不希望邻居听到什么。可是他们(指那些低层贫民类型)反而故意打开门和窗子,又是尖叫又是高声抱怨……。”贫民阶层必须当众展示自己的存在和出现。因此,公共场合里的交谈都是为了让别人听见(或者仰慕)。贫民阶层似乎希望以自己生气勃勃的喧嚣,以其音调。速度和节奏来博得他人的恭维。中产阶级出于对取笑和失败的恐惧,在社交场合绝不会有这种表现。“让贫民阶层去表现吧,他们反正就那样了。”噪音是夸大其辞的形式之一。上层迄今仍认为出售(不论什么)是种粗俗的行为,原因是,促销商品的艺术主要与夸大其辞有关。因此,发音尽可能轻声短促是高层人士的作风,而贫民阶层总是要喋喋不休地把每一件事重复上两三次。“嗯——,”这是上层人士常说的一个完整句。
  贫民阶层还有什么别的语言标志吗?有。例如他们对宾格的元知。贫民阶层依稀还能忆起把自己放在未位是礼貌的说法,比如,“他和我当时在那儿”(He and l were there),随即便将这一原则推而广之他说:Between he and I(“在他和我之间”,正确说法是between heand me。一译者注)。贫民阶层还跟“像”(like)这个词过不去。他们记得,中产阶级的中学教师曾经教导过自己用“like”这个词可能有暗示自己是文盲的危险,但由于记忆不太准确,他们干脆用“as”取而代之,但求不惹麻烦。所以他们会说He looks as his father(“他看上去作为他父亲”。正确说法应用like,意思是“他看上去像他父亲”。一译者注)。
  贫民阶层的另一“个标志就是很难处理好复杂句,这也是那些充斥了繁琐的伪“正确”分词结构该负的责任。例如,“正是基于那天冷,炉子点着了。”又由于动名词的用法非贫民阶层能力所及,他们不得不增加单词的数目(他们经常很高兴这么做,不是吗?)。“看演出的时候,坐在他前面的那些人气疯了,原因是这样的,他实在讲话讲得大多”,而不是简单他说:“他在演出时讲话,惹恼了前排的人。”就像对“like”的缺少把握,他们还记得关于lying (躺)和laing(放)的两三事,可究竟是什么却记不清了,于是他们索性把问题简化,只用“放”这个词。于是,人们“放”在海滩上,床上、草地上、人行道上,一点也不操心是否会有与性有关的暗示。
  最后还有一个贫民阶层的烙印:他们喜欢被人称作“某某某(名姓齐全)先生。”(在英语口语中,称某人某某先生,一般只称姓氏,如Mr.Smith,不称全名。一译者注)因此,贫民阶层经常在公共场合被冠以这个称呼,不论是聆听训话,还是被人谈及。不管这在世故的人们听来有多么不妥,他们总会引以为人生的幸事。于是我们也就会听到“弗兰克希那特拉先生”,“霍华德科墨尔先生”。或者,收音机里:“女士们先生们(矜持的停顿),请听弗兰克培尔杜先生。”
  如果说每个阶层都会对特定的词语作出独特反应的话,上层最喜欢的可能是“安全”或“液体”(secure和liquid)。中上阶层则喜用“对的”(right),比如指做事做对了:“我真的希望玛菲的婚礼一切都不出差错。”中产阶级也喜欢这个词,但真正让他们兴奋的词是“豪华”(lux-ury),比如:那些漂亮的单间“豪华”公寓。“一尘不染”(spotless)也是中产阶级宠爱的词语,比如:“一尘不染”的地板、桌布、碗等等。上层贫民不厌其烦地使用“不费力”(easy)——不费力的学期,六篇不费力的课文。往下的阶层当然更喜欢“免费”(flee)一词:“只要免费,没有我们不要的”,下层贫民阶层的家庭主妇常会这么说。
  只须稍稍注意一下各个阶层使用的日常习语有什么区别,哪怕是最感情用事的人也会信服,这个国家不但有一个严格的社会等级体系,而且,那些语言学意义上的等级界限几乎是不可跨越的。在道别时说“今天过得开心”和只说“再见”这两类人当中,在见面时说“见到你很高兴”和只说“你好”这两类人当中存在着一个几乎是深不见底的社会等级鸿沟。在那些将“随时”(momentarily)理解成“马上”(in a moment)(扬声器里航班机长的声音:“大家注意,我们马上就要起飞了”),和那些把它理解为“暂且”(for a moment)的人们之间,或许倒是有一些持久的亲和力,但不一定会很牢固,就像将“类型”(type)想象成形容词(“她是个很有等级的类型人”)和明白它仅仅是名词或动词的人们之间存在的那种关系一样,异常脆弱。
  令人黯然神伤的是,一旦长到成年人的岁数,这些标记就几乎成了我们不可磨灭。没法更换的烙印。我们一生都无法从我们出生的阶层中逃离。但即便我们采用本章提供的所有建议、接纳所有的高等阶层的言语风格,并与所有低层的惯用语彻底决裂,结果大抵仍会无济于事。
第八篇 升与降:贫民化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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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上爬
  改变阶级属性之困难,并没有吓住数以百万计的一心想往上爬的人,也没有吓住成千上万渴望沉沦的人。要计算人们在这两方面追求上所浪费的精力是令人伤感的。社会学家奥古斯特霍林斯赫德,把那些不惜一切手段向上爬的人称为“奋斗者”,而不是“向上爬的人”。据我们所知,这些奋斗者中有一部分是华盛顿的社会地位治疗专家萝珊魏斯曼的客户,她在技术上指点这些野心勃勃的人如何向高位攀登。她建议怀着如此热望的人们,首先将他们的姓名登在当地报刊的漫谈专栏里,然后等待着接踵而至的政府聚会的邀请。遗憾的是政府聚会对社会底层的人总是大门紧闭的,对向上层阶级进军的人来说,有时彻头彻尾的谎言在短期内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个守门人说:“在聚会上碰到某人间我‘您何处高就?’,我就对他们胡说八道一通,告诉他们……‘我是开业会计师’”
  最孜孜不倦地向上爬的队伍中的一部分人是大学教授,莱特米尔斯掌握他们的密码:“人是可以在这个领域取得地位成就的,”他在意识到这一点时说,“尽管他们出身于中下层阶级,而这个阶级的社会环境并不以头脑的通情达理、文化的广博精深,以及想象力的丰富著称,因此这项职业里的许多人经历过一定的阶级地位的上升,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他们获得的大概——更多的是知识,而不是社交风度。也有些人,在他们的专业之外还保持着粗俗的文化情趣和平庸的生活方式。”因此这些教授的贫民阶级本能拽着他们去打保龄球,而另一部分却把他们往上拔,一直拔到最富盛名的休假疗养地,和一群享有遗产的人一起度价格高昂的暑假。
  我们看到过的商品邮购目录与中产阶级息息相关,这些人极其盼望着地位的高升,可他们所处的环境使他们只能在幻想中如愿以偿。通过购买印有“预科生专饮衫”的T恤之类的商品,这些中产阶级不遗余力地要把自己拔高到中上层阶级的地位,而不是在他们永远也无法达到的社会地位下面徘徊。(这种邮购目录还提供其它项目,如音乐簸箕,你一展开它就会奏起“天生自由”;还有“世上最小的口琴。”这些东西再清楚不过他说明了预科生饮料衫真正的拥护者的心态J另一家邮购公司推出的9x12英尺大小的墙纸嵌板也很好地满足了那些不切实际一心想往上爬的人,这种嵌板实际上是色彩饱满的暗棕色的摄影写实主义的壁画,描绘出一个由上流社会图书馆里那种连在一起的书橱形成的门道:镶木地板,细木工艺的硬木家具,真皮装帧的书籍,在引人注目的宽敞的门道两边布满许多装饰条纹。人们把这种墙纸贴到自己中产阶级客厅的墙上——“看起来还是像墙纸”——不过每次你看到它,尤其是眯起眼睛或者有些微醉时,你就能心满意足地想象自己的阶级地位上升了。
  【沉沦
  如果说,不论是在现实还是幻想里,向上爬是容易被人理解的,那么一心想往下滑到社会底层则是不可思议的,尽管这样的事情比大多数人注意到的要多得多。男女同性恋者在这一行为上的差别,成为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运动的例证。野心勃勃的男同性恋者,至少在幻想中,热切地期望从其卑微的出身一跃成为古玩店。画廊和美容美发厅的拥有者。此目的可以通过不断地接触知名人物来实现。他们打电话时会模仿优雅的声音,并且本能地受到“风格”和上流社会的吸引。女同性恋者则恰恰相反,她们喜欢沉沦,从中产阶级沦落为出租车司机,警察。建筑工人。男同性恋者的终极梦想就是坐在雅致的餐桌旁,桌上摆着鲜花、餐具垫和洗手指的玻璃碗,周围是成功。富有、服饰华丽。机智狡猾,和不在乎道德的人们。女同性恋者的终极梦想则是穿着工作服,和那些高大健壮的贫民阶层的成员一起,尽情与好友们共进午餐,肆无忌惮地大声喧哗与互开玩笑。
  像女同性恋一样,有时文人也表现出一种过分而无节制的沉沦欲望,比如T.E.劳伦斯加入皇家空军,当了一名士兵;而诺曼梅勒则和杀人不眨眼的贫民杰克亨利艾博特结为同盟,这是不是因为他们为曾经受到的阶级教育所带来的好处而感到内疚?酗酒是沉沦最常见的途径,只要看一眼鲍威伊就可以确信这一点,既然作家在传统上往往是酗酒者,我们也就可以据此认为他们中许多人,都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促成自身阶级地位的下滑。作家和文人们还通过模仿贫民阶层的打扮来满足他们沉沦的欲望,就像那些常青藤大学的学生一样,穿着油漆工的工装裤,或者加入到平民社团中,再不就穿得像社会地位低下的年轻人,成为莱斯利。菲德勒所说的“冒牌少年平民”。
  仅仅下滑一个等级的想法是根本不可行的,如果你是中上层或中产阶级,要想成功地沦落,你必须下沉到很深的底层。但几乎没有人真正成功地沦落,就像没有人能卓有成效地进军名利场一样。不管你付出多少努力,就算你的谈吐没让你露馅,你的语法,你对服装,轿车或者精神生活的品味则会让你暴露元遗。光临贫民窟的上流社会人士往往成为贫民嘲笑的对象,因为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省掉“g”的发音,而混在上流社会里的贫民,则因为显出对如何吃洋姜一窍不通而犯下大错。
  当然,有很多人社会地位的降低根本不是故意的。通货膨胀。失业、停滞的经济。和下降的生产力使保罗。勃拉姆伯格所称的“美国阶级制度的欧洲化”,即“一个更僵化的社会结构,更严重的贫富不均”成为显而易见的事实。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进步后,“美国大众现在发现他们自己……重重地摔了下来。”过去在社会顶层还有空地方,现在呢,勃拉姆伯格说,“不祥的是……似乎只有社会底层才有足够的栖身之地。”
  【贫民化趋势
  令人悲观的是,可以说整个社会都陷入到沉沦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称之为贫民化趋势,这个词暗示了在发达的工业化社会里,每一样东西都将无一例外地趋于贫民化。贫民化趋势似乎是批量生产,批量销售。大规模通讯以及群众教育的不可避免的伴随物。一些重要征兆表现在畅销书书目、吸引每一个人(聪明、敏感和细致的人除外)的电影、购物城。以及人们像旅鼠般飞往知识文化匾乏的阳光地带。贫民化趋势是勃拉姆伯格所说的美国霍华德约翰逊化的另一种说法。奥尔特加加塞特在《大众的反抗》(1930)里说:“目前的时代特点是思想的平庸。尽管知道它的平庸,仍然任由它无处不在地强加给人们。”正如唐纳德巴塞尔拇指出的,作为这个进程的结果,生活的酒变成了“给他力”(一种供运动员用的饮料,内含葡萄糖。柠檬酸、碳酸氢钠和氯化钾等。一译者注),这种说法是对埃兹拉庞德较早时关于自动钢琴正迅速地替代萨福琴的观察的修订版。贫民化趋势是勤于思考的人们无时无刻不在谈论的话题。
  看看杂志和报纸,贫民化趋势的证据随处可见,认真研究贫民化趋势的历史专业学生发现,早在四十年代《大西洋月刊》封面上的内容摘要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图片”。这是怎么回事呢?一个逻辑严密的批评家会从中得出这样的结论:过去的那些习惯于阅读文字的读者群正日渐消亡,或者因衰老而失明,而新的受教育者们决不可能以过去的方式重新形成一个读者层。看看报纸的面貌,我们会找到更多的贫民化趋势的证据。人类学家马斯洛杜兹在1972年研究了这个国家的报纸后,发现二十年前在一千七百五十种日报里只有大约一百种辟有占星术专栏,而现在却有一千二百种。或者看看《新共和》杂志上的广告,从前,即使是广告商也认为这个杂志的读者是自由派人士,怀疑论者、无神论者。知识分子和有组织的投反对票的人组成。而下面是一则1982年出现的广告
  菲利斯米歇尔牧师
  过去
  现在
  将来
  占星木
  扑克占卜
  心理测量仪
  三个问题一10美元。
  “高度准确”
  另一则广告针对《新共和》的“新”读者群,广告作者认为大概因为他们上的是美国的中学,所以连简单的数学运算都不会,所以对他们来说,一个必不可少的生活工具是
  小费运算表,钱包大小的卡片,帮助你迅速计算出百分之十五的小费。售价1美元。俄勒冈州,蒂拉穆克县,瑞什麦提克斯镇720信箱
  从近期占去四分之一版面的昂贵广告中,我们可以估计出,做广告的人一定认为《纽约时报》的读者也在趋于贫民化。这里要谈到的是带有“美国雄鹰”标志的纪念性皮带扣,这种银质的皮带扣以山为背景衬托出一只鹰,通常只会受到衣衫不整的牛仔或青少年喜爱。“这些皮带扣将会成为绝版,”广告上说,“一年之后它的金属铸模就将被永久销毁。”很容易看出这是个骗局,以前这种诈骗在《普通力学》的读者中曾经得手,人们很自然地会为“收藏品”的诱惑而动心。现在它针对的读者是经纪人,基金会管理人员,大学校长。学者,医生和律师。
  生意就是生意,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对此作出猜想。就在《纽约时报》的皮带扣丑闻四天之后,一向神圣不可侵犯的伦敦《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上刊登了一项声明,再没有比这项声明更好的例子来说明贫民化趋势的了。这个周刊过去一直是极为讲究修辞和喜爱咬文嚼字的阶层的阵地,但让我们看看它的现在:
  泰晤士文学副刊的读者包括
  出版商、学者
  以及所有与文学界
  相关的人士。
  至此,还没什么大碍,除了在“泰晤士”后少了个“报”字以外,这个疏忽可以归咎于排版人员。但下面的可就差劲了:
  因此,它是理想的大众媒介,
  您可以在上面刊登广告,
  招聘高级管理人员和编辑。
  一旦你打听一下最近当地书店里发生的事情,你就会碰到类似的贫民化趋势的迹象。主要的倒不是那儿卖挂历。希奇猫的张贴画、问候卡和纸娃娃等,而是书的出售十分完美地阐明了罗杰普莱斯的第一法则:“如果一样东西没人想要的话,就不会有人得到它。”过去你往往能随意订购任何已出版的书籍,并能在一周左右从书店里得到它。现在可不行了,令人震惊的是,就连最固执的人都与这样的事绝缘了。连锁书店——难道还有其它的方式吗?——不仅要付二美元的订购费,还要交书价一半的订金。他们试图使这些障碍合理化,于是给过去的“订购”重新取了个名字。为了突出此过程的艰难和服务的优质,他们称之为“特别订购”,这使它听起来偏离常规,艰难、甚至几乎不可能为之。这样做的效果很显著,顾客们受到鼓励一味地依赖畅销书书目,这让他们的兴趣仅仅停留在书店经理(也就是以前的书商)认为大量订购必会带来高额利润的东西上。
  顾客很快了解到,他再傻也不该走进一家书店后。问销售人员:“你有马修阿诺德的《文化与无政府状态》吗?”或者“你有没有弗洛伊德的《文明与不满》?”既然你面前堆满了莱昂尤里斯和安兰德斯(均为美国通俗作家。一译者注)的作品。为什么还要对上述东西感到好奇呢?在书界另一个贫民化趋势的例证是,国家图书奖正被美国图书奖取而代之,在名字上他们巧妙相似,而含义上却截然不同。过去的国家图书奖具有显而易见的评判审慎的优点,它由公正无私知识渊博的裁判们来裁决。而现在的美国图书奖则由出版商,编辑、广告商、销售人员和书店雇员来决定,它看中的不是书的质量是否优异,而是其流行度和市场潜力。书店新采用的“特别订购”的措施和图书奖的商业化,这两样新鲜事物,看起来不过是芝麻小事,但从文化角度考虑,简直是民族灾难。这些证据就存在于你的住所附近,证明了奥尔特加的令人悲观的研究结果:“大众捣碎了它周围一切与众不同的,一切优秀。独特、历炼和经典的东西。”
  这样说来,贫民阶级表面上看起来是失败者,事实上却是永远的赢家。奥尔特加在1930年写道,新兴的贫民阶级是“各个阶层的侵略者”,强行用他们的方式玷污迄今为止神圣不可侵犯的艺术。文化。复杂和微妙的领域。然而,时间却显示出,事实上贫民原地未动,并没有侵略任何阶级,倒是社会顶层自动下滑来使自己适应他们的需求,因为购买力越来越集中到贫民阶层手中。
  更进一步的贫民化趋势的证据(如果确实需要的话),是顾客们在商店、市场。银行和邮局的表现。排队——一个不论是东欧还是自由世界都存在的绝对可靠的贫民化信号——现在到处都很普遍。当工作人员抱着电话没完没了地闲聊或者莫名其妙地消失好一会儿时,无精打采的客户们怀着动物般的耐心等待着。为什么不等呢?反正顾客早就习惯于把自己看作一个奴隶,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了,从来不抱怨。现在一个零售交易要比十年前多花三倍的时间,因为按规定得进行电脑收款操作,对此也无人反对。这样的耽搁越平常,越必要和越能被人接受,你知道,我们就变得越贫民化。同样平常和可以被接受的还有,相互寒喧和服务的消失,以及在各种各样的商店和商行里普遍实行的“自助”(好像是好事情似的)。事实上,自助是最贫民阶层式的。贫民喜欢这种做法是因为,它把买卖交易过程中遭人羞辱的危险降到了最低程度。对他们来说这样挺好,不过由于贫民化趋势,我们不得不全部表现得像垂头丧气的废物。
  过去不同的事物往往有不同的拥护者,那些去看《窈窕淑女》音乐剧的人决不会喜欢看电视《不同的打法》。而现在百老汇音乐剧定期在电视上做广告,就好像它们拥有同一群观众似的。并且,音乐剧的制作人请求那些公开声明不喜欢风趣、细腻、微妙和风格化的人来观看他们的作品。音乐剧《第四十二街》除了最贫民化的老套路之外,别尤其它引人之处。由于它的制作人不遗余力地在电视上大做宣传,因此它十分自然地吸引了一批与《三人同行》和《爱之舟》相同的观众。
  一个与贫民化趋势(不如说迅猛波及)相关的迹象是,两家优秀的纽约剧院被一家糟糕的饭店取代了。这件事发生于1982年的春天,碰巧那时柴克尔出租车(一种老式计程车。一译者注)的制造商发表声明,声称不再生产这种车子。这种车我认为是美国唯一最文明的出租车。同时,美国的啤酒酿造商使某些敏锐的人已知多年的事情公开化——美国啤酒业的贫民化趋势。酿造者特别提到他们减少了啤酒花的含量,因为啤酒花使啤酒带酒味和苦味。贫民喜欢清淡和微甜,因此,正如一个酿酒发言人所说,“近十年内,美国啤酒的苦味大概下降了百分之二十,整个酒味都变淡了。”朋友,这就是你我正在喝的酒,除了移居国外或者有足够的钱消费从德国或荷兰进口的啤酒外,别无选择。
  也许事情并不完全像奥登所说:
  知识失宠
  显见于每张面孔但是如果你对二战以来的建筑样式贫民化作过思考,你就会发现事情正在越来越糟。现在,一模一样的长方形砖盒子被用来做教堂、学校、医院、监狱、宿舍、汽车旅馆。消防站,或者商业写字楼。这种万用的砖盒于暗示了一点:不仅无人对用途的明显差异感兴趣,而且根本就没人对差异感兴趣。
  理所当然的,相当一段时间以前,公共建筑上文明的痕迹就消失了。现在你只能徒劳无功地去寻找橡树果。花环、栏杆、尖顶饰、三棱浅槽饰——所有这些过去常见的装饰,曾显示了一个比本地更大的世界和一个比实用更崇高的目的,如今都已无影无踪荡然无存了。让人伤心的是,我们确实罪有应得。在贫民化趋势支配下的社会,必然带来贫民化的建筑,这一点在金斯利艾米斯的诗《阿伯达斯:中心广场》中得到了很好的刻划:
  在新皮靴旁,有一只工具箱
  旗杆插在上面,车轮外缘,和一个肮脏的
  大角塔式门道,一些东西像舷窗,
  埃文斯与瑞斯夫人第一次幽会的地方。
  博纳什屋,专卖绅士服装,
  雅各白风格。每道横梁都钉得牢牢的
  真正的木头,说实话,到处都是
  当他们
  在“三盏灯”餐厅吃午饭时
  她说“好吧”。
  他将她放在渍满污垢的大木墩旁
  城堡的木墩,也许有天会幸运地垮了
  上了《星期六晚邮报》,那时他们正鬼鬼祟祟
  从波特考度完倒霉的周末回来。
  一些建筑师的札记说,这是
  他们发现的最糟糕的市中心;但这是不是
  对它贬得太低?当它如此卖力地
  反映了心智永远的倾向?
  所有的爱都要求证明:心里有
  “某种东西”,因此
  与它自身分离。这两人
  大概找到了卡尔顿屋小巷,圣马克
  广场,和
  宏伟这边的一小块。你们呢?
第九篇 冲破常规的另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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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我们呢?我们属于哪个阶层,对于社会阶层造成的束缚,我们又怎样想呢?
  沿着艾米斯的诗可能有助于我们找到答案:诗里的那个叙述者来自哪一阶层?
  我们首先可以肯定他不是贫民,因为一个贫民的语言一定是毫无特色的。他也不是中产阶级,因为能发现阿伯达斯的公共建筑设施存在着严重问题并加以指责,而且毫不惧怕引起争议的人不可能来自中产阶级。他更不可能是个上层人物,因为他使用的语言是诗歌。诗歌的创作需要才华。学识和不懈的努力,而这些,上层人物是不具备的。他那犀利的目光。嘲讽式的幽默。对埃文斯和里斯夫人这对可怜的中产阶级人物的复杂并带有喜剧色彩的同情心,加上他对艺术的敏感,这一切都表朋他拥有一个特殊的身份。
  我们不妨假设这个叙述者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阶层。他来自一个未曾命名的群类。我称之为另类(x类)一族。之所以把另类人归到某一“类”而不是哪一个阶层,是因为你不可能生下来就是一个另类,你的出身以及成长必然带有贫民或中产阶级的烙印。你只能通过转变而成为一个另类,或者,说得更清楚些,只有当你艰难地发现自己具备了另类的一些特质,尤其是好奇心和独创性这两种特质时,你才取得成为另类的资格。
  这样的发现是将你从阶层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的唯一途径。加入另类往往需要你远离父母和家乡,放弃忍耐和克制之心。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城市中来的年轻人,专心致志地从事“艺术”,“写作”。“创造性工作”——任何一件能真正将他们从老板。主管的监督下解放出来的事情——这就是孜孜以求的另类。若是能成功地利用自己的才华,这些年轻人最终会成为羽翼丰满的另类。
  另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波希米亚人?”(过去对放荡不羁的艺术家的别称。一译者注)这种老式说法可能使我们在脑海里对另类有了些概念,同样,“有才气的人”这种叫法也有助于我们的理解。
  有些另类是知识分子,但大部分却不是:他们当中有演员、音乐人、艺术家、体育明星、“著名人士”。富裕的嬉皮士。坚定的国外定居者和较有天赋的新闻从业人员。喜爱这些人的文章的聪明读者,一在作者栏里发现他们的名字就迫不及待地想往下读。
  另类是“自我培养”的人(这里借用了怀特米尔的说法)。他们是自由职业者,从事着被社会学家称为“自治工作”的职业。如米尔所言,如果中产阶级“永远是别人的人”,那么另类根本不隶属于任何人。
  不受人管辖正是另类的一个显著特征。他们思想独立,不受社会习俗的约束,举止和行为都自由自在。他们热爱自己的工作,有敬业精神,工作没完成便决不放手。他们的脑子里根本没有“退休”这个词,这个概念只对那些受雇于人。为挣一份工资疲于奔命的人有意义,而那些人通常都鄙视自己的工作。
  做一个另类就如同拥有了上层人物所拥有的大部分自由和一部分权力,只是没有他们那么多钱。另类人可以算是“没钱的贵族”。
  只要熟识了另类的一些特征,就不难将他们辨认出来。先来看看他们的衣着和表情。另类完全按照自己喜爱的方式穿着打扮,他们从不刻意修饰以取悦于人,因为他们觉得没人值得他们下这样的工夫。因此,他们穿得很舒适随意,而且通常都有些“不羁”。其实只要永远按照比别人的要求差一级的原则来穿着,就能达到这一效果。
  如果要求穿礼服打黑领结,那么另类就会穿一身暗色套装(剪裁守旧、样式土里土气),却系一个颜色醒目的领结。如果要求穿西装,他就干脆省却领带这一环节。假如要求“随意”的穿着,那么另类就会穿一条破破烂烂。打满补丁的牛仔裤,或是一条灯心绒裤,这条灯心绒裤要么污迹斑斑。要么就洗得褪了色。如果别人穿的是游泳衣,那么另类很可能就一丝不挂地来了。另类在挑选脚上的穿着时以舒适为主,从不关心其款式是否流行,因此他们的鞋(比如凉鞋和“莫卡辛”鞋——北美印第安人穿的通常用鹿皮制的无后跟软鞋)总给人一种非常适合在柔软的松针上行走的感觉。
  另类每年都要在这个国家购买大量的休闲马甲、法兰绒衬衫和徒步旅行靴,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从L.L.Bean 和“大地尽头”这两家店里购得的。另类喜欢在大多数人穿西服便装或漂亮服装的场合下穿这些衣服。另类很少穿能被人一眼认出的名牌服装,就算穿,他们选择的牌子也都是新颖独特的——而不是“百威”、“USA饮酒队”这些牌子。
  但是,他们并不愿意人们对此做任何评价,而且显而易见,就连对他们的品牌稍加留意都会被看作是不礼貌的行为。做一个另类,无论是男是女,和一个能一眼看出是哪个阶层的人呆在一起时,随便他(她)怎么打扮,那身衣服都传达着这样的信息:“我比你更自由,更气定神闲。”或者——在一些极端的场合下一一“我比你更聪明,更有意思:请别让我感到厌烦。”
  另类绝不会为该选一件黑色雨衣还是米色雨衣而发愁,因为他们根本不穿雨衣:他们要么任由雨淋,要么找个地方暂蔽一下,等雨停了再出来:他们可不是时间的奴隶。
  另类中很少有发胖的,因为他们从事大量的体育锻炼,这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在他们眼里,运动实在充满乐趣。早在三十年前,在中上层阶级接受流行报刊的指导开始慢跑之前,另类就已经在锻炼身体了。最受另类喜爱的体育运动是:一时兴起玩的触身式橄榄球赛,酒意微醇时玩起来最棒。
  另类对几种常见的宠物避之不及,相反,他们更愿意喂家养丛林狼、臭鼬、孔雀和食蚁兽这样一些动物。另类很可能带性伙伴出入社交场合,却并不加以介绍。但大家都知道,他们的性伙伴当中有几个曾在与社交活动极不相宜的时候怀了孕。另类处理婴儿屎尿的手段就算不让中产阶级人士瞠目结舌,也够让他们大开眼界的,比如用网兜,或是背负式婴儿袋。
  另类选择的居所附近通常会有一个很有特色的食品店和一个挺不错的葡萄酒店。另外还可能有一家Army and Navy服装店,或是一个能买到休闲服的徒步旅行用品商店。为避免无聊,他们常去附近条件不错的公立或大学图书馆读书。一个选目精到的报刊店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这些人还会读英、法、德、意等国家的期刊。
  另类觉得该搬家了,就搬走,完全自己做主,不像雇员那样,老被老板们牵着鼻子走。另类喜爱自己的居所,但有一天他们发现不再喜爱这地方了——例如,这地方正飞快地向中产阶级或贫民靠拢——他们就立即搬走。他们的房子都不在“开发地段”,相反,位置都有些古怪——比方说,在山坡上,或是牢牢地扎根在两座摩天大楼之间。他们的房子(当然,对这些人来说,永远不会是个“家”)往往是旧的,而非新的。原因之一,旧房子比较便宜;其次,向别人夸耀一所年头已久的老房子,就等于是宣告自己不与那些迷醉于”新潮”的幼稚美国人为伍。
  另类鄙视那些旨在炫耀身份地位的大众做法,因此他们的房前一般都没有车道。他们的车就停在大街上,样式落伍,而且基本上没有擦洗过。另类关于汽车的种类和状况的一条不成文的法则是:无论哪种标贴一一大学或其他的东西一一都不会出现在后车窗上。也许只除了黑白两色的。在二战期间标志着最低汽油配额的“A”字标贴,可以作为崇古做法而允许其存在。毫无疑问,另类会回避大道和高速公路这些专为中产阶级准备的枯燥无味、没有特色的道路,他们更喜欢驾车缓缓行驶在“迷人”的乡村道路上。
  另类一族大性喜爱通过模仿进行嘲弄,他们房前的草地和庭院永远不会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相反,往往散发着强烈的讽刺意味:他们的前院没有草坪,地面上可能铺着砾石、沥青或是水泥(有时水泥面漆上了明亮的绿色),也可能是杂草横生。碎石散落,甚至会引人注目地种着大麻。
  另类除故意制造出中产阶级效果外,还可能会模仿贫民的一些做法,例如,摆放几件丑陋得令人啼笑皆非的草坪装备或是砌一圈滑稽的花墙。可无论怎样装饰,他们的前院永远给人以毫无生气的感觉,因为对于另类来说,房屋临街的一面无关紧要,幽闭的后院才是真正的去处。在那里,你可以避开别人的耳目,尽情玩乐。另类欢迎客人在自己家过夜,但他们从不像中上层人士那样指定哪些客人可以“留宿”。客人们不住客房,而是睡在空余的沙发上或是睡袋里,夜间可能有人不断进进出出,更别提一大早的忙乱景象了。
  要想最简捷地描述一间另类的起居室,你可以这样说:凡是精美的室内装饰杂志所推荐的东西这里一概没有。他们的指导原则就是一定不给人以刻意效仿的印象:屋里可能会有一只用作伞架的大象脚,还可能摆放着一些猫、狗、企鹅和蜥蜴的标本——他们这样做可未必是想表现动物标本剥制艺术。屋里到处都是些女里女气的布料和织物——奇特的窗帘,散垂下来的坠着流苏的披肩,博物馆风格的壁布。墙上挂着的图画强烈地反映出主人不随波逐流的品质:大胆的裸体画(有各种年龄和性别的人)以及比基尼环礁或是瓜达卡纳尔岛的地图。他们从不挂为中产阶级人士所钟爱的南塔基特岛和加泰罗尼亚的地图。咖啡桌上放着的杂志是《琼斯大妈》和《原子学家学报》。
  当你发现自己坐得离地板越来越近时,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纯粹的另类了。一间完整意义上的另类起居室里根本不会出现家具的腿,屋里任何一个表面一一一坐着用的。吃饭用的。斜躺用的——距离地板的高度都不超过十二英寸。地板上要么光秃秃的,要么就散乱地铺着地毯。地毯的产地也都很不寻常,比如像尼泊尔和洪都拉斯这样的地方。房间里通常还安放着一个不是非常干净的燃烧的壁炉。他们之所以装壁炉,与其说为美化居室,还不如说是为了享受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做爱的乐趣。屋里还有大量的书架,上面塞满一排排的硬皮书,大部分书籍的出版日期都远在五十年代以前。
  另类经常看电视,但从来不看任何带有说教意味的节目。他们把国家教育台看成是对文化的一种威胁。另类的电视机上通常都摆着一只集市上常见的凸眼。他们喜欢看老经典影片,比如电影“我爱露西”和“渡蜜月者”。他们喜欢体验第五十次观看疯狂的“杰克格里森未来厨师杯”和“露西杯”高尔夫球赛时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通过这些爱好,另类表达了自己对伟大而崇高的古典主义的敬意。他们经常收看现场直播节目。只为能一睹某些意外差错闹出的笑话——足球比赛被搞得一团糟,公共演说手稿被一阵。狂风吹散,总统、州长、议员、市长、高级神职人员在发表临时讲话过程中出现的失态行为,等等。另类们至今还念念不忘,约翰F肯尼迪总统就职仪式上枢机主教理查德库欣祝祷时讲台失火那一刻,站在台上的大人物们丝毫没有察觉到的那一缕缕不祥的黑烟。
  饮酒:另类饮酒不是为了炫耀地位或显示酒量,而是想拥有一种平静的醉酒感觉。他们发现,喝伏特加和杜松子酒是达到这一目的的最佳途径。当然,有的另类也毫无节制地喝白葡萄酒。尽管另类喝的并不多,他们还是喜欢大量地购买便宜的酒,而且专门买虽。没有名气却品质优良的烈酒,像Beefeater杜松子酒和Cuttv Sark苏格兰威士忌。他们这么做当然背叛了广告的上当受骗者,也就是中产阶级。在另类的住所,一加仑装的酒瓶子随处可见。
  另类很少在固定的时间吃饭,他们只有在饥饿和适宜的时候才会产生吃饭的愿望。和上层人士一样,另类吃饭的时间偏迟,而不是偏早;而且由于席间不断有人讲笑话或是编排些丑闻诽谤中伤别人,因此一顿饭可能会吃很长时间。另类的菜肴绝少类似中上层人士常吃的“法式菜”或“英式菜”:他们的菜更倾向于北美风味。土耳其风味。或印度支那风味以及素菜。“有机餐”和“营养餐”。
  另类通常不愿到饭店就餐;因为他们不像某些人那样惶惶然,必须在地位较低的人面前趾高气扬。发号施令,来满足自己的怪念头,从而使自己获得一种身份上的保障。像另类这样既思维敏捷又富有洞察力的人早就明白:你若是足够聪明,那么在家里会比在外面吃得更好。许多另类喜欢的食物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比如说草药茶。柠檬伏特加。用石磨面粉烤制的食品,等等。另类偶尔也会预先不给任何通知就突然不再吃那些带有异国风情的食物,转而如痴如狂地迷上了地道的美国菜,除了苹果馅饼、火腿、热狗、汉堡包、辣椒、和火鸡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吃。但是无论另类的菜肴风格如何多变,都不会脱离以下这两个特点:(1)好吃;(2)用不著称赞。因为好吃是理所当然的。除了偶尔喝的苏特恩白葡萄酒(sauteme:法国著名白葡萄酒产地。一译者注),或者饭后的钵酒,另类的酒通常是干味,但很好喝,而且从来不需就品质进行讨论。
  若想鉴别某次宴会是否为另类之间的宴会,在其他方面都难分彼此的情况下,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稳操胜券,那就是,无论主人准备多少酒,来宾都会全部喝掉,绝对不会有剩余。而且,连主人最后也会傻了眼:就连家里的存酒,也所剩无多了。
  另类天性见多识广,因此他们不知不觉地熟悉了很多城市的街道布局和路标,比如伦敦。巴黎和罗马,有时甚至连伊斯但布尔和卡拉奇的情况也知道一些。这一方面是和他们乐意了解更多新事物的习惯分不开的;另一方面,无论何时何地,他们对人都怀有强烈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因此,另类的兴趣集中在历史、文学、建筑和美学品味等方面。(批评阿伯达斯中心广场的那个人刚好处于传统的中心。)
  无论一个另类从事何种工作,他都会阅读大量的书籍。他们把读书看作人生体验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这部分和“体验”同等重要,而且较之体验更为有趣。另类从不参加任何读书俱乐部。由于他们完全依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图书,因此人们常听到他们抱怨当地的书店经营者的眼光是如何媚俗,如何不可救药。另类的读书兴趣极为广泛,他什么样的书都读,有时甚至会翻翻畅销书,但是他们读这种书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看看里面是否还像以往一样充斥着陈词滥调。一般来说,另类都“念过大学”,但如果有谁给他寄来一份校友刊物,他通常会看也不看就连同其他垃圾邮件一起扔掉。
  由于另类完全自主,因此他们探索的也往往是一些非同寻常的边缘学科,比如,他们可能狂热地研究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诗体学。晶洞状物以及十一世纪法兰西北部教堂法衣等问题。要是另类一时心情舒畅,突然唱起歌来,他们的神态很可能出自巴罗克时代的歌剧,或者出自《唐磺》(莫扎特的著名歌剧。一译者注),或者是《弥赛亚》(亨德尔的著名清唱剧。一译者注)。就连他们平时吹的口哨,其曲调也都来自经典的保留剧目。一个真正厉害的另类,能一个音符不差地把贝多芬的四分位吹下来。另类擅长演奏乐器,但几乎都是人们意想不到的乐器:他们不拉小提琴,不吹竖笛。他们弹奏美乐风琴。自动竖琴或者用鼻孔吹奏鼻苗。
  虽然另类对“有创造性”这个词深恶痛绝,认为它在日常话语里体现的意思是追求时尚,容易伤感以及心理上的不成熟,这完全是中产阶级的性格体现。不过他们还是以一种创造者的态度来对待事物,当然也就是一个批评者的态度。一个另类会毫不费力地去想象他自己正在创造一件现代美术品、一出戏剧或一件建筑作品。因此,就电影来说,另类对导演风格的兴趣,丝毫不亚于他们对表演风格的兴趣。
  尽管一个另类可能会深诸欧洲教堂建筑,甚至包括十五世纪礼拜仪式的一些优美典雅的习俗,但除了个别的婚礼和葬礼之外,他从来不去教堂。不仅如此,他认识的人中也没一个去的。在他们看来,不知是谁想出的去教堂做礼拜这样荒唐的念头,简直太让人难堪了。如果在公共场合被迫低头祷告,那么另类就会偷愉抬起眼来审视周围那些更顺从习俗的人的表情,观察人们的姿势和衣着。
  另类通常自己给自己制定规章制度,因此就摆脱了社会习俗的束缚,这就意味着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作家,正如戴安娜特里林所言,“如果人人……都想成为作家,这不仅仅是因为当作家可以使人出名,还因为艺术家的生活自由自在,你可以自己制定准则。”
  另类很健谈。他们语言学得很出色,因此就想当然地认为,如果你仅仅因为自己是个美国人或因为眼界狭窄,就甘愿这辈子只讲一门语言,那可真够丢脸的。另类不像中产阶级和上中层人士那样,只会讲一两个装饰门面用的外国词,如guurmet(法语,风味美食);arrivderci(意大利语,再会);kapu(德语,完蛋了)。他们能把法语、意大利语、德语或西班牙语整段整段地翻译过来,有时甚至连俄语和中文都行。另类肆元忌惮地使用污言秽语,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是否要赢得别人的尊重,但他们说起脏话来总会产生一种强大的修辞效果。而且不像贫民老把“操”(focking)挂在嘴边,他们只是偶尔用“操”做个修饰语,而且从来不会把“g”的音省略掉。
  跟大多数人比起来,他们可能更喜欢把一些人——通常是那些“人民公仆”或中产阶级的偶像——称为“傻冒”。这一点说明,在一般情况下,另类有啥说啥,并不使用委婉语,比如他们坚持让自己的孩子使用“阴茎”和“阴道”这样的科学词语。
  但他们也并不总是直言不讳,有时也说委婉语,但和彬彬有礼的人使用的目的不同。他们喜欢反用委婉语,或者通过模仿来嘲弄他人。他们最爱用的是一些低俗小报上刊登的既能使读者心照不宣地领会其讽刺挖苦之意。又能避免被人说成是诬蔑诽谤的委婉语。因此当一个另类眉头稍稍抬起,称呼某人为“坚定的单身汉”时,我们就可以推断出,他指的是“充满激情的同性恋”。同样,正如尼尔迈克伍德所说,“小明星”是对妓女的一种讽刺性的说法:相应地,“经常做伴的人”指“情人”;“疲劳”(或“过度疲劳”)的意思是“醉倒在公共场合”;“爱玩儿”指的就是“乱交”。说一个年轻女子“苗条”就是说她。即将死于厌食症”,如果一个另类在使用委婉语时语调中加入足够多的挖苦暗示,他就是在用这个委婉语表达讥讽的效果。因此,当谈到一个可怜的家伙的盗窃癖问题时,听起来就像在这句话的前后恶毒地加上了表示怀疑的引号。
  一个世纪前,马修阿诺德在对英国的社会阶层进行了仔细的审察后,确定了划分阶层的标准三分法,并继而阐述到,每个阶层里都有这样一些人,他们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个阶层,想从里面出来。他把这些人定义为“异类”。很大程度上是这类人在美国的对应者组成了另类这一群落。其中有些成员来自社会上层,例如戈尔。维达尔(美国著名当代作家,擅长非虚构性的写作。一译者注)。有的人,比如詹姆斯琼斯,原本是贫民,甚至可以称之为赤贫的农民。一个另类可以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人,就像琼斯那样;也可能受过很完备的教育,就像那些毕业于那几问要求严格的大学,而且在学校里培养了智力和审美两方面信心的才华横溢的小伙子们。
  简言之,另类构成了一个“无阶层”的阶层,他们在美国社会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在那里,“交易”这种人生观无法再横行元阻。另类身上所特有的傲慢无礼的态度。聪慧的头脑、冷嘲热讽的说话方式和昂扬的斗志,使他们从束缚住其他人的阶级牢笼中逃离了出来。那些担心另类的性格特征可能会“非美国化”的人应该意识到,事实恰恰相反,这些人身上流淌着真正的美国血液。马克。吐温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塑造了一个典型的另类,当他初次把这个人介绍给读者时,他说,“哈克贝利芬来了,又走了,全凭他自由的个人意志。”虽然他们的地位是无法继承的,虽然他们毫不注重礼节,但自由的精神使他们成为一种特殊的贵族。在某些方面,他们类似于EM福斯特笔下的“敏感,得体,大胆的贵族阶层”,这个阶层的成员“敏锐地感受着自己和他人的内心世界,……细致得体而不手忙脚乱。”而且“他们具有大量的幽默感。”“他们又踏上征途了,”福斯特说,为自己看到的景象所振奋,“一支不屈不挠的军队,但还不是一支能够永远取胜的军队”:
  当权者看到他们的价值,便想方设法地网罗他们,利用他们。当权者借用了许多招数:埃及的祭司、基督教的教会、中国的行政部门以及其他很多值得一试的绝招。但他们不断从网里溜出来,跑掉了……
  如果说想象力贫乏,理解力有限的人竭力想钻进中上层社会,那么,那些有着天赋过人的心智和洞察力的精英们则正在奋力摆脱束缚,准备走进另类的行列。只有超然于阶层混乱造成的压抑和焦虑的另类,才是一个真正享有硬币上所允诺的自由的美国人。也只有在另类的世界里,一个美国人才能躲开曾腐蚀了无数人的野心和妒忌。早在1845年,托克维尔就预见到美国政府排斥贵族化行为准则将会产生的恶果。“欲望仍处在极度膨胀之中,”他写道。“而能够满足这些欲望的手段却一天比一天少。”因此,“这些在内心燃烧着。膨胀着。受了挫的欲望,开始隐秘地。徒劳地咬啮心灵,我们随处可见心灵遭受的痛苦折磨。”
  目前,另类一族的阵营还不够强大。可是,会大起来的,因为许多人尚未意识到他们已接到邀请,他们最终会加入到另类的行列。
第十篇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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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练习题:学习推断阶级属性(练习答案附后)
  指出下列每个人的阶级属性:
  1.一个小女孩,当她第一次被带去听交响音乐会时,她这样描述:“一个侍者走了出来,想用小棍子打乐队里的人。”
  2.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坐在三十五英尺长的克里斯游艇的甲板上,喝着听装的百威啤酒,被三个穿着三角背心和廉价白色快艇帽的美丽可爱的女孩围着。
  3.飞机上一个整洁清秀的小伙子,穿着三件套的深色西服,白衬衣,打着老式领带。当他和邻座交谈时,你可以不断听到“电脑界面”。“基金”、“对话”。“生活方式”、以及“底线”等词汇。
  4.飞机上一个整洁清秀的小伙子,穿着三件套的深色西服,白衬衣,打着老式领带,当他和邻座交谈时,你可以不断听到“青铜锈”(不仅发音准确,而且果断优雅),“quattrocento(意大利语“十五世纪”,专指意大利此时期的文学艺术。一译者注),以及“V”和“A”等词汇。
  5.纽约一家大公司的一个年轻女律师,喜欢在电视教育频道看莎士比亚戏剧,并经常光顾一些有口碑的风味餐厅,“《纽约人》杂志简直就是我的圣经,”她会说。
  6.一位中年女教授,在东海岸一所大而历史悠久的大学里教授古碑铭研究专业,夏天和冬天在安托利纳的住所和比她年轻许多的男友一起度假。她的母亲是妇女监狱的勤杂工,父亲是伍德肖普的中学老师,两人都热衷于上教堂。
  7.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穿着三件衬衣,最里面的一件是鲜红,然后是一件黄色的,最外面的一件是淡兰色牛津布的,配有领尖钮扣和领圈的衬衣。
  8.一名小镇理发师,他的妻子变得很胖。
  9.一对二十来岁的男女,从纽约飞往旧金山,他们都穿着肮脏破旧的牛仔裤,男孩的棉衬衣褪色并被撕破了,透过女孩的衬衣可以清楚看到她的乳头。他们都穿着没有鞋底的鹿皮鞋,也不穿袜子。
  答案(学习推断阶级属性)
  1.判断这个女孩属于哪个社会阶层,得看指挥的穿着。如果他打着白色领带,这个女孩就可能是上流社会的;如果是别的颜色的领带,她可能是中上层阶级。中上层阶级以下的小女孩是不会被带去听交响乐的。
  2.他是上层贫民阶级的一员,攒了一辈子的钱买了那艘可怕的船。如果他把那些女孩的帽子摘下来,并把啤酒倒在玻璃杯里喝,他有可能是个中产阶级。如果他让女孩子们穿上男式旧衬衫,并把下摆露在外边,他甚至可能是中上层。
  3.这个小伙子是中产阶级,甚至可能是上层贫民,比如某个公司里的培训人员,正要去参加“会议”。他以为自己会给人中上层阶级的印象,但他露了馅。他肯定还以为将来某一天他会爬到公司的领导层去,但这一点他也错了。
  4.这个小伙子要么是上层要么是中上层。他继承了一笔钱,但他仍然喜欢做点有品味的工作——就他而言,比如,兼职在博物馆当个馆员,或是在经营古典艺术品的画廊了干份轻松高雅的工作。如果他有大宣布结婚的话,他的朋友们定会大吃一惊。
  5.她只能是个中产阶级,大概内心深处还怀有不能成为中上层的痛苦。
  6.另类人,显而易见。她的生活方式与她的家庭背景毫无关系,这里提及她的家庭不过是放烟雾弹罢了。
  7.他并不是疯子,只有中上层社会的人才可能像他那样穿几层衬衣。如果他从脏乎乎的旧雪佛莱车里钻出来的话,那他可能是个上层。
  8.他不过是个手艺人,但他仍然被划为上层贫民。如果他的妻子更胖些的话,他就会沦为中等贫民了。
  9.他们要么是上层社会的,要么是另类人,这表现在他们旅行时的穿着,会使循规蹈矩的人看着别扭。如果他们是中产阶级或者贫民,他们反而会打扮成很体面的样子。再仔细看看,如果他们脱掉鹿皮鞋并赤着脚在通道上轻轻地走来走去,他们可能属于另类,露出乳头已经可以说明他们是另类了。
  二、客厅评分表(修订版)
  (此表格早期原始版本发表于1935年的斯图尔特查平所着《当代美国机构》一书)
  起始分为100。如表所示,以你家,你朋友或熟人家的起居室为例,加上或减去下列物品所对应的分值。计算出你的所得分后,根据最后附表来确定您的社会阶层。
  硬木地板 +4
  镶木地板 +8
  石地板 +4
  塑胶地板 -6
  房间满铺地毯 +2
  辟炉 +4
  新的东方地毯 -2(每一块)
  旧的东方地毯 +5(每一块)
  磨出线的旧地毯 +8(每一块)
  十英尺高或十英尺以上高的天花板 +6
  世界知名画家的原作(油画) +8(每一幅)
  世界知名画家所作素描。版画或石版画 +5(每一幅)
  任何毕加索的油画,版画或其它作品的复制品 一2(每一幅)
  家庭成员所作油画、素描或版画 一4(每一幅)
  窗帘:有吊杆,使用拉绳 +5
  窗帘:无吊杆,使用拉绳 +2
  真的Tiffany灯 +3
  仿制的Tilfany灯 一4
  展现牛仔的艺术品 一3
  任何家庭成员的“专业”油画肖像 一3
  任何收藏品的展示 一4
  透明塑料家具保护罩 一6
  用金属线装饰家具 一3
  有用玻璃纸装饰的灯罩 一4
  没有烟灰缸 一2
  客厅里有冰箱。洗衣机或干衣机 一6
  摩托车存放于起居室内 一10
  房间里能看得到的期刊:
  国民探秘者 一6
  大众机械 一5
  读者文摘 一3
  国家地理杂志 一2
  史密森学会会刊 一1
  科学美国 一1
  纽约人 +1
  城市与乡村 +2
  纽约书评 十5
  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伦敦版) +5
  巴黎竞赛画报 +6
  哈德逊评论 +8
  每一张全家福照片(黑白) 一2
  每一张全家福照片(彩色) 一3
  每一一张带纯银相框的全家福照片(黑白或彩色) +3
  盆栽结了小果实的柑橘 +8
  盆栽棕桐树 +5
  保龄球托架 一6
  金鱼缸或热带鱼缸 一4
  每件家具以流苏装饰 一4
  任何可以断定是瑞加海德人造革的东西 一3
  仟何展示一种古代或现代外语的物件(西班牙语除外) 十7
  木制软百叶帘 一2
  金属软百叶帘 一4
  大理石或玻璃的摆在桌上的方尖碑 +9
  见不到有期刊杂志 一5
  墙上少于五幅图片 一5
  每件家具都有50年以上历史 +2
  装满了书的书架 +7
  任何超过75年历史的皮封面书籍 +6
  书放的不太满的书架 +5
  书架上装不下的书堆在地板和椅子上 +6
  装进墙壁的书架,摆着碟子罐子瓷像,但是没有书 一4
  墙壁嵌入式电视和音响系统 一4
  桌上放着装满各种好玩和来历不明火柴盒贴的盒子 +1
  雕塑(原作品,非户主或任一家庭成员所作) +4(每一件)
  雕塑(户主或任一家庭成员所作) 一5(每一件)
  每一指向英国渊源的物品 +1
  任何暗指一哪怕是隐晦的一图但卡蒙时期的物品 一4
  每件装框的证书。文凭或奖状 一2
  以上每件经过压膜 一3
  每样福米加塑料贴面井刷“玳瑁”漆的家具 十1
  每把“埃姆斯椅”(一种胶合板或塑料椅子一译者注) 一2
  有显示家中任何一个人名字或其名字缩写的物品 一4
  房间内任何能见到的弯曲的装饰木线 十5
  计算结果:
  245以上  上层阶级
  185一245  中上层阶级
  100一185  中产阶级
  50一100  上层贫民
  50分以下  中层或下层贫民
  三、读者来信
  亲爱的先生:
  我们是一对年轻夫妇,打算买我们的第一个家,请问壁炉是否比车库更能提高我们的身份?
                            ——充满希望者
  亲爱的充满希望者:
  当然壁炉更能提高你们的身份。但车库的意义在于:去停车。注意不要说买第一个家(home),这样说不雅。
  亲爱的先生:
  站在大城市的人行道上,吃着一个热狗或类似的从街摊上买来的食品,这样的人是什么阶层的。
                            ——迷惑者
  亲爱的迷惑者:
  只有衣着华贵。相貌英俊的人这样做才不损他们的身份。中产阶级的人如此做只会降低身份。上层社会的人穿着昂贵的西服出现在午后的球场上是一种荣耀,只会进一步确立他们的身份。作为上层阶级成员,你如果这么做也会在等级问题上得高分,人们喜欢上层表现得民主。
  亲爱的先生:
  我是个打算移民到美国的英国人,你能帮我解释一下那儿的社会等级制度吗?
                            ——阿特金斯
  亲爱的阿特金斯先生:
  不可能。你永远不可能把它弄清楚——太复杂了。你得出生于此,并在此长大。但你不用担心,就因为你在英国出生这个事实,便至少可以使你的社会等级上升一级,无论你可能来自多么糟糕和难以启齿的阶层。
  亲爱的先生:
  公制是不是很粗俗?
                            ——焦虑者
  亲爱的焦虑者:
  这是个十分复杂的问题。从公制背离英国制度的角度看,它显得很俗。但无论如何,一想到法国和意大利都用这种度量衡,那它就意味着有某种可以炫耀的地方了,就像说:“我想要半公斤那看上去挺不错的ris de veau(法语:甜面包。一译者注)。”我想公制的雅不雅最终取决于你计量的是什么东西,毕竟,知道一公升是多少,能很快说明你是个熟识进口葡萄酒的人。
  亲爱的先生:
  我在乔治城一直住了三十年。如今,我发现必须搬到德克萨斯的德里奥去。我会失去已经得到的社会地位吗?
                            ——忐忑不安者
  亲爱的忐忑不安者:
  这还用问吗?您将永远没机会再出席体面的社交活动。不过,您至少没有搬往迈阿密。
  亲爱的先生:
  为了一场打赌,您能告诉我什么东西是粗俗的吗?
                            ——好奇者
  亲爱的好奇者:
  我会认为下列东西是不雅的,但没什么特别的顺序:杰瑞刘易斯马拉松式的电视节目,任何“文化中心”,威灵顿牛肉馅饼,娇柔造作的饮料名称,如“dronky-poos”或“nightcaps”,化纤含量高的餐巾,彩色的葡萄酒杯,描绘家庭成员的油画,塑料压模的文凭和证书。另一方面,下列东西不算俗:国庆节的焰火,西冷牛扒,纸餐巾,旧衣服。你应该能推导出其原则,并依此原则做出判断。
  亲爱的先生:
  我在教堂里弹竖琴。我知道有人说竖琴的地位比普通教堂钟的地位低。这样说对吗?
                            ——敲钟人
  亲爱的敲钟人:
  恐怕他是对的。不过可以弹些好曲于来弥补这一点,比如用“F调旋律”来代替“安妮劳拉”。“灰色老母马”和“幻想”。既然你的信不是来自南加州,我想你实际上宁愿弹奏竖琴也不愿改成大声地放磁带。如果你真的担心自己的等级,最好另找一份工作。再者,试着找些更老练的人交往。
  亲爱的先生:
  我儿子现在在佛罗里达州圣彼德堡镇的艾科德学院读书,但他坚持车后窗上贴一张哈佛大学的标贴。他这么做错了吗?
                            ——担心者
  亲爱的担心者:
  他这么做当然错了。不过这件事至少说明他在那几已经学到了点东西。他也许有一大会远走高飞。”
  亲爱的先生:
  我开户那家银行的工作人员在告别时对我说:“Have a niceday!”(祝你今天愉快)这让我很难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作答。您能帮助我吗?
                            ——忠诚者
  亲爱的忠诚者:
  我想你可以说“You too”(祝你也愉快)或“Have one yourself”尽管这后一句有点像“Have one on me,”听起来有些尖刻。但你永远不要说“Mind your own business,”(管好你自己的事)这么说太粗鲁。我认为,对“祝你今天愉快”最好的回答是我的一位英国朋友建议的,他说:“谢谢,但我今天另有计划。”非常礼貌,又清楚地表明你不属于那个人所属的社会阶层。
译者前言 生活品味:社会等级的最后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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