⑧Robert Graves and Alan Hodge，了he Long Week·End·]5·
(旬Pliny，Natural History，VII。16—18(pupillas binas in singulisoculis)，“Loeb”，ll，5J6—8·
27夕
卷二五)，可以连类。入宋而金石之学大盛，王国维《静庵文集》续编《宋代之金石学》至谓为“宋人所创学术)，；以石墨补订史传，遂成风会。即“不读书”如欧阳修，撰《集古录跋尾》亦据碑志以是正史传之“阙谬”，所谓“黑鬼媚着，不为无益”(《文忠全集》卷一四八《舆刘侍读》之二)，“黑鬼”者，墨拓之哗语耳。又按《太平广记》卷三一。《三史王生》引《纂异记》，漠高祖之灵怒斥王生，有曰：。朕庙外《泗水亭长碑》昭然具裁矣，曷以外族温氏而妄称‘乌老，乎?读错本书，且不见义，”即隐指司马贞此注；“乌老”者，“媪”之切音也。
“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J)按宋人《昭灵夫人祠》诗云：吓杀翁分我一杯羹，龙种由来事杏冥。安用生儿作刘季，暮年无骨葬昭灵：JT，(吕居仁《紫微诗话》引晁伯宇载之诗，《事文瓶聚》后集卷四引作可正平《漠高帝》，字句小异，此从《能改斋漫绿》卷六订释)。意谓汉高既号。龙种”，即非太公之子，宜于阿翁无骨肉情，运古颇能翻新。漠高即位后，招魂葬刘媪，迫尊曰“昭灵夫人”，详见《后汉书·章帝纪》章和元年。遣使者祀昭灵后”句章怀注。
。遂围戍阜，汉王眺。J真，按《汉书。高帝纪》上此句如淳注：“眺’言逃，谓走也，，，晋灼注：“跳’，独出意也”；似皆未尽。<汉书·陈胜、项籍传》师古注：“轻身而急走也”，较为得之。观《史记·荆燕世家》及<汉书·荆，燕、吴传》记刘泽<>C还兵备西，遂跳驱至长安”，则凡轻装减从而疾走皆可曰“跳”，只身脱逃特“跳”之一端。《北齐书·神武纪》上尔朱兆大败，“将轻走”，即“跳jT，也。
“后高祖朝，太公拥帚迎门却行”；《考证》弓I<孟苟列传》：“昭王拥帚先驱。”按当兼引《刺客列传》：“田光造焉，……太子逢迎，却行为导”。“却行”者，虽引进而不敢为先，故倒退以行，仍面对贵者而
2肋
不背向之，所以示迎逢之至敬也。《楚辞·招魂》：“魂兮归来，入修门些；工祝招君，背行先些，，；昭王太公之“迎却行”，即“背行先”矣。西方旧以却行为辞君退朝之仪容，仕宦者必娴习之。一剧写财虏入库视藏金，将出，曰：“奉禀君临万国之至尊，吾不敢无礼转身、背向天颜，谨面对而磬折退走”(King of kings，／i’ll not be rude tothee，and turn my back／In going from thee，but go backwardout，／With my face toward thee，with humble courtesies)；一小说谓万不可以臀尻污皇帝尊目，故辞朝必却行(On ne retournejamais le cul a ce grand Empereur，et on s'en va a reculonsde devant luy)@；语虽嘲戏，正道出仪节底蕴。哲学家休谟肥戆，不善行此礼，几致蹉跌焉②。
“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按《汉书。高祖纪》下作：“上问医曰疾可治不，医曰可治2，，宋祁谓旧本无“不医El可治”五字。窃意若句读为：“上问医曰：‘病可治不7，医El：‘可治”，则五字城为骈枝，可以点烦；然倘句读为：“上间，医El：‘疾可治1，一一不医曰‘可治”，则五字乃班固穿插申意，明医之畏谄至尊，不敢质言，又于世态洞悉曲传矣。《周书。艺术传》高祖寝疾，柳升私问姚僧垣曰：“至尊贬膳日久，脉候何如，”对曰：“天子上应天心，或当非愚所及；若凡庶如此，万无一全l”
《北齐书·方伎传》武成以己生年月托为异人而问魏宁，宁15t：“极
①Ben Jonson，The Case is Altered，I·ii(Jaque~；Ch·Sorc]·Histoire eomique de Franeion，Liv·IV，“Soci6t6 des Textes FranqaisModernes”，1I，21。
②，he Letters of David Hume，ed。J·Y·T·Greig，1，127·Cf·Fanny Burney，Diary，“Everyman”S，138，141—2；Zrollope，An Aut0·biography，ch·3，“The Oxford Trollope”，49—50；Charles C·F·Greville，Memoirs，Oct·16，1843，ed·H·Reeve，V，208·
富贵，今年入墓：”武成惊曰：“是我l”宁变词曰：“若帝王白有法。”盖医、卜、星、相之徒于大富贵人休咎死生，恐触讳撄怒，为自全计而不肯直言。《左传》成公十年、昭公二年秦先后使医缓、医和诊视晋侯，皆面告曰：“疾不可为也：”岂二医之质率，抑古道之敦朴欤7又岂本国之君威不足以慑邻国之宾萌，而奉使以来之行人更可无避忌欤，《红楼梦》一。回贾蓉妻秦氏病，请张先生治之，因问：“还治得治不得，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张对：“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亦“不医／r，之症而婉言曰“可治”也。
七 吕后本纪
“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辉耳，饮瘩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考证》引<汉书。外戚传》“居鞠域中”，师古注：“谓窟室也。”按此班书失检，“人彘”之名，遂不可解矣。《论衡·雷虚》亦云：“吕后断戚夫人手，去其眼，置于厕中，以为人豕，呼人示之。)，夫厕溷固豚笠豕圈也。《酷吏列传》：“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国语·晋语》胥臣对文公曰：“少溲于豕牢”，韦昭注：“豕牢，厕也；溲，便也”；《汉书·武五子传》：“厕中豕群出”，师古注：“厕，养豕围也”；《全晋文》卷一五二苻朗《苻子》记朔人献燕昭王大豕者，曰：。非大圊不居，非大便不珍。”后世尚然，竹添光鸿《栈云峡雨日记》五月三十一日云：“又无圉圃，人皆矢于豚栅，豚常以矢为食。·真，《太平广记》卷三三三《刁缅》则引《纪闻》云：(<厕神形如大猪jC，，岂本地风光欤，。戚夫人居厕中，故命曰“彘”曰“豕”耳。豕既食秽而字音又同((矢”，古人因以为谵，如《太平广记》卷二五四引《朝野余载》张元一嘲武懿宗诗云：“忽然逢着贼，骑猪向南窜”，白解之曰：“骑猪者，夹豕走也”，即谓惊怖而矢溺俱下也。
八 礼书
“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考证》：“子夏之言，未详其所出。”按《韩非子·喻老》篇作子夏答曾子语，《韩诗外传》卷二作闵子骞答子贡语，文皆小异。
九 律书
“自是之后，名士迭兴，晋用咎犯，而齐用王子，吴用孙武”。按“名士”非仅知名之谓。《礼记。月令·仲春之月》：“勉诸侯，聘名士，礼贤者”；《注》：“名士，不仕者”；《正义》：“蔡氏云：‘名士者，谓其德行贞绝，道术通明，王者不得臣而隐居不在位者也。贤者，名士之次，亦隐者也；名士优，故加束帛，贤者礼之而已。”“名士”
居“贤者”之上，其德尊望重可见，不徒有令闻高名而已。《吕氏春秋。尊师》篇历举子张等六人，胥“刑戮死辱之人也”，以“善学”故，“由此为天下名士显人以终其寿，王公大人从而礼之”，则泛言声名显著而未挂仕籍之人，不必高于“贤者”一等；《审己》篇之“先王、名士，达师”亦然。处士亦有纯盗虚声者，故《邓析子。无厚》篇论君有“三累jC，：“以名取士，二累也”，ltl]·~J“聘名士”之须慎重，恐实之不傅盛名也。《史记》中舍《律书》外，如《李斯列传》：“诸侯名士可以下财者，厚遣赂之”；《张耳，陈余列传》：“已闻两人魏之名士也”：《魏其、武安侯列传》：“进名士家居者贵之”；《韩长孺列传》：“于梁举壶遂、臧固、郅他，皆天下名士J，：《酷吏列传》：“张汤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分谓有才名而尚无禄位者；曰“名士、大夫JC，，谓朝、野并接也。他若《汉书。王莽传》上：“收赡名士”，《后汉书。方术列传。
论》：“漠世之所谓名士者，其风流可知矣、”，亦沿此义。《礼记》之“名士”谓有名而不仕者，螺史》、《汉》之“名士”则谓有名而犹未仕者；至魏晋则凡得名早于得官者，虽已仕宦贵逢，亦仍称“名士”，且浸假推及于诸余著名之闻人，原意遂掩。《裴子语林》(<玉函山房丛书》辑本)卷上司马懿美诸葛亮曰：“可谓名士矣，”，夫亮得君柄国，非隐沦幽仄，顾得此品藻，当是叹名下无虚，或赞其虽居廊庙而有山林襟度耳。观《三国志》裴松之注所引《汉末名士录》，方牧如刘表与焉；《世说·文学》袁宏作《名士传》，据刘峻注，山涛、王衍辈典焉；张辅撰《名士优劣论》(《全晋文》卷一。五)，校量管鲍、马班、乐毅与诸葛亮、刘备与曹操，贵为一国之君，亦被“名士”之目焉。
《礼记》注所谓“隐居不在位”者，已如前尘旧蜕矣。《晋书·卫璀传》杜预闻璀杀邓艾，曰：“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居总帅”；以“身”与“位”对举，即得名先于得官、或得名非由于得官。璀之孙阶，《晋书》本传记王导曰：“卫洗马……风流名士”，又史官曰：“中兴名士，唯王承及阶为第一云”，而《王承传》则称承“渡江名臣……为中兴第一”；盖“名士”作官，即亦“名臣”，而作官得为“名臣”，未必原是“名士。。声名之起，乃缘才能，然才名不称又复常事。《世说·赏鉴》上王济叹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当成名士而未也；《任诞净王孝伯曰：“名士不必须奇才”，欲成名士亦易也。降至后世，“名士。几同轻薄为文、标榜盗名之狂士、游士(参观《明文授读》卷一。徐应雷《名士论>、《尺牍新钞》卷八陈龙正《舆友》)，即庄子、淮南子所讥“卖名声”，“买名誉”，王羲之所诃“瞰名客”，李谧所斥(<卖声儿。(《天地》、《仿真训》、《世说·排调》、《魏书·逸士传》)。董说《西游补》第六回亥0划西楚霸王丑态，树帜署街曰：“先汉名士项羽。”律以张辅之《论》，项羽未尝不可称“名士”，然插标自货，扬己炫人，董氏
所讽，意在于斯。《板桥杂记》中“名士是何物，值几文钱，”暴谵有由来也。
“故教答不可废于家，刑罚不可捐于国，诛伐不可偃于天下”；《考证》谓语本《吕氏春秋·荡兵》篇。按兵与刑乃一事之内外异用，其为暴力则同。故<商君书·修权》篇曰：“刑者武也”，又<<画策》篇曰：“内行刀锯，外用甲兵。”《苟子·正论》篇以“武王伐有商诛纣”为“刑罚”之例。“刑罚”之施于天下者，即“诛伐”也；“诛伐”之施于家、国者，即“刑罚”也。《国语·鲁语》减文仲曰：“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铀；中刑用刀锯，其次用钻笮；薄刑用鞭扑。故大者陈之原野，小者致之市朝”；《晋语》六范文子曰：“君人者，刑其民成，而后振武于外。今吾司寇之刀锯曰弊而斧铀不行，内犹有不刑，而况外乎，夫战，刑也；细无怨而大不过，而后可以武刑外之不服者。”《尉缭子·天官》篇曰：“刑以伐之。”兵之与刑，二而一也。杜佑《通典》以兵制附刑后，盖本此意。杜牧《樊川文集》卷一。《孙子注序》亦云：“兵者，刑也。刑者，政事也。为夫子之徒，实仲由、冉有之事也。不知自何代何人，分为二途，曰：文·武。”
一。 封禅书
《考证》引洪迈曰：“束坡作《趟德麟字说》云：‘漠武帝获白鳞，司马迁、班固书曰：获一角兽，盖辚云；盖之为言，疑之也。，予观《史》、《汉》所记事，或曰‘若，，或曰‘云’，或曰‘焉，，或曰‘盖，，其语舒缓含深意。姑以《封禅书》、《郊祀志》考之，漫记于此。”按马迁此篇用产云”字最多，如“其详不可得而纪闻云”，“其牲用勃驹、黄牛，羝羊各一云”，“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或曰郊上帝诸神祠所聚云”，“则若雄鶸其声殷殷云”，“风辙引去，终莫能至云”，。闻其
不言见其人云”，“闻若有言‘万岁，云”，“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狩，云”，“束人海求其师云”，“因以祭云”，“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见人人迹云”。复出叠见，语气皆含姑妄言而姑妄听之意，使通篇有惚恍迷茫之致。然苏轼语诚是矣，尽惬则犹未也。《封禅书》原文曰：“郊雍，获一角兽，若麟然；有司曰：(··…·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一“若然”，一“盖云”，字不苟下。《孔子世家》：“俱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伯夷列传》：“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合观则辞旨益明。一角之兽，曾获其物，而为麟与否，有司迎合，不可必也；孔子适周，尝有其事，而果间礼老子与否，传说渺悠，不得稽也；箕山有冢，马迁目击，而真埋许由之骨与否，俗语相沿，不能寅也。“云”之为言，信其事之有而疑其说之非尔。常谈所谓“语出有因，查无实据”也。明之“七子”规樵《史记，，酷好学此。如李梦阳《空同子诗集自序》：“李子曰：‘曹县盖有王叔武云。其言臼”；宗臣《宗子相集》卷五《赠许簿之海宁叙》：“予少侍家君，家君每言乡长者，必曰许先生云J)；又《赠趟公叙》：。余束发出游外傅，盖与子隆子同舍云”；又噶游燕子矶记》：“余读金陵诸记，其东北盖有燕子矶云”；又卷六《游滴水岩记》：“余读汀记，归化东北五里盖有滴水岩云”；李攀龙《沧溟先生集》弁以张佳胤序：“盖余嘉靖间为滑令云，而济南李先生守顺德”；王世贞《贪州山人四部稿>卷一二四《与汪正叔》：“仆尝谓谢茂秦可作诸佛菩萨云，／；王世懋<王奉常集》文部卷六《张侍御诗集序》：“某为儿时，则闻家大人言督学御史张公云。”传志之作，厥例更繁，如填匡格，徒成滥调。耳所亲闻，口所自遣，身所亲经，而胥作存疑腔吻，以为风神摇曳，令人笑来。《沧溟集》卷一六<送王元美序》推服李梦阳“视古修词，宁失之理”，即不惜以词害意之谓，此类是矣。艾南英《天佣子
全集》卷五《再与周介生论文书》指斥“七子”剿袭之弊，有曰：“如太史公曰：‘予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盖相去千年，疑其人之有无也。每见空同，凤洲为人作志铭，辙曰：‘盖闻嘉靖问有某老先生云’，此岂千年后疑词耶，”足资印证。
“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按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一八论此节云：“李少君之前言神仙者，不特不托之老子，并未尝托之黄帝也。”
“使人人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按参观《毛诗》卷论《蒹葭》。明清诗文集中有说“三神山”者，殊益神智。或谓事虽不实，言却有因：非仅嗤方士之伪及秦始、漠武之愚，抑且道出方士何以能饰真售伪，而使君主起信受愚，颇合古希腊哲人所标“皮相影响，存照毋遣”(Save the appearances or?phe·nomena)之旨①。王世贞《弃州山人四部稿》卷七二《海游记》：“登故枕海。……云气骤变，峰屿尽改，或断或续，或方或圆，或峻或衍，或英或坯，或陟或密，或堕或赚，或浸漶波浪，或斗插入汉，或为鸱，或为蛟虬、为虎豹者不一。童子趋而前日： ‘是其将市乎：，忽大风发，吹云散，不果市。……於乎，此奇衰之士所得而影响其君为始若武者哉l彼其惊幻变之熹微，叹光景之悦忽，以为其下真若有神仙者焉，思竭天下之力以从之而竟不可得”；阮元《掣经室四集》卷一《登州杂诗》之五：“桑田言本勾，日主祀无名。人到之罘岛，鹦鸣不夜城。秦碑湮旧迹，汉使失回程。当日求仙处，皆从蜃市行”，自
①J·Burnet，Early Greek Philosophy，28·Cf·Locke。Essay，Bk Il，ch·8，par·5，ed·A·S。Pringle-Pattison。64：“The picture of a shadowiS a positive thing”；J·S·Mill，Dissertations and Discussions，I，61：“Appearances t00”ike other things，must have a cause，aod that whichcan cause anything，even an illusion。must be a reality·，’
注：“凡《史记》载秦、漠求仙之处，今皆有蜃市，盖方士所藉以惑人者。”盖神山固出虚构，而蚕市则曾实见；李肇《国史补》卷下记：“海上居人时见飞楼如缔构之状，甚壮丽。……《天官书》所说‘气’也”；苏轼《登州海市》佳篇亦即自述目击。方士有所凭依，易于傅会；仿《封禅书净铸词道之，当日：“远望海上蜃气，若市然，方士曰：‘盖神山’云。”或以释谶纬之法，痛下针砭，大似方士虽假作真而无为有，而识者顾名思义，即察其真亦假而有还无。章学诚《文史通义净外篇---<<书《贯道堂文集，后》称引费锡璜论《封禅书》此节云：“方士之谬语。蓬莱者，蓬蒿草莱也；方壶、方丈者，棺之形也；圆崤者，墓之象也：瀛洲、弱水者，黄泉也，至则溺矣，故曰：‘反居水下，：‘其物尽白，者，丧之仪也。盖言世之好神仙者，必至于是而后甘心。其未至是，则可望而不可即也；及至是，则又与世人绝，是生人终不可至也。”章氏美之曰：“虽出附会，然可为惑者解。”费氏文集，余未之见，斯言理惑发蒙，诙诡滑稽，得淳于髡，东方朔之遣意焉。明人尝嘲释氏之六字真言“吨嘛呢叭嚼呻”，谓“乃‘俺把你哄，也，人不之悟耳”(《纪录汇编》卷一二八姚福《青溪暇笔》，佟世思《与梅堂遣集》附《耳书》作“盖‘俺那里把你哄’也”)，亦犹此旨也。
“李少君能使物却老。……言上曰： ‘祠寇则致物’。”按上文又有“依物怪，欲以致诸侯”，下文又有“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J＼，，“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震于怪物，欲至不敢。”合之《留侯世家》：“太史公El：‘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则析言之，不仅鬼别于神，亦且“物”别于鬼神。旧注“物”为“鬼神”，尚非确谛。“物”盖指妖魅精怪，虽能通“神”，而舆鬼神异类；《论衡。订鬼》所谓“老物之精”，《楞严经》卷九所谓“年老成魔”。观《太平广记》分门即知：《西游记》中捉唐僧者莫非“物。，<小西游记》则亦
有“鬼”。《汉书。郊祀志》上：。黄龙见成纪，……下诏曰：‘有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文义甚晰，“物”、龙也，“物之神”、龙精或龙怪也。<史记。齐悼惠王世家’：“舍人怪之，以为有物而伺之”，亦谓物妖。
《陈涉世家》记吴广“卜有鬼”，陈胜、吴广“喜念鬼”：顾狐“呜呼”作人言，当属于“物”，殆用意如《左传》昭公八年“石言”于晋之鬼实“凭焉”耶，《庄子·达生》篇桓公“见鬼”，问皇子曰：“有鬼乎，”皇子曰：“有，”而所皋罔象、委蛇之属，皆怪也，又曰：“其为物也恶。”，是则浑言之，“鬼”非特与“神”通用，亦与“物”通用耳。
李少卿曰：“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考证》：“茅坤曰：‘至是始以封禅为不死之术’。”按茅言是也。秦始皇封禅，而不死之方术则别求之海上三山；《淮南、衡山列传》中伍被述徐福“伪辞”，言之尤明，所谓“见海中大神，愿求延年益寿药”也。汉武乃二而一之，故下文公孙卿曰：“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则能登天矣”，又丁公曰：“封禅者，合不死之名也。”是泰岱之效，不减蓬瀛，东封即可，无须浮海。然以泰山为治鬼之府，死者魂魄所归，其说亦叻于漠。《后汉书。乌桓鲜卑传》：“中国人死者，云魂神归岱山”；陆机《泰山吟》：“幽涂延万鬼，神房集百灵”；《博物志》卷一引《孝经援神契》曰：“泰山，天帝孙也，主召人魂。东方，万物之始，故知人生命之长短”(《文选》刘桢《赠五官中郎将》第三首：“常恐游岱宗，不复见故人”，李善注亦引此)。《日知录》卷三。、《陔余丛考》卷三五、《茶香室丛钞》卷一六考漠魏时泰山治鬼之说，已得涯略(吴钖麒《有正味斋骈体文》卷一五《游泰山记》全本《日知录》)。经来自马，泰山更成地狱之别名，如吴支谦译《八吉祥神咒经》即云“泰山地狱饿鬼畜生道”，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卷九所谓“泰山”为
“梵言”而强以／(泰方岱岳”译之者。然则泰山之行，非长生登仙，乃趋死路而入鬼缭耳。封神治鬼，说皆不经，彼此是非，无劳究诘，而一事歧意，于漠武帝之贪痴非分，不啻促狭戏弄，又费锡璜论《封禅书》所未道矣。
公孙卿曰：“黄帝且战且学仙。……百余岁然后得舆神通”；《考证》：“何焯曰：‘恐其言不验被诛，故远其期于百余岁。”按即同《韩非子。内储说》下宋人棘端削猴之谲智，此远其期限，而彼严其禁忌耳。夫学仙所以求长寿，今乃谓长寿然后得学仙；汉武若非妄想颠倒，必能遁词知其所穷。《趟飞燕外传》夷人曰：“学吾术者，要不淫与漫言”，樊媳嗤之曰：“阳华李姑蓄斗鸭池下，苦獭啮鸭，芮姥献捕獭狸，语姑曰：‘是狸不他食，当饭以鸭。，……今夷术真似此也，。公孙卿语洵可以芮姥之狸喻之。
。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按苏轼伎仇池笔记》卷上论此曰：“漠武帝恶巫蛊如仇仇，盖夫妇，君臣、父子之间，嗷嗷然不聊生矣，然……己且为巫蛊，何以责其下7此最可笑。”甚有识力。马迁载其事于《封禅书>，亦见祝此之寿考者即可诅彼之死亡，如反覆手之为云雨。堂皇施之郊祀，则为封禅：密勿行于宫闱，则成巫蛊，要皆出于崇信方术之士。巫蛊之兴起舆封禅之提倡，同归而殊途者欤。
一一宋微子世家
“王偃盛血以革囊，悬而射之，命曰‘射天，。。按<吕氏春秋。过虑》记：“左右皆贺曰：‘今王胜天l’J，；喀战国策·宋、卫策》记康王
经》)雄图大略，征服全球，乃欲占领天界，因取挪亚方舟遣骸，改制飞车，驾四巨鹰，携一闱自侍，乘而腾举，历十二月，俯视茫茫，不见大地，而穹霄帝所仍极望无睹，怒而挽弓仰射，矢没云中，下土闻遥空有霹雳声(L，effrayant javelot disparut dans les cieux·／Et laterre entendait un long coup de tonnerre)~，悬囊代天以为射招，相形遂见寒窘，盖实事难奇，不似幻思易妙；遥空霹雳，则又仿佛李贺《荣华乐》：“天长一矢贯双虎，云把绝骋聒旱雷。”左思《吴都赋》写倾薮搜岩，禽弹兽尽，继之日：“思假道于丰隆，披云霄而高狩；笼乌兔于日月，穷飞走之栖宿”；余勇可贾，欲上天围猎，豪情壮语。李白《大猎赋》：“阳乌沮色于朝日，阴兔丧精于明月；思腾装上猎于太清，所恨穹吴于路绝而忽也j，；则更进一解，谓金鸟玉兔惴惴恐猎人上天，为所弋获，王琦《太白集注》卷一未识其本左思语而夸饰也。
一二 趟世家
“程婴曰：‘朔之妇有遣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按下文：“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两“即。字皆同今语之“假如”、“若使”。王念孙《读书杂志·史记》六论《匈奴列传》，引《汉书·西南夷传》颜师古注：“即，犹‘若’也”，甚允；更当引《史记》比节，“若幸而男”与“即女也”，对句互文，意义了然，无俟乎注释矣。唐宋人文中“即JC，字尚偶用作“若”意，如欧阳修《五代史·闽世家》薛文杰教吴英曰：(<即上遣人间公疾，当言头痛而已，无他苦也。，，明之“七子”于马、班学舌践迹，每不言“若”、“如”，
①La Fin de Satan，Liv·I，St iv·“Avec le Bois de l'Arche”。5·“La Trappe d’cn bas et la Trappe d’en haut”。
“脱”、“倘”而言“即”，如王世贞《贪州山人四部稿》卷六九《少保王公督府奏议序》：“公独亟为上言：‘此奇货可居。俺答即急之，因而为市，谕以执送叛逆赵全等遗我。……其次，俺答即不急之，我因而抚纳，如漠质子法”；又卷一三二《题王雅宜书杂咏帖》：“以指画腹曰：‘祝京兆许我书狎主齐盟；即死，何以见此老地下，”又按程婴、公孙杵臼保赵氏婴事，后世唱叹。陶潜《读史述九章》之四即日：“望义如归，允兮二子，，／；黄庭坚《题荣州祖元大师此君轩》亦曰：“程婴杵臼立孤难，伯夷叔齐采薇瘦，，，纪君祥《赵氏孤儿》剧本且传人欧洲，仿作纷如。宋神宗时，因吴处厚奏：“国家传祚至今，皆二人之力”，遂迫封婴为成信侯，杵臼为忠智侯，立庙致祭，详见处厚《青箱杂记》卷九。
。夫人置儿绔中”；《考证》谓《新序。节士}作“裤。。乔松年《萝蘼亭札记》卷六、李枝青《西云札记》卷二皆谓今所着合裆挎，漠谓之“禅j，，，而《内则》之“襦裤”，乃以邪幅缠胚，上覆以裳，即今之。衩裤”。乔氏因言，婴儿虽细，难置裤。裨中，此“史公好奇之言，且‘中，字或是中间之意。”《魏书·皇后列传》记。昭成在襁褓时J)，国有内难，平文皇后王氏“匿帝于挎中JC，，事绝相类，疑亦《史记》“好奇”之遣意耳。
。简子疾，五日不知人。。按此一大节又见于《扁鹊、仓公列传》，宜据别见则互有详略之法，加以删改。下文武灵王论变法复与《商君列传》语太相似，盖此取之<战国策。赵策》二，彼取之<商君书·更法》篇，而未参稽稍异其词。武灵王曰：“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遣俗之累”，又曰：“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遣俗之累。，数语之间，重复无谓；《赵策》只有后二句，不识马迁何故冗叠如此，全书失检类是者不少，贻弹射者以I：1实，良有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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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孔子世家
“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白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
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按马迁值漠武帝崇儒之世，又私心向往，
故畅言如此。然尊之而尚未亲之也。谶纬说盛，号孔子曰“素王”，
而实则牵挽为漠之“素臣jC，，以迷人主之敬信而固结其恩礼，俾儒家
得常定于一尊。孔子之于刘汉，遂似希伯来先知之于“弥赛亚”，一
若凡所制作莫非预为漠地而亦皆专为漠地。《尚书考灵耀》所谓：
。丘生苍际，触期稽度为赤制。j＼，试以班较马，区别灼然；迁推为前代
之圣师者，固乃引为本朝之良弼焉。班固《典引》曰：“天乃归功元
首，将授汉刘。……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
赞汤迪旨，备战粲烂，真神明之式也，虽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
兹褊矣，……蕴孔佐之弘陈云尔1……孔繇先命”；《文选》李善注：
“玄圣，孔子也；相，助也，言仲尼之作，亦显助祖宗；兹，孔子也。能
表相祖宗，故曰‘佐”。他如《后汉书。苏、杨列传》苏竟与刘龚书
日：“夫孔丘秘经，为漠赤制”；《申屠、鲍、郅列传》郅惮上王莽书曰：
“漠历久长，孔为赤制”；《全后汉文》卷九八阙名《鲁相韩来造孔庙
礼器碑》曰：“孔子近圣，为汉定道”，又《孔庙置百石卒史孔稣碑》曰：’ ((孔子大圣，……为汉制作”；卷一。一阙名《鲁相史晨祭祀孔子庙
碑》日：“西狩获辚，为汉制作。……主为漠制j，，。《公羊传》哀公十四
年：“孔子曰：‘吾道穷矣z，……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何休《解
诂》迳以“后圣”为即指汉。欧阳修《集古绿》卷二跋《后漠鲁相晨孔
子庙碑》，叹：“甚矣漠儒之狡陋也”J，正为此发。以王充之特识独
行，定浮辨虚，而《论衡·须颂》曰：“是故《春秋》为汉制法，《论衡》
为汉平说”，《佚文》曰：“文王之文传在孔子，孔子为漠制，文传在汉
也”；则无异乎俗儒。狡陋”之见。盖风会已成，虽魁杰亦难自拔；马迁生世早，尚未以河漠之言阿漠也。吴妆纶昧于束汉人通习，乃力为班固开脱。《桐城吴先生文集》卷一《读《文选，《符命，》谓班固必“不屑轻妄作文字谀人”，《典引》之作，实“发愤而悠谬其词”，以“讥谶绿之不经”，而“微见”孔子佐漠等说之“怪诞无稽”。强词武断，持之无故。《典引》首引诏书斥司马迁“微文刺讥，非谊士”，因自言“刻诵圣论，昭明好恶”，而作此文。吴氏置若无睹，一似固不顾上谕“圣论”，而甘效迁之为“非谊士”者。吴氏称固“悠谬其词”，与固诵“圣论”所斥迁“微文刺讥”，将无同乎7而谓固冒大不韪而明知故犯乎f ·
一四 陈涉世家
“辍耕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毋相忘l”按《外戚世家>记薄姬“少时与管夫人、赵子儿相爱，约曰：‘先贵毋相氙”，又记卫子夫“上车，乎阳主拊其背曰：‘行矣， 强饭，勉之，即富贵，毋相忘I”“即”可作“若”解(见前论《赵世家》)，即“苟”义，而此处又无妨作“立即”解。盖皆冀交游之能富贵，而更冀其富贵而不弃置贫贱之交也。《后汉书·宋弘传>光武帝引谚曰：‘‘贵易交”；《唐摭言》卷二王冷然《与御史高昌宇书》El：“倘也贵人多忘，国士难期jC，；《全唐文》卷二一四陈子昂《为苏本典岑内史启》曰：。然亲贵盈朝，岂忘提奖，”盖人既得志，又每弃置微时故旧之失意未遇者也。二事皆人情世道之常。然伙涉为王，初未失故。同耕者遮道而呼，涉即裁与偕归；客自“妄言轻威”，致干罪谴，乃累涉亦被恶名。《西京杂记》卷二记公孙弘起家为丞相，旧交高贺从之，怨相待之薄，曰：“何用故人富贵为I ”扬言弘之矫饰，弘叹曰：“宁逢恶宾，不逢故人I”是
则微时旧交，正复难处，富贵而相忘易交，亦有以哉。
一五外戚世家
。人能弘道，无如命何。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于臣，父不能得之于子，况卑下乎，既罐合矣，或不能戊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 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考证》：“沈钦韩曰：‘《秦策》：父之于子也，令有必行者，必行者曰：去贵妻，卖爱妾，此令必行者也。因曰：毋敢思也，此令必不行者也。<后书》郅惮引此语。，愚按，言君父不能使臣子爱己如其妃匹，诸说未得。”按《索隐》、《正义》谓虽君父之尊，不能“夺臣子所好爱”，是也。观《后汉书·郅惮传》光武欲废郭后，惮引《史记》语而申之曰：“况臣欲得之于君乎，”；不能夺爱移意之旨了然，拢川多事曲解，以不谬为谬，悖矣，所绿沈钦韩引《秦策》三庄谓王稽语，脱去一句，其语亦见《尹文子·大道》篇下。马迁言男女匹配，忽牵引幽明性命，疑若小题大做，张皇其词，如为辙鲋而激西江之水；故《滹南遣老集》卷一二讥之曰：“夫一妇人之遇否，亦不足道矣，”不识此正迁之深于阅历、切于事情也。盖婚姻之道，多出于倘来偶遇，智力每无所用之。重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于暗中摸索。《西游记》第二三回猪八戒以手帕遮脸，伸手扪扯，“撞个天婚”，示象最切；若第九回、九三回之抛掷绣球，乃眼见心许，应手中的，而非如盲龟值浮木之孔、瞎儿射飞雀之目，适逢以成巧合也。好逑怨耦，同室方知，只有以宿世姻缘、前生注定为解。
故印身遭际，使男女言“命”而或怨之、或安之者，匹配尤甚。虽贵居九重，富有四海，亦或不克强致，事与愿违。如重色思得倾国，而“御宇多年求不得J＼)者有之；复如生儿欲以传国，而“不能成子姓”者
右之；尚有如《北史·后妃传》上魏孝文帝“时言于近臣，称‘妇人姑防，虽王者亦不能免，况士庶乎l”，又下隋文帝“太息曰：‘吾贵为天子，不得自由z”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二《无题》六首之二云：“织女牵牛匹，姬娥后羿妻；神人犹薄命，嫁娶不须啼，，；天人一概，寄慨深矣。马迁因夫妇而泛及天命，殊非迂阔。前贤唯龚自珍为解人；《定盒文集》补编卷一《尊命》谓：“《诗》屡称命，皆言妃匹之际、帷房之故。……漠司马迁引而申之，于其序外戚也，言命者四，言之皆累欷。”然龚氏谓佛法“因缘”、“宿生”之理，“诗人、司马迁惜乎皆未闻之J＼，，则又一言以为不知。“因缘”、“宿生”不过巧立名目，善为譬释，苟穷根究柢，乃无奈何之饰词、不可晓之遁词，与“命”只是唯阿之间尔。《宋书。顾觊之传》载颇愿《定命论》谓“天竺遣文，…···无愆鄙说”；徐陵《孝穆集》卷三《在吏部尚书答诸求官人书》言“内典谓之为‘业，，外书称之为‘命”；皆已知华梵“命”、“业”之名异而实同也·西土近世，男女侣偶，号得自专，顾实命不犹，古来共叹。荷马史诗数言上帝按人命运，为之择偶①：莎士比亚剧中屡道婚姻有命(Marriage or wiving comes oF goes by destiny)~；密尔敦曾出妻，诗中更痛言之(as some misfortune brings him)~。各国俗谚或谓婚姻天定，或谓配偶如扯签拈阖(Ehen werden in Himmelgeschlossen；Marriage is a lottery)，多不胜皋④，殆非偶然矣。
“陈皇后挟妇人媚道，其事颇觉，于是废陈皇后”；<考证>驳沈歙韩据《周礼》注疏释“媚道”为房中术曰：“《漠·外戚传》使有司赐皇后策曰：‘皇后失序，惑于巫’，即‘媚道，也，《周官》贾疏非也”。按《后汉书。崔琦传》载《外戚箴>：“陈后作巫”，即指此。本篇上文长公主谗栗姬，早曰：“常使侍者祝唾其背，挟邪媚道”，沈氏误解，皎然可识；《汉书呻卜戚传》下：“许皇后宠益衰，而后宫多新宠，后姊平
安刚侯夫人等为媚道，祝诅后宫有身者”，其词益明。班固《漠孝武故事》虽出伪托，亦资疏证：“然皇后宠益衰，娇妒滋甚，女巫楚服，自言有术，能令上意回，昼夜祭祀，合药服之。”所谓“媚道”，当略类《旧唐书·玄宗诸子传》记棣王琰之“二孺人”争宠，“孺人乃密求巫者书符，置于琰履中以求媚，，；亦即小说如《聊斋志异》卷六《孙生》老尼所授术。《红楼梦》第二五回趟姨娘赂马道婆所为、《绿野仙踪》第六七回何氏赂趟瞎子所为。通观中西旧传巫蛊之术，粗分两类。
一者施法于类似之物(Magie der,~hnlichkeit)，如其人之画图、偶像；一者施法于附丽之物(Magie der Kontiguit／it)，如其人之发爪、衣冠、姓名、生肖5、，《平妖传》第九回丰B净眼所谓“若没有生辰，须得本人贴身衣服一件及头发或爪甲j，回。合用则效更神。施法亦分二途：曰“射刺”(1e sagittaire)，曰“厌魅”(renvofitement)~。“媚道”当属“厌魅”，可以使人失宠遭殃，亦可以使己承恩致福。西方文学典籍如桓吉尔《牧歌》第八篇后半牧羊女所作法、亚勒谛诺《老妓谈往》第一篇中老尼所作法、布鲁诺喜剧中术士(Scaramur6)为富人所作法、漠密尔敦小说中一妇长专英王爱幸所藉妖术
① Odyssey，XVI·392；XX。74；XXI·]62·
② 7he Merchant of Venice，II·ix·84；All’S wcn That EndsWell·I。iii。67·
⑨ Paradise Lost·X。898 ff··
④ cf·A·Arthaber，Dizionario comparato d!Proverbi。388·
⑤ Freud，丁otem und工abu，2·Aufl·，]05一l¨·
㈤ E·Cassirer，Philosophie der symbolisehen Formen，II。83：“DieGanze ist der n!!c……In den Haaren eines Menschen·in seinen abges·schn ittenen Nfigeln，in seinen KIcidern，in seinen Fussstapfen ist nochder ganze Menschen enthalten·”
⑦ M·Garcon et J·Vinchon，Le Diable。80·
sortil~ge et par magie)、梅里美小说中贵夫人所作法①、以至罗赛谛名歌(D·G·Rossetti：“Sister Helen”)中童子姊所作法，都归“厌魅”，正“媚道”尔。“射刺”则如《全上古三代文》卷六引太公<六韬》、卷七引太公《金匮》皆记武王伐殷，丁侯不朝，太公乃画丁侯于策，三箭射之，丁侯病困；即喀封神演义》第四八、四九回扎草人为赵公明而射以桑枝弓、桃枝箭事所防也。《史记·封禅书》：“苌弘乃明鬼神事，设射狸首；狸首者，诸侯之不来者，依物怪欲以致诸侯”，疑即类此，向来注者未得其解。《晋书·文苑传》顾恺之“悦一邻女，挑之弗从，乃图其形于壁，以棘针钉其心，女遂患心痛”；《宋书。文五王传》宋太宗韶曰：“遂图画朕躬，勒以名字，或加之矢刃，或烹之鼎镬”；<太平广记》卷一二八<公孙绰》(出《逸史》)记奴婢厌之，以桐为其形状，长尺余，钉布其上，又卷--'A四罗隐《广陵妖乱志》记吕用之伏诛，有人发其中堂，得一石函，内有桐人一枚，长三尺许，身被桎，口贯长钉，背上疏高骈乡贯、甲子，官品、姓名，为厌胜之事。吾国厌胜，以桐为人，犹西方古希腊、罗马以还常作蜡像而施术也②。他若《醒世姻缘传》第七六回薛素姐之于狄希陈，《野叟曝言》第一一三回靳直之于束宫及文素臣，皆“射刺”之属。西方诗文亦常及之⑧，一英人所撰小说尤工刻划④。英国一旧剧以女巫为主角，射刺、厌魅，兼运并施⑤。《汉书·武五子传》江充至太子宫掘蛊得桐木人；<宋书·文五王传》刘成上书曰：“常疏陛下年纪姓讳，往巫郑师怜家祝诅”，又e---凶传》：“以玉人为上形像，埋于含章殿前JC，；《陈书·高宗二十九王传》长沙王叔坚“左道求福，刻木偶，衣道士服，施机关，能拜跪，醮之而祝诅于上”；凡此皆不言上刺钉、针，当属厌魅。《通鉴·梁纪》二一元帝承圣二年，“上闻武陵王纪束上，使方士画版为
纪象，亲钉支体以厌之”；《隋书·文四子传》：(f太子阴作偶人，书上及汉王姓氏，缚手钉心，令人埋之华山下”；则的然射刺矣。《南史·恩幸传》记齐束昏刀敕徐世欐谋篡位，“昼帝十余形像，备为刑斩刻削支解之状”；《旧唐书·良吏传》下记僧净满“为弟子所谋，密画女人居高楼：仍作净满引弓而射之，已而诣阙上言僧咒诅大逆不道”，“女人”邑口武则天像；不斩射偶像而只画斩射之状，去射刺尚一间，似仍为厌魅。《太平广记》卷三六九《苏丕女》(出《广异记》)李宠婢“求术者行魇蛊之法，以符埋李氏宅粪土中，又缚彩妇人形七枚，长尺许，藏于墙束窟内而泥饰之”；《封神演义》第四四回姚天师扎草人象姜子牙，咒去魂魄；则未加锋矢，专凭祝诅。《红楼梦》第二五回马道婆铰了两个纸人、五个纸鬼，命趟姨娘“并在一处，拿针钉了”；盖累七纸而钉之，使聚不散，非施射刺，否则岂止叔嫂被钉刺，
①Virgil，Eclogues，VIIl，64 ff·，“Loeb”，1，60—2；Pietro Aretin0，I Ragionamenti，I，L’Oeuvre du Divin Ar6tin，“Les Maitres de I’Amour，”1，60一1；Brun0，Candelai0，IIl·iii，0pere d8 G。Bruno e di T·Campa·nella，Riccardo Ricciardi，92—3；Antoine Hamilton： “L’EnchanteurFaustus”，0p。cit·，480，M6rim6e，Chron|que du R6gne de charles IX，ch·12，Romans et Nouvelles。“la Pl6iade”·129·
② Paret0，op·cit·§914—5，v01·I，PP·533 ff·；M·Summers，The Geography of Witchcraft·9一]2，67·
④ E·g·La Celestina，I，Aubier，1 56一了；J·Webster，丁he Du·chess of Malfi，IV·i，Plays by Webster and Ford，“Everyman…S，，l51·
④ R·H·Barham：“The·Leech of Folkestone”·The IngoldsbyLegends，Grant Richards，540 ff。·
(D 了homas Middleton，yhe Witch。I·ii(the heart of wax stuckful!of needles。the pictures of the farmer and his wife laid down tothe fire，snake skins with retentive knots and needles thrust into thepillows)，V·ii(Almachild，S picture in wax molton in fire)，Lamb，Specimens of English Dramatic Poets，in Works，ed·E·V·Lucas，lV，137，]39。142·
五鬼亦被钉刺矣。数者又小说中厌魅之著例也。
“薄姬曰：‘昨暮夜妾梦苍龙据吾腹’。高帝曰：‘此贵征也。吾为女遂成之。，一幸生男。”按后世不乏葫芦依样者，如王明清《挥麈后录》记宋真宗章懿皇后为宫女时，“上……与之言，后奏昨夕忽梦一羽衣之士跣足从空下云：‘来为汝子。’时上未有嗣，闻之大喜，曰：‘当为汝戍之。，是夕召幸。”宫嫔之无心合合，抑记事者之有意仿古，不得而知矣。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间习汉家故事者”云云。按描叙佳处，风致不减马迁，而议论三节(“丈夫龙变”云云、“浴不必江海”云云·“岂可谓非圣贤哉”云云)，迂谬直狗曲儒口角。文才史识，、两不相蒙；有若是者。<梁孝王世家》、喀滑稽列传》·《El者列传》皆有褚补，文笔亦善；《三王世家》，《龟策列传》所补则平钝矣。陈继儒<太平清话》卷上：“吾友徐孟儒欲删《史记》中褚先生所补，元美公曰：‘汉人之语几何·而足下忍去之也，”；俞樾《湖楼笔谈》卷三亦谓褚少孙“未易轻”。张裕钊《濂亭文集》卷一《书《外戚世家，后》称少孙所附，“词甚工”，“摹次琐事绝可喜”，而深薄其议论“卑陋鄙浅”，遂谓此等必非自为而“取之J)他人；盖不知叙事之能舆论事之识，二者未必兼也。
一六齐悼惠王世家
。使使召责问魏勃，勃曰：‘失火之家，岂暇先言大人商后救火乎，”按《盐铁论·大论》：“是犹迁延而拯溺，揖让而救火也)／；宋濂《宋文宪公全集》卷三七《燕书》中《赵成阳堪其宫火》一篇刻划赵子肭假阶于奔水氏：“盛冠服，委蛇而往，……三揖而后升堂，默坐两楹间。奔水氏命傧者设筵，……觞已，主人曰：‘夫子辱临敝庐，必
有命我者，敢问，，肭方白曰：‘天降祸于我家”云云，即本此意而铺张以成滑稽。《韩非子。说林》上：“假人於越而救溺子，越人虽善游，子必不生矣。失火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逮水不可救近火也j)，《金楼子·立言》下全袭之：《周害·赫连连传》贺拔岳死，军中大扰，众议莫决，连曰：“此皆逮水不救近火，何足道哉”J0言远近正即言缓急，空间与时间相依待者也。
一七 萧相国世家
“客有说相国曰：‘君灭族不久矣厂…·上所为数问君者，畏君倾动关中，今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赏贷以自污，上心乃安。’于是相国从其计，上乃大说。J)按《战国策。趟策》一：“腹击为室而钜，荆敢言之。主谓腹子曰：‘何故为室之钜也，’腹击曰：‘臣羁旅也，爵高而禄轻，官室小而帑不泉。主虽任臣，百姓皆曰：国有大挚，击必不为用。今击之钜官，将以取信于百姓也。，主君曰：‘善z”买田筑室，作用相似。《白起、王翦列传》王翦请美田宅园池甚众，谓人曰：“秦王怛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耶，”，《考证》引黄震曰：“后有劝萧何田宅白污者，其计无乃出于此欤，”实则腹击已先为之矣。《廉颇。蔺相如列传》赵括得“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其母论此为“不可使将”之证：则观迹略同，用心处境迥殊。《北齐书·文襄六王传》兰陵武王“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见忌”，乃“贪残”以“自秽”，然“反以速祸”；则师法王翦·萧何而唐捐无益。或吹火欲使灭，或又吹火欲使燃；木以不材而全，雁又以不鸣而烹。世事初无固必也。
一八 留侯世家， f(良说：‘秦兵尚强，未可轻，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按《高祖本纪》：“闻陈猪将皆故贾人也。上曰：‘吾知所以与之。’乃多以金啖猪将。”
“上曰： ‘子房虽病，强卧而傅太子，。J／按《汲、郑列传净汲黯曰：“臣常有狗马病，力不能任郡事”，武帝曰：“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战国策。中山策》秦昭王谓白起曰：“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晋书·纪瞻传》帝使谓瞻曰：“卿虽病，但为朕卧护六军，所益多矣”；《南史·王昙首传》彭城王义康曰：“王公久疾不起，神州诅合卧临，”；《隋书。独孤楷传》隋炀帝曰：“公先朝旧臣，卧以镇之，无劳躬亲簿领也”，又《杨尚希传》隋文帝曰：“蒲州出美酒，定以养病，届公卧临之”：《唐文续拾》卷一高祖《赐束乡同安敕》：“勿以为辞，称疾不往，与朕卧将，其亦可焉。j)后世唯习用“卧治”耳。
一九 陈丞相世家
“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辙死，人莫敢娶。”按即《左传》成公二年巫臣论夏姬所谓“是不祥人也z”又昭公二十八年叔向母论夏姬亦曰：“杀三夫一君。”
“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按《张耳、陈余列传》：“项羽为天下宰，不平。”
“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
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按马迁持阴德阴祸之说。如《韩世家：O·：“太史公曰：‘韩厥之感晋景公，绍趟孤之子武，以戍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韩氏之功于晋，未睹其大者也。然
与趟、魏终为诸侯十余世，宜乎哉：”《白起·王翦列传》：“客曰：不然，夫为将者三世必败，必败者何也，必其所杀伐多矣，其后受其不祥。”此不及身之后报，所谓“果报”也。<<李将军列传>>：“王朔曰：·祸莫大于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又及身之现报，所谓“花报”也。虽或记陈乎自言，或述望气者语，然《韩世家》论赞乃马迁自抒胸肥，指归正尔一揆。勿信“天道”(见下论《伯夷列传》)，却又主张“阴德”，说理固难自圆；而触事感怀，乍彼乍此，亦彼亦此，浑置矛盾于不顾，又人主常情恒态耳。
二。 绛侯周勃世家
“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按《汉书·贾、邹、枚、路传》路温舒上书详陈漠高以来狱事之烦·吏人之酷，至曰：“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马迁曾下于理，阱槛棰楚，目验身经，《报任少卿书》痛乎言之，所谓“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IIL,惕息”者。然此篇记周勃系狱事，仅曰“吏稍侵辱”，记周亚夫下吏事，仅曰“侵之益急”，《韩长孺列传》亦只曰：“蒙狱吏田甲辱安国”。均未尝本已遭受，稍事煊染，真节制之师也。将创钜痛深，欲言而有余怖耶，抑以漠承秦失，积重效尤，“被刑之徒比肩而立”，狱吏之“深刻残贼”，路人皆知，故不须敷说圜墙况味乎，古人编年、纪传之史，大多偏详本事，忽略衬境，匹似剧台之上，只见角色，尽缺布景。夫记载缺略之故，初非一端，秽史曲笔姑置之。撰者已所不知，因付缺如；此一人耳目有限，后世得以博稽当时著述，集思广益者也。举世家所周知，可归省略：则同时著述亦必类其默尔而息，及乎星移物换，文献遂难征矣。小说家言摹叙人物情事，为之安排场面，衬托背景，于是挥毫洒墨，涉及者广，寻常琐屑，每供采风论世
之资。然一代之起居服食、好尚禁忌、朝野习俗·里巷惯举，日用而不知，熟狎而相忘；其列为典章，颁诸法令，或见于好事多暇者之偶录，鸿爪之印雪泥，千百中才得什一，余皆如长空过雁之寒潭落影而已。陆游《渭南文集》卷二八《跋吕侍讲《岁时杂记，》曰：“承平无事之日，故都节物及中州风俗，人人知之，若不必记。自丧乱来七十年，遣老凋落无在者，然后知此书之不可缺。J)过去习常“不必记”之琐屑辙成后来掌故“不可缺”之珍秘者，盖缘乎此①。曩日一法国史家所叹“历史之缄默”②，是亦其一端也。
“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考证》引《六韬》及《白虎通》。按《司马穰苴列传》：“穰苴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孙子，吴起列传》：“孙子曰：‘臣既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考证》皆引《孙子·九变篇》。《九变篇》曰：“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又《地形篇》曰：“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亦此意。《魏公子列传》：“侯生曰：‘将在外，王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语尤圆足。《苟子·议兵》篇论“为将”有“不受命于主”者三，谓之“三至”，亦可参印。 。
二一五宗世家
“端为人贼戾，又阴瘘，一近妇人，病之敷月，而有爱幸少年为郎，为郎顷之舆后宫乱”。按此类丑事，势所必然。《佞幸列传》记韩嫣“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趟飞燕外传》：“父冯万金。江都王孙女姑苏主嫁江都中尉趟曼，曼幸万金，万金得通赵主，一产二女”；《汉书·霍光传》：“初光幸监奴霍子都，及显寡居，与子都乱”；《后汉书·梁冀传》：“冀爱监奴秦宫，得出入寿所，寿见宫，辄屏御
者，托以言事，因与私焉。宫内外兼宠，威权大震”；《魏书·僭晋司马权传》：“奕少同闯人之疾，初在东海琅邪，亲嬖人相龙、朱灵宝等，并侍卧内，而美人田氏、孟氏遂生三男，众致疑惑”(《晋书。废帝海西公纪》载“嬖人”尚有计好)；《南齐书。皇后传》郁林王何后“在后宫复通帝左右杨珉之，与同寝处如伉俪；珉之又与帝相爱亵，故帝恣之J)；《新五代史。闽世家》：“审知婢金凤姓陈氏，鳞嬖之，遂立以为后；初鳞有嬖吏归守明者，以色见幸，号归郎，鳞后得风疾，陈氏与归郎奸。”国史野记所载，不一而足。《聊斋志异》卷二《侠女》则异史氏所谓“尔爱其艾豭，彼爱尔娄猪”，郑燮《板桥诗钞。秦宫诗、后长吉作》所谓“内宠外宠重复重”也。古罗马讽刺诗文亦常及此⑧。
二二 伯夷列传
《正义》：“老子庄子，开元二十三年奉敕升为《列传》首，处夷、齐上·1，；《考证》引张文虎语，论《列传》次序，诸本不同。按宋吴曾《能改斋漫绿》卷一三载政和八年诏《史记。老子传》升于列传之首，自为一帙；元僧圆至《牧潜集》卷六《书宣和《史记，后》云：“余居临安，有持大板《史记》，而《列传》老子为首。心甚怪之，莫知其本所出。因阅《国朝会要》，见宣和某年有旨，升老子于《列传噌。乃
① Cf·Gucciardini，Ricordi，§143：“Parmi che tutti gli istoriciabbin0，non eccettuando alcun0，errato irl questo：che hanno]asciatodi scrivere molte cose che a tempo loro erano note，presupponendolecome note”ecc。，0p·eit。，126·
(① J·Michelet”ournal，ed·P·Viallaneix，I，378：“…!es silencesde厂histoire，CCS terribles points d’orgue·o也elle ne dit plus rien…，，
⑧E·g·Juvenal，Satires，II·60，“Loeb”，22；Petronius，Satyricon，cxiii，“Loeb”，236·
悟所见盖宣和本，今不行矣。”“宜和某年”当作“政和”。是宋之道君皇帝重修唐之玄宗故事也。
(，C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考证净引《庄子·让王》篇、《吕氏春秋·诚廉》篇夷、齐“相视而笑”，曰：“是推乱以易暴也”(<吕氏春秋》作“是以乱易暴也”)。按嚷后汉书。宦者列传》：“虽袁绍龚行，芟夷无余，以暴易乱，亦何云及j)：章怀注引《史记》此歌曰：“以暴易乱兮”，<文选》范蔚宗《宦者传论》李善注亦同。是《史记》古本作“以暴易乱兮”也。“以乱易暴”，“以暴易乱”，“以暴易暴”，三者各明一义，言之皆可成理。今本之“以暴易暴”即易君而未革政；古罗马寓言驴为盗掠一则所谓虽更新主，未减旧役；以喻当时执政频换而下民困苦不异于前，所变易仅在上者之姓名已耳(In principatu commutando ciuium／Nil praeter do-mini nomen matant pauperes)~。
“或曰：‘天道无亲，常典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蹄日杀不辜，……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C，按《庄子·骈拇》以“伯夷死名”舆“盗跖死利”相提并论，<楚辞·天问》谓“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马迁兼之。此篇记夷、齐行事甚少，感慨议论居其泰半，反论赞之宾，为传记之主。马迁牢愁孤愤，如喉鲛之快于一吐，有欲罢而不能者；纪传之体，自彼作古，本无所谓破例也。陶潜《饮酒》诗之二：“积善云有报，夷叔在西山，善恶苟不应，何事立空言z”正此传命意。马迁唯不信“天道jC，(divine justice)，故好言“天命”(blind fate)；盖信有天命，即疑无天道，曰天命不可知者，乃谓天道无知尔。天道而有知，则报施不爽，*人世之成亏荣悴，应各如其分，咸得所当，无复不平则
鸣或饮恨吞声矣。颇事乃大谬不然，理遂大惑不解。“善一恶均，而祸福异流”，刘峻《辩命论》所以问：“荡荡上帝，岂若是乎f”利钝吉凶，海难人定，虽尽瘁弹精，辄似掷金虚牝、求马唐肆；然“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不介而白亲”(李康《运命沦》)，又比比皆是焉。桅得惋失，俏成俏败，非理所喻，于心不惮，若勿委诸天命，何以稍解肠结而聊平胸砚哉，孔子因公伯寮之惑而曰“命何”
(《沦语·宪问》)，孟子因臧氏子之沮而曰“天也”(《孟子·梁惠王》)，与《史记。项羽本纪》羽之言“天亡我”，《伍子胥列传》申包胥之言“天定亦能破人”，《外戚世家》之言“无如命何”，皆没奈何而诿诸莫须有尔。《李将军列传》之言“数奇，”《卫将军、骠骑列传》之言“天幸”，自王维《老将行》撮合俪属，已成熟语。《魏世家》：“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何益乎，”《田敬仲完世家》：“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后。及完奔齐，懿仲卜之，亦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如遵厌兆祥云”。二节尤质直道之，不纡婉其词。《论衡》之《逢遇》、《累害》、《命禄》、《幸偶》、《命义》诸篇所长言永叹者，勿外乎此。《游侠列传》再以夷跖相较：“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蹄、矫暴戾，其徒诵义无穷”，“鄙人之言所谓：‘何知仁义， 已飨其利为有德。”是匪仅天道莫凭，人间物论亦复无准矣。然马逼既不信夭道，而复持阴德报应之说(见前论《陈相国世家》)，既视天梦梦，而又复以为冥冥之中尚有纲维主张在；圆枘方凿，自语相违。盖析理固疑天道之为无，而慰情宁信阴鹭之可① Phaedrus，Fabulae，I·XV·1—2·
有，东食西宿，取熊兼鱼，殆人心两歧之常欤。故疑无天者，犹每私冀其或有，而信有天者，则常窃怨其若无，参观《毛诗》卷论<正月》、《左传》卷论僖公五年。《全晋文》卷一三七戴逵《释疑论》即为《伯夷列传》而发，以为：“余庆余殃之说，所以劝教耳；君子行已处心，何期报应乎y”越世高谈，恐乏平矜息躁之用。刘峻《辩命论》曰：“命也者，白天之命也；定于冥兆，终然不变，鬼神莫能预，圣哲不能谋，触山之力无以抗，倒、B之诚勿能感”，《文选》李善注引潘岳《西征赋》：“生有修短之命，位有通塞之遇，鬼神莫能耍，圣智莫能豫”；则类古希腊诗人咏命(moira)，谓天神亦无如之何①。刘知几《史通。杂说》上讥马遥《魏世家》中“推命”、“委运)＼，之“惑”，又讥班固“自相矛盾”，其论项羽，言“福善祸淫”，而作《幽通赋》，言“报施多爽”。于马所见未周，遂未识班之“同理异说”，了不异马；“自相矛盾”之谤，马、班当平分耳。
二三管晏列传
“管仲卒，……后百余年而有晏子焉。”按明、清批尾家所谓“搭天桥”法，马迁习为之。叶大庆《考古质疑》卷二、周密《齐东野语》卷一。皆更皋<孙子、吴起列传》之。孙武死后百余年有孙膑”及《屈、贾列传》之“自屈原沉汨罗后百有余年，汉有贾生”；叶氏又举嫁滑稽列传》之“其后百余年，楚有优孟”，斥其“颠倒错谬”，谓当日：“其前百余午”。均漏却《刺客列传》：“其后百六十有七年而吴有专诸之事。……其后七十余年而晋有豫让之事。……其后四十余年而帜有聂政之事。……其后二百二十余年秦又有荆轲之事”；略同《滑稽列传》：“其后百余年，楚有优孟。……其后二百余年秦有优旃”。
皆事隔百十载，而捉置一处者也。亦有其事同时而地距千百里，乃
映带及之者，如《春申君列传》：“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为楚幽王。是岁也，秦始皇立九年矣，缪毒亦为乱于秦，觉夷其三族，而吕不韦废。”此则全用《战国策·楚策》四之文，只删一字(“觉夷三族”)移一字(“幽王也，是岁秦始皇立”)。记楚事而忽及秦事，一似节外生枝。盖吕不韦乃《法言·渊骞》所谓“穿窬之雄”，托梁换柱，与黄歇行事不谋而合，身败名裂，又适相同，载笔者瞩高聚远，以类相并，大有浮山越海而会罗山之观，亦行文之佳致也。参观《诗经》论《卷耳》。
“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按《司马穰苴列传》：“世既多《司马兵法》，以故不论，著穰苴之列传焉”；《孙子、吴起列传》：“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此可与前论《绛侯世家》参证，所谓世所周知，皆从省略。马迁于老、庄、孟、苟之书亦然。然《司马相如列传》于相如著作“采其尤著公卿者”，似自违其例。夫贾谊、司马相如词赋，当时亦必“多有”，或缘近代词章，行世未久，录之以示论定之意，许其江河万古耶，韩非著书，明云“学者多有”，即《说难》戚戚焉于心，何须全录，屈原之书，想属“多有”，既“与日月争光”，是垂世行远，已成定案，顾又不惜全篇累牍载之。此中义例，当得善于横说竖说者披却导窍，白惭未达也。
二四 老子韩非列传
庄子“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以诋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按既知此而上文
① F·M·Cornford，From Rel5g50n‘o Ph¨0sophy，“Harper Torch·books”，13 ff··
又本《庄子·天运》篇铺张孔子见老子事，何哉，陆游《剑南诗稿》卷三四《读老子传》：“但说周公曾入梦，辑于老氏欺‘犹龙’，”；即本《论语》以驳马遥也。参观《全上古三代秦漠三国六朝文》卷论谢庄《月赋》。
“然善属书离辞”；《正义》：“犹分析其词句也”；《考证》：“附离’之‘离，，《正义》误。”按《读书杂志。史记》四谓：“离词，、陈词也。昭元年《左传》‘设服离卫’，杜注曰：‘离，陈也，。枚乘《七发》：‘比物属事，离词连类，，亦与此同。”似犹遣毫发之憾。《礼记·曲礼》：“离坐离立，毋往参焉”，郑注：“离’、两也”，《正义》：“《易》象云：‘明两作离”：《月令》：“宿离不贷”，郑注：“离’读如‘俪偶，之‘俪’。j)是“离词J)即排比俪偶之词。《苟子·正名》篇：“累而成文，名之丽也”；《文心雕龙·丽辞》篇说“丽，，之意曰：“支体必双”，“事不孤立”；《太平广记》卷一七三《王俭》则引《谈鼓》：“尝集才学之士，累物而丽之，谓‘丽事，，丽事自此始也。”“离”、“丽”、“俪”三字通；合此数节观之，意义昭然，亦即《宋书。谢灵运传·论》之“比响联辞”。铺“陈”之型式甚多，可以星罗，可以鱼贯；成双列队只“陈”之一道耳。
“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按《司马相如列传》：(0C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儒林列传》儿宽“善著书，书奏敏于文，口不能发明也。”《汉书·扬雄传》：“l：I吃不能剧谈，默而好深湛之思。”王嘉《拾遣记》卷六：“何休木讷多智。……门徒有问者，则为注记，而1：1不能说。，／范晔《狱中舆诸甥侄书》：“往往有微辞，言乃不能自尽，口机不调利，以此无谈功，”挚虞·潘岳、郭璞等亦皆笔胜于舌。
李治《敬斋古今靛》卷三云：“长卿、子云皆蜀人，能文而吃。玉垒、铜梁之气，于兹二人，独厚之以游、夏之才，而又吝于宰我、子贡之
舌，何欤，”夫口吃而善著书，笔札唇舌，若相乘除，心理学谓之“补偿反应”(hyper-compensation，compensatory reaction)(D，如古之音乐师必以蒙瞽为之也。王褒《洞箫赋》云：“于是乃使夫性昧之宕冥，生不睹天地之体势，合于白黑之貌形，愤伊郁而酷解，愍眸子之丧精，寡所舒其思虑兮，专发愤于音声”②；于“补偿反应”之理，已有窥见。《阴符经》下篇：“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文子。上德》：“鳌无耳而目不可以蔽，精于明也；瞽无目而耳不可以蔽，精于听也”；盖早言之。西洋大手笔而口钝舌结者，亦实繁有徒，如高乃伊(Corneille)自言：“吾口枯瘠，吾笔丰沃”(J’a5 la plumefdconde et la bouche st6rile)@。
“余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白脱耳。”按《孙子、吴起列传》：“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白起·王翦列传》：“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于应侯。”皆工于谋人，拙于卫己；马遥反复致意于此，智不如葵之感深矣。参观前论《始皇本纪》。
“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按“因应”者，因物而应之也。马迁《白序》载乃翁论六家要指所谓：“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本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与物兴舍。……虚
㈩A·Adler，The Practice and Theory of Individual Psychology，tr·P·Radin，80一一1，313；J·A·C·Brown·Freud and the Post·Freu·dians，“Pelican Books”，38·
回Cf·Odyssey，VII!·62…4，
坦／ W· Muschg， Tragische L!te，aturgcsch5chte， 3· Aufl·。 409·
3¨
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征之老子之书，如二七章：“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挝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王弼注：“顺自然而行，不造不始。……顺物之性，不别不析。……因物自然，不设不施”)；三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注：“顺自然也J＼”；四九章：“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注》：“动常因也”)；五四章：“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注》：“因其根而后营其末”)。《庄子·齐物沦》亦曰：“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又曰：“无适焉，因是已”；又曰：“圣人不从事于务，，(郭象注：“务自来而理自应耳，非从而事之也，”。非道家者流亦每标“因)，为要指。因时制宜之说，具详前论《秦始皇本纪》。兵家言如：《孙子。虚实》篇：“因形而错胜于众”(曹操注：“因敌形而立胜”)；《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孙膑曰：“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吕氏春秋·决胜篇》：“凡兵贵其因也。因也者，因敌之险以为己固，因敞之谋以为己事。能审而加，胜则不可穷矣。”因之时义大矣哉，《吕氏春秋·贵因》篇尤触类而长之：“故因则功，专则拙，因者无敌。”
致知格物，盖莫不然。培根名言曰：“非服从自然，则不能使令自然”(Nature is only to be commanded by obeying her)(~3。夫服从，即顺也·因也：《管子·心术》篇上：“因也者，舍己而以物为法者也。)，《庄子·养生主》庖丁白道解牛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又《达生》吕梁丈人自道蹈水曰：“与齐俱人，典汨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于“舍己法物”·“服从自然”之旨。罕譬而喻，吕梁丈人语复可通诸《孟子·离娄》：“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又《告子》：“禹之治水，水之道也。O<‘行其所无事”更可印证喀文子·自然》：“所谓无为者，……循理而举事，因资而成功，推自然之势。……
若夫水用舟，沙用殊，泥用轿，山用标，夏椟冬陂，因高为山，因下为池，非吾所为也。，，行其所无事即无为之为矣。
二五 孙子吴起列传
“孙子典有力焉”；《考证》引姚鼐、梁玉绳等考《左传》不裁孙武事，《十三篇》乃战国言兵者托名于武所为：按全祖望《鲒琦亭集》卷二九《孙武子论》己谓孙武不知兵，而《十三篇》则出于知兵者之手，盖纵横家所伪为。陈傅良《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一《跋徐荐伯诗集》：“世多谓书生不知兵，犹言孙武不善属文耳。今观武书《十三篇》，盖与《考工记》、《谷梁传》相上下”；张拭《南轩集》卷三四《跋《孙子，》：“右唐中书舍人杜牧所注《孙子》三卷。……盖君子于天下之事，无所不当究，况于兵者，世之兴废、生民之大本存焉，其可忽而不讲哉，……余得其书于《集注》中而乐其说，因次第缮写。
……嗟乎· 夷虏盗据神州，有年于兹，国家仇耻未雪，……然则于是书其又可以忽而不讲哉，予故刻而传之”。两文颇有关系，似为述《孙子》旧闻者所未及，故举似之。
“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考证》辑《通典》、《御览》等书所引孙膑《兵法》。按《御览》卷二八二引芦战国策》载孙膑曰：“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J)云云，今本《战国策》中未见，唯《韩策》三或谓郑王曰：“为名者攻其心，为实者攻其形；夫攻形不如越，而攻心不如吴”；乃言外交，非言军事。然理有可通；盖国之相与，交即攻守之以口舌而不以干戈者，所谓折冲樽俎也。《三国志·蜀书·马稷传》裴注引《襄阳记》谖告诸葛亮曰：“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①Bacon，Novum Organum，Bk I，Aphorism l29，Physical andMetaphysical Works，ed·J·Devey。447·
攻城为下”；《梁书·武帝纪》高祖曰：“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皆隐用孙膑语。《孙子·军争篇》：“将军可夺心”，杜预注引李靖曰：“攻者不攻其城，击其陈而已，必有攻其心之术焉”，实以孙膑语解孙武也。 、二六 苏秦列传
“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以谢。”按《高祖本纪》：“太公拥别迎门却行”，而高祖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今某之所业孰典仲多，”《南史。沈庆之传》：“庆之既通贵，乡里老旧素轻庆之者，后见皆膝下而前，庆之叹曰：‘故是昔时沈公，”。正苏秦所叹“此一人之身，富贵贝·!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而“故是昔时沈公j)又即俗谚之“苏秦还是旧苏秦”也。世态炎凉，有如践迹依样；盖事有此势，人有此情，不必凿凿寅有其事，一一真有其人。势所应然，则事将无然。孔融言武王以姐己赐周公，苏轼言舜三宥而皋陶三日“杀I ”，均以“想当然耳”自解。亚理士多德所谓“虽不实然，而或当然”(That is not true·But per·haps it ought to be)①：布鲁诺所谓“即非情事，却人情理”(Senon e vero，邑molto ben trovato)~；皆斯意耳。故小说院本中嘲诙势利翻覆，刻板落套(stock situation)。一英国旧剧写酒店主偕妻以讼事赴宫中，官睹面相识，问曰：。去岁以双鸡馈我者，非子也耶，”店主曰：“小人将岁岁以为例供也。”官呼堂下人曰：。汝曹观此夫妇皆朴实不欺，相其面诚笃之气可掬，吾言然否y”(See youthis honest couple，……have they not／A pai·r of honest fa2ces?”)对簿者亟曰：“家有---~，不腆上奉。JC，官即呼酒店主曰：“无赖于，汝来前·”复谓众El：“吾已审视此子，必为大憝。相貌好恶，汝
曹亦曾睹其偶否y明执法凭此容颜，虽无辜亦判绞耳”(Come ne·ar，nearer，rascal·／And nOW I view him better·did you e’ersee／One look SO like an archknave?his very countenance，／Sho，uld an understanding judge but look upon him，／Would hanghim，though he were innocent)~。不特如《水游》第一。回沧州牢营差拨先斥林冲“贼配军满脸饿文”而后誉“林教头造表人物”，或《儒林外史》第三回胡屠户先呵范进“也该撒尿自照”，而后称“小婿这等相貌”，抑且如《太平广记》卷二九五《曲阿神》(出《神鬼传》)：“有一逸劫，官司十人追之，迳至庙，跪请求救，许上一猪。因不觉忽在床下。追者至，觅不见，因请曰：‘若得劫者，，’当上大牛。，少时劫形，吏即缚将去。”即理所当然，事将无同也。
“苏秦喟然叹151：‘……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按《说郛》卷二。郑震《读书愚见》以苏秦语与孟子“无恒产者无恒心”对勘，谓各明一义。《平原君、虞卿列传》：“然虞卿非穷愁，亦不能著书以自见于后云”；则建树功名，从事著作，皆困穷之所激发也。然马迁《报任安书》末节，历举发愤著书诸例，未及虞卿，却道吕不韦；《史通·杂说》上所以讥其“识有不该，思之未审”，谓“若要多举故事”，何不以虞易吕。桓谭《新论·求辅》一谓贾谊不“失志”则“文彩不发”，淮南王不富贵则不能“广聘骏士”
使著书，扬雄不贫则不能“作玄言”NN；盖著述之事固出于穷，而亦或出于达，迁说不如桓说之周赅矣。
①Poetie~，XX·1 1，“Loeb”，103·
②Bruno，De gli Eroici Furori，Pte II，Dial··iv，op·cit·。630·
㈩Philip Massinger，A New Way to Pay Old Debts，IV·ii，Plays，ed·F·Cunningham，4t3·
二七 樗里子甘茂列传
“樗里子滑稽多智，秦人号曰‘智囊”；《索隐》：“邹诞解云：‘滑，乱也，稽、同也。……谓能乱同异也”；《考证》谓邹解是，引《孟、苟列传》及届原《卜居》为证，又曰：“自史公录《滑稽传》，遂转为悱谐义”。按《滑稽列传》题下《索隐》与此同而较略，不言其解之出邹诞；《正义》于此传及《滑稽列传》题下皆引颜师古说，则出《汉书·公孙弘、卜式、儿宽传》“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句注。颜之第一义：“滑。乱也，稽、碍也，言其变乱无留碍也”，颇符邹诞之解。“滑稽”二字双声，邹诞望文生义，未必有当于“滑稽”之名称，然而中肯入扣，殊能有见于滑稽之事理。夫异而不同，则区而有隔，碍而不通；淆而乱之，则界泯障除，为无叮畦矣。庄子辩才无碍，物论能齐，厉施莛楹，胡越肝胆，《逍遥游》曰：“将旁礴万物以为一”，司马彪注：“犹混同也”；故《孟子、苟卿列传》以“滑稽乱俗”目之。《孔子世家》晏婴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陇川漏引；“轨法”即“碍”，“滑稽”即“变乱”)轨法也。《三国志·魏书·应璩传》裴注引《文章叙录》：。为诗以讽焉，其虽颇谐合”；“合”即“同”也，“谐合，，者、“俳谐”出以“乱同异，，，即“滑稽”也。“滑稽”训“多智”，复训“俳谐”，虽“义”之“转”乎，亦理之通耳。观西语“wit”舆“esprit”，之兼二义，“spiritoso”舆“spirituale”及“Witz”与“Wissen”之出一根，返而求之，不中不远。盖即异见同，以支离归于易简，非智力高卓不能，而融会贯通之终事每发自混淆变乱之始事(the power of fusing ide·as depends on the power of confusing them”)。论创造心理者谓之“两事相联”(bisociation)'~。俳谐之设譬为涸，机杼莫二。譬如咀噱之最凡近者为双阙语(pun)，混异义于同音，乱两字为一谈，
非直“稽”而“滑”之，有类谜语之“解铃系铃”格欤，墨憨斋定本《酒家佣》第二六折取古语打谭云：“但闻道可盗，须知姑不孤”；以“盗”、“姑”、“孤”字混于“道”、“觚”字，复以“道可盗”、“姑不孤”句混于“道可道”、“觚不觚”句，且以道经《老子》俪儒典《论语》，即“滑稽”、“谐合”之例焉。康德尝言，解颐趣语能撮合茫无联系之观念，使千里来相会，得成配偶(Der Witz paart(assimiliert)heterogeneVorstellungen，die oft west auseinander liegen)曰；滚·保罗至喻之为肯作周方、成人好事而乔装神父之主婚者(der Witz imengsten Sinn，der verkleidete Priester，der jedes Parr kopu-liert)①。皆明其“乱同异”、“无留碍，，。然则邹诞之释“滑稽”，义蕴精深，一名之训于心耍已具圣解矣。别见《楚辞》卷论《卜居》。
--'／k 孟尝君列传
“孟尝君太息叹曰：‘文常好客，……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冯骥曰： ‘……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朝趋市者乎，”云云。按《廉颇、蔺相如列传》颇“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复至。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 君何见之晚也1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又《汲、郑列传》：“太史公曰：‘夫以汲、郑之
① S·Butler，Alps and Sanctuaries，43—4·
② A·Koestler，The Act of Creation，35；c厂H7，45，94·
㈤ Kant，Anthropologie，§54，Werke，hrsg·E。Cassirer，VIII，109·
④ Jean Paul，Vorschule der)~sthetik，§44，Werke，Carl Hanser，V，173·Cf·Samue]Butler：“A Pimp”：“Hc iS a coniunction copula·tive”，Characters and Passages from Notebooks，ed·A·R·Waller，
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又《平津侯，主父列传》：“太史公曰：‘偃当路，诸公皆誉之，及名败身诛，士争言其恶，悲夫，”再三言此，感慨系之。刘峻《广绝交论》曰：“素交尽，利交兴”，又释“利交”日：“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阗阗”，《文选》李善注谓。谭集及《新论》”无此譬，唯《战国策。齐策》四谭拾子对孟尝君语有之，“疑‘拾，误为‘桓，，遂居‘谭’上耳。”谭拾子语即<<史记》比篇之冯骥语也。刘文归宿于“总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宾”，乃言生死见交情；喀隋书·卢思道传。劳生论》：“结侣弃廉公之第，携手哭圣0即之门”云云一大节，淋漓尽致，则兼言盛衰见交态。《全唐文》卷七七六李商隐《别令狐拾遣书》：“必曰：‘吾恶市道I，呜呼·此辈真手搔鼻戏而喉喊人之灼痕为癞者，市道何肯如此邪，今一大贾……是何长者大人哉，……此岂可与此世交者等耶”C，；“市道”语出《史记》，而命意则申《全唐文》卷五九二柳宗元《宋清传》。《传》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故如此“市道交岂可少邪y”，于迁《书》、刘《论》，更进一解。后世立言相类者不少，如杭世骏《道古堂文集》卷一。《贾说》是也。
二九 春申君列传
“乃上书说秦昭王曰： ‘……两虎相与斗，而驽犬受其弊。”／按《廉颇、蔺相如列传》：“今两虎相斗，其势不俱生”；《魏豹、彭越列传》：“两龙方650，且待之”；《张仪列传》仪说楚王：。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又陈轸对秦惠王述卞庄子事，言两虎方斗，“立须”其一死一伤，刺其伤者，“一举有双虎之功”。壤淮南子·诠言训》：“两人相斗，一羸在侧，助一人则胜，救一人则免。斗者虽强，必制一赢，非以勇也，以不斗也”；用意相近。皆西语所谓“第三者坐享其利”
tius gaudens)。《战国策。秦策》二记陈轸语，作：“无刺一虎之劳，而有刺两虎之名”，修词未当；夫刺伤虎，是亦刺之劳也。相斗者，或曰“龙”、或曰“虎真，，指异而旨无不同。变龙若虎为鹬、蚌(《战国策。燕策》二)若犬、兔(《齐策》三)，胥可妄言得意。如徐陵《孝穆集》卷一《为护军长史王质移文》：“刺虎之势，时期卞生；拾蚌之机，弥验苏子”；《周书。杜呆传》呆谓徐陵曰：“鹬蚌狗兔，势不两全，若使齐寇乘之，则彼此危矣”；邵雍《伊ji!击壤集》卷一三《利害吟》：“兔犬俱毙，蚌鹬相持；田渔老父，坐而利之。”亦如《魏书·僭晋司马散传》温崤曰：“今者骑虎之势，可得下乎，”；《隋书·后妃传》独孤后使李圆通谓文帝曰：“骑兽亡虎]之势，必不得下，勉之”)；《新五代史·唐臣传》之一二故人子弟谓郭崇韬曰：“俚语曰：‘骑虎者势不得下”；而《魏书·略阳氏吕光传》吕超曰：“今犹乘龙上天，岂得中下y)，乘龙跨虎，取象异而命意同，齐物论也可。
三。 廉颇蔺,H~nYtl传
《考证扒“《国策》记廉事颇略，而无一语及蔺，此传多载他书所不载。”按此亦《史记》中迥出之篇，有声有色，或多本于马迁之增饰渲染，未必信实有征。写相如“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街冠”，是何意态雄且杰，后世小说刻划精能处无以过之。《晋书。王逊传夕：“怒发冲冠，冠为之裂”，直类《史通》外篇《暗惑》所讥“文鸯侍讲，殿瓦皆飞”，拾牙慧而复欲出头地，反成笑柄。赵王与秦王会于渑池一节，历世流传，以为美谈，至谱入传奇。使情节果若所写，则樽俎折冲真同儿戏，抑岂人事原如逢场串剧耶，武亿《授堂文钞》卷四《蔺相如渑池之会》深为趟王危之，有曰：“殆哉，此以其君为试也：)，又曰：“乃匹夫能无惧者之所为，适以成之，而后遂啧然欺为奇
也·”其论事理甚当，然窃恐为马逐所弄而枉替古人担忧耳。司马光《涑水纪闻》卷六记澶渊之役，王钦若读于宋真宗曰：“寇准以陛下为孤注与虏博耳·”武氏斥相如行险徼幸，即亦以其君为“孤注”之意矣。
三一 田单列传
“田单因宣言曰：‘神来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当有神人为我师’。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f’因反走。田单乃起，引还，束乡坐，师事之。卒曰：‘臣欺君，诚无能也。’田单曰：‘子勿言也，，因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按古书载神道设教以愚民便用，无如此节之底蕴毕宣者，参观《周易》卷论《观》。连类殊多，如《隋书。王亡世刁充传》：“乃假托鬼神，言梦见周公，乃立祠于洛水之上，遣巫宣言：‘周公欲令仆射急讨李密，当有大功，不则兵皆疫死’。充兵多楚人，俗信妖妄，故出此言以惑之。”盖兵不厌诈，古兵法中初不废妆神捣鬼以为人定之佐也。《尉缭子。天官》：“黄帝曰：‘先神先鬼，先稽我智’；谓之天时，人事而已。”，《唐太宗李卫公间对》卷下：“兵者、诡道也，托之以阴术数，则使贪使愚，兹不可废也”，举例即有田单兹事。古希腊罗马名将救危制胜，每乞灵于“阴术”①，或旦以戏剧中之“情事危险，神道出现”(deus ex machina)相拟焉④。
“田单乃收城中得千余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其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军。”按漠尼巴尔(Hannibal)为罗马师所团，悉索军中牛，得二千头，以干柴为火把，束角上
faggots)，入夜燃之，牛骇且痛，狂奔，过处无不着火。罗马师惊溃，围遂解③。额火与尻火孰优，必有能言之者。
三二 鲁仲连邹阳列传
“鲁仲连日： ‘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按全用《战国策·趟策》三原文，倘因此得免于王若虚之指斥乎，不然，渠好与马迁为难，必点烦作：“吾始以君为天下贤公子，今知非也”。“乃今然后”四字乍视尤若堆叠重复，实则曲传踌躇迟疑，非所愿而不获已之心思语气；《水游》第一二回：“王伦自此方才肯教林冲坐第四位”，适堪连类。苟省削为“今乃知”、“才肯教”之类，则只记事迹而未宣情蕴。《国策》此篇下文新垣衍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士也”，《史记》亦用其语，而削去“而，，字，词气遂不畅：《赵策》二苏秦说趟王曰：“虽然，奉阳君妒，大王不得任事。……今奉阳君捐馆舍，大王乃今然后得与士民相亲”，言待之已久，方能“得”也，俗语所谓“终算等到这一天”。《庄子·天运》写孔手见老子归曰：“吾乃今于是乎见龙，”叹非常之人而得幸会也；《逍遥游》写鹏待风厚方能振翼曰：“而后乃今培风，……而后乃今将圃南”，明远大之事匪可轻皋也。均稠叠其词，以表郑重。迁本书《张释之、冯唐列传》释之谏文帝曰：“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坏土，陛下将何以加其法乎，”盗掘本朝先帝陵墓，大逆不敬，罪恶弥天，
① Plutarch，Lives，“Fabius Maximus”，iV·V，“Loeb”，III，]29—131；Frontinus，Stratagems，]·xi，“Loeb”，74—8·
④ Plutarch·op·cii·，“Themistocles”，X·“Loeb”，n，27—29·
(日Plutarch，op·cit·，“Fabius Maximus”，vi，v01·III，PP·13了一9；cf·Frontinus，op·cit·，I·V。28，P·50·
为臣子者心不敢想而亦口不忍宣也，然而臣姑妄言之，君其妄听之；故“有如”而累以“万分之一”，犹恐冒昧，复益以“假令”，拟设之词几如屋上加屋，心之犹豫、口之嗫嚅，即于语气征之，而无待摹状矣。<旧唐书。狄仁杰传》仁杰谏高宗曰：(2C古人云：‘假使盗长陵一坏土，陛下何以加之，”，转述释之之谏，得心意而不必顾口角也。《魏书。杨播传》杨椿诫子弟曰：“汝等脱若万一蒙时主遇”，叠词以示语重心长，可相参印。《宋书·前废帝纪》：“太后怒，语侍者：‘将刀来剖我腹，那得生如此宁馨儿，”；郝懿行《晋宋书故·宁馨》条谓“宁馨”即“如此”，沈约“不得其解，妄有增加，翻为重复，《南史》‘宁馨，上删去‘如此’二字，则得之矣。”夫“如此宁馨”亦正累叠同义之词以增重语气，犹白话小说中之言“如此逭般”，或今语“逭种这样的人真是少见少有”。郝氏知训诂而未解词令，岂沈约当时并“不得”南朝“方言”之(0(解”哉·《全唐文》卷七三。樊宗师《绛守居园池记》：“余退尝吁后其能无果有不补建者”；此《记》元三家注本中吴师道曰：“连用‘其能无果乃不’六字为疑词，亦文之好奇也，”盖原句印亦“后其能无补建者”或“后补建者果有不)(，，樊兼收并使，以示疑慨之深，意过于通，用此法而不当尔。陆以椭《冷庐杂识》卷一称“史公以一句纵，一句操”，而于“一篇中屡见之者”，如此篇之“天下之贤公子也)，，“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云云。殊非探本之论。此节佳文，悉取之《赵策》三，句法操纵，一仍旧贯，未可归功马迁。《晋书·张辅传》裁辅论马、班优劣，有臼：“又迁为苏秦、张仪、范睢、蔡泽作傅，逞词流丽，亦足以明其大才也”；辅亦未察此数篇几全采《国策》而成，赞叹之不啻代迁攘善掠美。锦上添花，见逸势冲天者借以羽翼，张、陆有焉。经传中句法操纵，所见无过《公羊传》宣公十五年宋人及楚人乎一篇：“吾军亦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
胜，将去而归尔”，“虽然，吾今取此，然后而归尔”，“臣已告之矣，军有七日之粮尔”、“虽然，吾犹取此，然后归尔”，“然则君请处于此，臣请归尔”，“吾孰与处于此，吾亦从子而归尔”，左、马书中无其伦比也。又按元俞玉《书斋夜话》卷一论“经传之文”每“两声合为一声，盖省文也”，举例有“耳，即‘而已’，‘尔’即‘如是，”；阮元《研经室外集》卷三为俞书提要，因曰：“凡云‘而已’者，急言之曰‘耳’，古音在第一部，凡云云‘如此’者，急言之曰‘尔’，古音在第十五部；如《世说》‘聊复尔耳’，谓‘且如此而已’也。二字音义绝然不同，唐宋人至今每讹错。”俞语平实，阮论则失当逞肥矣。郎如《公羊传》此篇之“尔”，正复与“耳)，何别，阮引《世说》语，《晋书。阮咸传》采之：而同卷《阮修传》王敦曰：“卿尝无食，鸿胪差有禄，能作不”)修答：“亦复可尔耳”，则谓“亦复可如此也”，犹云：“也行”、“也不妨那样”。若易“也”为“而已”，则犹云：“姑且那样罢，”、“也只能那样罢，”，词气悖而身分僭，不合事理。《世说·言语》“嵇中散既被诛”一则注引《向秀别传》“族人作《儒道论》，困于不行，乃告秀欲假其名，笑巳：‘何复尔耳，”，则谓“何必如此哉1”若易“哉”为“而已”，意义全乖。《三国志。魏书·诸夏侯、曹传》裴注引《魏略》许允被诛，门生走告其妇，“妇正在机，神色不变，曰：‘早知尔耳”(亦见《世说·贤媛》)，则谓“早知如此也”；若易“也”为“而已”，口角轻易而心情刺谬。古乐府《妇病行》写妇拟想身死后遗孤之苦，伤悲泪下，结云：“行复尔耳，弃置勿复道1”·llllN“将亦如此也”，犹云：“也会那样受苦的，没奈何不去说它罢1 J，若加“而已”，又口角轻易而心情刺谬。“尔耳”亦常见六朝译佛经中，如北魏译《贤愚经。檀腻轿品》第四六：“由汝邪心，于父母舍，更蓄傍婿；汝在夫家，念彼傍人，至彼小厌，还念正婿，是以尔耳”；北魏译《杂宝藏经。老婆罗谄
伪缘》第一一八：“我出家人，怜愍一切，畏伤虫蚁，是以尔耳”；又《法苑珠林》卷六一引《灵鬼志》术师乞担人担之，担人“甚怪之，虑是狂人，便语云：‘自可尔耳”(《太平御览》卷七三七引无“耳”字)；皆谓“是以如此也”，“可以如此也”，“也”字或略去，然断不能著“而已”。《三国志·魏书·蒋济传》裴注引喀列异传》：“其妇梦见亡儿涕泣，……明日以白济，济曰：‘梦为尔耳，不足怪也”，又《王凌传》裴注引《魏略》记单固系廷尉，惭不敢视母，母曰：“汝为人吏，自当尔耳。此自门户衰，我无恨也”；则洵如阮氏所释“如此而已”。是以不宜枯蜗粘壁，胶执字训，而须究“词之终始。也。
“邹阳乃从狱中上书”云云：《考证》：“真德秀曰：‘此篇用事太多，而文亦浸趋于偶俪”。按真氏语本《朱子语类》卷一三九：。间：‘吕舍人言古文衰自谷永，。曰：‘何止谷永， 邹阳《狱中书》已自皆作对子了。”“偶俪”、“对子”即马迁所谓：<0(邹阳辞虽不逊，然其比物连类，有足悲者。”“比物连类”出仅韩非子·难言》：“多言繁称，连类比物，则见以为虚而无用，，；枚乘《七发净铺展为八字：“于是使博辨之士，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离辞连类。，，<宋书·王微传》微奉答始兴王浚践书，“辄饰以词采”，因与从弟僧绰书自解曰：“文词不怨思抑扬，则流澹无味；文好古贵能连类可悲，一往视之，如似多意”；“连类可悲”正用马迁此传语，“连类”即“词采)C>，偶俪之词，缛于散行，能使“意”寡而“视J)之“如似多”也。《四库提要>卷一八九《四六法海》条亦云：“自李斯《谏逐客书》始点缀华词，自邹阳《狱中上梁王书》始点缀故事，是骈体文之渐萌也。J＼，余见《全汉文》卷论邹阳《上书狱中自明》。
三三 吕不韦列传
“因使其姊说华阳夫人曰： ‘吾间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按《外戚世家》：“及晚节色衰爱弛，而戚夫人有宠。”语本之《战国策·楚策》一江乞说安陵君曰：“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又《楚策》四王曰：“妇人所以事夫者，色也”；<<韩非子·说难》“及弥子瑕色衰爱弛，得罪于君。……而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诗·卫风·氓》小序亦云：“华落色衰，复相弃背。”李白《妾薄命》：“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即演“华落”为十字耳。《佞幸列传》：“太史公曰： ‘甚哉爱憎之时，”，“时”正言颜色盛衰之时。金屋贮娇，长门买赋，一人之身，天渊殊况。余读陆机《塘上行》：“愿君广末光，照妾薄暮年”，叹其哀情苦语；尚非迟暮，只丐余末，望若不奢，而愿或终虚也。《汉书·外戚传》上李夫人病笃，武帝临候，夫人蒙被转向，不使见面，帝去，夫人语姊妹曰：“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挛孪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发挥“色交”之犹利交，几无剩义。晋谢芳姿·s：团扇歌》：“白团扇，憔悴非昔容!羞与郎相见，”亦李夫人之心事也。后来诗咏常申其意，如趟翼《瓯北诗钞》七言古之三《题周防背面美入图》：“君不见李夫人，病态恐使君王见，君王临问下罗梼，转向床阴不见面”(参观五言古之二《题许松堂亡姬小像》，又钱大昕《潜研堂诗续集》卷八《真娘墓》、孙原湘《天真阁集》卷一一《群柯悼玉歌》、魏源《古微堂诗集》卷四《怨歌行》之三)。梁简文帝《咏人弃妾》：“常见欢成怨，非关丑易妍”；崔浞《婕妤怨》：“容华尚春日，娇爱已秋风，，；白居易《太行路》：“何况如今鸾镜中，妾颜未变心先变”；张籍《白头
吟》：((春天百草秋始衰，弃我不待白头时，罗襦玉珥色来暗，今朝已道不相宜”；曹邺《弃妇》：“见多自成丑，不待颜色衰”；李商隐《槿花》：“未央宫裹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阳春白雪》卷七郑觉斋<念奴娇》：“谁知薄幸，肯于长处寻短·旧曰掌上芙蓉，新来成刺，变尽风流眼。自信华年风度在，未怕香红春晚。”均言男不“念奴娇”，而女犹“想夫怜”，爱升欢坠，真如转烛翻饼。张云墩《简松草堂集》卷六《相见词》第一首：“初见何窈窕，再见犹婉蛮，三见恐人老，不如不相见”，第三首：‘“见多情易厌，见少情易变；但得长相思，便是长相见。”最为简括圆赅。法国文家圣佩韦有腻友(Sophied’Arbouville)病革，渠数往省候，不得一见，谈者谓此正彼妇弄姿作态之极致，自知容貌衰敝，不愿落情人眼中耳(par un sentimentde supreme coquetterie et、pour ne pas montrer五son ami unvisage ravag6)(~。用心良苦，正与李夫人、谢芳姿仿彿；女蓄滦心，即征男易薄情矣。陆游《南唐书·后妃诸王列传》记昭惠后“寝疾，小周后已入宫，后偶褰幔见之，惊曰：‘汝何日来，’……后恚，至死，面不外向”(马令《南唐书·女宪传》仅云：“昭惠恶之，反卧不复顾”)；则与李夫人临殁时事貌同情异。
三四 刺客列传
“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耶，……’豫让日：‘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云云。按盖不肯诈降也。。其严于名义，异于以屈节为从权后图者。李陵<答苏武书>“报恩于国主耳)，句，《文选》李善注引陵前与武书有“故且屈以求伸”语，与豫让之言，如冰炭矣。 ·’
·326 。
豫让曰：“范、中行氏皆来人遇我，我故来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土报之。”按《汉书·贾谊传》谊上疏陈政事，即引豫滚此敷语而申之曰：“故主上遇共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则因而挺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
因小见大，有关治体，匪特恩私之酬报矣。《尚书·泰誓》下：“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仇，。”《孟子。离娄》章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趟歧注：“臣缘君恩以为差等”。《战国策。燕策》一郭隗对燕昭王日：“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訑指而事之，北面而受学，则百己者至；先趋而后息，先问而后默，则十己者至；人趋己趋，则若己者至；冯几据杖，眄视指使，则厮役之人至；若恣睢奋击，峋籍叱咄，则徒隶之人至矣一真，(《说苑·君道》篇郭隗语、《鸥冠子·博选》篇“五至为本”节略同)。二节可舆贾谊文相发明。“如遇官徒”，则“至”者多“徒隶”；“自为犬马”，则“况”君如“国人”。史籍所载，臣蒙国士之遇而为众人之报者固有之，君遇以众人、蓄等犬马而责臣以国土之报者更多有之。《战国策·齐策》四田需答管燕曰：“君不肯以所轻与士，而责士以所重事君”；《魏书·路思令传》上疏：“夫恩可劝死士，今若舍上所轻，求下所重”，又《良吏传》明亮曰：“官爵·陛下之所轻，贱命、微臣之所重，陛下方收所重，何惜所轻，”；王明清《挥尘三录》卷三记胡防“以大言夸诞得官”，一日语人曰：“朝廷官爵是买吾曹之头颅，岂不可畏!”，元曲郑廷玉《楚昭公》① M·Allem，Portrait de Sainte·Beuve，214·
第一折：“闲时故把忠臣慢，差时不听忠臣谏，危时却要忠臣干”；皆相发明。文艺复兴时意大利史家亦谓君之于臣也，未尝颅藉，为己利便，扇捐屣弃，初勿少假，乃愤叹其营私负主，是亦不思之甚矣(Se e principi，quando viene loro bene，tengono poco conto-de’servidori，per ogni SUO pericolo interesse gli disprezzano0 mettono da cant0，che pub sdegnarsi o lamentarsi uno padr·one Se e ministri，pure che non manchino al debito della fedee dell’onore，gli abandonan0 0 pigliano quelli partiti che sienopi6 a loro beneticio?)①。
“聂政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按此语全本《战国策·韩策>>---。《游侠列传》言郭解(oC以躯借交，报仇藏命”，《货殖列传》亦言侠少“借交报仇”，则马迁自铸伟词。《水游》第一五回：“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着悴项道：‘逭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I”“许身”、“卖血”似皆不如“借躯”主语尤奇也。
三五 李斯列传
“请一切逐客”；《索隐》：“一切，犹一例，言尽逐之也。言‘切，者，譬若利刀之割，一运斤无不断者。解《汉书》者以‘一切’为‘权时，义，亦未为得也”；《考证》：“中井积德曰：‘譬如一刀切束刍”云云。按真s：索隐》所驳“解《汉书》者”，指《汉书。平帝纪》“一切满秩如真”句师古注：。一切者，权时之事，非经常也；犹如以刀切物，苟取整齐，不顾长短纵横。”实则以刀截释“切”，正发于师古，小司马，中井未能立异。特师古曰“苟取”、“不顾”，又涵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之意，谓卤莽灭裂以求整肃净尽，类后世语之“一笔抹搬”。《全后汉文》卷四六崔寇《政论》：“安官乐职，图累久长，而无苟且之政；吏
民供奉，亦竭忠尽节，而无一切之计”；以“一切”与“苟且”互文对称，草率了事、敷衍塞责之义了然，即师古注之“苟取”、“权时”矣。《货殖列传》：“以武一切，以文守之”，诸家无注，“一切”曰“武”，言外有下刀不顾之意在。《曹相国世家》百姓歌曰：“萧何为法，韵若画一”；“画一”亦是“一切”，皆《庄子。秋水》所谓“一齐”而无“孰短孰长”也。释典以“一切”为哲理术语，《法苑珠林》卷-'A《述》曰：“一，者谓普及为言，‘切’者谓尽际为语”，即名辩之“普概”、“全皋”(universe，universality)。《汉书·赵广汉传》：“盗贼以故不发，发又辄得一切治理”，谓无漏网，严密不遣；《循吏传》龚遂对宣帝曰：“唯缓之始可治，……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则谓因事从宜，不拘一律。前之“一切”指概同之经，后之“一切”指各殊之权；两意相反。今语“一切”，惟存前意，括而无遗、全而无外，酷似释典之只指周遍，不寓特殊。至于不守经之权，与夫不通权之经，两者又均“一切”之“苟且”义耳。
“斯乃上书曰：‘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壁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駚骆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按此书历来传诵，至其命意为后世张本开宗，则似未有道者。二西之学入华，儒者辟佛与夫守旧者斥新知，诃为异端，亦以其来自异域耳。为二学作护法者，立论每与李斯之谏逐客似响之应而符之契，其为暗合耶7其为阴承也，如柳宗元《送僧浩初序》：“果不信道而斥焉以夷，则将友恶来、盗跖而贱季札、由余乎，”非即斯《书净援秦①Guicciardini，Ricordi，§4，op·c汛，97—8·
穆公取由余、百里奚等所谓“此五子者，不产于秦”欤，兹复皋较不著者数例。《弘明集》卷一牟融《理惑论》略云：“昔孔子欲居九夷，由余产狄国而霸秦，漠地未必为天中也”。《广弘明集》卷一四李师政《内德论》略云：“夫由余出于西戎，辅秦穆以开伯业；日禅出于北狄，侍漠武而除危害。臣既有之，师亦宜尔。何必取其同俗而舍于异方乎，师以道大为尊，无论于彼此；法以善高为胜，不计于遐迩。岂得以生于异域而贱其道，出于远方而弃其宝，夫绝群之骏，非唯中邑之产；旷世之珍，不必诸华之物。汉求西域之名马，魏收南海之明珠；贡犀象之牙角，采翡翠之毛羽。物生远域，尚于此而为珍；道出遐方，独奈何而可弃，若药物出于戎夷，禁咒起于胡越，苟可以蠲邪而去疾，岂以远来而不用之哉，”释契嵩《坛津文集》卷一《原教》：“苟以其人所出于夷而然也，若舜东夷之人、文王西夷之人，而其道相接绍，行于中国。可夷其人而拒其道乎”，《明文授读》卷一二何乔远《《琴庄笔记，序》云：“余尝作《佛论》，以为世尊见仲尼，仲尼将与之乎，其拒之也，阳货、季康、互乡之徒皆可以进，世尊而见仲尼，仲尼与之矣。四夷衣服食用之具，其精且巧于中国者亦多，而中国率用之矣。至论学论文，则曰：‘彼佛经也，”彼佛意也I”焦姑《笔乘》续集卷二《支谈》云：“善乎曹德芳之语高叔嗣曰：‘圣·人之言道，如人之名天也。中国谓之天矣，匈奴则谓之撑犁，岂有二哉，’肃慎之矢、氐羌之鸾、卜人之丹砂，权扶之玉石，中国之人世宝之。独其微言妙论，乃掩耳不欲听。性命、我之家宝也。我有无尽藏之宝，埋没已久，贫不白聊矣；得一贾胡焉，指而示之，岂以其非中国人也，拒其言哉7”赵铭《琴鹤山房遣稿》卷七《与李爱伯同年书》云：“天算用彼术矣，炮火用彼法矣；吉贝出于异域，衣被寰中；巴菰植自南洋，咀含海表。苟求利济，岂限方隅，
刀号‘定秦’，弓铭‘克敝’；雎谓张吾三军，学在四夷，夫奚不可也，以是发扬耳目，震耀威灵，本无嫌用楚之材，且有时尽羿之道矣。J，《谭嗣同全集》卷三《上欧阳办姜师书》之二斥“中国名士”之痛诋“洋务”云：“且凡詈洋务者，能不衣洋布、用洋物乎，”焦氏“家宝”，“贾胡”之喻，即取诸释典；《楞严经》卷四：“譬如有人，于自衣中系如意珠，不自觉知，他方乞食驰走，忽有智者指示其珠，所愿从心，致大饶富。”“衣服食用之具”，皆形而下，所谓“文明事物”(dieZjViljsatjonsguter)；“文、学、言、论”，则形而上，所谓“文化事物”(die Kulturgfiter)：前者见异易遥，后者积重难革，盖事之常也①。
若一以贯之：微言妙论，既掩耳恶闻，服食器用，亦洁身恐浼，遂有如《官场现形记》第四五回所嘲讽之童子良者，痛绝洋学，洋钟、洋灯，“一概不用)，，纳贿亦“只爱银子，不爱洋钱”(参观《官场维新记》第一回袁伯珍)。虽为暴谴，亦正李斯《书》中“击瓮叩缶、弹筝搏髀”之推类耳。古希腊一文家著《情书集》，残膏剩馥，沾丐不鲜，有函致所悦一外国人云：好物多不能本地自给，雨降于天，河流白海，织锦出诸大秦(the woven fabrics of the Chinese)，此类皆不以非土产而遭摈斥，人也亦然，故身虽异族，瞬于当方(Better too isthe foreign lover)④。歌德名篇中写诸生轰钦，一人索香槟酒，放歌云：佳品每产于远地，外域方物不能概弃，故真正德国人憎法国之人而嗜法国之酒(Ein echter deutscher Mann mag keinen Fran-zen leiden，／Doch ihre Weine trinkt er gern)~。一则推爱屋上
① M·Landmann：“Kulturphilosoph炉，Die Philosophie im XX·Jahrhundert，hrsg·F·Heinemann，551—2·
④ Philostratus，Love Letters；viii，in Aleiphron，Aelian，and Phi·10stratus，“Loeb”，431—3·
④ Faust。I·2270--73·
·
之乌，一则严择肉边之菜，均可参观。
“于是趟高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闲，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按《后汉书·刘玄传》记更始“日夜与妇人饮谦后庭”、“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乎，’起·抵破书案。”二事颇相似。韩愈《蓝田县丞厅壁记》：“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辄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则燕居而托言有公事以谢来者，岂如皎然《诗式》所谓“偷意”耶，韩夫人语经黄庭坚《戏咏高节亭边山矾花》第二首运用：“北岭山矾取次开，清风正用此时来”，遂戍江西社裹人烂熟之典。如徐俯《饶守董尚书令画史绘释迦出山相及维摩居士作此寄之》：“捷书正用此时来，开颜政尔难忘酒”(《声画集》卷三)；曾几《失题》：“自公退食入僧定，心舆篆香俱寒灰；小儿了不解人意，正用此时持事来”(吴可《藏海诗话>称引此诗而未具主名，兹据方回《瀛奎律髓》卷二五曾几《张子公召饮灵感院》诗批语定为曾作，今本《茶山集》未收)：陆游《秋晴欲出城以事不果》：“一官底处不败意，正用此时持事来”又《新津小宴之明日欲游修觉寺以雨不果》：“不如意事十八九，正用此时风雨来”(《剑南诗稿》卷二、卷八)；范成大《海棠欲开雨作》：“苍茫不解东风意，政用此时吹雨来”(《石湖诗集》卷三。)。二世故事却未见人驱使入诗。岂不以“正用此时”四字别致醒目，故更始事可以暗用，而二世事乏特色词句，须道破“丞相”、“二世”，只合明用耶7王绖《四六话》卷上论隶事有“伐山”与“伐材”之别，当行语也，然仅言事有“生”有“熟”，尚是修词之粗。典实“生”、“熟”而外，犹判“明”、“暗”异宜焉。
332 。
“趟高诬斯，榜掠千余，不胜痛，白诬服”。按屈打成招、严刑逼供，见诸吾国记载始此。《张耳、陈余列传》贯高不肯供张敖反，“吏治榜答数千，刺刘身无可击者，终不复言”；盖非尽人所能。《太平广记》卷二六七《来俊臣》(出《御史台记》)记武则天召见狄仁杰等，问曰：“卿承反何也，”仁杰等对：“向不承已死于枷棒矣，”；卷二六八《酷吏》(出《神异经》)记来俊臣与其党造大枷凡十，各有名字，其四曰“著即承”，其六曰“实同反”，其七曰“反是实”。夫刑、定罪后之罚也；不钩距而迳用枷棒， 是先以非刑问罪也，如《水游》第五二回高廉审问柴进所谓“不打如何肯招，，， 第五三回马知府审问李逵所谓“快招了‘妖人’，便不打你”。信“反是实”而逼囚吐实，知反非实而逼囚坐实，殊涂同归；欲希上旨，必以判刑为终事，斯不究下情，亦必以非刑为始事矣。古罗马修词学书引语云：“严刑之下，能忍痛者不吐实，而不能忍痛者吐不实”(Mentietur in tor·mentis，qui dolorem pati potest；mentietur，qui non potest)(i3：蒙田亦云：“刑讯不足考察真实，只可测验堪忍”(plutost un essayde patience que de v&it6)@。酷吏辈岂尽昧此理觊蓄戍见而预定案耳。
“李斯乃从狱中上书：‘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云云；《考证》：“凌稚隆曰：‘按李斯所谓七罪，乃自侈其极忠，反言以激二世耳”。按《滑稽列传》褚先生补郭舍人为漠武帝大乳母缓颊，“疾言骂之曰：‘咄，老女子·
(。Quintilian，In~titutio orat~ria，V·x·70，“Loeb”，II。238·
②Montaigne，Essais，11。5，“la Pl6iade”，350·Cf。Don Quijote·I·22(Confesar len el tormento)，“Cl~isicos Castellanos”，III，203—4；La Bruy~re，Les Caract~res，XIV·5 1(1a quest ion)，Hachette，437·
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耶，尚何还顾，”亦“反言以激>)也。《全唐文》卷四三二仆固怀恩《陈情书》：“臣实不欺天地，不负神明，夙夜三思，臣罪有六”云云，全师李斯此书，假认罪以表功，所谓“反言”也‘D。
三六 张耳陈余列传
“太史公曰：‘……然张耳。陈余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后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利哉·”；《索隐夕引《廉颇列传》“以市道交”云云。按小司马之解未贴。《廉颇》、《孟尝君》诸传所言乃趋附富贵人门下之游客，食客，向火之乞儿而已。此传所慨，则贫贱时刎颈之平交，以素心始而不免以市道隙末；相形愈下，故张、陈之事尤贻口实。《法言·重黎》篇：。或间交，曰：‘仁，。问余、耳，曰：‘光初，。”《汉书。张耳、陈余传·赞》全用《史记》语而改末句为“势利之交，古人羞之·盖谓是矣l”指斥更明。《后汉书。王丹传》丹叹“交道之难”，即日：“张、陈凶其终。“凶终”与“光初”语反而意一。《樊、郦、滕、灌列传》郦寄舆吕禄善而奉周勃命绐禄，“天下称郦况卖交也”，此亦平交；《汉书。樊·郦、滕、灌、傅、靳、周传。赞》力为之辨，谓“谊存君亲”，重于朋友。黄庭坚《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二五《跋陷蕃王太尉家书》所谓：“物固不一能，士固不一节。郦寄卖友而存君亲，君子以为可”。唐庚《眉山唐先生文集》卷七《正友论》亦云：。郦况之说其友也，其言甚甘，而君子不以为险”：然通篇力诋后世“相证”、“相告，，、“相诬”以“贼害其友”之为“至恶”，斯意至龚自珍《定盒续集》卷一《论私》而大畅矣。
三七 魏豹彭越列传
“有司治，反形已具。，，按《季布·乐布列传》：“而陛下疑以为反，反形未见”；《淮南、衡山列传》：“安罪重于将，谋反形已定。”《战国策》习用此字，如《齐策》五苏秦说闵王曰：“此亡国之形也”；《楚策》·一邯郓之难，景舍谓楚王曰：“趟有亡形。……趟见亡形”；<燕策》一齐使人谓魏王曰：“伐齐之形成矣。”《三国志·吴书。诸葛恪传》裴注引《漠晋春秋》李衡说姜维曰：“自曹操以来，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隋书·刘防传》宇文忻临刑，叩头乞哀，防日：“事形如此，何叩头之有”)。《全唐文》卷六六六白居易《请罢兵第二状》：“请而后舍，模样可知”；《第三状》：“只使陛下威权转销，天下模样更恶”；《论行营状》：“若比向前模样，用命百倍相悬。”“模样”即“形”，古近语异耳，皆兼局势与情迹而言之。陈师道《次韵春怀》云：“老形已具臂膝痛J＼，，点化殊妙，足资解会；“臂膝痛”者，老之征象，“见”老之“形”，非老态“具”尽于“臂膝痛”也。
三八 黥布列传
“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按《田儋列传》：“谓其客曰：‘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已甚矣，”《容斋续笔》卷四以田横语与吕布临刑语相较，而引苏轼《答范淳甫》诗云：“犹胜白门穷吕布，欲将鞍马事曹瞒，”独深居点定本汤显祖《玉茗堂集·诗》
rD H·Lausberg，Handbuch der literarischen Rhetorik，I，302：“Die Ironie ist der Ausdruck einer Sache durch ein deren Gegenteilbezcichnendcs wort”·
卷六《答淮抚李公》五律《序》：“雅意殊厚，独愧身与公等比肩事主，老而为客，亦非予所能也、”则仿佛田横语意。
“英布者，其先岂春秋所见楚灭英六皋陶之后哉，身被刑法，何其拔兴之暴也，”按《项羽本纪》：“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耶，何兴之暴也，”：褚少孙补《三代世表》，曲学媚权贵，侈陈霍光为霍叔苗裔，赞谀不容口，曰：“岂不伟哉，”《汉书。霍光传。赞》：“死财三年，宗族诛灭，哀哉，昔霍叔封于晋，晋即河东，光岂其苗裔7＼”显仿迁文，阴承褚说。班与马貌同心异者：马为项羽、英布高攀华胄，意谓二人明德之后，犹叨余庆，故能无藉而勃兴；班采褚撰霍光谱牒，意谓霍叔犯上作乱，戾气所遣，光遂作孽贻殃。后人遭际，遥定于累叶以前，儿孙否泰，阴本诸先祖所作；由《易》之“积善余庆，积不善余殃”，《老》之“天网疏而不漏”等说，孳生马，班此类史论，不啻为释氏“前因”、“现业”之教张本先容。慧皎《高僧传》卷一康僧会答孙皓问报应，即曰：“《易》称‘积善余庆’，《诗》咏‘求福不回’，虽儒典之略言，即佛教之明训”；《弘明集》卷二宗炳《明佛论》引“积善”云云，谓：“然,qll：~L氏之训，资释氏而通”；卷三孙绰《喻道论》历引史籍所载魏颗、齐襄等“古今祸福之证”，拍合佛说“报应”；卷一一李淼《与道高、法明二法师书》之三至据“积善”云云，调“七经所陈，义兼未来)：，，无俟释教；《隋书·隐逸传》有客“不信佛家应报之义，以为外典无闻”，李士谦“喻”以“积善”云云。佛法东来，就地不乏假借以为缘饰之资，俾生疏而可托熟习，遂易人人心耳。吾国古说只道先祖及于后人，非道前生即是后身，如项羽、英布、霍光乃舜、皋陶、霍叔之裔孙，而非三人之转世。班固《幽通赋》：“三乐同于一体兮，虽移易而不忒”，曹大家注：“天命祐善灾恶，非有差也，然其道广大，虽父子百叶，犹若一体也”；“一体”言同
一血统，非言同此一人，如霍光与霍叔乃一脉相传，非一身轮回。释教则于当身之“花报”、“现报”而外，尚标身故之“果报”、“生报”、“后报”(《大般涅槃经。梵行品》第八之五、《优婆塞戒经》)，亦犹古希腊人所谓“他生公道”(1a divine formule Adrast6e)或“太古科律”(the thrice ancient law)D。身异世迁，仍食前生宿因之果。名登《史记》之鼌错、袁盎，历七百年、转十世为僧，而犹怨对报复，释志磐《佛祖统纪》卷四二言之凿凿云
三九 淮阴侯列传
“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按《田儋列传》：“高帝闻之，乃大惊。‘以田横之客皆贤，吾闻其余向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一忖度，一惊思，迳以“吾”、“我”字述意中事。《萧相国世家》：“乃益封何二千户，以帝尝繇咸阳，‘何送我独赢，奉钱二也”；亦如闻其心口自语(1e monologue int6rieur)。《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裴松之注引《魏略》载策魏公上书：“口与心计，幸且待罪”；嵇康《家诫》：“若志之所之，则口与心誓，守死无二”；《太平御览》卷三六七《傅子·拟金人铭》：“开阖之术，心与口谋”；《颜氏家训·序致》：“每尝心与口敌，性与情竞”；均状此情。诗文中如白居易《闻庾七左降》：“后心诮前意：‘所见何迷蒙1”韩愈《郑群赠簟》：“手磨袖拂心语口：‘慢肤多汗真相宜·，0；樊宗师《越王楼诗·序》：“泪雨落不可掩，因口其心曰：‘无害若l”；高骈《写怀》：“如今暗舆心相约：‘不动征旗动酒旗”。曰“相约”，曰“诮”，曰“心语
①Plotin，l~nn6ades，IIl·ii·13，tr·直·Br6hier，III，39—40 et note(Ph／Mre，248c；Lois，870e，904e--905a)；E。Rohde，Psyche，tr·W·B·Hillis，“International Library of Philosophy，Psychology and Scientifictional Method”，344·
口”，曰“口其心j)，一人独白而宛如两人对语①。《木兰诗》：“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借明鸵千里足，‘送儿还故乡”；夫“儿／(，、女郎自称词也，而木兰“见天子坐明堂”时，尚变貌现男子身，对扬应曰“送臣”，言“送儿”者，当场私动于中之女郎心语，非声请于上之武夫口语也。’用笔灵妙，真灭尽斧凿痕与针线迹矣。后世小说家代述角色之隐衷，即传角色之心声(a direct quotation of themind)~)，习用此法，蔚为巨观。如《水游》第四三回：“李逵见了这块大银，心中付道：‘铁牛留下银子，背娘去那裹藏了y必是梁山泊有人和他来。我若赶去，倒吃他坏了性命”；《红楼梦》第三回：“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所以才问我的’0”《西游记》谓之“自家计较，以心问心”，“以心问心，自家商量”，“心问口，口问心)，(第三二、三七、四。回)。以视《史记》诸例，似江海之于潢污，然草创之功，不可不录焉。
萧何曰：“王必欲用长王漠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按“必”乃疑词“如果j＼，之“果”，非决词“必果”之“果”。《廉颇、蔺相如列传》：“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郦生、陆贾列传》：“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必”均训“如”，“若”、。倘”、“脱”。<论语。公冶长》：“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皇侃疏：“一家云：‘十室之邑若有忠信如丘者”；《左传》襄公二十三年，申丰对曰：“其然，将具敝车而行”；杜预注：“犹必尔”)。。其然”即“若然”也。
项羽使武涉往说韩信曰：“足下所以得须臾至今者，以项王尚存也。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蒯通说韩信日：“立功戍名，而身死亡；野兽已尽，而猎狗烹JC，；韩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
：卜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按《韩信、卢绾列传》臧衍见张胜曰：“公所以重于燕者，以习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诸侯敷反，兵连不决也。……公何不令燕且缓陈稀，而与胡和。事宽，得长王燕”；马迁论曰：“内见疑强大，外倚蛮貊以为援。”武、臧二人之意，皆释敌养寇，挟以白重也；说详《左传》卷襄公二十三年。“右投”、“左投”两语，可参观《季布、乐布列传》乐布曰：(2／当是之时，彭王一顾，与楚则漠破，与漠而楚破。”韩信临死语正如李斯狱中上书云：“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即吴融《闲书》所谓“回看带砺山河者，济得危时没旧勋”，或唐谚所谓“太平本是将军致，不使将军见太平”，禅宗常用为机锋接引者也(如《五灯会元》卷八保福清豁又卷一六天衣义怀章次)。古罗马史家论暴君(Tiberius)诛大将(Silius)云：“臣之功可酬者，则君喜之；苟臣功之大，远非君所能酬，则不喜而反恨矣J)(Nam beneficia eo usquelaeta sunt，dum videntur exsolvi posse：ubi multuro antevenere，pro gratia odium redditur)@。此言视<<隋书。梁士彦等传·论》所谓功臣白贻伊戚，乃缘“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报者倦矣，施者未厌，，(喀北史》卷七三同)，似更鞭辟入裹。马基亚伟利亦曰：“苟为权首，必受其咎，此理颠扑不破”(una regola generale la quale maiO raro falla：che邑chi 6 cagione che urio diventi potenti·
① Cf·A·W·Schlegel：“Ucber den dramatischen Dialog”：“Sogarein Monolog kann in hohem Grade dialogisch sein…Was maD_ingemeinen Leben nennt：‘sich mit sich selbst besprechen，…·man sichgleichsam in zwei Personen teilt”，Kritisehe Schriften und Briefe。W·Kohlhammer，]，109。
②L E·Bowling，quoted ifi L。Leary，ed·，Contemporary Liter·ary Scholarship，267·
⑧丁acitus，The Annals，IV·18，“Loeb”，IIl，34·
ruina)；又言为君者遇功臣必寡恩(色impossibili ch’egli usinogratitudine a quelli che COn vittoria hanno fatto sotto leinsegne loro grandi acquisti)，盖出于疑猜(nasce da il sospe·tto)云①。
蒯通曰：“瞧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按《鲁仲连、邹阳列传》邹阳狱中上书曰：“无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踱之客可使刺由。”二入之喻本《战国策·齐策》六貂勃对田单日：“瞧之狗吠尧，非贵蹄而贱尧也，狗固吠非其主也”；其意亦类《国语·齐语》及《管子·小匡》记齐桓公曰：“夫管仲射寡人中钩·”鲍叔对曰：“彼为其君动也；君若宥而反之，亦犹是也。，，嘌战国策。秦策》一陈轸设“楚人有两妻”之譬：“居彼人之所，则欲其许我也；今为我妻，则欲其为我詈人也”；则欲望更奢。《梁书·马仙埤传》高祖劳之曰：“射钩斩祛，昔人所美，卿勿以杀使断运自嫌”，仙埤谢曰：。小人如失主犬，后主饲之，便复为用”，高祖“笑而美之”。皆即鲍叔、邹阳之旨。《旧唐书·史宪诚传》阴欲为乱，而((谓亡宣尉使韦]文恪曰：‘宪诚蕃人，犹狗也，唯能识主，虽被棒打，终不忍离。’其狡谲如dcl”得饲则随新主，棒打不离旧主，斯又狗喻之两边矣。《游侠列传》引“鄙谚”：“何知仁义，已享其利者为有德”，张文虎《舒艺室随笔》卷四谓“已”当作“己”，犹言“身”也；《列子·杨朱》：“语有之曰：‘……人不衣食，君臣道息’，。钟惺、谭元春：(：古诗归》卷二选人迳作列子诗，谭评：“则衣食之外，别无君臣”，寅抉此旨。《周书。文帝纪》上记侯景曰：“我犹箭耳，随人所射，安能自裁”C，；<三朝北盟会编·靖康中帙》卷五四引《遣史》记范琼大呼El：“自家懑只是少个主人，束也是吃饭，西也是吃饭；譬如营襄长行健儿，姓张的来管着是张司空，姓李的来管着是李司空”；《宋元学案》卷八。
高载为狗所噬，作赋詈之曰：“逐利不顾，则从跖而吠尧；为养所移，则事齐而背漠”；明朱健《苍崖子。挈真篇》：“以人仇我，为我则亦仇人；因我背人，因人则亦背我”：皆鉴于享利则推有德，得食则事为君之情事也。然尚有等而下焉者，跖犬而摇尾于非主，楚妻而送睐于外人。如《史记。季布、乐布列传》记项羽将了公逐窘高祖，事急，高祖顾曰：“两贤岂相呃哉，”丁公遂私释之；及项王灭，丁公来归，高祖以徇军中曰：“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丁公也， 后世为人臣者无效丁纽”遂斩之。盖知其因我背人，将无亦因人背我也，居彼而许我，则亦必不为我而詈人也。古希腊大将(Antigonus)，罗马大帝(Julius Caesar)论敌之不忠其主而私舆己通者，皆曰：“其事可喜，其人可憎”(he loved treachery but hated atraitor)@；正漠高于丁公之谓矣。《汉书。蒯、伍、江·息夫传》蒯通“见曹相国曰：‘妇人有夫死三日而嫁者，有幽居守寡，不出门者；足下即欲求妇，何取，，曰：‘取不嫁者。，通曰：‘然则求臣亦犹是也”；《宋书·王玄谟传》报南郡王义宣书曰：“夫挑妾者爱其易，求妻则敬共难，若承命如响，将焉用之，，，均相发明。
四。 田儋列传
“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余因而列焉。无不善画者，莫能图，何哉”)《索隐》：“言天下非无善画之人，而不知图画田横及其党慕义死节之事”；《考证》引顾炎武语，斥小司马“愤
① Machiavelli，Il Principe，cap·3；Discorsi，I·29；op·cit·，14，155—8·
④Plutarch，Lives，“Romulus”，XVIl·3—4(Tatius and Tarpeia)，“Loeb”， 1， 141· Cf· Sacchetti， Il Trecentonove!·e， V， Castruccio Cast·racane：“Il tradimento mi piace。ma il traditore no”，0pere，Rizzoli，57·
愤，，。按《索隐》误以“画)，策、“图”谋为绘画图像，亦犹《穆天子传》卷二：“封膜昼于河水之阳，以为殷人主”，而张彦远读误书破句，遂凭空添一上古画师，《历代名画记》卷四：“封膜，周时人，善画，见《穆天子传》”(《四库总目》卷一一三《绘画备考》、孙志祖《读书脞录》卷五、沈涛<交翠轩笔记》卷四等)。皆颇可觇唐人之重丹青也。
四一 郦生陆贾列传 ·
陆贾“时时前说称<诗》、《书》，高祖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生曰：‘居马上得之，安可以马上治之乎，”按《刘敬、叔孙通列传》通谓弟子曰：“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诸生宁能斗乎，……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后说高祖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戍。”二节印可，“宁能阑”、“难舆进取”即“居马上安事《诗》、《书》j，也。“一岁中往来过他、客，率不过再三过。数见不鲜，无久恩公为也，”；《索隐》：“谓时时来见汝也，必令鲜美作食，莫令见不鲜之物也；‘公，、贾自谓也”；《考证》：“刘敛曰：‘人情频见则不美，故毋久涸汝，；称子曰‘公，，当时常语，说见<鼌错传》。”按<汉书·郦、陆、朱、刘·叔孙传》作“数击鲜，无久溷汝为也”，师古注：“谓：‘我至之时，汝宜数数击杀牲牢，与我鲜食，我不久住乱累汝也’。”顾炎武《日知绿》卷二七、杭世骏《订讹类编》卷一、胡鸣玉<订讹雄绿》卷四等皆本《汉书》“击鲜”以释《史记：8><(不鲜”之“鲜”为新鲜之食，谓《史记》语意乃“数见不烦击鲜”，顾氏并参俗语“常来之客不杀鸡”。黄生《义府》卷下解《史记》语为颊烦则生厌，父子间亦宜少过往；姚范<援堂笔记》卷一六载方苞释为“凡物数见则不见鲜好”：则均同刘敛。窃疑都不允惬。《史》、《汉》意异，更未可相说
以解。《礼记。文王世子》：“命膳宰曰：‘末有原”：《注》：G(末，犹‘勿’也，‘原，、再也，勿有所再进”：《正义》：“在后进食之时皆须新好，无得前进之物而有再进。”可以移释。“鲜”者，“新好”之食也；“不鲜”者，“原”也，宿娱再进也。“不鲜”白指食不指人，而食之“不鲜”又由于人之“不解”，频来长住，则召慢取怠；《汉书·楚元王传》穆生所云：“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俗谚所云：“人无干日好，花热百日红。)，陆贾知“数见”、“久溷”必致礼衰敬杀，人之常情，父子间亦不能免；特不言己之将成老厌物，而只言供食之将非新好物，举迹则不待道本，示果则无须说因，犹叶落而可知风，烟生而可知火。贾’初非谓己之“不见新鲜”，亦非嘱子“不烦击鲜”，乃言客常来则主懒作东道，言外即已“不过再三过”，故子当盛馔厚款，客稀来、宜杀鶸耳。《汉书》语意大异。《尔雅·释诂》：“数、疾也”；《礼记·曾子问》：“不知己之迟敷”，《乐记》：“卫音趋数烦志”，《祭义》：“其行以翘，趋以数”，郑玄皆注“数”为“速”。“数击鲜”者，“速击鲜”也；贾乃命其子速治新好主食，己亦不勾留惹厌，客即去、快杀鶸耳。周君振甫曰：“陆贾有五子，‘十日而更’，则每子一岁当番七次，而贾乃曰：‘不过再三过’；贾之‘过，，必‘安车驷马’，携侍者十人，命子‘给人马酒食极欲，，一子每岁如是供养贾者七十曰，而贾乃曰：‘无久围，。在上者不自觉其责望之奢，而言之轻易，一若体恤下情、所求无多，陆贾之‘约’，足以示例。史迁直书其语，亦有助于洞明人情世故矣。”得间发微之论，前人所未道也。又按王次回《疑雨集》卷四《旧事》之一：“一回经眼一回妍，数见何曾虑不鲜，”，语出《史记》，本刘敛“频见则不美”之解，命意则同陆机《日出东隅》：“绮态随颜变，沉姿无乏源”，刘缓《敬酬刘长史咏<名士悦倾坡>》：“夜夜言娇尽，曰日态还新”，卢思道《后园宴》：“日日相看转难厌，千娇万
态不知穷”l矿。《疑雨集》卷一《和孝仪看灯词》之九：“旧曲蔫来不耐听”；“蔫”乃“鲜”之反，李商隐《壬申七夕》：“月薄不妈花”，而苏轼《卧病弥月垂云花开》诗施元之注引作“日薄不蔫花”，即此“蔫”字。
四二 扁鹊仓公列传
((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其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0＼按安世高译《奈女耆婆经》记耆婆于宫门前逢一担樵小儿，遥视悉见此儿五藏肠胃分明，“心念《本草经》说有药王树，从外照内，见人腹藏，此儿樵中，得无有药王耶，”《西京杂记》卷三记秦咸阳宫中有方镜，“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藏，知病之所在。”<太平广记》卷四。四《灵光豆》(出《杜阳杂编》)记日林国有怪石，“光明澄澈，可鉴人五脏六腑，亦谓之‘仙人镜’，国人有疾，辄照之，使知起于某脏某腑。”秦宫镜、药王树、仙人石、上池水四者，皆人之虚愿而发为异想，即后世医学透视之造因矣。神话、魔术什九可作如是观，胥力不从心之慰情寄意也。
淳于意师阳庆，“庆年七十余无子。……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1”按《四库总目》卷一。五论明李濂《医史》有云：“唯其论仓公神医乃生五女而不男，其师公乘阳庆亦年七十余无子，以证医家无种子之术。其理为千古所未发，有足取焉。。
“济北王侍者韩女病。……臣意诊脉曰：‘……病得之欲男子而不可得也”。按《日知绿》卷二七引此以解《汉书。匈奴传》“孤债之君”，俞正燮《积精篇》(见《国粹学报》辛亥年第四、五号)引此以说《抱朴子·释滞》篇“壅闷之病”。《汉书·眭。两夏侯、京、翼。李
传》翼奉对曰：“未央、建章、甘泉宫才人各以百数，皆不得天性”，正此之谓。
又按马迁于叙扁鹊事后，插入议论一殴，言“病有六不治”，其六曰：“信巫不信医”。夫初民之巫，即医(shaman)耳。《公羊传>>隐公四年“于钟巫之祭焉”，何休《解诂》：“巫者，事鬼神祷解，以治病请福者也”；《吕氏春秋·勿躬》历举“圣人”治天下之二十官，“巫彭作医”与焉。盖医始出巫，巫本行医。故《论语。子路》引“南人有言”，以“巫医”连类合称。医药既兴，未能尽取巫祝而代之。当孔子之身，有康子之“馅药”，亦有子路之“请祷”；《列子·力命》季梁得病，杨朱歌曰：“医乎，巫乎7其知之乎，”；<参同契》中篇：“扁鹊操缄，巫咸叩鼓，安能令苏”，；《太玄经。常》之上九：“疾其疾，巫医不失”，又《失》之次七：‘÷疾则药，巫则酌”；《后汉书·方术传》上许杨“变姓名为巫医”；枚乘《七发》论楚太子病曰：“虽令扁鹊治病，巫咸治外，尚何及哉，”；颜延之《陶征士诛》述陶潜病痞曰：“蕊剂勿尝，祷祀非恤”；《旧唐书·职官志》四记“尚药局”·于“主药”十二人、“司医”四人等外，有“咒禁师”四人，“太医署”有“咒禁博士”二人、“咒禁师”二人、“咒禁工”八人，“咒禁生”一人，以“除邪魅之为厉者>j；韩愈《谴疟鬼》并举“医师”·“灸师”·“诅师”·“符师”各有施为。可考见旧俗于巫与医之兼收并用也。巫祝甚且僭取医药而代之，不许后来者居上。陆贾《新语·资质》即记扁鹊至卫，卫人有
① Cf·Shakespeare，Antony and Cleopatra，Il·ii：“Age cannotwither her，nor custom stale her infinite variety，，；Racine，B6r6nice，I·ii：“Chaque jour je la vois，／Et croit toujours la’voir la premi&efois·”；Laclos，Les Liaisons dangereuses，lettre lo，“Bib·de]a Pl~iade”，54：“En effet，ses hornmages r6it6r6s，quoique toujours requs par lamSme femme，le furent toujours par une Maltresse nouvelle”(cf·1et·tre l27，P·373)·
病将死，扁鹊往欲治之，病者父曰：“非子所能治也y”使灵巫求福，
对扁鹊而咒，病者卒死；《史记》本传未载此事。他如王符《潜夫论。，
浮侈》：“疾病之家，……或弃医药，更往事神，故至于死亡。不自知
为巫所欺误，乃反恨事巫之晚”；《抱朴子》内篇《道意》：“不务药石
之救，唯专祭祝之谬，偶有自差，便谓受神之赐，如其死亡，便谓鬼
不见舍”；陆龟蒙《奉酬袭美先辈吴中苦雨一百韵》：“江南多事鬼，
巫觋连瓯粤，可口是妖讹，恣情专赏罚；良医只备位，药肆或虚设”；
《皇朝文鉴》卷一二八龚鼎臣《述医》：“巴楚之地，俗信巫鬼。……
或致疠疫之苦，率以谓……非医药所能攻；故请祷鬼神无少暇。
……如是以死者，未尝不十八九。……其患非他，繇觋师之胜医师
耳”；曾敏行《独醒杂志》卷二、卷三记江西、广南好巫尚鬼，((疾病未
尝亲药饵”，施药无人求者：萧立之氓冰崖诗集》卷上《赠龙张泉医为
灼艾》：“药石不入市贾箱，利专巫祝司祷禳”，又《赠医士》：<0C桂山药
石不入市，土风割牲谄非鬼，巫师怀肉跃妻孥，医师衡门冷如水”。
曩日有“祝由科)C，，专以禁咒疗疾，、医而纯乎巫，余儿时尚及睹其钉
雄鶸作法也。马迁乃以“巫”典“医”分背如水火冰炭，断言“信巫”
为“不治”之由，识卓空前。《宋书·周朗传》上书“谠言。，深慨“民
因是益征于鬼，遂弃于医”，欲请提倡“习太医之教”，以矫“媚神之
愚”；《南史·循吏传》郭祖深舆榇上封事，诮“疗病当去巫鬼，寻华
扁”；庶几嗣音焉。《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三言瞥之“拙。 者”、“鄙者JC，反本伤生，皆引谙曰；“有病不治，常(恒)得中医”；“不
治”谓不求医人治病。刘克庄《后村大全集》卷二《问友人病》：。术
庸难靠医求效，俗陋多依鬼乞怜”；盖庸医误事，不亚妖巫，流俗乞
灵鬼神，正复以医药每杀人如虎狼L人不信医，亦因医多不足
信也。 ·
j·霍
四三 魏其武安列传
景帝曰：“魏其者、沾沾白喜耳；多易，鸡以为相持重”；《集解》：“多轻易之行也。”按“轻”则“易”，“重”则“迟”，以迟重为宰辅风度，说始著此。 《南齐书·褚渊传》：“宋明帝尝欺曰：‘褚渊能逞行缓步，便持此得宰相矣，”；刘祁《归潜志》卷七记金“南渡”之后，“在位者临事，往往不肯分明可否，相习低言缓语，互推让，号‘养相体”；魏禧《魏叔子文集》卷一《相臣论》：“最可笑也，舒行缓步，轻咳微声，以养相度，竟同木偶儿戏”。亚理士多德推心意弘广(mega-lopsychia)之“大人”为群伦表率，其形于外者，行迟缓、声沉着、语从容(a slow step，a deep voice and a level utterance)也fD。
“灌夫有服，过丞相”云云。按此一大节中马迁叙事称武安曰“丞相”，魏其与灌夫语称武安曰“丞相”，而怨“望”武安又曰“将军虽贵”；灌夫面称武安始终日“将军”，而谢魏其又曰“得过丞相”。称谓不一，非漫与也。武安固自“以为汉相尊”，乃至“负贵”而骄己之兄者。灌夫与人语，亦从而“丞相”武安，及武安对面，则恃旧而不改口，未以其新贵而生新敬，若不知其已进位为相者。魏其达官谙世故，失势而肯自下，然愤激时冲口而“将军”武安厂若言其不次暴擢而忘却本来者。马迁行所无事，名从主人，以头街之一映衬称谓之不一焉。夫私家寻常酬答，局外事后只传闻大略而已，乌能口角语脉以至称呼致曲入细如是，貌似“记言”，宜出史家之心摹意匠。此等处皆当与小说、院本中对白等类耳，参观+：左传》卷论杜预《序》。
灌夫曰：“请语魏其侯帐具，将军旦日早幸临。”武安“许
① Nicomachean Ethics，1V·iii，Basic Works of Aristotle，TheRandom House。994·
诺。……至日中丞相不来”云云。按王符《潜夫论·交际》篇举“世有可患者”三事，以“怀不来而外克期”为其三，非偶然也。
武安曰：。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相与论议，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按《秦始皇本纪》李斯曰：“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如此勿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戍乎下”；《后汉书。党锢传》王甫鞠诘范滂等曰：“共造部党，自相褒举，评论朝廷，虚构无端，诸所谋结”；以至苏洵《辨奸论。：“收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上名字”；不出武安此敷语之意。盖好交游而多往还，则虽不结党而党将自结，徒党之形既戍，即不犯上而为乱党，亦必罔上而为朋党。故武安此言最足以耸动主听；《战国策。楚策》一江乙早以之说楚王：“下比周则上危，下分争则上安”。《卫将军、骠骑列传》卫青谢苏建曰：“自卫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j＼，道之犹有余悸。唐庚《眉山集》卷二《白鹭》：“说与门前白鹭群，也宜从此断知闻；诸君有意除钧党，甲乙推求恐到君、”；谈虎色变，从来远矣。
。于是上同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是也。……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2＼’……武安怒日： ‘与长孺共一老秃翁，何为首鼠两端，”按《易。随》之六二：“弗兼与也”，《困学纪闻》卷一说之曰：“里克之中立，邓析之两可，终于邪而已，”<易》之“兼舆”即武安所斥“首鼠两端。也。《旧唐书·苏味道传》记苏劝人处事时，“不欲决断明白，但摸棱以持两端可矣”。人诃曰“首鼠”，自状曰“摸棱”，其为“两端”也同。《匈奴列传》：“冒顿问群臣，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亦可，勿予亦可。，于是冒顿大怒，……诸言‘予之，者皆斩之”；则或言可，或言不可，非一人而依逢两可。
《论语·微子》章孔子论柳下惠与伯夷相反，而曰：“我则异于是，无
可无不可”，乃立“异”白别，更端之语也。《世说新语，言语》篇习凿齿与伏玄度论青、楚人物，韩康伯默不诘难，曰：“无可无不可”，又属两端之语，囫图和事，与孔子作用迥殊。禅宗更以之为心印，六祖惠能《法宝坛经·付嘱》第十诲其徒众曰：“忽有人间汝法，出语尽双，皆取对法。”如《全唐文》卷五一二李吉甫《杭州径山寺大觉禅师碑》：“尝有设问于大师曰：‘今传舍有二使，邮吏为圭0一羊；二使既闻，一人救，一人不救，罪福异之乎，，大师曰：‘救者慈悲，不救者解脱”；钱易《南部新书》卷巳：“江西廉使问马祖云：‘弟子吃酒肉即是，不吃即是，’师云：‘若吃是中丞禄，不吃是中丞福”(亦见<传灯绿》卷六、《五灯会元》卷三)；如惺《高僧集》四集卷一：《若讷传》宋高宗幸上竺寺，问曰：“朕于大士合拜不合拜，”讷对：“不拜则各自称尊，拜则递相恭敬。”禅人之“出语尽双”，与仕宦之依违“两端”(double·think，double·talk)，乃语言眷属也，苏轼《束坡集》卷三六<司马温公行状》记司马光与王安石廷辩救灾节用，神宗质之王圭，圭曰：“司马光言是也，王安石言亦是，惟明主裁择l”；与韩安国之对不啻印板。盖吾国往日仕途，以持“两端”为事上保身之世传秘要，观《官场现形记》第二六回《摸棱人惯说摸棱话》可见，彼徐大军机者即韩、王之法嗣矣①。陆深《金台纪闻》载明太祖尝欲戮一人，皇太子恳恕之，太祖召袁凯问之，凯曰：“陛下刑之者，法之正；束宫释之者，心之慈”，太祖怒，“以为持两端”，下之狱(《纪绿汇编》卷一三二，亦见卷一三。徐桢卿《剪胜纪闻》)；袁沾丐禅语，措词弥巧，施非所宜，薄言逢怒。王懋拢《白田草堂存稿》卷六《恭记圣祖
① Cf。Addison，The Spectator，No·122(“Much might be saidOn both sides”)；Moli~re，Le Bourgeois Gentilhomme，]·ii(“Vousavez raison tous deux”)；Peacock，Headlong Hall，ch·2(M”enkison)；George Eliot，Silas Marner，Pt I，ch。6(M’Snell)·
仁皇帝两事》：“尝问翰林侍读崔蔚林曰：‘朱子之格物、王阳明之格物，二者孰是，，对曰：‘朱子不是，王阳明亦不是，。圣祖作色曰：‘然则汝说转是耶，，未几罢职。”崔以两不可，袁以两可，均婴逆鳞，此苟卿、韩非师弟子所以同慨“凡说之难”欤。虽然，观过知仁，未容因噎废食。执其两端，可得乎中，思辩之道，固所不废r；，，歌德谈艺即以此教人也③。
“武安侯病，专呼服谢罪，使巫视鬼者视之，见魏其、灌夫共守欲杀之。”按《汉书·窦、田、灌、韩传》：“财疾，一身尽痛，讳服谢罪。上使视鬼者阽之，曰：‘魏其侯舆灌夫共守，答欲杀之”：《论衡。死伪》篇：“其后田朌病甚，号曰：‘诺：诺，’使人视之，见灌夫、窦婴俱坐其侧”。班、王所记，皆于《史记》稍有增饰，盖行文时涉笔成趣。
若遽谓其别有文献据依，足补《史记》之所未详，则刻舟求剑矣。
四四 韩长孺列传
“治天下终不以私乱公。语曰：‘虽有亲父，安知其不为虎y虽有亲兄，安知其不为狼，”按言政治中无骨肉情也。《国语·晋语》一骊姬读申生于献公曰：“故长民者无亲”；《邓析子·无厚》篇曰：“父于子无厚，兄于弟无厚”；即以利害断恩私，如小拿破仑所谓“政治不具肝肠”(La politique n'a pas d，entrailles)。贝琼<行路难》：“我以为父，安知非虎，我以为兄，安知非狼，”朱琰《明人诗钞》正集卷二极赏之，以为“从‘绵绵葛菇，化出”，不知其窜易汉人语尔。
建元六年，“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议。大行王恢……曰：‘……
不如勿许，兴兵击之。’安国曰：‘……击之不便，不如和亲。”C，按《史记》于此记王、韩两造各申己见。明年元光元年王恢请攻匈奴，《史记》未载有持异议者·It《汉书·窦、田、灌，韩传》则详著恢又与安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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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辩之词。恢以为“击之便”，安国以为“勿击便”，皆持之有故，回环往复者三。前乎此唯《战国策·趟策》三秦索六城，赵王与楼缓、虞卿计，一言“予”，一言“勿予”，亦往复者三。《楚策》一齐索束地，楚襄王咨之朝臣，子良曰：“不可不予”，昭常曰：“不可予”，景鲤曰：“不可予”，而慎子劝王合采“三子之计”，正反相成，古书所载集思综断之佳例，此为朔矣。《国策》中苏秦说合从，张仪说连横以破合从(《齐策》一、《楚策》一、《趟策》二、《魏策》一、《韩策》一、《燕策》--)，各自成篇，苟合观之，亦不啻廷辩之往复也。
四五 李将军列传
“文帝曰：‘惜乎z子不遇时，如令子遇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按后世称道为佳话，词章中亦屡驱使，如陆游<赠刘改之》：“李广不生楚漠问，封侯万户宜其难”，又刘克庄《沁园春·梦孚若》：“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参观《齐柬野语>卷八，《有不为斋随笔》乙)。以此语为口实而嗤文帝者亦有之，如《旧唐书·魏元忠传》上封事谓文帝“不知李广之才而不能用之。……
尔时胡骑凭陵，足伸其用，文帝不能大任，反叹其生不逢时；近不知魏尚、李广之贤，而乃远想廉颇、李牧。……从此言之，疏斥贾谊，复何怪哉1”；唐崔道融《读《李将军传，》：“汉文自与封侯得，何必伤嗟不遇时，”；宋张未《张右史文集》卷二八《李广》：“李广才非卫霍俦，
①J·Cohn，Theorie der Dialektik，284(die gegenseitige Anerken-hung)·Cf·Johnson，Rasselas，ch·8，ed·G·B·Hill，。56：“Inconsist-encies cannot both be right，but，imputed to man，they may both betrue·”
(旬 G·F·Senior and C·V·Bock，ed··Goethe the Critic。 l 8：“…durch Gegensfitze Zll operieren，die Frage von zwei Seiten ZU beant-worten und SO gleichsam die Nache in die Mitte ZU fassen·’’
孝文能鉴不能收；君王未是忘征战，何待高皇万户侯l J＼)《张释之、冯唐列传》记汉文帝“搏髀”曰：“嗟乎l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冯唐曰：“主臣：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注引《漠晋春秋》“晋武帝问亮之治国于樊建，建以对，帝曰：‘善哉：使我得此人以自辅，岂有今日之劳乎，’建稽首曰： ‘臣窃闻天下之论，皆谓邓艾为枉，陛下知而不理，皆岂冯唐之所谓‘得颇、牧而不能用，者乎”＼，杨万里隐同魏元忠，亦以文帝惜李广与思颇、牧两事，捉置一处。《诚斋集》卷A／k<<论将》下虽讥广“心翘然以无人视天下”，故师出无功，而《论将》上曰：“后之君臣狃于治而谓天下不复乱也，则曰：‘汝不逢高帝时，万户侯何足道哉：”；卷九。《文帝曷不用颇、牧论》尤弹射文帝，有曰：“士患不遇主，广之受知于帝，尚可诿曰‘不遇主’耶，遇主而又云云若尔，是高帝不生，广终不用也，有李广则舍之于今焉，无颇、牧则思之于古焉”。扬雄《法言·重黎》称文帝：“亲屈帝尊，信亚夫之军，至颇、牧，曷不用哉，”，万里《论》题出此。
“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按颇契事理。《列子。黄帝》记商丘开自高台下跃、入水火均无伤损，范氏之党以其为“有道”，叩之，开曰：“吾无道厂…·以子党之言皆实也，唯恐诚之之不至，行之之不及，不知形体之所措。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已。物无迕者，如斯而已。今防知子党之诞我，我内藏猜虑，外矜观听，追幸昔日之不焦溺，怛然内热，惕然震悸矣。水火岂复可近哉：”皆谓敢作能行或生于无知不思r1)；犹患睡游或梦行症者睡时履险如夷，西语至取睡游以喻万无一失(mit schlafwandlerischer Sicherheit)，而及其醒则良谢不敏矣。拢Jib考证》引何焯谓《吕氏春秋·精通》篇记射石为养由基事。
《韩诗外传》卷六、《新序·杂事》四亦记楚熊渠子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一《类对》·戴埴《鼠璞·虎石。蛇杯》均以熊渠子与李广连类：刘昌诗《芦浦笔记》卷一则怪《能改斋漫录》未及李万岁事，万岁、李远字也。《周书·李远传》远见石于丛蒲中，以为伏兔，射之而中，镞入寸余，太祖赐书曰：“昔李将军广亲有此事，公今复尔，可谓世载其德：虽熊渠之名，不能独擅其美”；《日知录》卷二五引之，谓其“二事并用”。
四六 匈奴列传
中行谎“不欲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行也，为漠患者”：《考证》：(<张文虎曰：‘也、邪古通用。……必欲我行邪，则当教匈奴扰漠。者、语绝之词。俗乃以为倒句法，……文不成义，且行字为赘。’按与《汲黯传》‘必汤也……’同一句法，‘我行’、我此行也。张说非是。”按张氏与漉川之解皆非是。“也”不须通“邪jC，；“必”乃“如”、“若”之义，已详前论《淮阴侯列传》。“若我行，则将为漠患”；“若汤为公卿，则将残民以逞”；当如是解。《太平广记》卷四八八元稹《莺莺传》：“徐谓张曰：‘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乱之，君终之，君之惠也”，司马光《独乐园记》：“况叟之所乐者，薄陋鄙野，皆世之所弃也，虽推以与人，人且不取，岂得强之乎，必也有人肯同此乐，则再拜而献之矣，安敢专之哉，”；“必也)，犹“必……也”，即“如”、“若”、“脱”，“苟”之义，中唐、北宋人尚知沿《史>、《漠》旧训。张氏讥“俗以为倒句法”，如陆以湘《冷庐杂识》卷四举《汉书》倒句，即举比例，顾其说早见于宋世。陈造《江湖长翁文
①Cf·Anatomy of Melancholy，Part。I，Sect·Il，Mere。III·Subs·11，Bell，I，295(a Jew in France)·
集》卷二九《文法》云：“文有顺而健，有逆而弥健，迁、固多得此法。‘必我也为汉患者，，‘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必我也”必汤也，置之于上，其语弥健而法，作文至此妙矣l D<‘逆”、“倒”也；亦征南宋文家己失“必”字之解。钱谦益《初学集》卷三七《陈孟儒七十叙》先记欧阳修有谢、尹两友为知己，因云：“先生独称余文不去口。……居尝语余：‘必我也为子谢、尹者：”套《史》、《汉》句法而不解“必”字，与其所诮“七子”于迁、固一知半解而应声学舌，直无以异。拢川引张文虎语，出《舒艺室随笔》卷四，说“者”为“语绝词”下，尚有“今文牍犹用之”一句，珑川削去。如《西游记》第六八回朱紫国招医榜、第八七回凤仙郡祈雨榜皆有“须至榜者”，《儒林外史》第五。回通缉万中书牌票有“须至牌者”，即所谓“文牍犹用”。然亦由来已久，初见于君上传谕，如《旧唐书·礼仪志》四会昌元年十--·q中书门下奏：“准天宝三年十月六日敕：‘九官贵神，实司水旱，……令中书门下往摄祭者。，·…一臣等十一月二十五日已于延英面奏，伏奉圣旨：令检仪注进来者”，又《礼仪志》六会昌五年八月中书门下奏：“伏奉今月七日敕：‘此礼至重，须遵典故，宜令礼官学官同议闻奏者”，又《颜真卿传》上疏：“奉进止：‘缘诸司官奏事颇多，……自今论事者，诸司官皆须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宰相定否，然后奏闻者”；李德裕《会昌一品集》卷一八《进上尊号玉册文状》：“奉宣：令臣撰文者”，《再让仲武寄信物状》：“奉宣圣旨：，缘河朔体大，令臣即受者”，又卷一九《谢恩不许让官表状》：“奉宣圣旨：‘卿太尉官是朕意与，不是他们侥求而得，不要更引故事辞让者”，《谢恩不许让官表状》：“奉宣圣旨：‘岂政理有失，风俗有乖，何遽退辞，一二年分忧，不用进表者”，《谢恩问疾状》：“奉宣圣旨：‘卿小有逢裕……宜善颐养，当就痊平。所要内库食物及药物，
热致嫌疑，但具敷奏来，即令宣赐者”；又<李卫公集补遣·停进士宴会题名疏》：“奉宣旨：不欲令及第进士呼有司为‘座主’，趋附其门，兼题名局席等；条疏进来者”；《皇朝文鉴》卷四五富弼《辞枢密副使》：“差降中使传宣云：‘此命是朝廷大用，并不因人，特出圣思精选，令臣须受者”，卷六五司马光《进<资治通鉴，表》：“又奉圣旨，赐名《资治通鉴》，今已了毕者”。渐布及官司文告，如欧阳修《文忠全集》卷一一五《免晋，绛等州人远请蚕盐牒》：“不管遏延住滞者”，《同前》：“回报当所者”，《相度并县牒》：“无致卤莽者”，《相度铜利牒》：。无至张皇误事者”，他如卷一一七《保明张景伯》，《五保牒》、《乞推究李昭亮》等亦有此类句。皆命令词气，以“者”为“语绝”。盖唐宋早成程式矣。
四七 卫将军骠骑列传
“天子尝教之E霍去病王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按高适《送浑将军出塞》：“李广从来先将士，卫青未肯学孙吴”；牵于对仗声调，遂强以霍去病事为卫青事，《日知录》卷二一尝摘曹植、赵至、谢灵运、李白、杜甫等窜改典故，此亦其类。
《廉颇、蔺相如列传》相如论赵括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x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读书不知合变”即《赵世家净引谚曰：“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三国志。魏书·夏侯渊传》裴注引《世语》记渊子称儿戏好为军阵之事，父奇之使读《项羽传》及兵书，称不肯，曰：“能则自为耳，安能学人，”；称十八岁即死，／未克成器，顾其抱负则与霍去病相似。《北史·来护儿传》：“行军用兵，恃多谋算，每见兵法，曰：‘此亦岂异人意也，”。《宋史·岳飞传》飞“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喜“野战”，宗泽授以阵图，
飞曰：“阵而后战，兵家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趟括学古法而墨守前规，霍去病不屑学古法而心兵意匠，来护儿我用我法而后征验于古法，岳飞既学古法而出奇通变不为所囿；造艺·治学皆有此四种性行，不特兵家者流为然也。岳飞好《左传》，当亦是为学兵法。《三国志。吴书·吕蒙传净裴注引《江表传》记孙权自言：“至统事以来，省三史、诸家兵书，自以为大有所益”，因劝蒙：“宜急读《孙子》、《六韬》·《左传》、《国语》及三史”；早以《左传》及《左氏外传》属“兵书”。《新五代史。敬翔传》梁太祖问：“《春秋》所记何等事，”翔答：“诸侯战争之事耳”，又问：“其用兵之法，可以为吾用乎f”答：“兵者、应变出奇以取胜，《春秋》古法不可以用于今”；观《旧五代史。敬翔传》末附注言其“应《三传》数皋不第，发愤”投笔，则其对梁祖语，或犹存余愤，乃己噎而劝人废食欤，后世言兵者称述左氏不衰；颜季亨《九十九筹》卷一。《战律《春秋，》叹“《春秋》兵法之圣也”，郎以孙、吴等兵法诠《左传：s真：明陈禹谟撰《左氏兵略》清魏禧《魏叔子文集》卷二有《春秋战论》一。首，谓“左氏之兵”为“谋三十有二”、“法二十有二”焉。
四八 平津侯主父列传
公孙弘“为布被”，“食一肉，脱粟之饭”。按阎若璩《潜邱札记》卷二谓“廉易而耻难”，如公孙弘布被脱粟，不可谓不廉，而曲学阿世，何无耻也z冯道刻苦俭约，不可谓不廉，而更事四姓十君，何无耻之甚也I“盖廉乃立身之一节，而耻实心之大德，故廉尚可矫，而耻不容伪。J(，析理入微。《盐铁论》之《刺复》、《褒贤》、《救匮》诸篇讥弘之“无益于治”，顾亦未尝不许其俭约也。
“主父偃曰： ‘我呃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耳：”按《左传》哀公十六年，石乞曰：“此事克则为卿，不克则烹，固其所也。何害，”；《南齐书·苟伯玉传》：“善相墓者见伯玉家墓，谓其父曰： ‘当出暴贵而不久也’。伯玉后闻之，曰： ‘朝闻道，夕死可矣，”；《全唐文》卷八九七罗隐《广陵妖乱志》诸葛殷曰：“男子患于不得遂志，既得之，当须富贵自处，人生宁有两边死者z”可合观。
皆东方朔羡木槿之意也。
主父偃“遍召昆弟宾客，散五百金子之，数之曰：‘始吾贫时，昆弟不我衣食，宾客不我内门。今吾相齐，诸君迎我，或千里。吾与诸君绝矣1”按《苏秦列传》刻划“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贫贱则轻易之”；谅司马相如列传》写相如奉使归蜀，“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骊，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余见前论《廉颇列传》。马迁于炎凉世态，如言之不足，故重言之者，殆别有怀抱而陈古刺今、借浇块垒欤。卓王孙事酷肖《儒林外史》中胡屠户之于“贤婿老爷”；此当出马迁渲染之笔，不类相如《自叙》词气也。
四九 司马相如列传
·<考证》“刘知几曰：‘司马相如为《自叙传》，具在其集中，子长因录斯篇”。按相如有《自叙》，始见于《隋书。刘炫传。自赞》：“通人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皆自叙风徽，传芳来叶。”《汉书·司马迁传》：“迁之《自叙》云尔”，颜师古注：“白此以前，皆其《自叙》之辞也，白此以后，乃班氏作传语耳”；《扬雄传。赞》曰：‘雄之《自叙》云尔”，师古注谓此传即取雄《自叙》为之，观《赞》备述雄之行事，以补《传》所缺载，则“班氏作传语”，别见《赞》中，师古非臆测也。两传均特书“自叙》云尔”，因全录马·扬原文，未加裁割挪
移。犹《晋书。隐逸传》于陶潜曰：“其自叙如比)，，乃全录《五柳先生传》而只略去其《赞》也。《汉书。东方朔传》则《史通·杂记》上云：“寻其传体，必曼倩之《自叙》也，但班氏脱略，故世莫之知’真)；《后汉书·马融传》不及其《自叙》，然按《世说新语。文学》门刘峻注引融《白叙净，则传中语有迳取其文者；《梁书·文学传》于刘峻曰：“尝为《自叙》，其略曰……”，《文选》峻《重答刘秣陵沼书》李善注引峻《白序》语即在“略”去之列，传中他处必有迳取其文者。夫其人苟有自传，作史者为之传而采撷焉，事之必然，理所当然，脱非通录全篇或整段，白毋庸片言只句声明来历。马逐为相如传，必非照载原文而不予窜易，故未著“《自序》云尔”。刘峻《白叙》，比迹冯衍，《文心雕龙·才略》称衍“坎凛盛世，而《显志》、《自叙》，亦蚌病成珠”；则衍有《白叙》，其文当有摭撷入《后汉书·冯衍传>>者，而范晔未尝表白，即迁此传之类也。《史通。序传》又云：“相如《自叙》乃记其客游临邛，窃妻卓氏，以《春秋》所讳，持为美谈。虽事或非虚，而理无可取，载之于传，不其愧乎t”相如文既失传，不知此事如何载笔，窃意或以一二语括该之，不同《史记》之渲染点缀。正如冯衍《白叙》已全佚，刘峻踵作虽缺有间，而妻悍之文固在：然即冯叙犹存，刘叙仍完，其记悍妻凶虐，必不及衍《与妇弟任武达书》之详悉。此无他，文尚体要，言各有宜耳。是以《史通》谓马迁“因录斯篇”，乃粗举大略，不可刻舟抱柱。拢J·I!引王鸣盛辈读至下文讥《上林赋》“侈靡过实”，方悟非“长卿自作传J＼，；未参活句，见事遂迟。虽然，相如于己之“窃妻”，纵未津津描画，而肯夫子自道，不讳不怍，则不特创域中自传之例，抑足为天下《忏悔录》之开山焉①。人生百为，有行之坦然悍然，而言之则色赧赧然而IZ：l呐呐然者。既有名位则于未逢时之无藉无赖，更隐饰多端；中黄之事，古代尤以为不可言之丑。
相如却奋笔大书，“礼法岂为我辈设，1，“为文身大不及胆”，当二语而无愧。嵇康作《圣贤高士传》，以相如与其数，赞曰：“长卿慢世，越礼自放”，此其一端矣。余见无名氏《大唐故范氏夫人墓志铭》(《全唐文》卷九九五)称“始以色事”厥夫，“送深目逆，调切琴心”，尝笑谀墓而驱遣相如、文君故事，非鲁钝不通文理，即戆莽不通世故。然范氏死者无知，相如撰《自叙》时，文君纵退为房老，而迳以其少年遣行裸布丹青，毋乃太不为之地乎?此又后世撰《忏悔录》者之所惯为。相如《白叙》典文君《白头吟》孰先孰后，亦殊耐思量也。
“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舆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夜亡奔相如。”按“缪”也、“窃”也、“心悦”也、“恐不得当”也，望而知出于马迁之揣摩，不类《自序》词气。阮籍《弥猴赋》取相如好色以拟猴之淫欲，当指比事；参观《焦氏易林》卷沦《坤》之《剥》。《全唐文净卷三九六郑少微《悯相如赋》深斥其背礼伤风，有曰：“揞绅先生，而为此欤，凉德污行，既不胜诛；阗阗烈女，世未乏诸”；几恨不能肆诸市朝或勒令休妻焉。李蛰《藏书》卷二九云：“使当其时，卓氏如孟Yff,必请于王孙，吾知王孙必不听也。嗟夫l斗筲小人何足计事1徒失佳耦，空负良缘，不如早白抉择，忍小耻而就大计。《易》不云乎：‘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明相照，同类相招；‘云从龙，风从虎’，归凤求凰；何可负也l”《古诗归》卷二谭友夏评《紫玉歌》云：“被愚拗父母板住，不能成对，斋情而死；读《紫玉歌》，益悟文君奔
①Cf·G·Gusdorf：“Conditions et Limites de l'Autobiographie”·in Formen der Selbstdarstellung，hrsg·G·Reichenkron und E·Haase，1 1 1(1'h6roisme de tout dire)·
相如是上上妙策，非胆到识到人不能用。”王阖运《湘绮楼日记》光绪四年十二月四日云：“偶谈司马长卿、卓文君事。念司马良史而裁奔女，何以垂教，此乃史公欲为古今女子开一奇局，使皆能自拔耳”；王氏弟子陈锐《抱碧斋集·诗话》云：“《琴歌》一篇，王湘绮作，为余书扇，附记云：‘读史传，窃疑相如、文君事不可入国史，推司马意，盖取其开择婿一法耳，。目光如炬，侈谈‘自由婚姻’者盍亦知所本。”时在清季，李贽之书，尚未出幽迁乔，宜师弟子皆不知其论；竟陵《诗归》却王氏所不废，《日记》同年六月十一日记执友“纵谈诗法”曰：“《诗归》为世所訾议，非吾辈不能用之有效也”，然则“目光如炬”，毋乃亦借明传火于谭评乎，《琴歌》：“厮养娶才人，天孙嫁河鼓，一配忽忽终百年，粉泪蔫花不能语”，即前论《外戚世家》引朱彝尊《无题》之意。《西京杂记》卷三记相如欲纳茂陵女为妾，卓文君赋《白头吟》以自绝；其事未保有无，而殊属寻常，孟郊《古薄命妾》以十字蔽之曰：“将新变故易，持故为新难。”亦见“一配”而“终百年”，谈何容易，“奇局”新“开”，未必长局久持；此又李、王未识者。“《长门》解为他人赋，却惹闰中怨《白头》”；“相如解作《长门赋)，竟遣文君怨《白头》”(《晚晴篸诗汇》卷六三叶舒璐《论古》、卷一一七吕兆麒《读书有感》)；后世诗人所以讪笑也。
武帝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按《张释之、冯唐列传》文帝曰：“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独不”如沈佺期《古意》：“谁谓含愁独不见”，今语所谓“偏偏不”。杜甫《咏怀古迹》：“萧条异代不同时”，曰“不同时”而复曰“萧条异代”，重言以申明望古遥集之怅也。《三国志。蜀书·许靖传》裴注引《魏略》载王朗书曰：“眇眇异处，与异世无以异也”；颇具名理，以“无以异”和同两“异”，亦善于修词者。
《游猎赋净：“其石则赤玉、玫瑰、琳培、琨瑨、碱功、玄厉、顼石、武夫。”按他如禽兽、卉植，亦莫不连类繁举，《文心雕龙·诠赋》所谓“相如《上林》繁类以戍艳”也。自漠以逦，遂戍窠臼。艾南英《天佣子集》卷二《王子巩+观生草，序》讥漠赋不过“排比类书”，即指此；阎若璩《潜邱创记》卷五《与戴唐器书》之三八至斥艾氏“此等说话，罪不容诛，……均宜服上刑”。顾景星论文，甚薄“豫章之艾，陈”
(《白茅堂集》卷三三<藕湾文钞序》)，而其子昌《耳提录》述阿翁庭训，有云：“左太冲一赋何以逞至十年，盖古人书籍难得，不似今时易购，非其才思之钝”。陆次云<北墅绪言》卷四《舆友论赋书》亦云：。漠当秦火之余，典坟残缺，故博雅之儒，辑其山川名物，著而为赋，以代乘志。……使孟坚、平子生于汉后，……亦必不为曩日之制。”
皆类艾论。盖此争早在袁枚、章学诚辩论《两京》、《三都》之前(《随圜诗话》卷一，《文史通义》内篇二《文理》。五《书坊刻《诗话，后》)。夫排类数件，有同簿籍类函，亦修词之一道㈩。然相如所为，·“繁”则有之，“艳”实未也，虽品题出自刘勰，谈艺者不必效应声虫。
能化堆垛为烟云，枚乘《七发》其庶几乎。他人板重闷塞，堪作睡媒，即词才储拔如周邦彦，撰《汴都赋》(吕祖谦《皇朝文鉴》卷七)，“其草”、“其鱼”、“其鸟”、“其木”联篇累牍，大似《文心雕龙·练字》所嘲“其字林乎”，高文雅制中此类铺张排比，真元好问《论诗绝句》所谓“斌块”耳。然小说、剧本以游戏之笔出之，多文为富而机趣洋溢，如李光弼入郭子仪军中，旌旗壁垒一新。董说《西游补》每喜铺
①H·Lausberg，Handbuch der literarisehen Rhetorik，I，337(enumeratio oder H~iufung im Kontakt)·Cf·F·Schlegel，LiteraryNotebooks，ed·H·Eichner，1 57，§1 555(ein Chaos von SubstantivcnZtl h~ufen)；N·Frye，Anatomy of Criticism，336(the verbal tempest·the tremendous outpom·ing of words in catalogues)·
比，第一回各色百家衣、第三回武器、第四回万镜又看榜人、第七回梳洗用具，第八回派起鬼判及使者，皆稠叠而不冗滞。复举二例。《百花亭》第三折王焕叫卖云：“查梨条卖也，卖也：卖也：逭果是家园制造道地收来也，有福州府甜津津、香喷喷、红馥馥、带浆儿新剥的圆眼荔枝也：有平江路酸溜溜、凉阴阴、美甘甘连叶儿整下的黄橙绿橘也，有松阳县软柔柔、白璞璞。带粉儿压匾的凝霜柿饼也z有婺州府脆松松、鲜润润、明晃晃、拌糖儿捏就的缠枣头也，有蜜和成、糖制就、细切的新建姜丝也1有日晒皱、风吹干、去壳的高邮菱米也，有黑的黑·红的红、魏郡收来的指头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贩到的得法软梨条也”，云云。《醒世姻缘》第五。回孙兰姬“将出高邮鸭蛋、金华火腿、湖广槽鱼、宁波淡菜、天津螃蟹、福建龙虱、杭州醉虾、陕西琐琐葡萄、青州蜜饯棠球、天Et山笋鲞、登州淡虾米，大同稣花、杭州咸木樨、云南马金囊，北京琥珀糖，摆了一个十五格精致攒盆J)(参观第七九回寄姐想吃“四川的蜜唧、福建的蝌蚪)＼，等十四物)。尽俗之言，初非尔雅，亦非赋体，而“繁类”铺比，妙契赋心(参观《毛诗》卷《河广》则论《闲居赋》与《红楼梦》第五回)，抑且神明变化，前贤马、扬、班·张当畏后生也。西方大家用此法者，首推拉伯雷(Rabelais)，评者每称其“馋涎津津之饮食品料连类”(1es 6num6rations succulentes)~3，盖仿彿《百花亭》、《醒世姻缘》两节者。然渠侬苦下笔不能自休，让·保罗尝讥其连举游戏都二一六各色，斐沙德(Fischart)踵事而增至五八六种，历数之使人烦倦(mit vieler Eile und Langweile)@，则又“动人嫌处只缘多”矣。
《游猎赋》：“弓不虚发，中必决臂，洞胸达腋，绝乎心系”；《集解》：“韦昭曰：‘在目所指，中必决于眼骨也”；《考证》：“颜师古Et：
‘决兽之目昔，；中井积德曰：‘洞胸连腋，共承必字”。按《考证》引两家说俱是。《后汉书。中山简王焉传》载明帝书亦云：“皆北军胡骑，便兵善射，弓不空发，中必决皆”。“决皆”即鲍照《拟古》第一首所谓“惊雀无全目”；“决”、裂也，皆裂则目不全矣。曹植《冬猎篇》之“张目决昔”，则与杜甫《望岳》之“决皆人归鸟”同意，皆言远眺凝视，“决”、绝也，如“绝顶”、“绝域”之“绝”，“决昔”即穷极目力也。此又文同而不害意异之例。“洞胸”二句，可参观《北齐书·斛律羡传》：“光所获或少，必丽龟达腋；羡虽获多，非要害之所”。“决昔”，‘洞胸”，皆中“要害”矣。
《游猎赋》：“双鹞下”。按《文选》李善注：“下’，落也”。班固《西都赋》：“矢不单发，中必叠双”；傅毅《洛都赋》：“连轩翥之双鹍JC，(《文选》陆机《齐蔼行》注引)；张衡《南都赋》：“仰落双鸽”，又《西京赋》：“磘不特缍，往必加双”；曹植《名都篇》：“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列子·汤问》：“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纤缴，乘风振之，连双鸽于青云之际”；徐陵《紫骏马》：“角弓连两兔，珠弹落双鸿”；李白《行行且游猎》：“弓弯满月不虚发，双鹊进落连飞缟”，又《赠宣城太守兼呈崔侍御》：“闲骑骏马猎，一射两虎穿；回旋若流光，转背落双鸢”；杜甫《哀江头》：“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白居易絮杂兴》：“束风二月天，春雁正离离，美人挟银镝，一发叠双飞”；李贺《荣华乐》：“天长一矢贯双虎，云把绝骋聒旱雷”。比美效颦，侈夸戍
①R·Garapot~，La Fantaiste verbale et le Comique dans le n‘·缸rc fran~ais du Moyen Age A la Fin du XVII。Si~cle，74，85。113。Cf·Christina Rossetti：“Goblin Market，’：“Come buy·come buy：／Applesand Quinces，／Lemons and oranges，／Plump unpecked cherries，／Melonsand raspberries”etc·
②Vorschule der Aesthetik，s 35，op。cit·，142·
习，略似《召南·驹虞》之“一发五耙”。长孙晟、高骈发一矢而贯二鹛，李克用仰中双凫，乃至李波小妹射人亦“左右必叠双”，史传中大书特书者，词章中常见惯见。《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贾大夫“射雉获之，其妻始笑言)，；而<水经注》卷六《汾水》祁县云：“贾辛邑也、辛貌丑，妻不为言，与之如皋射雉，双中之，则笑也”。盖俗传亦增饰而加双连两焉。《乐府雅词》卷中叶梦得《水调歌头·九月望日，与客习射西园。……将领岳德弓强二石五斗，连发三中的。……》：“何似当筵虎士，挥手弦声响处，双雁落遥空z”词所咏与题所记，绝然两事，恬不为意，亦缘知依样落套之语，读者不至如痴人之闻说梦、钝根之参死句耳。诗人写景赋物，虽每如钟嵘《诗品》所谓本诸“即目)”然复往往踵文而非践实(nicht in der Sache，sondern in der Sprache)，阳若目击今事而阴乃心摹前构。匹似欧阳修《采桑子》：“垂下帘摆，双燕归来细雨中”，名句传诵。其为真景直寻till?抑以谢跳《和王簿怨情》有“风帘入双燕”，陆龟蒙《病中秋怀寄袭美》有“双燕归来始下帘”，冯延巳《采桑子》有“日暮疏钟，双燕归栖画阁中”，而遂华词补假，以与古为新也，修之词中洵有燕归，修之目中殆不保实见燕归乎，史传载笔，尚有准古饰今，因模拟而戍捏造，况词章哉，不特此也。《宋书·范晔传》晔狱中与诸甥侄书，早以“韵移其意”为“文士”一患，又曰：“手笔差易，文不拘韵故也”)张未《明道杂志》记苏轼评韩愈诗：“子瞻说吏部古诗，凡七言者则觉上六字为韵设，五言则上四字为韵设，不若老杜语……无牵强之迹”；杨万里《城斋集》卷七九《陈唏颜《和简斋诗集，序》亦叹：“意流而韵止，韵所有，意所无也，焉得而不卧”后世小家薄相，才窘力孱，因偃为恭，谢榛《四溟山人全集》卷二二、二四《诗家直说》至教人以“意随韵生”，“因字得句”：又汤宾尹《睡庵文集》卷一《《蒹葭馆诗集，序》言：“情
j6摹
之所不必至，而属对须之；景之所不必有，而押韵又须之”(参观钱秉镫《田问文集》卷一六《两园和诗引》：“诗言志，志动而有韵；今和诗因韵生志，是以志从韵也”)。按言尽信，或被眼漫。《说郛》卷七吕居仁《轩渠录》记王彦龄好唱《望江南》词，庭参时，上官责之，彦龄向前应声曰：“居下位，常恐被人谗，只是曾填《青玉案》，何曾敢作《望江南》，……”，下句不属，回顾适见马姓兵官，乃曰：“请问马都监，”；既退，马谙彦龄曰：“某实不知，子乃以某为证何也：”彦龄笑曰：“且借公趁韵，幸勿多怪，”(参观《夷坚三志》壬卷七)。即“押韵须之”也。《说郛》卷三二范正敏《逊斋闲览》记李廷彦献百韵排律于上官，中有联云：“舍弟江南没，家兄塞北亡，”上官读而恻然伤之，谓曰：“不意君家凶祸重并如此：”廷彦亟起白解曰：“实无此事，但图对属亲切耳”(亦见《续墨客挥犀》卷八，孔齐《至正直记》卷四载续之者曰：“只求诗对好，不怕两重丧”)。即“属对须之”也。二例虽发一笑，足资三反。学者观诗文，常未免于鳌厮踢，好课虚坐实，推案无证之词，附会难验之事，不可不知此理D。然苟操之太过，若扶醉汉之起白东而倒向西，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而尽不信书则如无书，又楚固失而齐亦未为得矣。
《游猎赋》：“荡荡乎／~·JII”云云。按此一大节非徒开左思《吴都赋》，且亦木、郭《海赋》·《江赋》之先河也。
《游猎赋》：<3C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崖。”按下又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j：，他如乍云猿维“牢落陆离，烂漫远迁”，即复云车骑“先后陆离，离散别追”；子虚言“于是楚
①Cf·G·Picon，La Litt~rature du XX。Si~cle，in R·Qu~neau，ed·，Histoire des Litt6ratures，IIl，1320：“Rh6torique?C，est dire quela p06sie est fond6e Sill"le langage，non Sill"une exp6rience”·
王乃弭节徘徊，翱翔容与”，而亡是亦言天子“于是乘舆弭节徘徊，翱翔往来”；子虚曰：“观壮士之暴怒，弹睹众物主变态”，而亡是亦曰：“聣部曲之进退，睹众帅之变态”；子虚曰：“弋白鹄”，而亡是亦曰：“弋玄鹤”；子虚曰：“桂椒木兰”，“腾逮射干”，而亡是亦曰：“稿本射干”，“搀檀木兰”。此类重犯处不少，断未能强释为有意对称；非失检，即才竭耳。漠魏、六朝之赋常一味铺比，同篇复出，几戍通疵。庾信词赋，允推大家，而一首之中，凌乱复叠，议其后者不乏，却未见有上责相如者。靳荣藩《绿溪语》卷上：((汉文疏而厚，如《大人赋》两押‘浮，韵，《子虚赋》‘衡兰”射干’皆再易，今人必以为复矣。”，似荣古而为曲讳，欲盖弥彰矣，
“侈靡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考证》引梁玉绳言左思·刘勰“并称相如此赋滥诡不实，余谓上林地本广大，且天子以天下为家，故所叙山谷水泉，统形胜而言之。……况相如明著其指曰‘子虚’、‘乌有’、“亡是’，是特主文谲谏之例尔”。按程大昌早发此意而言之更畅，《演繁露》卷一一云：“亡是公赋上林，盖该四海言之。……言环四海皆天子园囿，使齐、楚所夸，俱在包笼中。彼于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土毛川珍，孰非园囿中物，叙而置之，何一非实y后世顾以长安上林聂其有无，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者也，秦皇作离宫，关内三百，关外四百，立石束海上朐界中，为秦东门，此即相如《上林》所从祖效，以该括齐。楚者也。自班固已不能晓，……后世何责焉z”殊具文心，然班固之“不晓”，实承马迁来耳。张衡《西京赋》：“有凭虚公子者，……言于安处先生”，薛综注：d(凭，，依托也，‘虚’，无也；‘安处，犹‘乌处，，若言‘何处”；《明文授读》卷五二蒋冕《太学丘君行状》谓丘名敦，尝作《发冢说》，“托名于‘兀该拙卜古温’，胡语谓‘无是人，也”。师古而愈出奇，此类名氏，
亦如荷马史诗中角色之诡称己名“无人”矣①。
“是时天子方好白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其辞曰：“……卒然遇轶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害矣z”按《鲁仲连、邹阳列传》阳狱中上梁孝王书曰：“蟠木根柢，轮困离诡，而为万乘器者，何则y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有人先谈，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则人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皆用“枯木朽株尸，而用意迥异。相如谓微物不可忽，无用者足为害；《晋书·石勒载记》下程琅谏勒出猎曰：“且枯木朽株，尽能为害，驰骋之敝，古今戒之”，勒不听，“是日逐兽，马触木而死，勒亦几殆”，堪为笺证。邹阳谓下材不可弃，无用者或有稗，即《后汉书·班超传》超上疏所谓“铅刀一割之用”。此又一喻两边之例也。
《大人赋》：“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按《汉书·司马相如传》下载此赋，师古注：“峥嵘，深远貌也”；《传》上载《游猎赋》：“刻肖。峥嵘”，师古无注，则“峥嵘”为高峻之意；《西域传》上杜钦说王凤云：“临峥嵘不测之深”，师古注：“峥嵘，深险之貌也”，与喀大人赋》同而与《游猎赋》异。《人人赋》此数语全袭《楚辞·远游》，故洪兴祖《楚辞补注》即取壤汉书·相如传》师古注以释“峥嵘”。《晋书·束皙传》皙作《玄居释》有云：“朝游巍峨之宫，夕坠峥嵘之壑”，亦用深义。((峥嵘”指上高，而并能反指下深者，深与高一事之俯仰殊观耳。<庄子·逍遥游》不云乎：“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古希腊文bathos训深，而亦
①Odyssey，IX，364 ff·；cf·W·B·Stanford，Ambiguity in GreekLiterature，98·
可训高，郎吉纳斯谈艺名篇《崇高论》即以为高(hypsos)之同义宇①；拉丁文altus训高，而亦训深乡；颇足参证。德语“山深”
(bergetief)尤为“下峥嵘”、“临峥嵘”、“坠峥嵘”之的解。华言“山深”，乃“庭院深深深几许”之深，谓一重一掩，平面之进深也。德语则谓沉渊坠谷之深正如陟岭登峰之高，以上比下，通降于升，即庄子云“亦若是”也。
《封禅文》。按张裕钊《濂亭遗文》卷一《辨司马相如《封禅文，》力辨此文非“从谀”而为“谲讽”、“忠谏”，特以词“隐诡”、意“深远”，故“难识”、“鲜知”。张与吴汝纶同门齐称，二人为文，每若韩、柳之“三六九比势”(《牡丹亭》第六出)；吴有《读《文选·符命，》，张则有此篇，均好事立异，徒失据败绩耳。“隐诡”、“深远”如此，漠武安能“识”，“知”其为讽而非劝乎，盖有心翻案而不能自圆厥说者。
“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耍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按《汉书·司马相如传·赞》引之，而复述扬雄讥相如“劝百而风一，曲终而奏雅”。张衡《东都赋》：“故相如壮上林之观，扬雄骋羽猎之辞。虽系以‘陨墙填堑’，乱以‘收置’落网，卒无补于风规，只以昭其愆尤”；即以雄与相如连类，取雄讥相如者，并还施于雄也。左思《魏都赋》：“末上林之陨墙，本前修以作系”，《文选》载刘渊林注引张衡此数语；《北齐书·阳斐传》斐答陆士佩书中评相如·雄，亦全袭张衡此数语。
五。 汲郑列传
“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而见之”；《集解》：“厕谓床边，一云涸厕也”；《考证》：“厕当作厕，厕、侧通。”按程大昌《演繁露》卷五、周密《齐东野语》卷一。、徐昂发《畏垒笔记》卷二等皆考《史记》中
／b·厕”有数义；程氏至云：“今武帝之见青也，临斩绝之岸，而使青蒲伏于绝岸之下，仰视威颜，如在天上”，其说迂谬，浑忘“侍中”两字矣。谢肇制《五杂俎》卷三论武帝见青事，亦主溷厕，谓“解者必曲为之说，殊可笑l”是也。窃谓此传与《项羽本纪》中“厕JC，，皆指涸厕；《张释之、冯唐传》中“厕”，则指边涯。“踞厕”接见大臣，亦西方帝皇旧习，蒙田所谓据厕腧为宝座，处理机要(des princes，quipour depescher les plus importants[sic·]affaires，font leurthrone de leur chaire perc~e)@；并有入厕面君特许状(1e brevetd’affaires)，颁予重臣，俾于涸圊得便宜如宣室之觐。吾国古代似无此典制。
“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z”按《张释之。冯唐列传》释之亦谏文帝“秦以任刀笔之吏，，，陵迟土崩。然《萧相国世家》：“太史公曰：‘萧相国何于秦时为刀笔吏”；汲黯之骂，诚为黯于漠家故事矣。
“太史公曰：‘下邦翟公有言”云云。按《汉书。张。冯。汲、郑传>以翟公署门一节缀郑当时传尾，迳接以总《赞》。此节乃马迁感叹之比事属词，固乃沟而外之于作者议论，赘而著之于传中人本事，谋篇全失伦脊。立异无当，不如照钞，依样葫芦，犹胜画蛇添足也。
五一儒林列传 ·“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辕固生曰：‘不然，必若
①On the Sublime，lI·i，in Aristotle，Longlnus，and Demetrius。。Loeb”，127。Cf·A·Preminger，ed·，Encyclopedia of Poetry and Poe·tics，71·
②S·U／lmann，Semantics，168·
③ Essais，I·iii，“la Pl6iade”，37·
所云，是高祖代秦，即天手之位，非耶，”按《韩非子。忠孝》云：“汤、武人臣而弑其主，刑其尸，而天下誉之，此天下所以至今不治者也。……人主虽不肖，臣不敢侵也。……孔子本未知孝悌忠顺之道者也。……忠臣不危其君，孝子不非其亲。”黄生虽儒，而持论则同法家之韩非。《郦生、陆贾列传》贾对高帝曰：“且汤、武逆取而顺守之)，，语意本《商君书。开塞》：“武王逆取而贵顺，……其取之以力，持之以义”；“逆取”即“弑”尔。班固《束都赋》：“攻有横而当天，讨有逆而顺民”，则谓：主苟无道失德，则臣之弑僭，名分虽乖，而事理殊允，不忠不顺，却天与民归(When lawful，S awful，treason’sreason)；《后汉书》固本传章怀注引“逆取顺守”释之，尚隔一尘。
《后汉书·袁绍传》下刘表谏袁谭书曰：“昔三王、伍伯，下及战国，君臣相弑，父子相杀，兄弟相残，亲戚相减，盖时有之。然或欲以定王业，或欲以定霸功，皆所谓‘逆取顺守”(《三国志·袁绍传》裴注引此书无末句)；《晋书·段灼传》还乡临去上表曰：(0C世之论者以为乱臣贼子无道之甚者，莫过于莽，此亦犹‘纣之不善，不若是之甚也，。……昔汤武之兴，亦逆取而顺守之耳。向莽深惟殷、周取守之术，崇道德，务仁义，……宜未灭也。……非取之过，而守之非道也。”盖凡取虽逆而守能长者，胥可当此语，不限于汤、武，即所谓“成败论人”也①。然习凿齿《晋承漠统论》以还，斤斤辨正统者有之；《朱子语类》卷八三斥《左传》之病“是以成败论是非，而不本于义理之正”，左邱明乃“滑头熟事、趋炎附势之人”；上白刘知几《史通》外篇《疑古》疑汤之饰伪而桀纣之“恶不至是”，下至李慈铭《越缦堂文集》卷一《纣之不善论》等，胥不肯迳以得丧兴废定美刺予夺(the cult of SLICceSS)，有韩子、黄生之遣意焉。欧阳修《五代史·梁本纪》二自言“本<<春秋》之旨”，故“不伪梁”而亦“不奖篡)，，欲兼
顾而不免持两端矣。《孟子·梁惠王》齐宣王问“汤放桀、武王伐纣”，孟子对曰：“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韩非尝师孙卿，而《苟子。正论篇》曰：。故桀纣无天下，而汤武不弑君。……今世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君，而以汤武为弑，然则是诛民之父母而师民之怨贼也，不祥莫大焉：”是则儒家者流于“受命、放杀”，早有定论，董仲舒《春秋繁露》第二五篇《尧舜不擅移，汤武不专杀》即演其旨。据赵歧《孟子题辞》，文帝世《孟子》已置博士，而辕固生不知引以张目，当时陋儒老生之专固可想。《全梁文》卷一梁武帝《净业赋·序》极口为己分疏，有曰：“朕不得比汤、武，汤、武亦不得以比朕。汤、武是圣人，朕是凡人。汤、武君臣义未绝，而有南巢、白旗之事；朕君臣义已绝，然后扫定独夫。J＼)盖儒家既严树纲常名教，而复曲意回护：“汤、武革命”，说终难圆，义不免堕，故敢行汤、武之事如萧老公者，尚不愿以“南巢、白旗之事”比于旦之诛束昏侯也。不然，“扫定独夫”岂非正孟子所谓“诛一夫”欤，何必从而别为之词哉，
黄生曰。“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关于足。何者，上下之分也。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按《汉书·贾谊传》上疏陈事云：“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夫尝已在贵宠之位，……今而有过，……束缚之，系缫之，……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答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两生取譬一也，黄欲臣“厉节于君”，贾则欲君“礼貌于臣”，疑若相背然；实乃喻之柄同而边亦同者。贾生以履指((小吏”，黄生以履指“臣下”，吏卑而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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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Schiller：“Die Resignation’’：“Die Weltgeschichte ist das Weltge·richt”(Werke，hrsg·L·Bellermann，]，75)；Vigny”ournal d'lm Porte：“La moralit6 de la victoire est la raison du plus fort。(Oeuv·eomp·，“la Pl6iade。。、II。999)·
“贵宠”，犹臣卑而犯“君上”，均如“履”不“关于足”而“加于枕”尔。
窦太后“召辕固生问《老子》书，固曰：‘此是家人言耳：”；《考证》：“中井积德曰：‘家人谓庶人。……’；俞正燮曰：‘宫中名家人者，盖宫人无位号，如言宫中女子，宫婢。……窦太后始为家人，故怒其干犯，。jc>按中井言是，俞说似深文也。《季布·乐布列传》：“始梁王彭越为家人时”，《索隐》：“谓家居之人，无官职也”(《汉书。季布、乐布、田叔传》师古注：“犹编户之人也”)；《汉书·外戚传》上：“虽欲为家人亦不可得”，师古注：“言凡庶匹夫”：训义昭晰。《汉书。郦，陆、朱、刘、叔孙传》、《佞幸传》等皆道“家人子”，注意亦同。《外戚传》上：“皇孙妻妾无号位，皆称家人子”，师古无注，盖以《传》首“上家人子、中家人子”句下已明注“入宫未有号位”也：《宣元六王传》：斥朐蠕为“家人子”，师古注：“黜其秩位”，即“皇孙妻妾无号位j＼，也。故“家人”非可遽混于“家人子”；“家人”谓匹夫、庶民，而“家人子”则或谓无位号姬妾(“家人手”)，或谓凡庶系嗣(“‘家人，子”)。俞氏误通为一。《三国志·吴书。韦曜传》曜答孙皓问瑞应曰：“此人家筐箧中物耳：”，魏收《魏书·崔浩传》浩论《老子》El：“袁生所谓家人筐箧中物，不可扬于王庭也：a23崔浩正引辕固生语而以韦曜语并附之，“家人”之郎“人家”，与“王庭”当对，皎然可识，亦见其为“匹夫”、“庶人”之意矣。《曹相国世家》记盖公以黄老为“治道”，传授之于曹参：辕固生言外谓《老子,~IF-“治道”耳。欧阳修伎新五代史》有《家人列传》，以概汉、唐之《外戚》、《后妃》、《宗室》诸传，斯又“家人”孚甲之新意也。
五二 酷吏列传
张汤“始为小吏干没”；《集解》：“徐广曰：‘随势沉浮也，”；《正
义>>：“谓无润而取及他人也”；《考证》引顾炎武、洪颐煊说，谓是“取利”、“逐利”之意，而引张文虎等解为“陆沉”、“沉溺下僚”：以“备考”。按黄生《义府》、吕种玉《言鲭》等早以“干没”作“陆沉”解，即《庄子·则阳》郭象注“譬无水而沉”，亦即俗语所谓“埋没”也；颇炎武《日知绿》卷三二、翟灏《通俗编》卷二、郝懿行《晋宋书故》皆谓是取利钻营，与此传不甚帖合。下文明日：“汤至于大吏，内行修也”；又曰：“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则汤固酷而尚不贪，“小吏干没”者，谓埋没于小吏中，非谓小吏黩货取利。
。典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乃言其“为小吏”时所交游，与“列九卿”时之“收接天下名士大夫，……阳浮慕之”相对；“汤之客田甲贾人有贤操，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不过言朋友通财，通缓急，陇ill<<考证》不顾“有贤操”之品目，遽深文附会云：“典上文‘始为7、吏干没’相应”，一若吏贾勾结为奸利者。《通俗编》又谓唐以来始以吞没他人财物为“干没，，，旧义遂沦，亦不尽然。如黄庭坚《再和答为之》：“金马事陆沉，市门逐干没”，非即用徐广注义，以互文同意作对仗耶，明之“七子”体，为文摄揞《史》，《漠》，而卤莽灭裂，不究诂训，如朱国桢《涌幢小品》卷一二所讥以“殊”字代“死，，字、以“妣”字代“母”字，每贻笑枋。然抗志希古，遣词命薏，矫俗避熟，往往复初返本，自有依据。如归有光《送同年丁聘之之任平湖序》云：“军府之干没，动至百万”；此唐、宋以来沿用之义也。汪道昆《太函集》卷九七《与方景武》云：“不佞婚嫁未毕，未遑五岳之游，猾背然干没里社父老间”；卷一一。《赠园子先生欧桢伯》之一云：。混世从干没，谈天破寂寥”；则用《酷吏列传》语徐广注义也。明人腰古，亦偶读书得间，未可概非耳。
五三 大宛列传
匈奴留张骞“十余岁，舆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按《汉书·张骞、李广利传》同。《史记。匈奴列传》记苏武事仅云：“漠遣苏武厚赂单于，单子益骄”：而《法言。渊骞》始云：“张骞、苏武之奉使也，执节没身J)，《汉书·李广、苏建传》详载武留北庭，“杖漠节牧羊，卧起操持”，篇终因“上问左右，武在匈奴久，岂有子乎”，复补出其娶胡妇生子事。苏、张行事全同。
“昆莫生弃于野，乌哚肉飞其上，狼往乳之”。按《周书·异域传》上记突厥“为邻国所破，尽灭其族，有一儿，年且十岁，兵人见其小，不忍杀之，乃刖其足，弃草泽中，有牝狼以肉饲之”。此等传说古已早有。如《诗。大雅·生民》言后稷“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马迁取以入《周本纪。；《左传》宣公四年记郄夫人生子文，“使弃之梦中，虎乳之”。西域载籍如三国康僧会译《六度集经》之四五记“昔者菩萨”为贫家弃婴，四姓拾养敷月，复抛“着汫中，家羊日就而乳”。又有言弃婴为牝犬乳者，为牝鹿、牝狮乳者，长大皆主一国①。古罗马人始祖(Romulus)兄弟弃于野，狼往乳之，群鸟嵘食饲之(7hen a she·wolf visited thebabesand gave them suck，while all sorts of birds brought morselsof food and put them into their mouths)(~，与昆莫事尤类。
五四·游侠列传
“不爱其躯，赴士之呃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考证》引李笠谓“当作‘存亡生死’，谓亡者存之，死者生之也，《左传》襄公二十二年‘生死而肉骨也，，与此同”，而驳之El：“出入存亡死生问也，自游侠
言之，李说非。”按李说多事，珑川亦未得的解。观本传记郭解“身所杀甚众”，即“死生”也，杀生人使之死也；又记解“既振人之命”，即“存亡”，也，拯垂亡者俾得存也。二事相反相成，而游侠锄强助弱之道不外乎此。如仿《左传》以改《史记》语，则重言拯命，既病堆叠，漏置杀众，又患偏枯，一举而两失矣。《后汉书。郑太传》：“孔公绪高谈清论，嘘枯吹生”(《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裴注又《郑浑传》裴注均引张墦《漠纪》作“能高谈清论”)，章怀注：“枯者嘘之使生，生者吹之使枯。“存亡死生jC，与“嘘枯吹生”句法正等。
五五佞幸列传
“谚言：‘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固无虚言。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按此传亦征马迁创识，别详《毛诗》卷论《驷铁》。特拈出“士宦”者，盖以害于其政，故著之史策。《汉书。佞幸传·赞》始曰：“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终日：“王者不私人以官，殆为此也”；即马迁之旨。若徒比周顽童，则事不胜书，而亦不足书，何劳玷秽简编乎7李世熊《寒支初集》卷二《弄臣传序》：“人主弄臣，又岂知为臣所弄乎哉”C，，洵片言居要矣。然《汉书》所增石显、淳于长辈，虽被宠信，要非如董贤之以色得君，已舆<史记》之。佞幸”，指意不符。南北朝史家如魏收、沈约，皆特为《恩幸》立传，用心更别；所登录者，能邀主眷，似多出于“巧言令色”之‘色”，而不出于()C如好好色JC，之“色／T，，乃尚效《史》，《漠》作套语。嚎魏书》犹曰：“男女性态，其揆斯一”，《宋书》亦曰：“纷惑床笫JC，。张冠
①James Frazer，Folklore in the Old Testament，IT，443—50(Cyrus，Telephus)·
③Plutarch，Lives，“Romulus”，ii，op·c汛，Il 95·
李戴，大可不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