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道:“不好!他们的船被堵住了,便散开人手,从水里游过来了!”
女孩们都吓坏了,明兰沉吟片刻,抬眼看了下长梧的那艘小船已到了
江心,她迅速做出反应,指着面前的女孩们,沉声喝道:“你们三个把这
一层所有舱室的灯都丢进江里,不许留下半点照明物件,我带着绿枝去把
下一层,小桃和丹橘把这些薄皮小铁箱拿绳子系了,小桃水性好,把绳子
系到船底,然后把箱子都放到水里去!完事后到底舱的厨房来汇合!要快!”
“姑娘,为何我们不赶紧上小船走呢?”允儿的一个大丫鬟迟疑的问
道。
绿枝瞪着眼睛,怒骂道:“混账!姑娘让做就做,废话什么!若不是
为了你们的主子,我们姑娘早走了!你们还敢啰嗦!”丹橘脾气温和,赶
紧解释道:“如今水里已有了贼人,我们能驶多快,若被追上了,一凿子
就翻了我们的小舢板!”
那女孩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
明兰也懒得生气,到底不是自己的队伍;她立刻跑去外头船舷上,把
那几个护卫分成四批,分别护着四拨女孩去行动,不一会儿,整艘船立刻
变的黑漆漆的,老天爷很给面子,今夜月色无光,伸手不见四指。
明兰一路奔去,赶紧叫一干仆妇杂役都躲起来,身强力壮的去船舷上
迎敌,她自己则直冲厨房,从里头翻出许多菜刀尖叉锅铲铁杵,待分头行
动的女孩们来了,都分了些‘武器’在她们手里;小桃分了个铁锅,绿枝
分到把菜刀,其余女孩也都拿了。
准备完毕后,明兰叫护卫们去外头戒备,再去船底中一个不起眼的舱
室躲起来。
在黑暗中,女孩们静静等待,只隐约听见有人咽唾沫的声音,这种感
觉十分漫长,明兰知道女孩们都紧张的厉害,便轻轻安慰起大家来:首先,
不是所有的水贼都能游过来的,会被箭射死一些的;其次,这里共有三艘
客船,想必不会全冲到自己这艘船上来,这样人又少了些;再次,这艘船
共有上下两层共十二间屋子,如果那伙水贼的脑子没有进水,他们应该会
先去摸厢房,这样又要分散一些人手;还有,水贼是凫水过来的,身上必
没有火种,船上的灯烛和厨房里的柴草全都被丢进江里,他们除非拆船板
或门框来点火把,可惜船上的木材早被江水染上了潮气,并不易点燃,看
不清,他们就搜索不明白;最后,这舱室后头有个舱门,直通江面,原是
为了取水倒水方便的,如若情况不妙,立刻跳水便是。
况且那伙水贼不会在船上耽搁很久,见没有什么收获,说不定就换一
艘打劫了,大家躲过去便是……这样一说,女孩们安心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上面一阵呼喊,兵器碰撞的杀声顿起,明兰知道
水贼摸上来了,暗暗握紧手中一支锋利的长簪,女孩们又呼吸急促起来;
听着顶上不断传来打斗声,还有呼喊着叫救命声,然后在一阵令人窒息的
混乱脚步声中,门板被‘砰’的一声踢开了。
两个黑色的人影直冲进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明兰早候着了,和对面
的丹橘用力一拉地上的绳子,只听扑通一声,前头那个先倒下了,就着外
头的亮光,小桃用尽吃奶的力气,一铁锅砸在那人脑袋上,那贼人哼了一
声,便晕过去了。
第二个贼只踉跄了一下,见满屋子的女孩,立刻要叫人,一个丫鬟立
刻举起手中的板凳,用力砸过去,那贼人闷哼一声,晃了晃,然后另一个
丫鬟跳上去撞在他身上,一下把他扑倒在地上,明兰腾出手来,一个箭步
上前,一脚踏在他胸膛上,一簪子下去,直插在那蟊贼的胸口,只见血水
扑腾扑腾的冒出来,那蟊贼刚要惨叫,就被嘴里塞进一把茅草灰,然后没
头没脑的被不知什么东西乱砸了许多下在头上,眼睛一翻,便也昏过去了,
只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丹橘忍着恶心,把门板轻轻关上,明兰指挥女孩们拿出准备好的绳子
把两个半死的蟊贼结实的捆起来,嘴里都塞住了,不叫发出声音来;忙完
后,屋子里带明兰在内的七个女孩面面相觑,解决了两个蟊贼后忽觉勇气
大增,彼此目光中的恐惧被冲淡了不少,反有些兴奋。
顶上一阵吵杂过后,然后一阵寂静,顺着气孔隐隐听见‘这里没有!
去别处寻’之类的字句,女孩们脸上露出欢喜之色,正在明兰也松了口气
的当口,忽然上头传来一阵粗野的叫声,声音尤其宏亮,女孩们细细听了,
竟是:“……这几个婆娘开口了,快去底舱!说这家小姐还在船上,兄弟
快上呀!抓住可赚大发了!还有几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给大伙快活!”
明兰脸色一白,绿枝那儿已经骂起来了:“她们竟敢出卖姑娘!”明
兰不敢再等了,厉声对女孩们喝道:“脱掉外衣,快跳水!”
时值冬初,女孩们外头都穿着厚实的锦缎棉衣,一把扯开后就往水里
跳了,外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呼喊,脚步声重重往下而来,众女孩心慌之下,
一股脑儿都跳了下去。
明兰一入水,只觉得江水刺骨寒冷,好在不是隆冬,耳边还听见一阵
叫骂声‘不好,有人跳水了!快去捉!’明兰立刻划动双臂,忍着几乎沁
入心脏的寒冷,卖力朝对岸游去,后头传来噗通噗通接连不断的几下入水
声,然后一阵女孩的尖叫声,想是不知哪个被捉住了,明兰沉下一口气,
沉入水中,尽量不让脑袋浮出水面。
刚游了几下,忽然腰上一紧,后面伸出一条胳膊圈住自己,明兰大惊
失色,立刻伸腿去踹,谁知身后那人身手灵活之极,一翻身来到明兰身侧,
双手扣住明兰两条胳膊不知什么地方,明兰只觉双臂一阵酸软,然后身子
叫那人团团圈住,一贴上去,明兰立刻感觉到身后这个是女子!
那女子双脚连蹬了几下,两人浮出了水面,明兰迎着冰冷的江风,深
吸一口气,随即下巴一紧,身后那女子扣着自己的脸扭过去一看,明兰皮
肤吃疼,呲着牙轻‘嘶’了声,然后那女子高声大喊道:“找到了!就是
这个!”声音中不胜喜悦。
明兰一得空,立刻双肘朝后撞去,那女子痛呼一声,愈发使力,人家
到底是有功夫的,拿捏住明兰的穴位,便把她牢牢的擒住,还笑道:“姑
娘别怕,咱们是来救你的!你是盛家六姑娘吧,说的就是嘴角有一对小涡
的!……诶!快来,这儿呢!”
那女子说完这句话,还未等明兰讶异,只听一阵江水拍动声,一艘张
点着好几个大灯笼的小船驶了过来,那女子似乎水性极好,一个挺腰举起,
就把明兰压到船边,然后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把明兰整个提了上去。
一离开水面,一缕缕刺骨的江风如同针扎般刺入明兰身上,不过须臾
之间,一条厚厚的大棉被劈头盖脸的罩了过来,把明兰上下左右全都包住
了,然后水中的女子也爬上船来,隔着水淋淋的头发,明兰依稀看见一个
大熊般的男子在给她裹衣裳。
明兰浑身哆嗦着,迅速抬头四下看,只见小船被灯笼照的通明,船上
站立了几个男子,正忙碌着把自己裹成个大粽子的男子,身形高大刚健,
只着一身黑色的敝旧长袍,一脸络腮大胡子覆盖了三分之二张脸,身上没
有半件饰物,只一双幽深的俊目似曾相识。
明兰用力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一阵欢喜,大声道:“二叔!”
她终于知道在小黑巷子里碰上一群不怀好意的小流氓时看见警察叔叔
是怎样一种心情了,尽管这位警察叔叔曾无故罚过她的款。
顾廷烨眸子一亮,胡子脸上看不出表情来,只听见他低低道:“你认
得出我?”
明兰觉得很奇怪,此时江面上明明一片嘈杂,叫喊声,搏击声,哀嚎
声,交杂成一片哄闹,可他开口的那一刻起,她觉得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明兰忙道:“自然自然,认不出谁也不能认不出来救命的呀!”
明兰惦记着丹橘小桃她们,又连忙向顾廷烨身边凑了凑,白玉般的精
致小脸笑的十分讨好乖巧,呵呵恳求道:“二叔,我几个丫头还在水里呢,
赶紧帮我捞上来吧,大冷天的,别泡坏了她们!”有事找人帮忙时,明兰
总能表现的特别可爱。
顾廷烨幽黑的眼睛忽然沉了沉,秀长的眼线挑起几丝薄嗔,宛如隐隐
绰绰的湖面上流动着光影,似乎想瞪明兰一眼,但又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这个年过的实在太忙碌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在休假日的最
后一天回复更新,希望以后能正常更新,请大家见谅;结婚,就是亲戚翻
倍。
第74回
夜风冷清,明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那个大熊般的男子正捂着一壶酒
给那水性极好的女子喝,那女子见明兰瑟缩的样子,便递过一个小杯子来,
顺着清冷的江风,明兰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那女子笑道:“不嫌弃的话,
喝些暖暖身子。”
明兰立刻抬头去看顾廷烨——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顾廷烨见明兰一
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过来,心里一阵舒服,便微微点头;明兰这才从棉
被粽子里伸出一只小拳头,接过酒杯,一翻手腕,一仰而尽,把酒杯还回
去,爽朗道:“多谢。”
酒味醇厚,一股暖气立刻从身体里冒起来。
那女子和船上其余几个男子都似有略略吃惊,他们素日也见过高门大
户出来的小姐,个个娇贵矜持,没想这女孩漂亮娇嫩的像个娃娃,却一派
风光月霁,没半分扭捏做作;那大熊男子首先翘起大拇哥,粗着嗓门赞道:
“大侄女儿真爽快!”
那女子也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姑娘莫见怪,我当家的素来在江湖上
混饭吃,没什么规矩;我叫车三娘。”
明兰这才仔细打量这女子,只见她大约十岁,面盘微黑,大眼大嘴,
生的颇为灵动俏丽,她指着船上的人一一介绍:那大熊般的男子是她丈夫,
名叫石铿,旁边一个微矮些的壮实男孩叫石锵,是他弟弟;站在船头的一
个白面清秀少年叫于文龙,他们都是漕帮的;顾廷烨身边还站了个作文士
打扮的中年男子,一直笑眯眯的,叫公孙白石,后头一个与他颇像的少年,
一脸机警乖觉,叫公孙猛,二人是叔侄。
明兰努力从棉被粽子里伸出另一只小手,然后握成一对白胖小馒头来
朝众人拱了拱,很客气道:“虽从未听说,但久仰久仰。”
石氏兄弟性子憨,估计没听懂,还很热情的回拱手;车三娘和公孙叔
侄则忍俊不禁,于文龙偷眼看了眼明兰,只觉得她眉目如画,明媚难言,
他面上一红,低下头去;顾廷烨回过头来,没什么表情,但漫天星斗都没
他的眸子亮。
这时又一艘小船驶过来,除了石家兄弟,其余人都跳了上去,车三娘
坐到明兰身边,笑道:“你家的船这会儿当是干净了,咱们先回去,你好
换身衣裳,他们去收拾剩下的蟊贼,帮里的兄弟们水性好的很,保准把你
的丫头们都找回来。”
明兰连连谢过,尽管她心里很纳闷,什么时候漕帮变成水上治安队了。
此时江上打斗渐止,石氏兄弟一前一后护着小舟,车三娘紧紧搂着明
兰,四下戒备,明兰眼看着渐渐驶向自家大船,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顾
廷烨一脚踏在船头,手持一张大弓,弯弓搭箭,屈猿臂挺蜂腰,嗖嗖几箭
下去,江面上浮动的几处立刻冒出血水来,周围几条汉子也照样射起箭来,
至于原本就在江面上的人头,更成了活动靶子。
淡淡月光下,顾廷烨面色阴翳,高大的身子俯视着江面上浮起来一具
具尸体,但见有哀嚎挣扎的,一箭下去补了性命,一派鹰视狼顾,满眼杀
气嗜血,明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石氏兄弟操舟颇为娴熟,也不见水波如何拍动,小舟却行驶如飞,轻
启缓声的朝大船去了,一路上明兰与车三娘闲来唠嗑,江湖女子十分豪迈
直爽,明兰几句话下来,就问出了些信息,顿时吓了一跳,石铿的竟是新
上任的漕帮副帮主,适才见他对顾廷烨满口‘大哥’的叫着,还以为他只
是个普通的江湖汉子呢。
明兰呆呆叹了口气,轻声道:“石帮主替我撑船,今日这遭劫的可不
亏了。”车三娘闪着一双火辣的大眼睛,笑道:“你倒是不推辞两下。”
明兰摊着双手,很老实的回答:“我又不会驾船,推辞掉了,哪个来撑篙?
算了,还是把脸皮装厚些罢。”
车三娘笑的花枝乱颤,轻轻拍打了明兰两下。
盛家的大船并未受许多损毁,明兰一上去就瞧见呆小桃站在船舷上左
顾右盼,旁边是急的脸色发青的丹橘,明兰瞠目,只由得这两个丫头扑到
自己身上又哭又笑,待进了厢房,明兰才急急问道:“你们怎么还在船上?
没有……事?”说着上下打量她们俩,只见她们纹丝未伤,大为奇怪。
小桃十分得意,道:“带着丹橘姐姐,怎游的快?于是我带着她憋气,
躲到船底下去了,隔一会儿换个气,那伙水贼忙着追别人,也没来管船底,
天又黑,没人注意;本来想游过对岸去的,谁知来了一群人,把船上的水
贼都打跑了,咱们索性又回来了。”
明兰看着小桃,久久不语,暗叹:这才是大智大勇呀!
丹橘服侍明兰里里外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给拿了干帕子给明兰揩干
头发,简单绾了纂儿;那车三娘身段比明兰大些,小桃便去找了一身允儿
的衣裳去给她换;随后明兰找人来清点船上人数,盛家的一众仆妇护卫大
都安好,统共死了两个船夫,伤了大约七八个,明兰叫丹橘记下了人名,
回头好抚恤。
接着两个家丁捉着三个婆子进来,一把摔在地上,丹橘看见她们就恨
的咬牙切齿:“姑娘,就是她们三个告了咱们的秘!”
明兰端坐在上方,侧眼看着案几旁摆放着仓促找来的油灯,幽幽暗暗
的照得屋里一切都有些鬼蜮,她低头抚摸着自己身上微凸的妆花丝绒褙子,
凉凉滑滑的触感,上好的江南锦织,下面跪着的三个婆子头发散乱,不住
磕头痛苦,满脸都是涕泪。
明兰静静道:“那会儿,是怎么个情形?”
其中一个婆子看了看旁边两个,大着胆子申辩道:“姑娘明鉴,那些
贼人拿住了我等,却寻摸不出财物来,恼怒之下便要砍杀我等!老婆子委
实怕极了,才说了……姑娘,咱们真不是有心卖主的,姑娘!饶命呀!”
说着三个婆子不断哀求,连连讨饶,一旁的家丁恼怒的踢了她们几脚,
丹橘想起适才的惊恐,心中也是愤怒不已,大声道:“为主子送命也是值
当的,不然白花花的银子供着你们这些妈妈作甚?我早去问过了,那会儿
贼人不过是打杀了几下,你们只消照着姑娘说的,直指主子们已带着财物
乘小舟去了对岸,此船已空不就成了?不过是自己怕死,慌张之下才什么
都说了的,险些累了姑娘性命!”
明兰面无表情,低着头继续抚弄衣料上的花纹,慢慢抬起头,叹息道:
“罢了,你们把她们三个看管起来,待回了宥阳,我请老太太发放你们了
罢。”三个婆子还待求饶,明兰疲倦的挥挥手,直道:“你们惊恐之下做
错的事,也算情有可原;可是,你们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也是命,我不罚
你们,却也不能留你们了。”
说完,便叫人把三个婆子押了出去,这时正好车三娘进来,瞧见这一
幕,便笑道:“大侄女儿实在厚道,这事儿要是出在咱们帮里,出卖兄弟,
泄露机要,立时便要开堂口,在关二爷面前三刀六个洞!”
丹橘本来还在忿忿的,听见这句话迟疑了下:“这么……厉害?”跟
在车三娘后头进来的小桃连忙接上:“姐姐又心软了,适才你呛水的时候,
咳的几乎断了气,那时也发狠说要厉害的惩治一番呢!敢情是好了伤疤忘
了疼!”
明兰看着丹橘讪讪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对着丹橘和小桃道:“所以,
这件事告诉我们,不是好汉的,不要混帮派;凡是帮派里的,那都是豪杰
英雄!”顺便拍马,不费力气。
车三娘扑哧就笑了出来,拉着明兰的手亲热道:“大侄女儿真真是个
妙人哟!三娘我走南闯北的,不是没见过大家出来的小姐,可没见过大侄
女这般有趣的!”
明兰红着脸说了几句‘哪里哪里’之类的。
过不多会儿,一阵重重的脚步声,石铿顿顿的走了进来,刚一瞧见车
三娘身上靛蓝色宝相花缠枝银丝纹的刻丝褙子,久眼前一亮,笑道:“三
娘,你这身可真好看!显得你也不黑了,人也苗条了!”
明兰长大了嘴,这家伙也太不会说话了,回去定被老婆罚跪搓衣板,
谁知车三娘也不生气,笑呵呵道:“是这衣裳好,人要衣装嘛!”石铿扯
着妻子看来看去,连连点头道:“回头咱去天衣阁做衣裳!不就是银子嘛。”
车三娘笑盈盈的赞好。
明兰见他们夫妻说的差不多了,恭敬的站起来,正声道:“今夜若非
贤伉俪及帮里众好汉搭救,明兰和这些女孩们怕是难说了,大恩大德,不
敢言谢,请受明兰一拜!”说着敛衽下福,垂膝几乎到地,小桃和丹橘也
连忙拜倒。
石氏夫妇连忙去扶他们,石铿还连声道:“不当事的,不当事的,大
哥的侄女儿,便我自家侄女儿,如何能不救!”
明兰再三拜谢,这才肯起身;车三娘生怕明兰再谢,赶紧岔开话题,
问道:“当家的,阿弟呢?”石铿道:“我叫他在外头帮忙,那些外伤他
最拿手的。”
此时船上正忙,明兰叫丹橘出去,指挥仆妇们整理被翻的稀巴乱的各
个厢房,小桃去找柴草来烧水煮茶,然后请了石氏夫妇坐下闲聊。
明兰说话风趣,态度爽朗,语气又谦和有礼,石氏夫妇很是放松,不
一会儿便聊开了。
石铿本是江湖子弟,父执辈都是在码头上捞饭吃的,车三娘原是海边
渔姑,后家乡遭了难,便随着师傅出来卖解,后结识了石铿,便结为夫妇;
明兰听他们说起江湖上的趣事也十分新奇,听的津津有味,待小桃端了茶
水点心上来,石铿润润嗓子接着说。
大约两年前,他们认识了离家出走的顾廷烨,一见如故,便结了兄弟;
石铿对顾廷烨的身手和人品赞不绝口,绘声绘色的讲述了顾廷烨如何英雄
了得,如何帮助自己的叔父得了帮主之位,直说的口沫横飞;石氏夫妇粗
中有细,除了些要紧的帮务,大都说的很敞快。
“…哎,大哥的日子过的也忒苦了,他便是不当侯府公子,如今也要
银子有银子,要名声有名声了,何必还……”石铿开始叹气,“照我说呀,
曼娘嫂子就不错了,大老远的跟来,肯跟着大哥吃苦,对我们一众弟兄都
和气热心,处处照顾着,偏大哥从不理她,宁肯自己在外头风餐露宿的!”
车三娘皱起眉头,连忙推了丈夫一把,制止道:“你别胡说!”不安
的看了看明兰,似乎担心丈夫说漏了嘴,明兰兴味道:“曼娘也来了?她
不是在京城吗,孩子带来了吗?”
石铿见明兰也知道,横了妻子一眼,放心道:“瞧,大侄女儿也知道
吧。”然后咧着大嘴对明兰道:“大侄女儿,你可知晓为何大哥那般嫌恶
曼娘嫂子呀?”
明兰低着头,沉吟片刻,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她……做错了事。”
车三娘眼光一闪,心里似乎了然,那石铿却不以为然,还唠叨着:
“可大哥风里来雨里去的,总得有个女人照顾呀,我瞧着那曼娘嫂子挺好
的,大哥就给她个名分呗,大哥他大哥说的亲就好么,不也黄了……”
车三娘用力捅了丈夫一把,厉声喝道:“你个浑汉子,知道什么?!
大哥屋里的事儿你少掺和,你上回喊了她声‘嫂子’,大哥半年都没与你
说话!你忘了?大哥最恨她黏着,你还跟着起哄!”石铿闻言,大熊一样
的身子缩了缩,摇头不言语了。
车三娘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下丈夫,轻骂道:“你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一兴头起来,什么都敢说!”转头对明兰笑道,“大侄女儿,你可别听他
瞎扯。”
明兰浅浅微笑着,好言安慰道:“无妨的。二表叔说的那门亲事是不
是赣南庆城的彭家?”这一年来,为了给先帝守孝,京城中禁绝了大部分
娱乐活动,休闲生活异常空虚的结果是,八卦闲聊产业欣欣向荣,明兰试
探着问道:“亲事没说成吗?”
车三娘惴惴的看了眼明兰,见她一脸和善,便叹息着低声道:“大哥
的那位侯爷兄长给说的亲,咱们去打听了,彭家虽说门户不大,但那家小
姐倒温顺娴雅,谁知……哼!”三娘冷哼了声,继续道,“那彭家也忒气
人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居然,居然…想弄个旁支的庶女来抵数,当咱们
大哥娶不着婆姨,要他们可怜么?!”
赣南庆城的彭家原是锦乡侯的后裔,太宗武皇帝时坏了事,被褫爵抄
家,全族发还原籍,先帝即位后虽没起复他家爵位,倒也给了些赏赐;家
族一直卖力钻营,可后来锦乡侯的爵位还是给了新贵,他家终究起复无望,
但彭家与京中权爵到底有些老姻亲,加之家中又有子弟当着差,也没有没
落;但说起权势来,还不如盛紘,下可监察百官,上可直达天听。
顾廷烨的婚姻线也未免太坎坷了些,明兰听了后,沉吟不语,先是点
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石铿不解,大嗓门的叫起来:“大侄女儿,你倒是
说话呀?”
明兰本不想说,但石氏夫妇都是直肠子的人,一个劲儿的催逼,明兰
又不愿意违心而言,只好斟酌着语句,慢慢道:“彭家想找旁的姑娘来抵
数,这确是欺人了,不过他们不答应婚事,倒也情有可原。”
石铿脸色涨的通红,粗着脖子立刻就要反驳:“大侄女儿这话怎么说
的?我大哥他……哎哟,你干什么?”三娘一脚踹过去,石铿痛呼着弯腰
去抚小腿,却见到门口站了一个高健挺拔的身影,一脸大胡子的顾廷烨不
知何时已经来了。
车三娘已经惴惴的站起来,石铿呵呵干笑几声走到顾廷烨身边嘘寒问
暖道:“大哥回来了,那伙蟊贼定是收拾干净了,可真快呢。”车三娘连
忙接上:“那是自然,有大哥出马,什么事儿成不了?!”
夫妻俩一搭一唱,恭维十分卖力,想要掩饰适才背后说人闲话恰好被
撞个正着的困窘,明兰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老实的
站在一旁,凑趣的傻笑两声。
顾廷烨静静扫了石氏夫妇一遍,他们俩立刻额头冒出丝丝冷汗,顾廷
烨也不说话,双手负背的慢慢走进来,沉声道:“外头没事了,你们赶紧
起程罢;我交代两句就来。”
石氏夫妇似乎十分敬畏顾廷烨,一听见这句话就匆匆向明兰道了个别
走出房门,然后屋里就剩下尴尬的明兰和一脸大胡子的她二表叔。
顾廷烨找了把靠门的椅子,姿态沉稳的坐下,距离那一头的明兰足有
十步远,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坐。”明兰立刻乖乖坐好,等候领导指
示。
顾廷烨语气和善,缓缓道:“两件事。第一,今夜你落水的事外头不
会有人知道,你自家仆妇回去后自己料理,其余见过你的人,我会办好。”
明兰猛然抬头,目中尽是欣喜,嘴角绽出隽好的淡粉色,雪白的皮肤
上跳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甜的像六月里的槐花糖;顾廷烨嘴角歪了歪,不
过有一把大胡子的掩饰,谁也不知道,他接着道:“…第二,不要与任何
人提及我的事,只说是漕帮率众来搭救即可。”
明兰连连点头,不论石铿对顾廷烨在江湖上的成就多么推崇,江湖就
是江湖,在庙堂朝宇上的达官贵人看来,这些于市井混饭吃的不过都是下
九流,不是为权贵所驱使,看家护院,就是充当背后势力的马前卒,拼打
喊杀。
侯府公子成了江湖大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红花会扛把子陈家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