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吊魏武帝文》：“已而格乎上下者，藏于区区之木，光于四表者，翳乎蕞尔之土。……戢弥天乎一棺。”按王安石《次相州’：“功名盖世知谁是，气力迥天到此休”，亦为吊魏武墓作，正同此意。古罗马诗人咏亚历山大大帝云：“少年时雄图大略，睥睨全球，犹觉狭小，死后方知躬眇躯微，所据仅片席地尔”(Unus Pellaeo iuveninon sufficit orbis；／… mors sola fatetur／quantu!a sint hominemcorpuscula)~，即所谓“四表翳乎撮土”也。
　　一四。 全晋文卷一。。
　　陆云《岁暮赋》：“悲人生之有终兮，何天造而罔极。”按谓人寿短促而世界永久，铸词不如王勃《滕王阁序》名句：“天高地迪，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鲍照《伤逝赋》：“寒往暑来而不穷，哀极乐反而有终”，亦此意。“年有来而弃予兮，时无算而无我。”按进一解，谓世寿无穷，却不能分减与人，亿万斯年，于己无典，如有酒池肉林在，而不克以残骨余沥活饿殍。参观《毛诗》卷论《正月》，彼言人生境地窄而宇徒广大，此言人生年命促而宙空悠久也。
　　㈩Juvenal，Satires，X，168，172—3，“Loeb”，206·Cf·HenryVaughan，Olor Iscanus，“The Charnel。house，，：“Thus Cyrus tam，d thCMacedon。a tombe”heckt him，who thought the wo，Id too straighta Room”(Works，ed·L·C·Martin。42)·
　　管锥编第四册
　　一四一全晋文卷一。二
　　陆云《与儿平原书》。按无意为文，家常白直，费解处不下二王诸《帖>。什九论文事，著眼不大，著语无多，词气殊肖后世之评点或批改，所谓“作场或工房中批评JT，(workshop criticism)也。方回《瀛奎律髓》卷一。姚合《游春》批语谓“诗家有大判断，有小结裹”；评点，批改侧重成章之词句，而忽略造艺之本原，常以“小结裹”为务。苟将云书中所论者，过录于机文各篇之眉或尾，称赏处示以朱围子，删削处示以墨勒帛，则俨然诗文评点之最古者矣。
　　《书》三：“兄文章已自行天下，多少无所在。”按参观<汉书·翟方进传》：“又暴扬尚书事，言：‘迟疾无所在”；今语曰：。不在乎多少、快慢”或“多少、快慢都一样”。《书》一七：“吾今多少有所定，及所欲去留粗尔”，又二五：“犹复多少有所定，犹不副意”；“多少”则作增删字句解，即“去留”。《书》三五：“兄文虽复自相为作多少，然无不为高”；“多少”又别作等差、优劣解，谓机诸文相较，虽自分高下，然视他人之作，则莫不高出一头。卷一一七《抱朴子·外篇》侠文：“朱淮南尝言：‘二陆重规沓矩，无多少也；一手之中，不无利钝，方之他人，若江漠之与潢污”；即以云推重机者并施于云。。无多少J>谓不分优劣，“一手中不无利钝”谓“虽复自相为作多少”，“方之他人如江漠之与潢污”谓“无不为高也”。云《书》九：“兄顿作尔多文，而新奇乃尔，j；一八：“兄文方当日多，但文实无贵于为多”；二一：“文章实自不当多。……兄文章已显一世，亦不足复多自困苦”；二四：“文章诚不用多，苟卷必佳，便谓此已多”：三二：“兄不佳，文章已足垂不朽，不足又多”；胥指一生中篇什或著作之多。《书》五：
　　。微多‘民不辍叹’一句，谓可省”；九：“《文赋》甚有词，绮语颇多，文适多，体便欲不清”；一一：“然犹皆欲微多，但清新相接，不以此为病耳”；二。：“有作文唯尚多而家多猪羊之徒，作《蝉赋》二千余言，<隐士赋》三千余言，既无藻伟，体都自不似事。文章实不当多”；二六：“欲令省，而正自辙多”；胥指一篇中词句之多。二“多”相关，然不相混。小诗短文，连篇累什，是前“多”非后“多”也。
　　《书》四：“然了不见出语，意谓非兄文之休者”；《书》五：(f《刘氏颂》极佳，但无出言耳。／，按。出”如“出色”，。出乎其类”之“出”，“出语”、“出言”即奇句、警句。《宋书·颜延之传·庭诰》：“文理精出”，《南齐书·张融传·门律自序》：“属辞多出，比事不羁”，钟嵘《诗品》上称谢灵运“名章迥句”而下称江洪“亦能自迥出”，皆此“出J)字。柳宗元《柳先生集》卷二二《送独孤申叔侍亲往河东序》：“出吾斯文于笔砚之伍”；孙樵《孙可之集》卷七《寓居对》：“古人取文，其责盖轻，一篇跳出，至死驰名”；于“出”申之以“伍”、状之以“跳”，义益醒豁。张籍《酬秘书王丞见寄》：“今体诗中偏出格”，亦谓特出非常，不同今语“出格”乃贬斥不合格、破坏规格也。皇甫浞《题浯溪石》诗：“心语适相应，出句多分外)／；以“分外／，形容“出”，亦可参观。
　　<书》五：“云作虽时一佳语，见兄作又欲戍贫贱家。J)按《书》二。：“有作文唯尚多而家多猪羊之徒，作《蝉赋》二千余言、《隐士赋》三千余言。……聊复此数篇，为复欲有所为以忘忧；贫家佳物便欲尽，但有钱谷，复羞出之。J)皆以资产喻才学；自比清贫而以浊富目“家多猪羊”者，“但有钱谷”谓只具家常物事而无珍异，犹《书》七：“才不便作大文，得少许家语”也。“羞出”之“出”，解作出示于人，非“出语”之“出”；如《书》一六：“兄小加润色，便欲可出”，二五：“命
　　12／
　　坐者皆赋诸诗。……诸诗未出，别写送；弘湩诗极佳，中静作亦佳”，皆谓公诸于世。喻“家语”于“钱谷”，似后世之称“布帛菽栗之言”也。
　　《书》八：“尔乃使熊熊之士”云云。按周婴《卮林》卷七谓此即<南征赋》初稿，是也。可补严氏按语。
　　<书》一八：“彻，与‘察，皆不典‘日，韵，思惟不可得，愿赐此一字。·2，按韩愈《记梦》：“壮非少者哦七言，六字常语一字难·)，；《困学纪闻》卷一八引壤文心雕龙·镕字》所谓“贫于一字”释之。陆云此书乃作者自道“贫于一字·2，最古之实例。钱秉鉴《田间文集》卷八《陈官仪诗说》畅言“句工只在一字之间Jr，，“若是乎一字恰好之难也·。亦自道甘苦语。
　　一四二 全晋文卷一。三
　　陆云《牛责季友》。按与卷七四左思《白发赋》、卷八。张敏《头责子羽文》同意，然左、张二文皆有冒子引入，陆文一起即作牛语，殊突如来如也。卷一三八祖台之《苟子耳赋》只存数句，观“何斯耳之不辰，托苟子而宅形”，似亦此体。
　　一四三全晋文卷一。五
　　木华《海赋》。按远在郭璞《江赋》之上，即张融《海赋》亦无其伟丽：异曲而同工者，殆韩愈《南海神庙碑》乎，“犹尚呀呷，余波独涌”；参观《全后汉文》卷论班固《束都赋》，“呀呷，／犹上文之“嘘噏百川”，亦即梅尧臣《青龙海上观潮》之“百川倒蹙水欲立，不久却迥如鼻吸”，皆拟水势于口鼻之呼吸吞吐也。“将世之所收者常闻，所未名者若无”；下旬殊具义理。世间事物多有名而无实，人情每因名
　　之既有而附会实之非无，遂孳慎思明辩者所谓“虚构存在”(fabu!o·US entities，abstract fictitious entities)@。然苟有实而尚“未名”，则虽有而“若无”；因无名号则不落言说，不落言说则难入思维，名言未得，心知莫施。故老子曰：“有名万物之母”；欧阳建《言尽意论》曰：“名不辩物，则鉴识不愿”；西方博物学家(Limaaeus)亦曰：“倘不知名，即不辨物”(Nomine si nescis，perit et cognitio rer·um)②，盖心知之需名，犹手工之需器(outiUage mental)④也。木赋比句可以为例。“阳冰不冶，阴火潜然”：《文选》李善注：“言其阳则有不冶之冰，其阴则有潜然之火也。《晏子春秋》曰：‘阴冰凝，阳冰厚五寸”；《选学胶言》卷七引《拾遣记》、《岭表绿异》等释“阴火”。善注所引见《晏子春秋》内篇《杂》上，作“阴水厥”，《读书杂志》即据善注校正，且曰：“阴冰者，不见日之冰也；阳冰者，见日之冰也。”张穆《冉斋文集》卷一《阳冰说》称善注“极分明，‘其，字指海也”，且曰：“俞君理初为穆校《文选》，拟二语于书眉曰：‘水北曰阳，南曰阴。”张、俞说尤确切。木赋此八字寅师司马相如《上林赋》：“其南则隆冬生长，涌水跃波。……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而加凝炼；郭璞《江赋》：“呜石列于阳渚，浮磬肆乎阴滨”，亦指水南北言。
　　、一四四 全晋文卷一。七
　　张韩《不用舌论》。按寥寥短篇而有两义：一“是谓至精，愈不可闻”，不落言诠也，参观《老子》卷论第一章、五六章；二“祸言相寻，造福甚希”，慎尔出话也，参观《周易》卷论《颐》卦。道理玄妙，既不可以言传，人事是非，又只缘多开口，故卷舌不用矣。卷一。九欧阳建《言尽意论》则与张论前一义适反，而其谓言、意“不得相与
　　为二j)曰：“欲辩其实，则殊其名，欲宣其志，则立其称，名逐物而迁，言因理而变”，正是《老子》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以言、名不定于一，故与理、物不歧为二尔。《世说·文学》门记王导过江，“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J；盖嵇、阮、欧阳之说之于清谈，亦如禅宗之有“话头，，、“公案，，也。
　　一四五 全晋文卷…
　　陶侃《答慕容魔书》：“收届卢必陷之矛，集鲛犀不入之盾。”按本《韩非子·难》一、《难势》两篇所谓：“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为名不可两立。”陶侃若曰：胜算利器，悉操吾手，敌之盾不堪御吾矛，敌之矛勿克穿吾盾，敌安能当我哉，名学之谆论，经点化而成游说之词令，亦复言之成理。《晋书·赫连勃勃载记》：“又造五兵之器，精锐尤甚，既成呈之，工匠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即斩弓人，如其入也，便斩蹬匠／，；则名学之“两刀论法”(dilemma)，真如刀镇之可以杀人矣， 《孟子。公孙丑》：“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于韩非子所谓“不可并世而立”之旨，已明而未融；王符《潜夫论。说难》曾驳韩非子尧舜矛盾之论。
　　陶潜《闲情赋》：“初张衡作《定情赋》，蔡邕作《静情赋》，检逸辞而宗澹泊，始则荡以思虑，而终归闲正，将以抑流宕之邪心，谅有助于讽谏。……余圆闾多暇，复染翰为之。”按《艺文类聚》卷一八《美
　　① C·K·Ogden，Bentham’S Theory of Fictions，PP·cxviii·ix，16，137，152·
　　② E·Cassirer，An Essay on Man，210；cf。132(Hunger fornames)·
　　① R·Mandrou，Introduction矗la France moderne，86—7(LucienFebvre)· 一
　　妇人》门引蔡邕赋题作《检逸赋》，复引陈琳·阮璃各有《止欲赋》、王粲《闲邪赋》、应埸《正情赋》、曹植《静思赋》等，而独不取陶潜此赋，亦窥初唐於潜之词章尚未重视也。合观诸赋命题及此赋结处“坦万虑以存诚”，“闲情”之“闲”即“防闲”之“闲”，显是《易》“闲邪存诚”之／(闲”，绝非《大学》“闲居为不善”之“闻，j；薛士龙《浪语集》卷二有《坊情赋》亦此体，“坊，／如《礼记·坊记》之“坊”，即“防闲”之“防”也。《全梁文》卷二。昭明太子《陶渊明集序》：“白璧微瑕，惟有《闲情》一赋，扬雄所谓‘劝百而讽一，者，卒无‘讽谏’，何足摇其笔端，惜哉，无是可也。”北宋而还，推崇陶潜为屈原后杜甫前一人，苏轼《东坡志林》、王观国《学林》、俞文豹《吹剑录》等遂集矢于昭明，诃为齐梁小儿不解事，勿识潜之赋“妇人”以喻“君子贤人”；明袁宏道《游记》之《兰亭记》、清舒梦兰《古南余话》卷五亦因而目昭明为“文人之腐者”、“笨伯”。阎若璩《潜邱札记》卷五《与戴唐器书》之一三：“惟认作‘闲情，，自有‘白壁微瑕，之刺；使知‘终归闲止’、曲终奏雅之旨，束坡譬以《国风》，赞以屈、宋，正合矣。”能诠题而未可以论文也。昭明何尝不识赋题之意，唯识题意，故言作者之宗旨非即作品之成效(参观《史记》卷论《货殖列传》、喀左传》卷论昭公十九年)①。其谓“卒无‘讽谏”，正对陶潜自称“有助讽谏／，而发；其引扬雄语，正谓题之意为“闲情”，而赋之用不免于“闲情”，旨欲“讽)／而效反“劝”耳。流宕之词，穷态极妍，澹泊之宗，形绌气短，诤谏不敌摇惑；以此检逸归正，如朽索之驭六马，弥年疾疢而销以一丸也。司空图《白菊》第一首：“不疑陶令是狂生，作赋其如有《定情》，”；囿于平仄，易“闲”为“定”，是知宗旨也，以有此赋而无奈“狂生”之“疑”，是言成效也，分疏殊明。事愿相违，志功相背，潜斯作有焉；亦犹阎氏意在为潜申雪，而不意适足示潜之悬羊头而卖马脯
　　1220 ·
　　尔。玩世多可如王阖运，《湘绮楼日记》宣统二年十二月五日云：
　　“《闲情赋》十愿，有伤大雅，不止‘微瑕，。”故昭明语当分别观之：
　　劝多于讽，品评甚允；瑕抑为瑜，不妨异见。李治《敬斋古今驻》卷
　　七：“东坡以昭明为强解事，予以束坡为强生事”；虽未道何故，而言
　　外似亦不以昭明为非也。
　　《闲情赋》：“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按《大招》只云：
　　“燸目宜笑”，此则进而谓“流眄”之时，口无语而目有“言”，唇未嘻而
　　目已“笑”，且虚涵浑一，不同“载笑载言”之可“分”；“含”者，如道学
　　家说《中庸》所谓“未发”境界也。陶潜以前，未见有此刻划。后世或
　　复增眉于目，如刘孝威《在郄县遇见人织·寄妇》：“云栋共徘徊，纱
　　窗相向开；窗疏眉语度，纱轻眼笑来”；程嘉燧《青楼曲》：“当炉少妇
　　知留客，不动朱唇动翠眉”；《聊斋志异》卷四《青梅》：“梅亦善候伺，
　　能以目听，以眉语”；《绿野仙踪》第六。回写齐蕙娘：“亦且甚是聪
　　明，眼裹都会说话”；《儿女英雄传》第三八回：“忽见旁边儿又过来、 了个年轻的小媳妇子，……不必开口，两条眉毛活动的就像要说
　　话，不必侧耳，两只眼睛积伶的就像会听话”(参观《楚词》卷论《招
　　魂》、《太平广记》卷论卷二三八《大安寺》)。然眉目终不及口舌之
　　意宣词逢，作者又因而起波生节，如晁元礼《洞仙歌》：“眼来眼去，
　　未肯分明道”；董以宁《蓉渡词》：《凤凰阁·阁中》：“纵是愁难细说，
　　(o De Sanctis，Storia della Letteratura Italiana。ed·Croce e A·Parente·I·162：“Si ha a distinguere il mond0 5ntenzionale e i!mondoeffettivo”(cf·Saggi critiei，a cura di L·Russo，II， 159， 183)；Henri FociUon·Vie des Formes·3：“L，intention de l’oeuvre d，art n’estpas l’oeuvre d，art”；D·H· Lawrence， Studies in Classie AmericanLiterature，3：“Two blankly opposing morals。the artist，S and thetale’S·Never trust the artist· Trust the tale” (cf·Reflections on theDeath of a Porcupine and other Essays，P·123)·
　　说来防错，抵多少眼酬眉酢”；洪亮吉《更生斋诗余》卷一《减字木兰花》：“与我周旋，莫斗眉梢眼角禅，·真，西方词章中惯道：目睑即唇吻，盼睐亦语言，默默无聋而喁喁不止(Fanno ufficio di la labra／lepalpebre loquaci，e sguardi e cenni／son parolette e voci，／e sontacite lingue，／la cui facondia muta io ben intendo；facondiamuta e silenzio loquace)~)；双目含情，悄无言而工词令，瘩无声而具辩才(you shall see sweet silent rhetorick，and dumb elo—quence speaking in her eyes)②。所睹警策莫过莎士比亚剧中称女角云：“咄咄， 若人眼中、颊上、唇边莫不有话言，即其足亦解语，，(Fie，fie upon her!／了here，S language in her eye，her cheek，herlip；／Nay her foot speaks)~；又十七世纪一诗人云：“诸女郎美目呢喃，作谜语待人猜度”(Then peep for babies，a new·Puppet·play，／And riddle what their pratling Eyes would say)@，更酷似洪亮吉所咏“眉梢眼角禅”矣。“眉语”亦屡见古罗马情诗~(Ver-ba superciliis sine voce loquentia dicam；Tecta superciliis siquando verba remittis)Q。
　　《闲情赋》：“愿在衣而为领，……悲罗襟之宵离”云云。按姚宽《西溪丛语》、钟惺、谭元春《古诗归》皆谓机杼本之张衡喀同声歌》：“思为菀荫席，在下蔽匡床；愿为罗衾帱，在上卫风霜。”实则观前人此题仅存之断句，如张衡《定情赋》：“思在面为铅华兮，患离尘而无光”，蔡邕《静情赋》：“思在口而为簧，鸣哀声独不敢聆”，王粲《闲邪赋》：“愿为环以约腕”，即知题中应有，无俟旁求矣。“愿接膝以交言”，此愿万一尚得见诸实事；“顾在衣而为领”至“愿在木而为桐”，诸愿之至竟仅可托于虚想。实事不遂，发无聊之极思，而虚想生焉，然即虚想果遂，仍难长好常圆，世界终归阙陷，十“愿”适成十
　　，
　　“悲”；更透一层，禅家所谓“下转语”也。张、蔡之作，仅具端倪，潜乃笔墨酣饱矣。祖构或冥契者不少，如六朝乐府《折杨柳》：“腹中愁不乐，顾作郎马鞭，出入环郎臂，蹀座郎膝边”；刘希夷《公子行》：“愿作轻罗着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裴诫《新添声杨柳枝词》之一：“愿作琵琶槽那畔，得他长抱在胸前”；和凝《河满子》：“却爱蓝罗裙子，羡他长束纤腰”；黄损《望江南》：“平生愿，愿作作乐中筝；得近佳人纤手子，砑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李邴《玉楼春》：“暂时得近玉纤纤，翻羡镂金红象管”；刘贪<安平乐慢》：“自恨不如兰灯，通宵犹照伊眠”；《留松阁新词合刻》中董俞《玉凫词》卷上《山花子》：“顾作翠堤芳草软，衬鞋弓”，王士禄评：“仆有诗云：‘愿化芳磁供茗饮，将身一印口边脂”；毛奇龄《西河合集。七言古诗净卷七《杨将军美人试马请赋》：“将军似妒九华鞯”(参观韩俪《马上见》：“自怜输厩吏，余暖在香鞯”)；曹尔堪《南溪词·风入松》：“恨杀轻罗胜我，时时贴细腰边”，；朱彝尊《临江仙》：“爱他金小小，曾近玉纤纤”；邵无恙《镜西阁诗选》卷三<<赠吴生》之二：“香唇吹彻梅花曲，我愿身为碧玉箫。”段威式《嘲飞卿》之二：“知君欲作《闲情赋》，应顾将身作锦鞋”；则明言本潜此赋之“愿在丝而为履”。明人<乐府
　　①Marino：“La bruna Pastorella，”“La Ninfa avara，”Marino ei Marinisti，Ricciardi，522，528·Cf·Petrarca，Rime· CCXV"·‘C unatto che parla con silenzio”，0p·eit·；287；rass0，Aminta，II·iii，“Cor0，，：“e'l silenzio ancor suole／aver prieghi c parole”，0p。elt。；649·
　　②Jonson，Everyman out of his Humour，III·i(Fastidious)·Plays，“Everyman’S”，l，97—8·
　　⑧ Troilus and Cressida，IV·v·54—6(Ulysses)·
　　④Henry Vaughan：“In Amicum faeneratorem”，Works。ed·L·C·Martin·44·
　　⑤ Ovid，Amores，I·iv·19(cf·II·V·15)；Propertius。III·vii·
　　吴调。挂真儿。变好》：“变一只绣鞋儿，在你金莲上套；变一领汗衫儿，与你贴肉相交：变一个竹夫人，在你怀儿裹抱；变一个主腰儿，拘束着你；变一管玉箫儿，在你指上调；再变上一块的香茶，也不离你樱桃小”；叠出逞多。顾无论少只一愿或多至六变，要皆未下转语，尚不足为陶潜继响也。西方诗歌亦每咏此，并见之小说，如希腊书中一角色愿为意中人口边之笛(pipe)，西班牙书中一角色愿为意中人腰间之带(cord6n)@。况而愈下，甚且愿亲肌肤，甘为蚤虱或溷器者③，亦均未尝下转语，视此节犹逊一筹焉。
　　《闲情赋》：“愿在昼而为影”云云，按参观《全三国文》论陈王植《上责躬应诏诗表》。“托行云以送怀”云云，按参观《楚辞》卷论《九章·思美人》。
　　陶潜《归去来兮辞》。按来人以文学推陶潜，此辞尤所宗仰；欧阳修至谓晋文章唯此一篇，苏轼门下亦仿和赓续，“陶渊明纷然一日满人目前”。宋祁《笔记》卷中记其兄庠语：“莒公言：‘欧阳永叔推重《归去来》，以为江左高文。’丞相以为知言”：晁谎之《嵩山文集》卷一五《答李持国先辈书》：“抑又闻大宋相公谓陶公《归去来》是南北文章之绝唱、《六经》之鼓吹。”宋庠文格绮密，舆陶尤不近，而能识异量之美如此；世仅知欧阳修“晋无文章”一语，包世臣《艺舟双楫》卷二《书韩文后》下篇指目为“流传至盛”之“率尔语”者也。昭明《文选》于陶文只录此《辞》，亦征具Ilk；人每讥昭明之不解《闲情赋》而未尝称其能赏《归去来》，又记过而不录功，世态之常矣。
　　来人复以陶潜赋<归去来兮》，而子规鸟啼“不如出去，”，遂撮合为文字眷属。如《清异录》卷二载潘崇女妙玉咏杜鹃：“毛羽渊明鬼”；周紫芝《太仓梯米集》卷三六《杜鹃》之二：“千秋但有一渊明，肯脱青衫伴耦耕”；洪咨夔《平斋集》卷二《题楚城靖节祠》：“不如归去来
　　，22彳
　　兮好，百世闻风只杜鹃”：赵蕃《淳熙稿》卷五《晨起闻杜鹃》：“杜鹃我岂不知归，渊明政为饥驱去／真，；《江湖后集，卷二。李龚《杜目鸟》：“血滴成花不自归，街悲犹泣在天涯；秋声更比春声苦，除却渊明劝得谁，”；趟与戏《娱书堂诗话》卷下无名氏《子规》：“刚道故乡如此好，其如游子不归何， 自从五柳先生死，空染千山血泪多，”；庄季裕《鸡肋编》卷中赵子梁《杜鹃》：“杜鹃不是蜀天子，前身定是陶渊明”；方岳《沁园春赋子规》：“归来也，间渊明以后，谁是知音，J)；刘因《静修先生文集》卷一一《啼鸟》：“几日春阴几日晴，唤来山鸟话平生：杜鹃解道渊明语，只少鹧鸪相和鸣。”向来话陶，无及此者，拈为谈助云。
　　王若虚《滹南遗老集》卷三四摘《归去来兮辞》谋篇之疵：“将归而赋耳，既归之事，当想象而言之。今自问途以下，皆追绿之语，其于哇径，无乃窒乎，‘已矣乎l’云者，所以总结而为断也，不宜更及耘耔、啸咏之事”；刘祁《归潜志》卷八亦记王谓此文“前想象，后直述，不相侔”。盖《序》云：“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顺心，命篇曰《归去来兮》。乙巳岁十一月也”；王氏执着此数语，成见梗胸，未涵泳本文耳。《辞》作于“归去”之前，故“去”后着“来”，白话中尚多同此，如《西游记>第五四回女王曰：“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匹配夫妇去来，”，又女妖曰：“那裹走，我和你耍风月儿去来，”皆将而犹未之词也。周君振甫曰：“《序》称《辞》作于十一月，尚在仲
　　①Anatomy o!Melancholy，Part·IIl，Sect·Il，Mem·IIl，“Every-man，s Lib·”，IIl，169(Anacreon，O~~id，Catullus)；Longus，Daplmisand Chloe，1·14，“Loeb”，31；Rojas，La Celestlaa，Vl，“Coll~tionBilingue”，Aubier，262·
　　③ Cf·V·Imbriani：“La Pulce：Saggio di Zoologia letteraria”，Studi letterari e Bizarri e satiriche，a cura di B·Croce，382 ff·；E。Fuchs，Illustrierte Sittengeschichte，Il，260，Erg五nNungsband Il，17—8·
　　冬；倘为‘追绿’、‘直达’，岂有‘木欣欣以向荣’、‘善万物之得时’等物色，亦岂有‘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乎西畴，、‘或植杖以耘耔，等人事，其为未归前之想象，不言而可喻矣。”本文白“舟遥遥以轻飕jC>至“亦崎岖而经邱／，一节，叙启程之初至抵家以后诸况，心先历历想而如身正一一经。求之于古，则《诗·束山》第三章写征人尚未抵家，而意中已有“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等情状，笔法庶几相类；陈启源《毛诗稽古编》必以此章属居者，而谓“今概指行人思家言，趣味短矣”，至以“我征”释成居者言“我家之征人”，亦缘未借明于《归去来辞》也。陶文与古为新，逐步而展，循序而进，迤逦陆续，随事即书，此过彼来，各自现前当景。苏轼《上巳171与二三子携酒出游、随所见辄作数句》七古，纪昀批为“信景直叙法”者，可以相参。后世院本中角色一路行来，指点物色，且演且唱；如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张生白：“行路之间，早到蒲津，……你看好形势也呵·”，即唱《油葫芦》、《天下乐》以道眼中形胜，又游普救寺白：“是盖造的好也呵，”，即唱《村襄迓鼓》，逐一道其正上堂转殿，礼佛随喜等事。与陶《辞》此节，波澜莫二，特陶叙将来而若现在，更一重一掩矣。绘画有长卷、横披，其行布亦资契悟。楼钥《攻娩集》卷三《高丽贾人有以韩干马十二匹质于乡人者，题曰“行看子”，因命临写而归之》：“装为横轴看且行，云是韩干非虚声”(参观卷四《再题行看子》)。读此节文，宜如“行看子”之“看且行”，匹似展观《长江万里图》、《富春山居图》耳。结处“已矣乎”一节，郎《乱》也，与发端“归去来兮”一节，首尾呼应；“耘耔”、“舒啸”乃申言不复出之志事，“有事西畴J)、“寻壑经丘”乃悬拟倘得归之行事，王氏混而未察。“追录”之说，尤一言以为不知，亦缘未参之《东山》之三章也。非回忆追叙，而是悬想当场即兴，顺风光以流转，应人事而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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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卷一一二陶潜《白祭文》设想己身故后情状：“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故人凄其相悲，同祖行于今夕，羞以嘉蔬，荐以清酌。
　　候颇已冥，聆音愈漠。……外姻晨来，良友宵奔，葬之中野，以安其魂”；亦“将”来而历历若“已”然，犹未而一一皆现“今JC，，“今夕”即如潜《挽歌诗》：“今旦在鬼录”，“今但湛空觞”，“今宿荒草郊”，大可节取元稹悼亡名句以要括之：“戏言身后事，若到眼前来。”《归去来兮辞》写生归田园，《自祭文》写死归黄土陌，机杼仿佛；“永归于本宅”与“田园将芜胡不归”，均先事而预拟届时耳。余因思《诗。陈风·束门之扮》：“视尔如菽，贻我握椒”，孔颖连《正义》：“毛郑以为男子乃陈往日相好之事，语女人云：‘我往者语汝”云云。经生拘迂，以为谴浪调情之际，无闲工夫作诗，诗必赋于事后，而“尔”、“我”之称，则类当时面语，故曲解为追溯之记言。夫诗之成章，洵在事后，境已遥而迹已陈，而诗之词气，则自若应机当面，脱口答响，故西方论师常以现在时态为抒情诗之特色]。毛郑谓“陈往日”，大类王氏谓“追录”，皆平地生波、画蛇添足也。“云无心以出岫”，按参观<毛诗》卷沦《敝笋》。
　　陶潜《与子俨等书》：“然汝等虽不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按此一语合之《责子诗》之“雍、端年十三”一句，牵引无数葛藤。自宋马永卿《獭真子》卷三、洪遇《容斋随笔》卷八至清张宗泰<鲁岩所学集》卷七《书袁文《瓮牖闲评，后》、平步青《霞外扩屑》卷，五，苦心逞臆，或谓陶有妻有妾，或谓其丧室续娶，或谓其有二子孪生，推测纷纭。闲人忙事，亦如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五五《书+杨太
　　①Cf·Jean Paul，Vorschule der Aesthetik，§75，Werke，CarlHanser， V，S·272：“···stellt die Lyra die Empfindung dar，welchesich in die Gegenwart einschliesst”；E·Staiger，Grundbegriffe derPoetik，5·Aufl·，55；Lowry Nelson，Jr·，Baroque Lyric Poetry，P·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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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外传，后》、惮敬《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一一《驳朱锡鬯<书杨太真外传后，》以来之争辩“处子入宫”，烟动尘上，呶呶未已。文献征存之考真妄，与帷薄阴私之话短长，殆貌异而心同者欤。
　　陶潜《答庞参军诗序》。按参观前论王羲之《杂帖》。
　　陶潜《桃花源记》：“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亲往未果，寻病终。”按陶澍注《陶靖节集》卷六作“规往”，注：“焦本云：一作‘亲，，非”：是也。“欲往”可曰“未果”，“亲往”则身既往，不得言“未果”矣。“规)／字六朝常用，如《魏书·孟表传》：“云是叔业姑儿，为叔业所遣，规为内应”，又《尔朱荣传》：“我本相投，规存性命”，皆谓意图也。《全唐文》卷五二九颇况《仙游记》刻意拟仿潜此篇，有云：“曰：‘愿求就居得否y’云：‘此间地窄，不足以容”’，较潜记：“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风致逮逊；卷五二八况《莽墟赋》亦写《仙游记》中事。
　　一四六 全晋文卷一一二
　　陶潜《孟府君传》。按参观前论成公绥《啸赋》又《全后汉文》卷章帝《赐东平王苍书》。
　　陶潜《五柳先生传》。按“不”字为一篇眼目。“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氏”，“不慕荣利”，“不求甚解”，“家贫不能恒得”，“曾不吝情去留”，“不蔽风日”，“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重言积字，印示狷者之“有所不为”。酒之“不能恒得”，宅之“不蔽风El J)，端由于“不慕荣利”而“家贫”，是亦“不屑不洁，，所致也。“不”之言，若无得而称，而其意，则有为而发；老子所谓“当其无，有有之用”，王夫之所谓“言‘无，者，激于言‘有，者而破除之也”(《船山遗书》第六三册《思间录》内篇)。如“不知何许人，亦不详其姓氏”，岂作自
　　传而并不晓己之姓名籍贯哉，正激于世之卖声名、夸门地者而破除之尔。仇兆鳖选林云铭《挹奎楼稿》卷二《《古文析义，序》：“陶靖节‘读书不求甚解’，所谓‘甚’者，以穿凿附会失其本旨耳。《南村》云：‘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若不求‘解，，则‘义’之‘析，也何为乎，”窃谓陶之。不求甚解”如杜甫《漫成》之“读书难字过，j也；陶之。疑义与析”又如杜甫《春日怀李白》之“重与细论文”也。培根(Ba-con)论读书(Of Studies)云：“书有只可染指者，有宜囫囵吞者，亦有须咀嚼而消纳者”(Some books are to be tasted，others to beswallowed，and some few to be chewed and swallowed)；即谓有不必求甚解者，有须细析者。语较周密，然亦只道着一半：书之须细析者，亦有不必求甚解之时；以词章论，常只须带草看法，而为义理考据计，又必十目一行。一人之身，读书之阔略不拘与精细不苟，因时因事而异宜焉。
　　陶潜《自祭文》：“人生实难，死如之何，／，按语意本《全三国文》卷五二嵇康《圣贤高士传·尚长》：“喟然叹日：‘吾知富贵不如贫贱，未知存何如亡尔，”；《后汉书。逸民传》作“向长”，记此言作“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未知死何如生耳I”潜曾撰《尚长禽庆赞》，即见本卷。《全唐文》卷六九六李德裕《问泉途赋》：“昔向子平称‘吾已知，云云，陶靖节亦称‘人生实难’云云，今作赋以问之”；早以二语连类。庾信《拟咏怀》之九：“不特贫谢富，安知死羡生，”；倪墦注《庾子山集》卷三此诗，未知其用向长语也。秦观《淮海集》卷五《自作挽词》设想己死于贬所、身后凄凉寂寞之况，情词惨戚，秦瀛撰《淮海年谱》元符三年：“先生在雷州，自作《挽词》，自《序》曰：‘昔鲍照、陶潜皆自作哀词，读余此章，乃知前作之未哀也”；信然，而集中无此白《序》。
　　一四七 全晋文卷一一三
　　鲁褒《钱神论》。按已别见《史记》卷论《货殖列传》、《易林》卷论《干》之《未济》、《太平广记》卷抡卷二四三《张延赏》及《毛诗》卷论《正月》者，不复道。《颜氏家训。勉学》篇举江南闾里“强事饰辞”诸例，有“道钱则‘孔方”；二字固早见<汉书·食货志》：“钱圜函方”，三国时孟康注：“外圆而内孔方也”，然度词流播，当缘鲁氏此《论》。《旧唐书。李密传》祖君彦为密作《移郡县书》：“《钱神》起《论》，铜臭为公”，则显指斯篇。《南史·梁宗室传》上《临川王宏传》：“晋时有《钱神论》，豫章王综以宏贪愚，迭为《钱愚论》，其文甚切”，惜未传。所睹如张扩《东窗集》卷二《读+钱神论，偶成》、李季可《松窗百说》之九七《孔奴》、程敏政《新安文献志》卷三五吴达斋《孔元方传》、戴名世《南山全集》卷一四《钱神问对》、汪懋辚《百尺梧桐阁文集》卷六《上士钱氏传》，都乏新警。惟陈仁锡编本沈周《石田先生集》卷三《咏钱》：“有堪使‘鬼，原非谬，无任呼‘兄，亦不来”，即以鲁《论》中语属对，子矛子盾，自立自破，天然凑泊。黄庭坚《送徐隐父宰余干》之二：“半世功名初墨绶，同兄文字敌青钱”，下句正用鲁《论》语与张鸳文词号“万选青钱”语牵合，“同”即“敞”，“兄，J郎“钱”，谓“文字”之效不亚于钱；史容注《山谷外集》乃曰：o(同兄，疑舛误”，未之思耳。鲁《论》“亲爱如兄”、“见我家兄”云云，最供踵事者以文为戏之资。董斯张《吹景集》卷九《管城子与孔方兄不两立》：“或问：‘南阳以钱为神可也，谓之兄何居，，曰：‘只是金戈戈耳。，客大笑”；“兄”为“哥哥”，音谐“钱”字偏傍之叠“戈”也。褚人获《坚觚六集》卷一引袁宏道《读+钱神论，》：“闲来偶读《钱神论》，始识人情今益古；古时孔方比阿兄，今日阿兄胜阿父l”《清人
　　杂剧》二集叶承宗“敷衍《钱神论》”而作《孔方兄》，通埸为金茎独白，有云：“爱只爱，六书文，会识字，‘曳，从着‘金’：恨只恨，《百家姓》，‘钱，让了‘趟’。……矢口为文笑鲁褒，你可也太莽嚣，怎把个至尊行，僭妄认同胞，称他个‘孔方老师’罢，不好，不好，怕他嫌坛坫疏；称他个‘孔方家祖’罢，也不好，也不好1怕嫌俺谱牒遥；倒不如称一个‘家父亲’才算好1”笔舌俊利，鲁论之增华而袁诗之衍义矣。徐石麒《大转轮》第一出：“赵母。张父，还添个孔方为兄，圣裔贤孙，倒不如青蚨有子j＼，；则又以鲁论之“兄”与喀淮南万毕术》之“子母，J(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四七七《青蚨》)团词聚合。西方旧俗有“钱娘娘”、“钱爷爷”(Frau Saelde，Sir Penny)等称①：意大利诗人(Cecco Angiolieri)句云：“任人说长短，亲戚莫如钱：同胞复中表，父母子女兼”(工buoni parenti，dica chi dir vuole，／a chi Repu6 aver，sono j fiorini：／quei SOIl fratei carnai e ver cugini，／epadre e madre，figlioli e figliole)~，所包更广；独遗夫妻，殆为韵律所限乎。视钱为得人怜之“自家儿”，似愈亲于“家兄”、“家父”，盖人情于子女之慈，每胜于孝悌也。
　　<钱神论》：“谚曰：‘官无中人，不如归田’；虽有中人，而无家兄，何异无足而欲行，无翼而欲翔，”按《全宋文》卷五六檀圭《舆王僧虔书》：“去冬今春，频荷二敕，既无中人，屡见蹉夺”；皆e口曹植乐府《当墙所高行》所谓：“龙欲升天须浮云，人之仕宦待中人。”今谚曰：“朝裹无人莫做官”或“朝裹有人好做官”。《韩非子·八奸》所云“同床”、“在旁”、“父兄”三者，正“中人”也；所云：“为人臣者，内事
　　① A·Taylor，Problems in German Literary History of the直默band l6th Centuries·]15·
　　① E·M·Fusc0，La Lirica，I，44·
　　之以金玉”，又“虽有中人，而无家兄”之中意也。后世称为“奥援”，“奥”亦“内”、“中”之意。然如歧路中之有歧路，“中人”之中复有人焉，“朝襄人”之家裹人是矣。西人尝谓升官(climb up)奥援，连贯如锁链(there is at all Courts a chain)，国君为其后宫或外室所左右，彼妇又为其欢子所左右，而两人复各为其贴身婢仆所左右，依此下推(The King，S wife or mistress has an influence overhim；a lover has an influence over her；the chambermaid orvalet-de-chambre has an influence over both； and SO adinfinitum)O。又按翟灏《通俗编》卷一三引曹植诗、李密诗、鲁褒论、元曲《鸳鸯被》说“中人J＼，，然元曲中尚有一义，翟书未察，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亦失收。如《还牢末》第一出，李荣祖：“二嫂萧娥，他原是个中人，弃贱从良”，又李孔目：“第二个浑家萧娥，他是个中人”；《灰阑记》第二出大浑家：“是员外娶的个不中人”，只从：“嗵，敢是个中人y”大浑家：“正是个中人。”乃谓勾栏中人，即妓也。明周祈《名义考》卷五《乃表》：“俗谓侣曰‘表子’，……‘表’对‘裹’之称，‘表子’犹言外妇”；大似用王安石《字说》法，果若所云，则“中人”与“表子”文反而义合矣。
　　《钱神论》：“贪人见我，如病得医。”按《全宋文》卷三六颜延之<庭诰》：“谚曰：‘富则盛，贫则病”；唐张说所以撰《钱本草》(《全唐文>卷二二六)耳。其文有云：“钱、味甘，大热，能驻颜，彩泽流润”；喀西湖二集》卷一六引谚：“家宽出少年”；皆其意，“盛)()与“病”对，谓强健也。
　　范颓《请采绿陈寿《三国志，表》：“《三国志》辞多劝诫，明乎得失，有益风化。虽文艳不如相如，而·质直过之，顾垂采录。／，按于西汉两司马中，不举迁而举相如，较拟失伦，大似比量“木舆夜孰长，
　　智与粟孰多，”(《墨子。经说》下)。刘熙载《艺概》卷一斥范《表》曰：“此言殆外矣，相如自是词家，寿是史家，体本不同，文质岂容并论y”是也。且范所引而相比者，司马相如之《封禅文》，则导谀之作耳，典称陈寿之“辞多劝诫”，适相反背。以此为文中宾主，真图前而却步、不近而愈远矣。张裕钊《濂亭遣文》卷一《辨司马相如<封禅文>》力言其文乃“谲谏”，强词终难夺理，苟知范氏此表，当引以自助乎7 ·
　　一四八 全晋文卷一一六
　　葛洪《《关尹子，序》。按《关尹子》之为质托，说者无异词。其文琢洗莹洁，显出唐宋人手，格调不特非先秦，亦不足以充六朝也。
　　<吕氏春秋。不二》日：“关尹贵清，子列子贵虚，j，一字之品，三隅难反。然张湛序《列子》所谓：“所明往往与佛经相参，大归同于老、庄”，则大可移评，今本《关尹子》；微惜好比附五行，自玷其书，遂勿得舆《列子》比数。窃谓老之言幼眇，庄之言椒诡，佛经言冗不杀，<关尹子》虽依傍前人，而融贯禅玄，择精削繁。欲知吾国神秘宗指略，易简便读，无或逾其书焉者，正如西方神秘家言要览，莫过赝托之狄奥尼修士(Pseud0·Dionysius the Areopagite)也。葛洪之序，自亦伪撰。《开尹子》论道德，洪仅知有方术；关尹子《四符》：“若有厌生死心，超死生心，止名为妖，不名为道”；洪所尽心竭力以求者，正<关尹子》所按斥之“妖J1，而已。《抱朴子》自序：“今为此书，粗举长生之理”，内篇《金丹》至谓：“还丹、金液二事，盖仙道之极也。，《释滞》且病《老子》于长生之术语焉不详，“文子、庄子、关令尹喜之徒”，皆“永无至言”(参观《老子》卷论第一三章)。此序却拃喜礼赞：“尹真① Lord Chesterfield，Letters，ed·B·Dobr6e，IV，1383。
　　人《文始经>>九篇，洪爱之，诵之，藏之，拜之。……方士不能到，先儒未尝言，可仰而不可攀，可玩而不可执，可鉴而不可思，可符而不可言。”与“永无至言”之诃，何自相矛盾乎，抑两面二舌耶，彼托洪之名赝作此序者，盖未尝细检《抱朴子》也。序中一节云：“洪每味之：冷冷然若蹑飞叶而游乎天地之混溟，茫茫乎若履横校而浮乎大海之渺漠，超若处金碧琳琅之居，森若握鬼魅神奸之印，倏若飘鸾鹤，怒若斗虎兕，清如浴碧，惨若梦红。”此中晚唐人序诗文集惯技，杜牧《李昌谷诗序》是其著例，牧甥裴延翰《樊川文集序》：“窃观仲舅之文，j云云，亦即是体。他如顾况喀右拾遗吴郡朱君集序》、张碧《诗白序》、李商隐《容州经略使元结文集后序》、吴融《奠陆龟蒙文》，皆荦荦大者；司空图《注《愍征赋，述》：“观其才情之旖旎也，有如霞阵叠鲜”云云，尤为伟观，可与《二十四诗品》相表裹。然则《关尹子》之成书，倘亦在晚唐欤，胡应麟《少室山房类稿》卷一。三又《少室山房笔丛》卷三一言《关尹子》冠以刘向一序，乃“晚唐入学昌黎声口”，严辑《全汉文》卷三七录刘向《关尹子书绿》，按语：“此疑依托”；而均未及葛洪此序，故补论之。
　　， 一四九 全晋文卷一一七
　　{抱朴子》快文：“板官无情，不可谓贞”；按参观《全三国文》论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头虱着身，稍变而白”：按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二五六《平曾》。“余闻班固云： ‘吕氏望云而知高祖所在。’天岂独开吕氏之目而掩泉人之目耶，”按又一则云：“俗人云：‘涛是伍子胥所作，，妄也。子胥始死耳；天地开辟，已有涛水矣。”均可入《论衡·书虚》、《感虚》等篇，而笔舌简捷，似胜王充：《书虚》斥子胥为江涛之妄，未树此义也。《侠文》一则记蔡邕赏爱《论衡》，藏为
　　帐秘；然观邕集，郎其好言天人五行一端，已与王充主张背驰，将徒拾牙慧，初无心得耶，“陆子十篇，诚为快书”；按“快书”之词始见于此，明人有<快书》、《广快书》之辑，未尝寓目，不审命名别有所本否。
　　一五。 全晋文卷一二。
　　郭璞《江赋’售按刻划物色，余最取“晨霞孤征”四字，以为可以适独坐而不徒惊四筵也。“漓汗六州之域，经营炎景之外”：句法仿左思《吴都赋》：“礅碱乎数州之间，灌注乎天地之半。”“类肝浑之未凝，象太极之构天”；按参观《楚辞》卷论(天问》。“玉珧海月，土肉石华”；按谢灵运《游赤石进帆海》：“扬帆辨石华，挂席拾海月”，亦以“海月)，、“石华”作对。姚旅《露书》卷评此赋“总括漠泗，兼包淮湘”等句云：“江与淮泗，杏不相涉，何尝包括，又江只跨梁、荆，扬三州，无所谓‘六州’，亦不注于五湖也。如鳗、鲎、玉珧、海月、土肉、石华、水母、紫菜等等，皆海错也，断不可以溷江族。作者借珠翠以耀首，观者对金碧而眩目。”中肯抵瑕，具征左思《三都赋，序》所讥“假称珍怪”、“匪本匪实／，。几如词赋家之痼疾难瘳矣。袁枚<随园诗话》卷一：“《文选》诗：‘挂席拾海月’，妙在海月之不可拾也；注《选》者必以‘海月’为蚌、蠕之类，则作此诗者不过一摸蚌翁耳，”李善注云：d(扬帆，、‘挂席’一事也”；则“采石华”与“拾海月／，亦二事之并行一贯者。袁氏意中当有李白采石江中捉月事及严羽“镜花水月不可凑泊”等语，遂不顾上下句之对当，遽以此意嫁之于谢诗。
　　非蚌蠕之。海月”固妙在“不可拾”，然亦妙在不可拾而可拾，于良史《青山夜月》不云。掬水月在手”乎7若“石华”之可“采”与否，均何“妙”之有，袁氏谬赏一句，遂使一联偏枯。《法苑珠林》卷六六引《僧只律》载五百弥猴欲捞出井底月影，《大般涅槃经·如来性品》
　　第四之六云：“喻如拥猴捉水中月”；苟解为蠕蚌，作诗者即如“摸蚌翁”，则解为海中月影，作者将无同“点苍山老猿”哉，皮日休《病中有人惠海蟹。：“离居定有石帆觉，失伴惟应海月知”，；使非蠕蚌，岂得为蟹“伴jC，哉，然袁氏此解亦足以发。谢诗因“石华”之名，用“采”字以切“华”字，一若采折花卉者；其用“拾”字，亦当以“海月”之名，双关“水鉴月而含辉”、“取水月之欢娱”(《全宋文》卷三。谢灵运《归涂赋》、卷三一《山居赋》)，一若圆月浮漾水面，俯拾即是者。赵秉文《闲闲老人滏水集》卷六《海月》：“沧波万古照明月，化为团团此尤物，为君挂席拾沧溟，海岳楼头斫冰雪”；正说破月、蛹双关。
　　故袁氏之失，在不识两意虚涵，而胶粘一意耳。
　　郭璞<<盐池赋》：“动而愈生，损而滋益。”按《全后汉文》卷六五刘桢《鲁都赋》：“又有盐沈漭沈，煎炙阳春；焦暴渍沫，疏盐白殷，挹之不损，取之不动”…“盐沈”当作“盐池”，“疏”当作“流”，“动”当作“勤”。璞《井赋》：“挹之不损，停之不溢，莫察其源，动而愈出”，几如白相蹈袭。《盐池赋》之“动而愈生”，“生”亦当作“出”，本《老子》五章：“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刘桢“取之不勤”则本《老子》六章：“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勤”、尽也、竭也，见《列子》卷论《天瑞》篇。
　　一五一全晋文卷一二一
　　郭璞《客傲》：“是以水无浪士，岩无幽人。”按下文：“无岩穴而冥寂，无江湖而放浪”，即申此二句，“浪士”之义了然。唐元结尝白号“浪士”，用意正类而未必本于郭璞；观其又号“漫叟”，诗如《登殊亭作》云：“漫歌无人听，浪语无人惊”，盖以“浪”与“漫”互文同意，彼此递代耳。
　　郭璞《《尔雅，叙》：“总绝代之离词，同实而殊号者也。”按《t方
　　言，叙》：“类离词之指韵，明乖途而同致”，二节同意。“离词”之“离”如同卷《尔雅图赞。比目鱼》：“离不为疏”，不同《比翼鸟》：“延颈离鸣”；“离词”谓分散单独之字，非“属书离词”之谓配合单字以成词，参观《史记》卷论《老子、韩非列传》。每一字各自为政，不相为谋，然苟义以同而聚，声以谐而会，则“殊号”通，“乖途”合，“词”之“离”析者“总”而归“类”矣。二序所言，印名学之“人为分类法。(artifical classification)尔。许慎《说文解字叙》：“分别部居，不相杂厕”；《后序》：“方以类系，物以群分，同条牵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虽就字形而非就字音、义言，操术妩乎不同。窃谓苏辙《乐城集》卷二五《《类篇，叙》诠释此旨，最为透畅：“虽天下甚多之物，苟有以待之，无不各获其处也。多而至于失其处者，非多罪也。无以待之，则十百而SL；有以待之，则千万若一。今夫字之于天下，可以为多矣、然而从其有声也，而待之以《集韵》，天下之字以声相从者，无不得也：从其有形也，而待之以《类篇》，天下之字以形相从者，无不得也。·1)又按《+尔雅，叙》结语：“辄复拥篓清道，企望尘躅者，以将来君子，为亦有涉乎此也”；《文心雕龙·序志》结语：“茫茫前代，既沉予闻，渺渺来世，倘尘彼观也，”；刘知几《史通·自叙》自言“《法言》以降，迄于《文心》而往”，皆“纳胸中”，结云：“将恐此书，与粪土同捐，烟烬俱灭，后之识者无得而观，此余所以抚卷涟沥，泪尽而继之以血也··2，，则与《文心》同调。著书心事，不外此两端，读二刘语而悲者，得以郭语解之。
　　郭璞《注<山海经，叙》：“物不自异，待我而后异，异果在我，非物异也。”按如嵇康所谓“爱憎在我”而“贤愚在彼”，具见《全三国文》卷论《声无哀乐论》。卷一二三《山海经图赞。自此山来，虫为蛇，蛇号为鱼》：“物不白物，自物由人”，亦此意。“是不怪所可怪，
　　／
　　而怪所不可怪也。不怪所可怪，则几于无怪矣；怪所不可怪，则未始有可怪也。夫能然所不可，不可所不可然，则理无不然矣。”按末句不可解，疑有衍文，应作：“夫能然所不可，可所不然，则理无不然矣。“然”、事物自然，即是当然；“可”、人心许可，不谓乖常。“然”即“不可怪”，物本得如此也，“可”即“不怪”，人不以为异也。卷一二二<山海经圆赞·狞施>：“视之则奇，推之无怪，j；《患》：“至理之尽，出乎自然，J；卷一二三《鸟鼠同穴山》：“不然之然，难以理推，／；《厌火国》：“推之无奇，理有不热”；可以参印。此节词意，实本《庄子·齐物论》：“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又《秋水》：“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云云。郭谓“可所不然，则理无不然”，正如晁迥《法藏碎金录》卷一云：“见怪不怪怪自坏，见魔非魔魔自和。”
　　郭璞《尔雅图赞》。按叶德辉《观古堂汇刻书》收严氏此辑，并校马国翰所辑，补《虺蛇》、《鹳鹅》二赞。《比目鱼》：“虽有二片，其实一鱼；协不能密，离不为疏。”按《比翼鸟》：“虽云一质，气同体隔。”《尔雅。释地》仅言鲽“不比不行”，鹣“不比不飞，j，郭赞强生分别，若鱼乃二而一，鸟则一而二者，实欲行文避复，无与于博物。卷一二三《山海经图赞·王予夜尸》：“予夜之尸，体分成七，离不为疏，合不为密”，改“协”为“合”耳。《枳首蛇》：“夔称一足，蛇则二首，少不知无，多不觉有。”按卷一二三《山海经圆赞·三身国、一臂囡》：“增不为多，减不为损”；《一目国》：“苍四不多，此一不少。j，，
　　一五二 全晋文卷一二二
　　郭璞《山海经图赞》。按《观古堂汇刻书》中亦有订补。《象》，1238巳鞠
　　按具见《全三国文》卷论万震《象赞》。《豪彘》：“毛如攒锥，中有激矢；厥体兼资，自为牝牡。”按《山海经。西[u经。豪彘》郭注：“亦自为牝牡。”吾国古传此物“自为牝牡”，其故可以西方博物家言释之。毕丰《博物志·箭猪(1e porc一6pic)>>云：“通身锐矢，乃御卫之利器而适成交合之障碍”(Ces m~mes arrnes qui leur sont siutileS COntre les autres，leur deviennent t，色s incommodes lors·qu’ils veulent s’unir)；列那《博物小志争亦言箭猪中情侣皆以遍体插笔如林为大不便(garni de porteplume bien g~nants pour lui etson amic)①。叔本华论交游相处不宜太密匿，设譬云：“隆冬之日，豪彘冻欲僵，乃依偎取暖，而彼此相刺痛，乍亲接郎急分离”(EineGesellchaft Stachelschweine dr~ingte sieh，an einem kalten Win·tertage，recht nahe zusammen，tim dutch die gegenseitige w五卜me，sich vor dem Erfrieren ZH schfitzen·Jedoch bald empfandensie die gegenseitigen Stacheln；welches sic dann wieder yon ein—ander entfernte)~。 寒威砭逼，则7--1~“白为牝牡”所能御矣。
　　《鹦鹉》：“鹦鹉慧鸟，栖林啄药。……自贻伊笼，见幽坐伎。”按“坐”、因也；《全后汉文》卷A-I：；栏衡《鹦鹉赋》：“岂言语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又《全晋文》卷五一傅咸《鹦鹉赋>>：“谓崇峻之可固，然以慧而入笼。，即此赞之意。罗隐《鹦鹉》：“莫恨雕笼翠羽残，江南地暖陇西寒，劝君不用分明语，语得分明出转难”；更畅言“见幽”之“坐伎”也。《龇鱼》：“微哉纰鱼，食而不骄。”按“骄”郎腋气，今语所谓“狐骚臭Da《北山经》：“食之不骄”，郭注：“骄一作骚，臭也”；
　　①L Guichard，，L'Oeuvre et!，Ame de Jules Renard，202·
　　②Schopenhauer，Parerga und Paralipomena，Kap。XXI，§396Siimtliehe Werke，hrsg·P·Deussen，V，717·
　　梁同书《频罗庵遣集》卷一四《直语补证·狐骚》条、梁玉绳《瞥记》卷四皆引之。陶九戍《辍耕录》卷一七《腋气》条谓即《北里志》之“愠羝”，冯维敏《海浮山堂词稿》卷三《南黄莺儿》亦曰“操瓤气／，，则与古罗马诗所谓两腋下有羊(caper，hircus)巧合①。《茈鱼薄鱼》：“食之和体，气不下溜”；按《东山经》：“食之不糟”，郭注：“止失气也”，；俞樾《茶香室三钞》卷六论李赤肚事、章炳辚《新方言。释词》第一《枇》条皆引之。卷一二三《郁州》：“不行而至，不动而改，维神所运，物无常在”；按本《易·系辞》：“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一五三 全晋文卷一二五
　　范宁《春秋谷梁传集解序》：“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按参观《左传》卷论僖公五年；《全唐文》卷六。五刘禹锡《唐故衡州刺史吕君集序》：“始学左氏，故其文微为富艳”，Q0用此序语。“严霜夏坠，从弟雕落，二子泯没”；按《全梁文》卷六八刘令娴《祭夫文》：“雹碎春红，霜雕夏绿。尸
　　范宁《王弼、何衍论>。按具见前论庾翼《与殷浩书》。
　　一五四 全晋文卷一三四
　　习凿齿《舆桓秘书》。按参观《全汉文》卷论枚乘《七发》。
　　习凿齿《临终上疏》：“皇晋宜越魏继漠，……谨力疾著论一篇。”按郎《晋承漠统论》。《论》中“以晋承汉”之“汉”显指魏文所“受禅”之束漠，其称蜀漠，仅曰“蜀”而不系以“漠”。《论》云：“昔汉氏失御，九州残隔，三国乘间，鼎峙数世”，“孙刘鼎立”，“吴蜀两毙”，“吴魏犯顺而强，蜀人杖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万姓旷而无主”；则“蜀”未得“漠统”，即亦非晋之所“承”0《论》又云：“是故漠
　　高禀命于怀王，刘氏乘毙于亡秦，超二伪以速嗣，不论近而计功。……季无承楚之号，漠有继周之业”；乃《疏》中“越魏”二字之阐发，盖“鼎立”时“漠统”已断，晋之“继”漠，乃“超”、“越”三国，正如漠之越秦以“承”周也。《太平御览》卷四四七引凿齿讥周瑜、鲁肃为“小人”，有曰：“今玄德、汉高之正胄也，信义著于当年，将使汉室亡而更立，宗庙绝而复继”，亦犹《论》谓“蜀人杖正”，而“漠室”固已“亡”、漠统固已“绝”矣。凿齿《漠晋春秋》已夫，端赖《晋书》本传述其义例：“至文帝平蜀，乃为漠亡而晋始兴焉”，又《史通·称谓》篇“习谈汉主”句自注：“习氏《漠晋春秋》以蜀为正统，其编目叙事皆谓蜀先主为‘昭烈皇帝’。”不然，仅凭此《论》，尚不得如《四库总目》卷四五《三国志》提要遽言凿齿为“偏安”之蜀“争正统”，只可言其袒蜀而惜刘备之未克兴废继绝耳。《史通·探赜》篇早称凿齿此事：“盖定斜正之途，明顺逆之理”；唐以来“正统”闰位”遂成史论一大题目。睹记所及，如《全唐文》卷六八六皇甫浞《正闰论》、欧阳修《居士集》卷一六《正统论》、司马光《传家集》卷六一《答郭长官纯书》又《资治通鉴》卷六。皇初二年按语、苏轼《束坡集》卷二一《后《正统论，》、陈师道《后山集》卷一二《正统论》、毕仲游《西台集》卷四《正统议》、朱熹《语类》卷一。五《通鉴纲目>·杨维桢卷二《释统》又《后《正统论，》、杨慎《升庵全集》卷五《广《正统论>>，周婴《卮林》卷三《魏论》、廖燕《二十七松堂文集》卷二《三统辨》、魏禧《魏叔子文集》卷一《正统论》、张尔歧《蒿庵文集》卷三《读朱子《通鉴纲目，》，储欣《在陆草堂集》卷二《正统辨》、梁玉绳《瞥记》卷
　　① Catullus，LXIX，LXXI；Horace，Sermonum，I·ii；Ovid，Arsamat·，l·522，111·193；Martial，III。xciii，IV·iV·
　　三记翟濑语·鲁一同《通甫类稿》卷一《正统论》等，合以周密<<癸辛杂识》后集及光聪谐《有不为斋随笔》乙之沥液群言，便得涯略。元黄滔《日损斋笔记》：“朱子《纲目》推蜀继汉，本于习凿齿，绌周存唐，本于沈既济；而《感兴诗》第六、七章皆不及”；清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一三：o(正统，二字，或谓撮《公羊》隐二年‘君子大居正，及隐元年‘大一统，也”；表微抉奉，顿可补益。并世之人，每以当时之得失利钝判是非曲直，《庄子·胜箧》所谓“符玺”与“仁义”并窃，“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西咨所谓“山呼‘胜利者万岁，，”①。后世之人，自负直笔公心，或复刺今陈古，每不以成败论英雄、兴废定与夺②，于是乎“正统”之说起矣。《论语·子路》言为卫政必以“正名”为先，《孟子。滕文公》谓“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干宝《晋纪总论》：“以三圣之智，伐独夫之纣，犹正其名教，曰‘逆取顺守”，“正其名教”，即“正名”也。故争“正统”者，“正名”之一端，《春秋》之遣意，二字出于《公羊传》，良有以夫。余见《史记》卷论《儒林列传》。
　　习凿齿《又与谢安书称释道安》：“统以大无，不肯稍齐物等智，在方中驰骋也。”按《世说。轻诋》裁王坦之“著论《沙门不得为高士》，大略云：‘高士必在于纵心调畅，沙门虽云俗外，反更束于教，非情性自得之调也”：与习书各明一义。“齐物等智”，庄生所树胜义也：《大宗师》托为孔子语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丘,i11]陋矣”，道家自谢逍遥“方外”而“陋”儒家之局趣“方内”也。习《书》言道安视道家不过“方中驰骋”，夷然不屑，则又正如道家视儒家为“游方之内”矣。杨万里《诚斋集》卷三六《有叹》：“饱喜饥嗔笑杀侬，凤皇未可笑狙公；尽逃暮四朝三外，犹在桐花竹实中”：“方外”而仍在“方中”，亦复尔耳。释教人华，初与道家依傍。盖客作新旅，每结交家生先进之气味相近者，所以得朋自固，，
　　逮夫丰羽可飞，遐心遂起，同道相谋变而为同行相妒。始之喜其类己者，终则恶其弥近似而大乱真，如紫之夺朱、愿之贼德焉。故释道均号“出世间法”，而后来释之憎道，远过于其非难“世法”之儒。
　　如《摩诃止观》卷五、卷一。，又《法华玄义》卷八上、卷九上鄙斥老、庄，谓“以佛法义，偷安邪典，押高就下，推尊入卑”，“庄老与佛，如周璞、郑璞，贵贱天悬”；而《止观》卷六又《玄义》卷八上称“孔丘、姬旦”为“世智之法”，“世法即是佛法”，几与《颜氏家训。归心》篇印可。其斥老、庄乃柱下书史、漆园小吏，官位卑微，故不得舆释迦之贵为太子者比数，最令人笑来，亦见高僧不免势利，未尝以平等观也。道安之世，二氏门户之见初起，尚未发为丑诋，读凿齿此《书》，亦觇萍末而知风之白矣。参观《列子》卷沦《仲尼》篇。
　　一五五 全晋文卷一三七
　　戴逵<与远法师书》三通。按白署“安公”，参观前论索靖《月仪帖》。“夫冥理难推”云云，按逵不信“报应”，其《释疑沦》、《答周居士+难释疑论，》献疑送难，盖于释氏之教尚待法滞，未尽皈依。北周“有菩萨戒弟子戴逵”者，胎书释慧命，文采斐然，后人误谓即此戴逵，释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二一《慧命传》已“考据”其非是矣。
　　戴逵《放达为非道论》：“而古之未始以彼害名教之体者何，达其旨故也、，”按晋人以“名教”与“自然”对待，例如《世说。文学》王戎问阮瞻：“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共旨同异，”；《全晋文》卷三三裴希声《侍中嵇侯碑》：“夫君亲之重，非名教之谓也，爱敬出于自
　　t、)Don Quijote。II·XX：“…eres villano Y de aquellos que dicen：‘i Viva quien vence!…，“Clfisicos Castellanos”·v[·42·
　　(砂Cf·Lucan，Civil War，1·128：“Victrix calJsa diis placuit·sedvicta Catoni”，“Loeb”，12·
　　然，而忠孝之道毕矣”；卷五七袁宏《三国名臣赞》称夏侯玄：“君亲自然，匪由名教，敬爱既同，情礼兼到。”盖后天别于先天，外习别于内生，礼法别于情欲：故袁宏《赞》又曰：“岂非天怀发中，而名教 ’束物者乎，”，“天怀发中”者，先天内在也。“名教”亦即“礼法”，观袁宏《赞》以“情”典“礼”分承“自然”与“名教”；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言阮籍“至性过人，……至为礼法之士所绳”，《世说。任诞》记籍语：“礼岂为我辈设f”，又注引戴逵《竹林七贤论》：“迨元康中，遂 ，至放荡越礼，乐广讥之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至于此，”；《全晋文》卷三七庾冰《为成帝出令沙门致敬诏》：“然则名礼之设，其无情乎，……易礼典，弃名教，是吾所甚疑也。名教有由来，百代所不废。……弃礼于一朝，废教于当世”；即可例证。“名教”此解，不知何叻；《管子。山至数》：“诸侯宾服，名教通于天下”，乃同《书·禹贡》： ，“声教讫于四海?，初非其义。谢灵运《从游京口北固应诏》：“事为名教用，道以神理超)()；袁宏《三国名臣赞》尚有：“于是君臣离而名教薄。……将以文若既明，名教有寄乎，，j：干宝《晋纪总论》：“以三圣之智，伐独夫之纣，犹正其名教，曰‘逆取顺守”；三篇在《文选》中，而李善均未注来历。颇炎武《日知录》卷一三《名教》条谓：“汉人以名为治，今人以法为治”，“后之为治者宜何术之操，曰唯名可以胜之。……曰名教，曰名节，曰功名，不能使天下之人以义为利，而犹使之以名为利”；只引唐薛谦光疏、宋范仲淹舆晏殊书而已。
　　惯用此义，殆始于晋。如《全晋文》卷一。成帝《奔丧诏》：“今轻此事，于名教为不尽矣”，又康帝《周年不应改服诏》：“君亲、名教之重也”：卷三七庾翼《贻殷浩书》：‘‘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而乃高谈庄老”：卷五七袁宏《后汉纪序》：“夫史傅之兴，所以通古今而笃名教也。……名教之本，帝王高义，钮而未叙”；卷八六仲长敖《聂性
　　赋》：“周孔徒劳，名教虚设”；卷一六一释慧远《沙门不敬王者论》之四《体极不兼应》：“道法之与名教，如来之与尧孔。”诸若此类，无非谓“名教”乃儒家要指，出白周：孔，形为礼法，用在约束；班嗣《报桓谭》：“今吾子已贯仁谊之羁绊，系名声之缰锁，……既系挛于世教矣”，(《全汉文》卷五六)；《抱朴子》佚文：“羁鞍仁义，缨锁礼乐”(《全晋文》卷一一七)，王绩《赠程处士》：“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王勃《四分律宗记·序：s>：“由是糠秕礼乐，锱铢名教，以尧舜为尘劳。以厨孔为桎梏”，卢同《常州孟谏议座上闻韩员外职方贬国子博士有感》：“功名生地狱，礼教死天囚”，数语足以示沿用之例矣。《旧唐书。’傅奕传》记其辟佛、注《老子》，临终诫其子曰：“老、庄玄一之篇，周、孔六经之说，是为名教，汝宜习之。妖胡乱胡，……汝等勿学也”；称斥弃“名教”之老、庄为“名教”，所以沟佛而外之耳。
　　<放达为非道论>>：“且儒家尚誉者，本以兴贤也，……其弊必至于末伪。道家去名者，欲以笃实也，……其弊必至于本薄。”按“名”与“誉”互文，示“名”涵毁誉。《颜氏家训·名实》篇论“圣人以为名教”，有El：“劝也，劝其立名，则获其实，：，；《困学纪闻》卷六：“名不可不谨也；《春秋》或名以劝善，或名以惩恶，衮饿一时，薰猪千载。……名教立而荣辱公，其转移风俗之机乎，‘真，；可申此意。故“名教”者，以“名”为“教”也，参观《列子》卷论《杨朱》篇。后来如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五《近名论》又卷八<上资政晏侍郎书》、杨万里《诚斋集》卷九三《庸言》之一四、汪琬《钝翁前后类稿》卷三七《名论》等，实滥觞于“尚誉以兴贤”一语；而《日知录》、钱大昕《十驾斋养新绿》卷一八、梁章钜《退庵随笔》卷一八、江瀚《孔学发微》卷下皆未溯及戴氏。焦循《雕菰集》卷八《辨名论》驳《日知录》，稍出新见；谭嗣同《仁学》卷上“嗟乎，以名为教”一节、卷下“名之为害
　　也”一节，又可为“其弊必至于末伪”进一解。冯煦《蒿盒随笔》卷一记曾国藩一事，略谓曾督两江，提倡宋学，皖士杨某著《不动心说》呈曾，有曰：“今置我于粉白黛绿之侧，问：‘动心乎，’曰：‘不动，，今置我于红蓝顶带之傍，问：‘动心乎，’曰：‘不动，”曾幕僚李鸿裔见而大笑，题后曰：“白绿粉黛侧，红蓝顶带傍，万般都不动，只要见中堂·”曾大怒，诃李“狂悖”，李不服，曰：“有靖者：某之为此说，为名乎，为实乎，”曾曰：“子盍为我解‘名教’二字。”李罔措，曾曰：“彼以名来，我即以名教”(张祖翼《清代野记》卷下亦载此事，谓杨为池,kl‘!进士杨长年)。解颐正复资解诂也。以名为教，初不限于儒家，“名治”、“法治”亦非背驰而未尝合辙：《庄子·养生主》：“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已堪征二者并行俪立矣。《申子·大体》：“名者、天地之纲，圣人之符。……其名正则天下治”(《全上古三代文》卷四)；《管子。枢言》：“有名则治，无名则乱，治者以其名”，又《正’：“制断五刑，各当其名，罪人不怨，善人不惊”：《韩非子·主道》：“形名参同，君乃无事焉”，又《扬权》：“用一之道，以名为首，名正物定，……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又《诡使》：“圣人之所以为治道者三：一日利，二日威，三日名”，《二柄》言“罚功不当名jo，《定法》言“循名责实JC，，盖反复致意焉。他若《公孙龙子·名实》、《吕氏春秋。正名》、《审分》等，均与孔子、苟子之说“正名”相表裹出入，或言物色，或言人事，而介介于“名”之傅“实”，百虑一致。《全晋文》卷八九鲁胜《注墨辩叙》曰：“名者，所以别同异，明是非，道义之门、政化之准绳也”，因论孔、墨、公孙诸子正名立本之旨相成，孟子虽非墨子，而“辩言正辞，则与墨同”；洵不皮相而被眼谩者。其他晋人以“名教”专属儒家，范仲淹而下，侣“名教”舆夫摒“名教”者，归功归罪，亦唯儒一家是问，岂得为圆览方闻哉!边沁尝言：独夫或三
　　／
　　；·
　　·广
　　2：
　　，
　　、入
　　数人操国柄，欲黎庶帖然就范，于是巧作名目，强分流品，俾受愚而信虚称为实际；僧侣与法家均从事于此(Amongst the instrumentsof delusion employed for reconciling to the dominion of oneand the few，is the device of employing for the designations ofpersons and classes of persons，instead of the ordinary andappropriate denominations，the names of SO many abstractfictitious entities·Too often both priests and lawyers have fram·ed or made in part this instrument)①。盖“正名”乃为政之常事、立法之先务，特可名非常名耳。名虽虚乎，却有实用而著实效，治国化俗，资以为利。《商君书·算地》：“夫治国者，能尽地力而致民死者，名与利交至。……主操名利之柄。”守“名器”，争“名义”，区“名分”，设“名位”，侣“名节”，一以贯之，曰“名教”而已矣。以名为教，犹夫神道设教，而神道设教，正亦以名为教，韩愈诗所谓：“偶然题作‘木居士，，便有无穷求福人／，，是一例也(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三一五《妲父庙》)。《庄子·逍遥游》曰：“名者，实之宾也”；当益之曰：“而每亦人事之主也”，义庶周赅。《齐物论》述狙公赋芋，“名宜未亏，而喜怒为用”；岂非名虚易而情因以实变乎，《韩非子。外储说》右下记卫侯朝周，周行人间其号，对曰：“诸侯辟
　　i t) Bentham，Theory of Fictions，cd·C·K·0gden，PP。cxix and18·Cf· Shakespeare，夏Henry IV，V· i， Falsta厅严what is honour?A word”etc·)；Ban Jonson， Volpone，III· V， C01·vino严Honour!…There，S no such thing in nature：a mere term invented to awe fools”)：Beaumont and Fletcher，A King and No King，IV· iv。 Arbaces andPanthea(“ls there no stop／TO our full happiness。but these meresounds…?／But these，alas!wil]separate US more／Than twenty worldsbetwixt US”etc·)；Ford，’Tis Pity She’S a Whore，I·i，Giovanni(“Shalla peevish sound，／A customary form，from nlan to man，／…be a bar／Twixt my perpetual happiness and me?”)·
　　疆”，行人却之曰：“诸侯不得与天子同号”，更名“毁”，方得入；岂非“虚名”亦类“实事”之“不借”乎，《公孙龙子·名实论》：“谓而不唯”，谢希深注：“唯、应辞也”，名不“当”则实不“应”也；而《庄子，天道》：“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其意盖言有“谓”必“唯”，不计呼名之“当”抑“乱”，“我”固不失为“我，j，犹《应帝王》之泰氏“以为马”、“以为牛”，而不失其“己”也。庄子高谈越世，于事情则阔远焉。《尹文子。大道篇》下：“人有字长子曰‘盗’、少子曰‘殴’。盗出，其父在后，追而呼之，曰：‘盗，盗，’吏闻，因而缚之。其父呼殴喻吏，遽而声而转，但云：‘殴，殴，，吏因而殴之，几至于死”；两子不因名而失其“己”，却因名而几丧其生。《淮南子·修务训》：“楚人有烹猴而召其邻人，以为狗羹而甘之，后闻其猴也，据地而吐之”(参观刘昼《新论。正赏》越人腰蛇享秦客事)；羹不因名而异其本味，口却因名而变其性嗜。请征二西之故，以博其趣。《大智度论。十相释义》第三七：“／·婆罗门到不净国，自思唯得干食，可得清净。见一老母卖白髓饼，语之送来，当多与价。老母作饼，初时白净，后转无色无味。即问：‘何缘尔耶y，母言：‘我大家隐处生瘾，以面稣甘草拊之，癣熟脓出，和合稣饼，日日如是，是以饼好。今夫人瘾好，我当何处更得?’婆罗门闻之，两拳打头，挝胸吁呕”；与楚人事酷类。古罗马有王，哲人也，通晓名实之理(Der Kaiser Marc Aurel war ein Philosoph und kanntedarum den Wert der Namen)，尝出师伐野人，以所豢雄狮佐战，士卒久震狮威名，皆大喜(Denn sie wussten durch Namen allein，dass LSwen grausame了iere von unbezwingbarer Kraft sind)；两家对阵，野人不识狮，骇问其渠，渠非博物君子而亦通晓名实之哲人也，坦然臼：“狗耳，罗马种之狗耳，真，
　　naturwissenschschaftlich gebildet，aber auch el"war ein Philosophund kannte die Bedeutung VOll Namen und Worten·“Das da?Das sind Hunde，r6mische Hunde·”)，野人闻为狗，不复望而怯走，群进而聚歼之①。天主教规以星期五为斋日，禁食肉而不忌鱼腥；有人于是日过酒家，适睹鸡甚肥，即捉付神甫，请施洗命名，比于婴儿，“以水洒鸡首，咒曰：‘吾肇锡汝以鲫、鲈之嘉名”(Jetez leur anpeu d’eau sur la tetc，et dites：Baptiso te Carpam et Percham)，即可烹食而不破斋矣④。清季一朝贵燕美国外交官于家，馔备海陆，有“烩野味”(a game-stew)--事，客食而甘，连进数箸，欲识为何物之肉，而不善华语，乃作鸭鸣声问曰：“呀呀，”主效犬吠声以对：“汪汪，”(“Quack-quack-quack?”一“Bow-wow-wow!”)；客大作恶，几当筵哇焉(㈠。是以虽呼“牛”呼“马”，名实无亏，而呼“盗”呼“殴”、呼“狮”呼“狗”，则性命以之，呼“鶸”呼“鱼”，则戒行以之，呼“稣”呼“脓”、呼“狗”呼“猴”呼“鸭”，则茹吐以之。知名之为宾，视同鸟空鼠即者，未尝不可侣“名教”，因其又识名可作主，用等华衮斧绒也。戴逵以“无名”与“尚誉”对峙，尚是粗迹之浅见，岂识阴“无名”而阳“尚誉”者之比比哉。
　　一五六 全晋文卷一三八
　　张湛《嘲范宁》：“得此方，云用：损读书一·减思虑二、专内视三、简外观四、旦晚起五、夜早眠六，凡六物。……修之一时，近能
　　(1) F·Mauthner，Kritik der Sprache。3·AUn·。I，154—5·
　　② M6rim6e，Chronique du R6gne de Charles IX，ch。23，Romanse‘Nouvelles， “Bib·de]a Pl6iade”， 197；cf· Chronique du R~gne deCharles重X。cd·G·Dulong，“Les Textes Fran~ais”，277。note(Pierre de厂Estoile·Journal de Henri III)·
　　(3) Emerson。Journals·IX，399·
　　数其目睫，远视尺捶之余。长服不已，洞见墙壁之外，非但明日，乃亦延年、，”按“诸贤并有目疾，，，以“郑康成”、“左太冲”典“左丘明”、“杜子夏”并举，当是瞽者、眇者、短视者、“患目痛”者，以终身残废与一时疾恙，泛滥牵连。郑玄，左思，载籍不言其盲，史只云太冲“貌寝”，《艺文类聚》卷一七引《郑玄别传》且称“秀眉明目”也。“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出《韩非子。喻老》(又见《观行》)，“敷”极言服方奇效，能世所不能；“百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出《庄子·天下》，“余”隐调经万世取半而犹存者，其细已甚。“六物”中首举“损读书”，终归“夜早眠”，盖于学人之手不释卷、膏以继晷对症下药。黄庭坚《病目和答子瞻》：“请天还我读书眼，欲载轩辕乞鼎湖”，《次韵元实病目》：“道人常恨未灰心，儒士苦爱读书眼；要须玄览照镜空，莫作白鱼钻蠹简”，可参观。温庭筠《访知玄上人遇曝经》：“惠能不肯传心法，张湛徒劳舆眼方”；杨玄龄《杨公笔录》：“余自幼病目昏，遍求名方二十余年，略不少愈，因得张湛与范宁治目疾六物方，遂却去诸药不御”；陈与义《目疾》：“著篱令恶谁能继，损读奇方定有功”；则明指张湛此文矣。斐尔丁剧本中一贵公子(Lord Formal)云：“天下伤眼之事，无过于读书(Readingis the worst in the world for the eyes)。吾尝阅法国小说，敷月间才毕十一二叶耳，而秋水之明已大减，致不办向妇人平视目语”(But I found it vastly impaired the lustre of my eyes·I had·in that short time，perfectly lost the direct ogle)Q：此亦以“损读”为“眼方”也，
　　张湛《列子注序》。按别见《列子》卷。
　　张墦《易集解序》：“蜜蜂以兼采为味。／，按以学问著述之事比蜂之采花酿蜜，似始见于此。《全宋文》卷一七裴松之《上三国志注
　　表》亦云：“窃惟绩事以众色成文，蜜蜂以兼采为味，故能绚素有章，甘腧本质”；刘知几《史通·补注》则诮让其“繁芜”曰：“但甘苦不分，难以味同萍实者矣。”西人设譬，无乎不同，如古希腊一文家云：。独不见蜜蜂乎，无花不采，吮英咀华，博雅之士亦然，’滋味遍尝，取精而用弘”(Just as we see the bee settling Qn all the flowers，and sipping the best from each，SO also th ose who aspireto culture ought not to leave anything untasted，but shouldgather useful knowledge from every source)②；古罗马一大诗人颂一哲学家云：“餍饫大作中金玉之言，如蜂入花林，采蜜满股”(tuisque ex，inclute，chartis floriferis ut apes in saltibus om·nia libant，／0mnia nos itidem depascimur aurea dicta，／aurea)⑧；诗人自言惨淡经营云：“吾辛苦为诗，正如蜜蜂之遍历河滨花丛，勤劬刺取佳卉”(ego apis Matinae／more modOque／grata carpentisthyma per laborem／plurimum circa nemus uvjdiquc／Tiburjs ripasoperosa parvus”armina fingo)rj：；哲学家教子侄读书作文云：“当以蜂为模范，博览群书而匠心独运，融化百花以自成一味，皆有来历而别具面目”(apes debemus imitari et quaecumque ex diversalectione congessimus，separare，melius enim distincta servantur。deinde adhibita ingenii nostri cura et facultate in unum saporemvaria ilia libatamenta confundere，ut efiam si apparurit undesumptum sit，aliud。tamen esse quam unde sumptum est。
　　①Fielding，Love in Several Masques，I·v·quoted in F·HomesDudden，Henry Fielding，I，P·24·
　　②Isocrates：“To Demon icus”，§52，“Loeb”，l，35·
　　(D Lucretius，IIl，10—13，“Loeb”，]70·
　　④Horace，Carminum，IV·ii，27—32，‘‘Loeb”·288·
　　appareat)‘力；修词学者教弟子宜广学问，犹“彼妩声无臭之小虫豸采繁花而成蜜，甘美乃非人力所及”(et muta animalia mellis iliuminimitabilem humanae rationi saporem vario florum ac sucorumgenere perficiunt)~。后世遂成教学及作文之常喻。如蒙田论蒙养(rinstitution des enfans)，即谓当许儿童随意流览：“蜂采撷群芳，而蜜之成悉由于己，风味别具，莫辨其来自某花某卉”(Lesabeilles pillotent edga edlh les fleurs，mais elles en font apresle miel，qui est tout leur；ce n’est plus thin ny marj0／a·ine)@。古典主义愈尚模拟，不讳搏挤，蜜官金翼使俨为文苑之师表矣(II lettore deve essere un，ape che colga il miele delle inge·gnose maniere di scrivere，dell’imitazione，delle poetiche formedel dire)@。歌德因学究谈艺，不赏会才人之意匠心裁(die Origina·1it／it)而考究其渊源师承(die Quellen)，乃嗤之El：“此犹见腹果肤硕之壮夫，遂向其所食之牛。羊、豕一一追问斯人气力之来由，一何可笑，”(Das ist sehr l／icherlich；man kiSnnte ebensogut eincnwohlgen／ihrten Mann nach den Ochsen，Schafen und Schweinenfragen，die er gegessen und die ihm Kr／ifte gegeben)@。其喻变蜂采花为人食肉：然舆古罗马哲学家及蒙田语正尔同归，指异而旨无异焉。
　　一五七 全晋文卷一三九
　　郭元祖《列仙传赞》。按《赞》七。篇，文采不足观；“灼灼容颜”、“晔尔朱颜”，“变白还年”、“变白易形”，此类语反复稠叠。<<女丸》：“女丸蕴妙，仙客来臻”；“丸／＼，必“几，j之讹，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二四《女几》。《赞》有小引，颇耐玩索。既疑方士之作伪，故
　　曰：“始皇好游仙主事，庶几有获，故方士雾集，祈祀弥布，殆必因迹托虚，寄空为实，不可信用也”；却信神仙之为真，故曰：“虽不言其变化云为，不可谓之无也。……圣人所以不开其事者，以其无常然，虽E疑当作惟)有时著；盖道不可弃，距而闭之，尚贞正也。而《论语》云：‘怪力乱神，，其微旨可知矣。”张华《博物志》卷五列举“魏王所集方士名”，一言以蔽曰：“《周礼》所谓‘怪民，，《王制》称挟‘左道，者也。”张氏引《周礼》之“怪”诃斥方士；郭氏引《论语》之“怪”，佐证神仙，其于《述而》“子不语怪、力、乱、神”一语，别有会心，所谓“微旨J＼，者乎。陆九渊《象山先生集》卷三四《语绿》：“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不语，，非谓‘无，也。若‘力，与‘乱，分明是有，‘神，、‘怪’岂独无之，”盖望文生义，此语亦可与《公冶长》：“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或《子罕》：“子罕言利与命舆仁”，等类齐观；皆“分明是有”，特“不闻言”或“罕言”之耳。郭氏援引，意谓孔子以四者“无常然”而“有时著”，故“不语”，非以四者为无：正亦陆氏之意。汉大儒诵说孔子，已于神仙有信有不信。信者如刘向、歆父子，桓谭喀新论》、魏文《典论》分别讥其“惑／，与“愚”。不信者如扬雄，《法言。君子》：“或曰：‘世无仙，则焉得有斯语，’曰：‘语乎者，非嚣嚣也与y惟嚣嚣，能使无为有”；“嚣嚣／，能使有，则苟“不语”亦可使无矣。余尝怪王充《论衡·道虚》一篇，破“道家”仙
　　① Seneca，Epistulae morales，84·5，“Loeb”，II。278·
　　② Quintilian，Institutio oratoria，Ⅱ·X·7，‘'Loeb”，1，162·
　　③ Montaigne，Essais，Ⅱ·26，‘‘La Pl6iade”。162。
　　④ D·Bartoli，Dell’Huomo di Lettere·quoted in La Critieastilistiea e il Barocco letterario。Atti del Secondo Congresso Interna·zionale di Studi Italiani，1958，P·142·Cf，B。Hathaway，The Age ofCriticism，45 1(the classicist bees VS the rationalist silkworms)·
　　㈩ Eckermann， Gespr~che mit Goethe， 16·Dezember l828·Aufbau，437·
　　术”之“传虚”，如汤沃雪，如斧破竹，而所击排，莫不冠以“儒书言”。夫黄帝鼎湖事著于《史记。封禅书》，以司马迁为“儒”，或犹可说；文挚疗疾事著于《吕氏春秋。至忠》篇，以吕不韦属儒家，已稍不伦；若卢敖仰视若士事载在《淮南子·道应训》，入刘安于儒家，列《鸿烈》于“儒书”，虽如《韩非子。显学》所谓“儒分为八”，恐此中亦无堪位置处；至淮南王拔宅升天事，充自言出《八公之传》，尤显为方士之言，乃竟被“儒书”之目。夫《儒增》篇之指摘“儒书称”，名正而言顺也；题标《道虚》，篇中却舍道书而刺取“儒书”，加“儒”称于道家、方士，文心何在，蒙窃惑焉。《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以为列仙之传”，《汉书》作“列仙之儒”，颜师古注：“儒’、柔也，卫士之称也，凡有道术者皆为‘儒，；今流俗书本作‘传，，非也，后人所改耳”；《说郛》卷一七萧参《希通录》尝力辩秦始皇未尝坑“儒家者流”之“儒”，所坑实是“方士”，自喜能发千古之覆。倘以此为王充解，政恐未可。从俗通称，固不必矫异，而辨章学术，则宜名从主人；况既以《道虚》命篇，同篇之内，“儒书言”与“道家相夸曰”又杂然并陈，莫衷一是，呼牛呼马，殊乖严慎矣。充虽勿信神仙，而甚信妖怪，其《论死》、《纪妖》、《订鬼》诸篇所持无鬼论，亦即有妖精论。李觏《盱江全集》卷二四《邵氏神祠记》：“五通之为神，不名于旧文，不次于典祀，正人君子未之尝言，而有功于予，其可以废，”，卷三四《疑仙赋》：“儒者不言仙，既匪闻而匪见，我焉知其所如，”；盖不信人之成仙，而信妖之有神，与充相似。《朱文公集》卷五《二十七日过毛山铺，壁问题诗者皆言有毛女洞，在山绝顶，问之驿吏云：‘狐魅所为耳，’因作此诗》：“人言毛女住青冥，散发吹箫夜夜声；却是邮童知端的，向侬说是野狐精”：犹充《订鬼》力主“鬼者，老物之主也，物之老者，其精为人”。文廷式《文道希先生遣诗》有绝句，题为：
　　h2，
　　“萍乡有毛女洞，《志》以为仙血，朱子诗云云：夫信野狐之能精，而不信毛女之得道，一彼一此，无是非也”；斯言亦可施于充与觏耳。
　　《述而》之语，千载奉为良箴，余故举郭、陆，以见“不语”刁b-~lJ言“无”，复举王、李、朱，以见“不语神”或卯“语怪”，韩愈《谢自然诗》所谓“木石生怪变，狐狸骋妖患一，《西游记》唐僧所遇魔头，皆妖精也，物之怪而非人之鬼也，参观《全梁文》论范缜《神灭论》。
　　、一五八 全晋文卷一四三
　　王该《It烛》：“假小通大，傥可按俗，助天扬光，号曰‘日烛’。”按《庄子。逍遥游》：“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庄谓大初无需乎小，如赘可去；王谓小亦有裨于大，虽细勿捐：一喻之两柄也。曹植《求白试表》：“冀以萤烛末光，增辉日月”，郎导王之先路；《全晋文》卷一五八释道安《注经及杂经志录序》：“由是丰泽洪沾，大明焕赫也，而犹有焜火于云夜，抱瓮于漠阴者，时有所不足也。……冀抱瓮燃火，倘有微益”，复与王共规。然取火为喻者，执柄多同庄生。如《大般涅槃经·寿命品》第一之一：“白佛言：‘我等所献微末供具，喻如蚊子供养于我，亦如有人以一掬水投之大海，然一小灯助百千曰，春夏之月众华茂盛，有持一华益于众华，以葶蘑子益于须弥”：释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五《玄奘传之余》：“lq光既出，萤烛夺明，师所宝者，他皆破讫”，又卷九《亡名传》载所撰《息心赞》：“一文一艺，空中小蚋，一伎一能，日下孤灯”，又卷一五<玄续传》载所作宝园寺碑中句：“老称圣者，庄号哲人，持萤比日，用岳方尘”；司空图《狂题》之六：“却怕他生还识字，依·资日下作孤灯，”又《五灯会元》卷三齐安国师上堂：“思而知，虑而解。如鬼家活计，I---I下孤灯”，则均本无名语；张籍《征妇怨》：“夫
　　／
　　死战场千在腹，妾身虽在如昼烛”；徐铉《徐骑省文集》卷二。《复方讷书》：“持梯米以实太仓，秉爝火以助羲驭”；王守仁《传习录》卷下答黄勉叔：“若恶念既去，又要存善念，即是日光之下，添燃一灯。j＼，胥指骈赘，与王该喻意适反。取水喻赘，如《淮南子·诠言训》：“以数杂之寿，忧天下之乱，犹忧河水之少，泣而益之”：《全三国文》卷一六陈王植《上书请免发取诸国士息》：“愚诚以挥涕增河，鼷鼠饮海，于朝万无损益”；亦犹《涅槃经》之言“掬水投海”，正尔无异“然灯助日”也。古罗马文家曰：“如日光下燃一灯，虽有若无”(In solelucernam adhibere nihil interest)(~，不谋而合。后世因承，标举其隽永者二例，皆符日月出而爝火息之旨。雪莱与友书曰：“吾与拜伦游处，不复能作诗，如萤火为旭日所减”(I have lived toolong near Lord Byron and the Still has extinguished the glow-worm)~；近世意大利一讽谕小诗曰：“满月皎白胜常，照地烂如铺银，耿耿小明黯然夺气。菜圃中一萤谓蟋蟀曰：‘渠侬何卖弄若是，渠色相小露，亦尚不恶，今夕则炫耀太甚免，语毕收光白隐，以示不与为伍”(Lucciola，forse，null ha torto／se chiede ar Grillo：一Che maniera邑questa?／un p0，va b色’：perb stanotte esaggera!一／E smorza el lume in segno di protesta)(~。诗郎嘲所谓“胜之以不战”也，深中世人实不能而佯不屑之情，蛙与牛竞大之古寓言得此方具足矣。立喻不取诸火而命意同于王氏者，舍前论《全后汉文》张衡《髑髅赋》所皋外，如《全晋文》卷一五八释道安《安般经注序》：“窃不白量，敢因前人，为解其下，庶欲蚊翮以助随蓝、雾润以增巨壑也”，又《道地经序》：“造此训传，冀权与进者，暂可微悟；蚊蚋奋翼以助随蓝，蚁垄增封嵩岳之顶”；《全宋文》卷一七裴驷《史记集解序》：“有所裨补，譬嚿星之继朝阳，飞尘之集华岳。”曹植《上
　　书请免发诸国士息》谓“挥涕增河，万无损益”；而岑参《见渭水思秦川》：甲泪水束流去，何时到雍州，凭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1”或王安石《壬辰寒食》：“更倾寒食泪，欲涨冶城潮”，又一喻之两柄也。
　　《西游记》第七五回唐僧四众行近狮驼洞，太白金星报妖精拦路，孙行者欲邀猪八戒协力降魔，谓之曰：“兄弟，你虽无甚本事，好道也是个人。俗云：‘放屁添风，，你也可壮我些胆气”；又第八三回沙僧劝八戒“助助大哥，打倒妖精”，亦曰：“虽说不济，却也放屁添风。”正肖英俚语：“老妪小遣于大海中，自语曰：‘不无小补·”(“Everylittle helps，”as the old lady said，when she pissed in thesea)~。与王氏之称“日烛”，又喻之异指(denotatum)而同旨(significatum)也。
　　<日烛》：“夕惕苦逝，庆升九天。宝殿晃昱，高构虚悬；琼房兼百，瑶户摩千；金门焕水精之朗，玉巷耀琉璃之鲜。……想衣斐璺以被躯，念食芬芳以盈前。／，按可征当时事佛者艳称健羡之生天乐趣。“想衣”、“念食”两句郎竺法护《弥勒下生经》或佛陀耶舍、竺佛念共译《长阿含经》之三。《世纪经》所言“自然衣食”(别见《太平广记》卷论卷三八三《古元之》)，乃人间之盛世乐土所有，非“苦逝”后天堂情景，王氏侈言而失言矣。释氏铺陈天堂富丽，夸而实陋。龙衮<江南野史》、陆游《南唐书·浮屠、契丹、高丽列传》、谢辨伯伎密斋笔记》卷五等皆记李后主佞佛，宋太祖遣僧为间，“导以奢侈”，僧因
　　①Cicer0，De Finibus，IV·xii，“Loeb”，332·
　　②Shelley to Horace Smith，May l822，Complete Works，ed。R·Ingpen and W·E·Peck，X，392·
　　③／rilussa：“Presunzione”，quoted in P·Pancrazi，Serittori d'Oggi·V1，28·
　　①E·Partridge，A Dictionary of Slang and Unconventional Eng|ish·4”ed·，635· 。
　　谓后主曰：“陛下不读《华严经》，安知佛富贵，”夫《华严经》中反复描摹“佛富贵”，不过以琉璃、摩尼珠、璎珞、宝华诸物，张大其数，至百万千亿(如《升夜摩天宫品》第一九、《升兜率天宫品》第二三)；更可笑者，复以此等物堆叠颠倒，如云：“五百宝器自然盈满，金器盛银，银器盛金，玻璃器中盛满砷碟，碑磲器中盛满玻璃，码瑙器中盛满珍珠，珍珠器中盛满码瑙，火摩尼器中盛满水摩尼，水摩尼器中盛满火摩尼”(《入法界品》第三九之三；参观《入法界品》第三九之四：“白银国土放黄金色光，黄金国土放白银色光，琉璃国土放玻璃色光，玻璃国土放琉璃色光”等，又《长阿含经》记东方小王迎转轮圣王，以“金钵盛银栗，银钵盛金粟”)，想见其思俭技穷矣。即持较后主《浣溪沙》：“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地皱”等排场，亦犹以李庆孙《富贵曲》：“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较“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晏殊所谓寒乞相而非富贵气者(参观欧阳修《归田录》卷二、吴处厚《青箱杂记》卷五)。后主读之而为所耸炫，殆祸来神昧欤z谢采伯斥“庸僧不知，抬起作话头”：《后西游记》第一四回葛藤大王曰：“佛既清虚不染，为何《华严经》又盛夸其八宝庄严，”；李威《岭云琐记续选》亦以《华严》之“富贵”为病，曰：“盖后来佛说渐精矣。”《日烛》此节，洵佛说之粗者。顾不粗不能歆动流俗，专凭重空三昧安能普门起信乎，《后西游记》第一二回猪一戒欲随父去“吃现成茶饭”，八戒止之曰：“皆是空香虚气，惟成佛后方知受享此味，1你如今尚是凡胎，如何得能解馋，”；正恐不如《II烛》言自然食之粗而易动人也。《日烛》只道居处衣食，不及男女，此异于《世纪经》，而尤不同于道家言。道士夸说天官，真如韦庄《陪金陵府相中堂夜宴》言“满耳笙歌”、“满楼珠翠”、“绣户青娥”：“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间富贵家，”(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七《白石
　　先生》。论《全三国文》阮籍《大人先生传》)。 卜七世纪一博学：七尝谓回教天堂中极人世五欲之乐(a heaven where there is sensiblepleasure)，而基督教天堂中极乐而不知所乐为何(a heaven wherewe shall enjoy we can’t tell what)~i，；道士说生天之乐差近回教，僧徒所说相形犹见绌焉。
　　《日烛》：“逮乎列仙之流，炼形之匹，……贵乎能飞，则蛾蝶高晕；奇乎难老，则龟蛇修考。”按此节讥道家不死飞升之术。卷一六六阙名《正诬论》记道家“异人”谤释之一端曰：“沙门之在京洛者多矣，而未曾闻能令主上延年益寿，……下不能休粮绝粒，呼吸清醇，扶命度厄，长生久视。”盖当时道士常夸此以陵加释子也。《抱朴子·对俗》侈称“千岁之龟”、“千岁之鹤”。“蛇有无穷之寿”，以示范而诱入学道，必亦道士之接引话头。故王氏反唇相稽，迳等神仙于鳞介虫豸，不齿人类。后世僧与道诤，龟及求仙，如寒山诗：“昨到云霞观，忽见仙尊士。……饶你得仙人，恰似守尸鬼，”
　　《日烛》：“周既逢而未尽，信齐谐之小丑，见鹏鲲而标大，不睹鸟王与鱼母。”按嗤鄙庄子之言大物，已开唐僧玄续、道世辈议论，别见《全上古文》论宋玉《大言赋》。
　　一五九 全晋文卷一四六
　　阙名《道学论》：“许迈字叔齐”云云。按《太平御览》卷四一。
　　仅存此一则；《御览》卷六七九等引《道学传：+，亦神仙家言，如“王母云：‘此《灵光生经》，NN~aN-N--A’”云云，固无足辨，然“同道
　　①John Selden，Table·Talk，ed·S·W·Singer，·rev·W·S·W·Anson，Routledge，104·Cf·Alfred de Vigny，Journal d，Ill!Porte·Oeuv·eomp·，“la Pl6iade”，11，896；Heine：“Ali Bei，’：“Vo,·geschmack dcsParadieses／G6nnt ihm Allah schon auf Erden”USw·
　　谓之天亲，同心谓之地爱”，尚有词致。《隋书·经籍志》二有《道学传》二卷，《志》三曰：“漠时，曹参始荐盖公能言黄、老，文帝宗之，自是相传，道学众矣”；盖“道学”原谓“道家之学”。毛奇龄尝据“道书”有《道学传》，以讥宋儒之自号“道学”，方东树《漠学商兑》卷上斤斤辨之。似皆未闻韩愈《原道》所言“道其所道”之旨者。释子亦自称其学为“道”，《全梁文》卷六。刘勰《灭惑沦》：“梵言‘菩提’，汉语曰‘道”；《全后周文》卷二三释道安《二教论·孔老非佛七》：“菩提’者，……慧照灵通，义翻为‘道，，‘道’名虽同，‘道’义大异”；《高僧传》二集卷三一《慧乘传》记道士潘诞奏称“道能生佛”，取“验”于“外国语云‘阿耨菩提’，晋音翻之‘无上大道”：三集卷二七《含光传·通》曰：“唐西域求易《道经》，诏僧、道译唐为梵，二教争‘菩提，为‘道，，纷孥不已，中辍。”夫“道”，路也。《东观汉记》卷一六记第五伦“每所至客舍，辄为粪除道上，号曰‘道士”；则“道士”亦即今俗所称“清道夫”尔。“道学”之“道”，理而喻之路也，各走各路，各说各有理，儒、释、道莫不可以学“道”白命也。《老子》第五三章：“行于大道，……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法言。问道》：“道也者，通也，……道若涂若川”；《大般涅槃经。狮子吼菩萨品》第十一之一：“如平坦路，……路喻圣道。”又岂特三教而已，如《新约全书·使徒行传》第一六章：“传说救人的道”，第一九章：“后来有些人，……毁谤逭道。……逭道起的扰乱不小”(《官话译本》)①；是复“道其所道”也。尚有人于“道学”一词溯源正名，以纠《宋史。道学传》之称者，见事已迟而见地不广耳。
　　一六。 全晋文卷一五二
　　苻朗《苻子》：“朔人有献燕昭王大豕者，……大如沙坟，足如不
　　／
　　胜共体。王异之，令衡官桥而量之，折十桥，豕不量；又令水官舟而量，其重千钧。”按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清桂馥《札朴》卷三皆谓与《三国志。魏书。武、文世王公传》载邓哀王冲量孙权致巨象事同。《杂宝藏经》卷一之四记天神问弃老国王：“此大白象有几斤两，”举朝莫对；大臣归以问父，父曰：“置象船上，著大池中，画水齐船深浅几许，即以此船，量石著中，水没齐昼，即知斤两。”又费衮《梁溪漫志》卷八记邓王冲事，因曰：“本朝河中府浮梁，用铁牛八维之，一牛且数万斤。治平中，水暴涨，绝梁，牵牛没于河。募能出之者。真定府僧怀丙以二大舟实土，夹牛维之，用大木为权衡状，钧牛。徐去其土，舟浮牛出。j＼，阮元《掣经室三集》卷二《记任昭才》记铜炮沉温州三盘海底，任以八船分两番出之；阮氏未知此僧事也。
　　一六一 全晋文卷一五八
　　释道安《答郗超书》：“损米千斛，弥觉有待之为烦。／，按“有待。词出《庄子》。《逍遥游》列子御风，“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齐物论》景答罔两，“吾有待而然者耶，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耶，”；《寓言》景答罔两，“彼吾所以有待耶，而况乎以有待者乎y”列子所“待”者、风，影所待者、形。《逍遥游》郭象注、《世说。文学》门刘峻注述向秀、郭象“逍遥义”及“支氏《逍遥论》”，皆泛论“万物“不失其所待”，“物之芸芸，同资有待”，“若有欲当足”，“非至足无以逍遥”；“无待”则如王夫之《庄子解》卷一云：“不待物以立己，不待事以立功，不待实以立名。”晋人每狭用，以口体所需、衣食之资为“有
　　①yhe Acts，16·17(the way of salvation)；19·9 and 23(speak·ing evil of the Way；no small stir concerning the Way)：
　　·
　　待”，如道安此壤书》即谓粮食。《全晋文》卷一六一释慧远《沙门不敬王者论》末节答“素餐之讥”：“形虽有待，情无近寄”；卷一六六阙名《正诬论》：“辍黍稷而御英蕊，吸风露以代锻粮，俟此而寿，有待之伦也”；《全宋文》卷三一谢灵运《山居赋》：“生何待于多资，理取足于满腹”，自注：“谓人生食足则欢有余，何待多须耶，”，又“春秋有待，朝夕须资”，自注：“谓寒待绵缩，暑待烯缢，朝夕餐饮”；《南齐书·张融传》与从叔永书：“但世业清贫，民生多待”；梁元帝《金楼子。白序》：“常贵无为，每嗤有待”；智颉《摩诃止观》卷四《明方便》第六：“衣食具足者，……有待之身，必假资藉”；《全唐文》卷一四三李百药《化度寺故僧邕禅师舍利塔铭》：“涉无为之境，绝有待之累”；卷三三五万齐融《阿育王寺常住田碑》：“我闻语寂灭者，本之以不生，而菩萨不能去资生立法；淡逍遥者，存之以无待，而神人不能亡有待为烦”；释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二四《静琳传》：“尝居山谷须粒，有待为繁，乃合守中丸一剂，可有升许，得支一周，琳服延之，乃经三载，便利之际，收洗重服。”唐、宋诗中如骆宾王《帝京篇》：“相顾百龄皆有待”，陈与义《对酒》：“人间多待须微禄”，均谓人生都须营求衣食，陈熙晋《骆临海集笺注》、胡稚《简斋诗集笺注》未了然也。
　　释道安《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钞序》。按论“译梵为秦”，有“五失本”、“三不易”，吾国翻译术开宗明义，首推此篇；《全三国文》卷七五支谦《法句经序》仅发头角，《学记》所谓“开而弗逢”。《高僧传》二集卷---<<彦琮传》载琮“著《辩正论》，以垂翻译之式”，所定“十条”、“八备”，远不如安之扼要中肯也。严氏辑白《释藏迹》，凡琮引此《序》中作“胡”字者，都已潜易为“梵”，如“译胡”、“胡言”，今为“译梵”、“梵语’’，琮明云：“旧唤彼方，总名胡国，安虽远识，未变常
　　语”也。又如“圣必因时，时俗有易”，今为“圣必因时俗有易”，严氏案：“此二语有脱字”；盖未参补。至琮引：“正当以不关异言，传令知会通耳”，今为：“正当以不闻异言”云云，殊失义理。安力非削“胡”适“秦”、饰“文”灭“质”、求“巧”而“失实”；若曰：“正因人不通异域之言，当达之使晓会而已”；“关”如“交关”之“关”，“通”也，“传”如“传命，，之“传”，达也。“五失本”之一日：“梵语尽倒，而使从秦”；而安《鞟婆沙序》曰：“遂案本而传，不合有损言游字；时改倒句，余尽实录也”，又《比丘大戒序》曰：“于是案梵文书，惟有言倒时从顺耳。”故知“本”有非“失，j不可者，此“本”不“失”，便不成翻译。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五《玄奘传之余》：“自前代以来，所译经教，初从梵语，倒写本文，次乃迥之，顺向比俗”；正指斯事。“改倒”失梵语之“本”，而不“从顺”又失译秦之“本”。安言之以为“失”者而自行之则不得不然，盖失于彼乃所以得于此u1，安未克圆览而疏通其理矣。“失本”之二曰：“梵经尚质，秦人好文，傅可众心，非文不合”；卷一六六阙名《首楞严后记》亦曰：“辞旨如本，不加文饰，饰近俗，质近道。”然卷一六。释僧敔《小品经序》：“梵文雅质，案本译之，于丽巧不足，朴正有余矣，幸冀文悟之贤，略其华而几其实也”，又《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烦而不简者，贵其事也，质而不丽者，重其意也”；卷一六三鸠摩罗什《为僧觏论西方辞体》：“天竺国俗，甚重文藻。……但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舆人，非徒失味，乃令呕秽也。”则梵白有其“雅”与“文”，译者以梵之“质·真，润色而为秦之“文”，自是“失本”，以梵之“文”损色而为秦之“质”，亦“失本”耳。意蕴悉宣，语迹多存，而“藻蔚”之致变为榛莽之观，景象感受，非复等类(the principle of equivalent or approx·imate effect)。安仅讥“断凿而混沌终”，亦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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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皎《高僧传》卷六《僧散传》记其参罗什译经，竺法护原译《法华经。受决品》有云：“天见人，人见天”，什曰：“此语与西域义同，但此言过质”，故曰：“得非‘人天交接，两得相见、”什喜曰：“实然、”“辞旨如本J＼，，“质”而能“雅”，或如卷一六五僧肇《百论序》：“务存论旨，使质而不野”，叙此译可资隅反。安《鞟婆沙序》谓“求知辞趣，何嫌文质，”流风所被，矫枉加厉，赞宁《高僧传》三集卷三《译经篇。论》遂昌言“与其典也宁俗”矣。“失本”之三、四、五皆指译者之削繁删冗，求简明易了。梵“丁宁反复，不嫌其烦”，“寻说向语，文无以异”，“反腾前辞，已乃后说”。此如蜀葵之“动人嫌处只缘多”，真译者无可奈何之事；苟求省净无枝蔓，洵为“失本”耳。欧阳修《文忠集》卷一三。《试笔》：“余尝听人读佛经，其数十万言，谓可敷言而尽”，语固过当，未为无故。安《比丘大戒序》：“诸出为秦言，便约不烦者，皆蒲萄酒之被水者也”，意同《全宋文》卷六二释道朗《大涅槃经序》：“随意增损，杂以世语，缘使违失本正，如乳之投水。”皆谓失其本真，指质非指量；因乳酒加水则见增益，而“约不烦”乃削减也。又按罗什“嚼饭”语，亦见《高僧传》卷二本传，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一三申之曰：“今以英法文译中国诗、书者，其失味更可知。即今中国之从天主、耶稣者，大半村鄙之民，其译新、旧约等书，亦断不能得其真意。览者乃由译本辄生论议，互相诋訾，此亦文字之劫海矣、”即所谓：“误解作者，误告读者，是为译者”(corn-monly mistakes the one and misinforms the other),~。此犹指说理、记事；罗什专为“文藻”而发，尤属知言。盖逐译之难，词章最甚。故有人作小诗，托为译诗者自解嘲云：“译本无非劣者，只判劣与更劣者耳”(Es gibt nur schlechte UcbcrSctzun吕en／und wenigerschlechte)~。西万提斯谓翻译如翻转花毯，仅得见背
　　j26尊
　　de l·1na lengua ell c,tra···es como quicn mira los tapices flamencospar el rev6s)@：可持校《高僧传》三集卷三：“翻也者，如翻锦绮，背面俱花，但其花有左右不同耳。”雨果谓翻译如以宽颈瓶中水灌注狭颈瓶中，傍倾而流失者必多(Traduire，c’est transvaser uneliqueur d，un vase五col large dans an vase五col 6troit；il s’enperd beaucoup)‘茹；“酒被水”、“乳投水”言水之入，此言水之出，而其“失本”惟均，一喻诸质，一喻诸量也。叔本华谓翻译如以此种乐器演奏原为他种乐器所谱之曲调(Sogar in blosser Prosa wirddie allerbeste Uebersetzung sich zum Original hSchstens SOverhalten，wie ZH einem gegebenen Musikstfick dessen Transpo-sition in eine andre Tonart)@；此喻亦见吾国载籍中，特非论译佛经为汉文，而论援佛说入儒言，如《朱文公集》卷四三《答吴公济》：“学佛而后知，则所谓《论语》者；乃佛氏之《论语》，而非孔氏之《论语》矣。正如用琵琶、秦筝、方响、鲎栗奏雅乐，节拍虽同，而音韵乖矣。”伏尔泰谓，倘欲从译本中识原作面目，犹欲从板刻复制中睹原画色彩(Qu，on ne croie point encore connaltre lespontes par les traductions；ce serait vouloir apercevoir le col0·
　　① SamueI Butler，Charaeters，“A Translator”，Prose Writings。ed·A·W·Waller，170·
　　②Ch·Morgenstern：“Der mittelm~issiger Uebersetzer rechtfertigtsich，”Epigramme und Spriiehe，R·Piper，45·
　　⑧ Don Quijote，Il·62，“Cj／tsicos Castellanos”，VIIl·156·
　　(旬 Litt6rature et Philosophie m~16es，“Reliquat”，Albin Michel·253·
　　(s) Parerga und Paralipomena，Kap·25，§299，Sfimtl·Werk·。hrsg·P。Deussen，V，627·Cf·E·M·Fusco、Scrittor5 e Idee·578：…tl asposizione O sostituzione di strumenti：ad esempio]，adattamentoa!pianoforte di tin’opera concepita e scritta per orchestra·e viceversa·”
　　ris d，LIn tabIeau dans une estampe)(i)。有著书论翻译术者，尝列举前人丑诋译事、译人诸词，如“驴蒙狮皮”(asses in lions’skins)，“蜡制偶人”(the Madame Tussaud’S of literature)，“点金成铁”(the baser alchemy)之类颇伙④：余尚别见“沸水煮过之杨梅”(a bo”ed strawberry)、“羽毛拔光之飞鸟”(der gerupfte Vogel)、“隔被嗅花香”(smelling violets through a blanket)等品目，仓不如“嚼饭与人”之寻常而奇崛也。
　　一六二 全晋文卷一六一
　　释慧远《答桓玄书》等。按钱谦益《有学集》卷四二《报慈图序赞》：“唯其时远公以忠，渊明以孝，悠悠千载，孰知二人心事，比而同之耶，”同卷《远法师书、论、序赞》据《沙门不拜王者论》末：“晋元兴三年岁次辟逢，于时天子蒙尘，人百其忧。，称远以沙门而忠于晋，“整皇纲，扶人极”，足“为儒林之大师”：卷五。《书远公《明报应论，》谓后世“极论形神者，一一皆远公注脚”。于远赞叹不容口。钱氏暮年，论古人诗独推元好问，其乡人讥之曰：“盖因晚节既坠，欲借野史亭以自文耳”(王应奎《柳南随笔》卷四)。信斯言也，有裨于知人论世。其昌言佞佛，亦隐愧丧节耳。表扬汇臣志士与援掇禅藻释典，遂为《有学集》中两大端；苟不顺事二姓而又皈依三宝，则其人美俱难并，钱氏尤道之津津，如卷二一《山翁禅师文集序》、三五《芥庵道人塔前石表题词》、三六《华首空隐和尚塔铭》即是。亟亟发明慧远“心事”，正复托古喻今，借浇块垒；白明衷曲也。慧远书晋纪元，陶潜不书宋年号，“悠悠千裁”，至钱氏而始“比同”，此无他，生世多忧，望古遥集，云萍偶遇，针芥易亲，盖后来者尚论前人往事，辄速取而近思，白本身之阅历着眼，于切己之情景会心，旷代
　　，
　　相知，高举有契。《鬼谷子。反应》篇详言“以反求覆”之道，所谓：“反以观往，覆以验来；反以知古，覆以知今：反以知彼，覆以知己。
　　……故知之始，己白知而后知人也丫；理可以推之读史。宋明来史论如苏洵《六国论》之与北宋赂辽，苏轼《商鞅论》之与王安石变法，古事时事，相影射复相映发(actualization)，厥例甚众。《苟子·非相篇》曰：“欲观千岁，则敷今日。……古今一度也”，又《性恶篇》曰：“故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后汉书·孔融传》答魏武问曰：“以今度之，想当然耳”；《三国志。魏书。文帝纪》裴注引《魏氏春秋》受禅顾谓群臣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比物此志也③。以钱氏之尊慧远，参验明遣民逃禅之风，乃觉有味乎其言之。《全唐文》卷五七九柳宗元《送玄举归幽泉寺序》：“佛之道大而多容。凡有志乎物外而耻制于世者，则思入焉。做有貌而不心，名而异行，刚狷以离偶，纡舒以纵独，其族类不一，而皆童发毁服以游于世。其孰能知之1”柳语犹为无事平世而发，至夷夏鼎革之交，若明与清之递代，则“有志而耻制于世”者，投佛门“以游于世”，更可揣而知矣。《有学集》卷四《寄怀岭外四君》之一《金道隐》：“法筵腊食仍周粟，坏色条衣亦汉官”，又《嘉禾梅溪访大山禅人》之三：“四钵尚擎殷粟米，七条进整汉威仪”：卷九《题归玄恭僧衣画像》之二：“周·冕殷哔又劫灰，缁衣僧帽且徘徊，儒门亦有程夫子，赞叹他家礼乐来”：正谓“沙门不拜王者”与大汉遣黎之不事胡羯新主，是二是一也。钱秉鉴
　　① Essai sur la P06sie 6pique，in Oeuv·compl·，"6d·L·Moland·VIIl，319·Cf。Herder：“der verzogenste Kupferstich V013 einem sch60enGemfihlde”，S~imtl·Werk·，hrsg·B·Suphan，V·166·
　　②E。Stua~·t Bates，Modern Translation，141·
　　①Cf·Croce，Filosofia，Poesia，Storia，444(Ogni vera storia色storia contemporanea)；Bergson，La Pens6e et le Mouvant，PP·2]一4(1a pr6figuration r6troactive)·
　　《田间诗集》卷一《澹归师寄讯、忻慨成诗》：“早信皈依缘谤佛，但存血气总为僧”；卷三《金陵即事》之一：“荒路行愁逢牧马，旧交老渐变高僧”；卷四《赠朱七处士》：“稳著僧衣官不禁，闲谈往事难偏多／，；卷七《杂忆》之八：“惟有山僧装不改，近闻牒下渐苛求。”吴仕潮《汉阳五家诗选》卷三李以笃《送一公游白岳》：“乱后高人归二氏，秋来楚客类孤蓬”，又《怀人诗》之五《熊鱼山给谏》：“乱后人高二氏名，如公方不负平生。”阎尔梅《阎古古全集》张相文编本卷四《8T置草堂读史诗》：“愁将椎结剃金钱，海内多增隐士禅”，《庄尚之见过》：“避世难言因避地，逃名不迭且逃禅”，《皈僧》：“非关旱极胡为骺，不是形余岂合髡”；卷五《哭梅惠连》：“亡国大夫羞语勇，入山名士且为僧。”徐芳《悬榻编》卷二《四十八愿期场序》：“近代来乃更有不聋而顽，不瞽而眩，不跛蹇而颠踬，则释氏更扩其宇以涵覆之。而是辈乃群然来归，幸其顶踵之有托。而佛数千年前所以人中国之意，始灼然大明于天下”(黄宗羲《明文授读》卷四四评：“此言乱来士大夫折而入于佛，悲慨淋漓，不朽之文，”)；卷三《愚者大师传》：“尝读刘秉忠对世祖语，欺其奇而中也。又叹释之教屡斥于儒，而当其变，乃合而有助，似释翻为儒设。”“愚者大师”(即方以智)之子方中通《陪诗》卷一《癸巳春省亲竹关》：“吁嗟乎， 天有无，何令我父萝发除髭须y只此一腔忠臣孝子血，倒作僧人不作儒。”黄宗羲《南雷文案》卷六《刘伯绳先生墓志铭》记刘语：“古来贤士隐于禅者不少，盖曰：‘吾非真禅也，聊以抒艰贞之志云耳，’犹之趟岐、李燮避身佣保，非爱佣保之业也”；卷一。《七怪》：“近年以来，士之志节者多逃之释氏。盖强者销其耿耿，弱者泥水fl蔽而已；有如李燮逃仇，变姓名为佣保，非慕佣保之业也。”冯梦龙《甲申纪事》卷一三王瀚削发入山诗之二：“聊将毁服存吾义；从此栖禅学
　　大僧。”李邺嗣《呆堂文钞》卷一《周贞靖先生遗集序》：“会稽行朝失守，……萝发入山，……其逊于释门也，盖不附释门。”吕留良《东庄诗集。零星集·读薇占《桐江随笔，再次原韵奉答》：“翻从佛院存吾道，且把神州算极边”；《晚村文集》卷二《与潘美岩书》：“虽圆顶衣伽，而不宗、不律，不义谛、不应法，自作村野酒肉和尚而已”：卷四《答徐方虎书》：“有人行于途，卖锡者随其后，唱曰：‘破帽换糖，，其人急除帽匿之。已而唱曰：‘破网子换糖，，复匿之。复唱曰：‘乱头发换糖，，乃皇遽无措，回顾其人曰：‘何太相逼I’弟之萝顶，亦正怕换糖者相逼耳”(咄咄夫《山中一夕话。笑倒》有此谵，作“换铜钱”，结语云：“忒寻得我要紧，j”；卷六《自题僧装像赞》：“有妻有子，吃酒吃肉，东不到家，西不巴宿。”归庄《归玄恭集》卷一《冬日感怀和渊公韵》之三：“三楹茅屋卧江边，虽作头陀不解禅”；六：“僧貌何妨自儒行，不须佞佛诵南无。”皆相发明。颇炎武《亭林文集》卷五《五台山记》：“莫若择夫荒险僻绝之地如五台山者而处之，不与四民者混”，亦正指其“佛寺”，，即徐芳所谓“释氏扩宇以涵覆·真，矣。南宋遣老如真山民《九日》：“年来颇恨儒冠误，好倩西风吹去休1／，又《醉余再赋》：“西风抵死相摇撼，争奈儒冠裹得牢1”(参观刘辰翁《甲午九日牛山作、减字木兰花》：“不用登高，处处风吹帽不牢1”)；尚恋冠巾而不忍除，当缘元代无剃发编辫之令，逼寻未紧，非似清初之“留发不留头)／(沈涛《江上遣闻》)也。钱氏寄怀之金道隐，即今释澹归，所撰《遍行堂集》卷七《李因培真赞》：“士人一妻一妾，分日当夕，然少艾多偏矣。一夕与其妻宿，妻有怨言，士曰：‘我身在他那裹。心却在你遣裹。，妻曰：‘我让你底心与他那襄，只要你底身与我这裹。，此婆子可谓辣手， 今人影上用缁，形中用素，同此伎俩”；则讥遣民之僧服而无僧行以及身居家而言心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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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钱、吕、归辈当在钳锤之列。然王夫之《搔首问》称方以智披缁后，清介不失儒风，而讥金道隐出家后，“崇土木，饭髡徒”，到处化缘不择人，“尽忘本色，J；行服并缁，又未必可取耳。
　　一六三 全晋文卷一六四 。
　　释僧肇《答刘遣民书》、《般若无知论净等一按《肇论》四首都已辑入，未收《宝藏论》，殆以其自成一书耶，实则《涅槃无名论》分“九折十演”，浩汗亦白成书，且以文论，亦远逊他三首及《宝藏论》也。吾国释子阐明彼法，义理密察而文词雅驯，当自肇始：慧远喀明报应论》(辑入卷一六二)、《鸠摩罗什法师大乘大义》(未收)等尚举止生涩，后来如智颉、宗密，所撰亦未章妥句适。僧号能诗，代不乏人，僧文而工，余仅睹惠洪<<石门文字禅》与圆至《牧潜集》；契嵩《焊津集》虽负盛名，殊苦犷率，强与洪、至成三参离耳。然此皆俗间世法文字，非宣析教义之作，喀憨山老人梦游集》颇能横说竖说，顾又笔舌伧沓，不足以言文事。清辩滔滔，质文彬彬，逮嗣僧肇者，《宗镜录》撰人释延寿其殆庶乎y《太平御览》卷六五五引《洛阳伽蓝记净：“僧肇法师制四论合为一卷，曾呈庐山远大师，大师叹仰不已。又呈刘遣民，叹曰：‘不意方袍，复有叔乎，”方袍，之语，出遣民也”；今本《伽蓝记》侠此文，“叔平”当是“平叔”，拟肇于何晏也。《唐诗纪事》卷五。郑薰《赠巩畴》序极称巩“于《净名》僧肇尤精达j，，相访“讲肇《论》·2，；《净名》即《维摩诘所说经》，其注亦出肇手者。慧皎《高僧传》卷六《僧肇传》：“旨好玄微，每以庄、老为心要，尝读老子《道德》章，乃叹曰：‘美则美矣，然其栖神冥累之方，犹未尽善。，后见旧《维摩经》，欢喜顶受，披寻玩味，乃言始知所归矣、”晁回《法藏碎金录》卷一、卷二屡言初读老庄，后读释梵，验之肇事，若践迹同轨，
　　·|270匠动·、士匠摹霉
　　团％而叹：“予今信以为然1”然肇于庄、老，虽未先人为主，而颇宿好仍敦，致招物议。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五《玄奘传之余》记奘奉敕“译<老子》为梵言，j，先与道士究共义旨，道士引佛经为说，奘非之；道士谓肇《论》“盛引老、庄”，足证“佛言似道2，，奘曰：“佛教初开，深文尚拥E壅”，老谈玄理，微附佛言，肇《论》所传，引为联类，岂以喻词，而成通极，”赞宁《高僧传》三集卷三《论》：“见译家用《道德》二篇中语，便认云与老子《经》相出入也。……若用外书，须招此谤。
　　……今观房融润色于《棱严》，僧肇征引而造《论》，宜当此诮焉。·)，即观严辑肇《论》，所引“经云：‘色不异空”，“《宝积》曰：‘以无心意而现行”，诸若此类，胥征释典也。然<答刘遣民书》：“故经云：‘圣智无知而无所不知，无为而无所不为”，则大类取《老子》三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四八章：“无为而无不为矣”，及《庄子·齐物论》：“庸诋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耶v”，《人间世》：“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物不迁论》：“故经云：‘正言似反’，谁当信者y”，则大类取《老子》七八章：“正言若反”：《涅槃无名论·明渐》第一三：“书不云乎：‘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则大类取《老子》四八章：“为学It益，为道日损。‘2)曰“经”曰“书”，，主名不具，岂熟处难忘，而嫌疑欲避，遂稍掩其迹象欤，《高僧传》二集卷二一《慧命传》答济北戴腮书有云：“益矣能忘，蹈颜生之逸轨；损之为道，慕李氏之玄踪”；“书”即“李，j老子，昭然若揭矣。《高僧传》卷四《竺法雅传》：“少善外学，长通佛义。……时依雅门徒并世典有功，未善佛理，雅乃与康法朗等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谓之‘格义，。及毗浮昙等亦辩‘格义，，以训门徒”；卷六《慧远传》：“引庄子语为连类，惑者释然／，；他如卷七之慧观、僧瑾、卷一。之史宗等，于《庄》、《老》莫不深究善谈；卷一一末《习禅·论》：“《老子》
　　云：‘重为为轻根，静为躁君，，……《大智论》云：‘譬如服药将身，权息家务”，则慧皎亦“格义”、“连类”，而不藏头露尾者。唐释道L0：《法苑珠林》卷八七引、t八师经》，附按曰：“书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三语盖出《老子》一二章，而含糊称“书”，颇肖僧肇所为矣。澄观《华严经疏钞悬淡》称引《肇论》甚多，亦每假借儒、道之言，然如卷二·卷一。引《易》必曰：“今借此言以况”，“今疏借用，j，于老、庄语亦尔，未尝鹘突闪烁，令人惑是耶非耶。惟其直心道场，故卷二四敢“辩释道之殊，举十条之异”，至质言“混三教”为“地狱之深因”，论不骑墙、筑非谋道者也。株弘《竹窗随笔》：“古尊宿疏经造论，有引庄子语者。南人之北，北人不知舟，知其车而晓之曰：‘吾舟载物致远，犹此方之车也、’借车明舟，而非以车为舟也”：妙语解颐，意中当有《肇论》在，正如玄奘以慧远之“连类”为肇解纷耳。
　　一六四 全晋文卷一六五
　　释僧肇《百论序》：“有天竺沙门鸠摩罗什，……先虽亲译，而方言未融，至令思寻者踌躇于谬文。”按参观卷一六。僧数《思益经序》：“详听什公传译其名，翻覆展转，意似未尽，良由未备秦言名实之变故也。察其语意，会其名旨，当是‘持意，，非‘思益，也。”
　　竺僧度《答杨苕华书》：“且人心各异，有若其面，卿之不乐道，犹我之不慕俗矣。杨氏，长别离矣1万世因缘，于今绝矣， ……处世者当以及时为务，卿年德并茂，宜速有所慕·莫以道士经心，而失盛年也。”)按出慧皎《高僧传》卷四，吾国休妻书见存者莫古于此，略类旧日登报之偏面或单边“离婚启事”。僧徒出家前所娶妇，《四分律》命名曰“故二”，《五分律》曰“本二”；“二”谓配偶，“故”、“奉”
　　谓原有。释迦牟尼之有耶输陀罗，贾宝玉之有薛宝钗，正如竺僧度之有杨苕华，均“故二”或“本二”也。《西游记》第一九回猪八戒将随唐僧至西天取经，向高老告别曰：“丈人啊， 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典你做女婿过活。……
　　只恐一时有些儿差池，却不是和尚误了做，老婆误了娶，两下都耽搁，”欲返本不失故，犹怀二心焉。竺书只嘱妻别嫁，未处分家产，那波利贞《敦煌书》卷中载唐人《放妻书》二通，则兼及二者。一云：“……今已不和相，是前世怨家，贩(反)目生嫌，作为后代憎嫉。缘业不遂，见此分离。……已归一别，相隔之后，更选重官双职之夫，并(并)影庭前，美逞琴瑟合韵之态。……三年衣粮，便畜(蓄)献药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一云：“……酥乳之合，尚恐异流；猫鼠同窠，安能见久，今对六亲，各自作意，更不许言‘夫，说‘妇’。今归一别，更选重官双职之夫。……伏愿娘子，千秋万岁，荷施欢喜，三年衣粮，便献药仪。……“归”即“大归”之“归”。《清乎山堂话本》中《快嘴李翠莲记》之于《敦煌掇琐》之一五《蚜出新妇文》，似大路之于椎轮，颇可据以窥见宋时休书格式：“快将纸墨和笔砚，写了休书随我便。……今朝随你写休书，搬去妆奁莫要怨。手印缝中七个字：‘永不相逢不相见。’……鬼门关上若相逢，转了脸儿不厮见。)，是去妇携搬当年嫁奁，而非故夫施献三年衣粮；“鬼门关上尸两语出于翠莲利口，而“手印缝中”七字必是程式依样，已近绝交之恶声，非若唐人之犹缘饰礼文矣。明末史悼《痛余录》记辰州“弃妻”成俗，“退婚券中立誓云：‘一离二休·十离九休。高山磊石，沉落深沟。请白亲夫，永不回头，”；夫“弃妻”而作妻绝夫之词，甚肖翠莲I-I角，岂立券仵程者袒护男而加诬女之曲笔耶，《云溪友议>>卷下裁杨志坚家贫，妻厌之告离，杨作诗送之，有云：“荆钗任意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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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鬓，明镜从他别画眉。此去便同行路客，相逢即是下山时j1，；前二句即“速有所慕”、“选重官双职之夫”，后二句即“于今绝矣”、“转脸不厮见”耳。
　　一六五 全宋文卷一五
　　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以自序》。按此篇载《宋书》本传。陈澧《束塾集》后附《申范》一卷，录其《传》全文而沓段评驳之，力辩范晔无谋反事。《传》载此篇后著语曰：“晔自序并实，故存之，J；陈氏遽断曰：“沈休文云‘自序并实，，贝u凡诬蠛之言皆不‘实，也。休文此言可为蔚宗雪冤矣，此乃良心不能灭尽也。”此篇舍首句言“吾狂衅覆灭，j外，皆述“意中所解”之学问文章，不及其他，沈云“并实，j者，指晔自言文学语，岂得泛申傍通，陈氏宅心甚厚，而树论未坚也。
　　《序》中自赞峪汉书》之文词则曰：“奇变不穷，乃自不知所以称 ’之”，自赞音乐“至一绝处／，则曰：“不知所从而来，虽少许处而旨态无极。／，我与我周旋，倾倒如此，旁人当为绝倒也。陶望龄《歇庵集》卷一三《游洞庭山记》之八记蔡羽“怪诞”：“置一大镜南面，遇著书得意，辄正衣冠，北面向镜，誉其影曰： ‘《易》洞先生，尔言何妙，吾今拜先生矣，，羽尤以善《易》自负，故称‘《易》洞’也。‘”晔之于己，不啻向镜低头：自谓“称情狂言”，殆入之将死，其言也肆欤，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嗤笑矣。《黄冈二处士集》本杜浚《变雅堂文集》卷二《初刻文集自序》：“刻才及数篇，杜子手之而笑。客或问：‘翁何笑，’杜子曰：‘昔范詹事自赞其《后汉书》为天下奇作，吾尝笑之。今吾意中之言，仿佛詹事，吾恐后之人又将笑吾也，是以先白笑也j”’自笑在先，则傍人又只趁笑而：小匿笑矣(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一。三《张裕》、卷四五九《舒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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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机又不便利，以此无谈功。……文章转进。”按参观《史记》卷论《老子、韩非列传》。“常耻作文士。”按晔于文矜心刻意，而曰“耻作文士，j，犹《全梁文》卷一一简文帝《与湘东王书》：“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盖以“史”之文别于“篇什，j之文也。《史通。鉴识》、《聂才》两篇论词之“文”不同史家之“文”，，“灞上儿戏，异于真将军，故以张衡之文，而不闲于史，以陈寿之史，而不习放文”。朱弁《曲洧旧闻》卷二：“束坡尝谓刘壮舆曰：‘《三国志》注中好事甚多，道原欲修之而不果，君不可辞也。，壮舆曰：‘端明曷不自为之，，束坡曰：‘某虽工于语言，也不是当行家”；正自言虽工为词人之文而不能为史家之文也。郑樵《夹涤遣稿》卷三《上宰相书》：“修书白是一家，作文自是一家；修书之人必能文，能文之人未必能修书。若之何后世皆以文人修书，”；则似“良史之才”必有“篇什之美”者，不如《史通》窍才之当。章学诚自命为郑樵《通志》之后吐钟期，《文史通义》内篇六《答间>>：“文人之文与著述之文，不可同日语也”，发挥尤畅。此义实已蕴于晔《书》中矣。顾炎武《亭林集》卷四《与人书》又《日知录》卷一九《文人之多》讥“无足观”之“文人”，桂馥《晚学集》卷一《惜才论》惜“不得为学人”之“才人”，与晔之“耻作文人”，遥相应和，均重“学究／1，而轻“秀才，j者欤， 盖略类《法言·，吾子》之以词赋为“壮夫不为”，而迥异《典论。论文》之尊词章为“经国大业、不朽盛事”。《全梁文》卷一一简文帝《答张缵谢示集书》：“而况文辞可止，咏歌可辍乎， ‘不为壮夫，扬雄实小言破道；‘非谓君子’，曹植亦小辩破言。论之科刑，罪在不赦。”范晔辈当同科连坐耳。
　　“文患共事尽于形，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按前二语与后二语，造句异法；苟整齐而通同之，改后顺前，可曰：‘‘旨牵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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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意移于韵”，改前从后，可曰：“形尽其事，藻急其情。”四者皆文之病累；下文云：“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以文傅意，则其词不流”；则指文之去病无累者。更端以说，两边并到。“事尽于形，j，当合观下文“少于事外远致，以此为恨，亦由无意于文名故也”。陆机《文赋》：“期穷形而尽相”，范氏则谓形容事物而能穷态尽妍，尚非文之高境，“事外”犹当有“远致”。即《文心雕龙·隐秀》所言“文外之重旨”，“余味典包”，或焦站《笔乘》卷三绿郑善夫手批杜甫诗所谓“杜病在求真求尽”，亦如作画之贵“意余于象”也；详见《太平广记》卷论卷二一三《张萱》。
　　“情急于藻”，当合观《南齐书。文学传》陆厥《舆沈纳书》：“急在情物而缓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章句意之所缓。”范氏此句谓本旨为抒情而乃急于敷藻；以词藻为首务，忽情志之大本，急所当缓，颠末倒置。于是情约藻丰，博文灭质，“其词流，，矣。“义牵其旨”，“义”指文字训义，“旨”指作者意旨，“牵”如“牵率，j之“牵”，谓用字失律，则达意生障。《文心雕龙·指瑕》：“立文之道，惟字典义／L)，韩愈《科斗书后记》：“思凡为文字，宜略识字”；皆言文字训义之不可忽。苟不知训义而妄作，则如《指瑕》所谓“课文了不成义”；苟不顾训义而好奇，则如《练字》所谓”淫’、‘列’义当而不奇，‘淮，、‘别，理乖而新异”。均未为辞达“旨见，／耳。“韵移其意”，当合观下文“手笔差易，文不拘韵故也，j。“文患……韵移其意，j之“文j)，指《雕龙。总术》引“常言‘有文有笔”之“文”(参观阮元《攀经室三集》卷二《文言说》又卷五《学海堂文笔策问》、宋翔凤《过庭录》卷一五，《学海堂文集》卷七侯康等《文笔考》)；“手笔差易，文不拘韵”之“文”，如《雕龙》标目“文心”之“文”，通言而施之于“笔”。韵能移意之患，别见《史记》卷论《司马相如列传》。《诗人玉屑》卷六引《陵阳
　　室中语》记韩驹曰：“意正则思生，然后择韵而用，如驱奴隶，此乃以韵承意，故首尾有序；今人作次韵诗，则迁意就韵，因韵求事”；钱秉鉴《田问文集》卷一六《两园和诗引》：“诗言志，，志动而有韵；今和诗因韵生志，是以志从韵也”；李良年《秋锦山房外集》卷一载施闰章一札：“近人为韵所限，或碍好诗，直是作韵，非作诗耳”(《愚山文集》卷二七、二八未收，参观吴乔《答万季野诗间》、纳兰性德《渌水亭杂识》卷四)；诗家甘苦之谈可借申晔意门，，。陆厥《与沈约书》、钟嵘《诗品·序》皆深非文韵，而未及此患：《雕龙·声律》亦只知“缀文难精，而作韵甚易”；晔殆首发斯隐者乎。晔自作“文”，仅存而不足征，钟嵘《诗品》列晔诗于下品，谓“乃不称其才jC，。然《史通。称谓》指摘《后汉书》云：“范《赞》之言季孟也，至曰：‘隗王得士，。……意好奇而辄为，文逐韵而便作”，正讥晔“逐”上句“公孙习吏，j之“韵·真，，遂虚构“好士”之“意”。《后汉书。赞》中此类当尚有，亦见即不为“文”，未必全无“患”、“累”。抑“记事之史·2，虽不同“篇翰／2，之“文·2)，而其“赞”则“义归翰藻J真，，仍是“文，J耳。既“以意为主”，声韵词藻均能喧宾夺主；陆机《文赋》仅谓“文不逮意jC，、“言顺而意妨，j，晔语愈加邃密。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77美张衡“文以情变，j；倘“情急于藻”、“韵易其意”，则偏其反而，情以文变，即谢榛壤四溟山人全集》卷二一、二四所谓“词后意”。《全梁文》卷五二王僧孺《太常敬子任府君传》：“孟坚辞不逮理，平子意不及文”，谓班固质胜而张衡文胜，又适与沈约评品抵梧。后世谈艺者而佣耳赁目，将左右作人难矣。
　　① cf·A·M·Clark，Studies in Literary Modes，171仃·(the dif·ficulty of rhyming)；J·Pommier，Questions de Critique d’Histoirelitt6raire，104 ff·(1es bouts·rim6s)·
　　“性别宫商、识清浊，斯自然也。观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言之皆有实证，非为空谈。年少中谢庄最有其分。手笔差易，文不拘韵故也。”按《诗品·序》记王融论声律，并推范、谢，可以参证。陆厥《与沈约书》亦以此节与约《谢灵运传·论》中“灵均以来此秘未睹”一节并举。约《宋书·范晔传》言其“性精微有恩致，触类多善Jr，，传末全载此《书》，则晔之了会文韵，约不应不知，而《论》中俨以“知音“先觉)，自居，不道晔名，岂以晔徒知而不能行耶7晔自言宫商清浊真能“全了j0，而又自言“才少思难”，操笔成篇“殆无全称，j；则“言之有实证”者，未尝行之为“实证”，仍属“空谈Jr，，故约不以拥等清道许之欤。“手笔不拘韵j(，，尚是皮相之谈。散文虽不押韵脚，亦自有官商清浊；后世论文愈精。遂注意及之，桐城家言所标“因声求气”者是，张裕钊《濂亭文集》卷四《答吴至甫书》阐说颇详。刘大机《海峰文集》卷一《论文偶记》：“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之矩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姚范《援鹑堂笔记》卷四四：“朱子云：‘韩昌黎、苏明允作文，敝一生之精力，皆从古人声响处学’；此真知文之深者”(《朱文公集》卷七四《沧洲精舍谕学者》：“老苏但为学古人说话声响，极为细事，乃肯用功如此”)；吴汝纶《桐城吴先生垒书·尺牍》卷一<答张廉卿》：“承示姚氏论文，未能究极声音之道。
　　……近世作者如方姚之徒，可谓能矣，顾诵之不能成声，／；均指散文之音节(prose rhythm)，即别于“文韵”之“笔韵)，矣。古罗马文家谓“言词中隐伏歌调／2，(est autem etiam in dicendo quidam call·tus obscurior)(i3，善于体会，亦言散文不废声音之道也。
　　“既造《后漠》，……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
　　不减《过秦论》；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字虚设。”按班书之“赞”，即范书之“论”，鲜如晔之从衡驰骋、感慨飞扬者，后来洵为居上；班“述”范“赞”，伯仲之间，均余食赘行也，“无字虚设”之夸，前引《史通》指摘《隗衅传·赞》，已足破之；若夫“传”，则范记叙之笔逊班多多许。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六载李格非《杂书》有云：“范晔之视班固，如勤师劳政，手胝薄版，口倦呼叱，毫举缕诘，自以为工不可复加，而仅足为治；曾不如武健之吏，不动声色，提一二纲目，郡吏为之趋走，而境内晏然也。”盖谓范刻意著力，不及班举重若轻、行所无事耳。《全晋文》卷一。二陆云<与兄平原书》称其作《吴书》“真不朽事，……兄作必自与前人相去，《辩亡》则已是《过秦》对事”。陆机工于“文人之文”，非晔所能望项背；其“著述之文”，则《史通。本纪》·《曲笔》二篇所弹射之《晋三祖纪》，今已丧佚，《吴书》偶于《三国志》裴注中睹之，见虎一毛，未知其斑，末由持较《后汉书》。至与贾生争出手，固机、晔二人所齐心同愿也。
　　“吾于音乐，听功不及自挥。……亦尝以授人，士庶中未有一豪似者，此永不传矣1”按语气大类《世说。雅量净记嵇康临刑弹琴，叹曰：“《广陵散》于今绝免J＼，晔于文韵，操笔不如识数，而于音乐，识曲不如操缦，心手不齐，两艺适反。宋儒谈道，好言“理一分殊”，造艺亦犹是尔。艺之为术，理以一贯，艺之为事，分有万殊；故范晔一人之身，诗、乐连枝之艺，而背驰歧出，不能一律。法国一画家尝谓：“艺术多门，诸女神分司之，彼此不相闻问，各勤所事；世人乃概举‘艺术，而评泊焉，无知妄作也，”(La critique d，
　　，·、Cicer0，Orator，XVIIl·57；cf·G·Saintsbury·A History ofEnglish Prose Rhythm，6·
　　sottise!Les Muses ne causent jamais entre elles； chaquetravaille de son cbt6)(i)；虽有激取快，而好为空门面、大帽子之论者，闻之亦可以深省也。
　　一六六 全宋文卷一九
　　王微《舆江湛书》，《与从弟僧绰书》、《报何偃书》。按三书均步趋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意态口吻有虎贲中郎之致。《舆江湛书》云：“今有此书，非敢叨拟中散／，，然则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耶，南宋末陈仁子<<文选补遣》收宋玉《微咏赋》，明刘节《广文选》沿之；杨慎(杨有仁编《升庵太史全集》卷四七)、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二六)、钱希言(《戏瑕》卷一)、周婴(《卮林》卷九)、李枝青(《西云札记净卷三)、俞樾(《茶香室四钞》卷一二)聚讼不已，或谓确是“宋玉《微咏赋》”，或谓乃“宋、王微《咏赋》”之讹。严氏此辑于历代相传之篇，虽知其依托附会，仍录存而加按语；本卷及《全三代文》宋玉卷中却未刺取《咏赋》或《微咏赋》，亦只字不道此公案，何哉，
　　嘁与从弟僧绰书》：“文好古，贵能连类可悲。j)按别见《史记》卷论《鲁仲连、邹阳列传》。
　　一六七 全宋文卷二。
　　宗炳《答何衡阳书》：“佛经所谓本无者，非谓众缘和合者皆空也。……贤者心舆理一，故颜子‘庶乎屡空’，有若无，实若虚也；自颜以下，则各随深浅而昧其虚矣。”按卷二一炳《明佛论》复曰：“虽以颜子之微微，而必干干钻仰，好仁乐山，庶乎屡空。……佛经所谓变易离散之法，法识之性空。……颜子知其如此，故处有若无，抚实若虚”云云。别详《全晋文》卷论庾翼《与殷浩书>>。宗炳攀援释
　　1280 ·
　　说，与何晏附会道家言，若符契然。晁说之《嵩山集》卷一三《儒言》：“颜子‘屡空，，先儒皆说空乏，晏始斥之，自为说曰：‘虚心知道’，不知言愈远而愈非颜子之事。”窃谓《庄子·人间世》以颜渊“家贫”持“斋”引入d／旺道集虚”之“心斋”，何晏本之，兼举“财货空匮”与“心虚知道”二义。释氏更明以贫匮喻心体之净，如《大般涅槃经·梵行品》第八之三：“菩萨观时，如贫穷人，一切皆空”；寒山诗：“寒山有一宅，宅中无阑隔，六门左右通，堂中见天碧，其中一物无，免被人来借。”禅宗惯用此为话头，如《五灯会元》卷四僧问：“贫子来，得什么物与他，”趟州曰：“不欠少”，又曰：“守贫”，又香严偈：“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无立锥之地，今年锥也无”；卷一三僧间：“古人得个什么便休去，／，龙牙Et：“如贼入空室”；后来枯木元憩：“无地无锥未是贫，知贫尚有守无身，侬家近日贫来甚，不见当初贫底人”，正《庄子》所谓“无无一，《维摩诘所说经》所谓“空空”之境，参观《老子》卷论第四。章。唐李翱《复性书》上篇申说“性”之“寂然不动／＼)，已引“回也屡空”为一例。宋明儒者尤恣肆，如《皇朝文鉴》卷二八吕大临《送刘户曹》：“独立孔门无一事，唯传颜氏得心斋／，；杨时《龟山集》卷一一《语录》：“学至于圣人，则一物不留于胸次，乃其常。回未至此，‘屡空，而已，则有时乎不‘空，”；张九成《横浦心传录》卷下《《论语，绝句·屡空》：“道体从来只贵通，不容一物碍其中”；范浚《香溪先生文集》卷六《存心斋记》：“至于‘屡空，，则尝尽其心矣。然特‘屡，至于‘空，而未能常‘空，，为其‘不迄仁，之心犹存焉耳。心‘不迄仁’，善矣，乃为‘空，之累，此‘毛犹有伦，之谓也”；王畿《龙溪全集》卷三《九龙纪诲》：“或叩颜子‘屡
　　(D Degas，quoted in A·Gide，Journal，4 juillet，1 909，“Bib·dela Pleiade”，274；cf·A·Russi，L，Arte e le Arti。13 ff·：“Esiste]，Artco esiston0 1e arti?，’
　　空’之旨，先生曰：‘此是减担法，人心无一物，本是空空之体，……
　　一切知解，不离世情，皆是增担子”(参观同卷《宛陵观复楼晤语》、
　　《害累语简端录》、卷七《南游会纪》)。叶适《习学记言序目》卷四
　　七、王若虚《滹南遣老集》卷五均讥吕大临诗以“庄列之寓言”厚
　　“诬”颜渊而“惑后学”，而不知此说之源甚远而流甚广也。《论语·
　　子罕》：“子谓颜渊曰：‘惜乎I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正也，”；皇侃《义
　　疏》牵合“屡空”，将直白之惋叹释成玄妙之机锋：“然颜渊分已满，
　　至于‘屡空，，而此云‘未见止，者，劝引之言也。”宋儒如张载《正、 蒙·中正》篇：“盖得正则得所止，得所止则可以弘而至于大。……
　　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圣人，特未至圣人之止尔，”何与六
　　朝旧说，竟梦中神过乃尔l谢良佐《上蔡语录》卷中：“学者才有所得
　　便住，佛家有‘小歇场’，‘大歇场，。到孟子处，更一作，便是好歇。
　　惟颜子善学，故其死，子有‘见其进未见其止，之叹”；黄震《黄氏日
　　钞》卷四一尝斥谢语为援释入儒，实则张载已明诏大号，黄氏或不
　　敢指斥耶，王十朋《梅溪文集》卷一一《止庵铭》：“学者求道，如客在
　　途；不有所止，将安归乎，……孔门弟子，回也独贤，‘未见其止’，夫
　　子惜焉”；明王肯堂《峦冈斋笔尘》卷一：“李廊庵公问余：‘子谓颜渊
　　云云，如何看，，予El：‘惜他尚涉程途，未得到家耳。，公欣然El：‘今
　　人以止字为上章功亏一篑之止，但知圣贤终身从事于学，而不知自
　　有大休歇之地，则止宇不明故也。”均以“未见其止”之“止”，等《老
　　子》第三二章“知止不殆，譬道在天下”或第三五章“乐舆饵，过客
　　止”之“止”，犹《楞严经》卷一所谓：“譬如行客，投寄旅亭，宿食事
　　毕，椒装前途，不遑安住；若实主人，白无攸往。”于颜渊学行作此解
　　会，何晏之注，已见端倪，宗炳之文，更具条理。何所奉者道，宗所
　　本者释，两家原不谋自合，而其徒遂皆欲说合儒家也。
　　，2’
　　宗炳《寄雷次宗书》：“昔与足下，共于释和尚问，面受此义，今便题卷吕‘称‘雷氏，乎，”按讥雷勋袭慧远讲丧服经义而白著书也。
　　《全后汉文》卷八九仲长统《昌言》下论“天下学士有三奸焉”，其二日：“窃他人之记，以成己说”，此即一例。《世说。文学》：“向秀注《庄子》，妙析奇致，大畅玄风，惟《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卒。郭象者，为人薄行有伤才，遂窃以为己注”；《南史》卷三三《徐广传》记郗绍作《晋中兴书》，何法盛“有意图之”，瞰绍不在家，直入斋内厨中窃《书》以去，“绍无兼本，于是遂行何《书圹。郭、何所窃者，他人之手稿，而雷窃他人之口说，心术似愈谲耳。章学诚《文史通义》外篇三《与邵二云论学》：“闻足下之刻《尔雅正义》，剧有苦心，婉转届曲，避人先剿之于II说，而转谓笔于书者反袭之于彼也。足下素慎于言，《雅》学又博奥而难竞，然犹燕谈所及，多为拾牙慧者假借而不归。……鄙性浅率，生平所得，无不见于言谈，……游士袭其谈锋，经生资为策括。……几于李义山之敝组，身无完肤，杜子美之残膏，人多沾丐。……虽曰士风之浇，而轻露其璞以误，我靟不得不职其咎矣，”庶几宗讥雷之衍义也。更进乃有剽窃而盗憎主人，反伤事主者，《昌言》所未及；苟如魏源《古微堂外集》卷三《书赵校《水经注，后》、王国维《观堂集林》卷一二《聚珍本戴校+水经注，跋》之言，则戴震或其例欤，抑章氏高谈古之作者“言公”，而于入之拾己牙慧，未能视若楚弓楚得，亦见反古之道，谈何容易矣。
　　宗炳《画山水序》。按参观论《全后汉文》仲长统<昌言》下。“今张绡素以远映，则昆阎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按《全陈文》卷一二姚最《续画品》：“萧贲……尝画团
　　扇，上马Lu川；咫尺之内，而瞻万里之遥，方寸之中，乃辨千寻之峻。”后世题画诗以此为惯语，如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圆歌》：“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讫万里”；刘长卿《会稽王处士草堂壁画衡霍》：“青翠数千仞，飞来方丈间”：《中州集》卷六麻九畴《跋伯玉命简之临米元章楚山图》：“荠列枫林叶浮舸，巧捉魁梧入么么，j：皆谓“制小”而不“累似”耳。六朝山水画犹属草创，想其必采测绘地图之法为之。《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淮南王安上书：“以地图察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敷百千里”；程大昌《演繁露》卷九说贾耽《华夷图》，“广三丈，率以一寸折百里”；即今语之“比例缩尺”也。宗炳斯序专主“小／，与“似”，折准当不及地图之严谨，景色必不同地图之率略，而格局行布必仍不脱地图窠臼(mappy)@。王夫之《船山遗书》卷六四《夕堂永日绪论》内编论五言绝句：“论画者曰：‘咫尺有万里之势’，一‘势’字宜着眼；若不论势，则缩万里于咫尺，直是《广舆记》前一天下图耳，”杜甫诗既曰“远”，复曰“势”，庶识山水画之异于舆地图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一：“魏晋以降，名迹在人间者，画山水则群峰之势若钿饰犀栉，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率皆附以树石，映带其地，列植之状则若伸臂布指”；藏之尚堪揣象仿佛。程正揆《青溪遣稿》卷二四《龚半千画册》：“蛊有繁减，乃论笔墨，非论境界也。北宋人千丘万壑，无一笔不减；元人枯枝瘦石，无一笔不繁，余曾有诗云：‘铁干银钩老笔翻，力能从简意能繁，临风自许同倪瓒，入骨谁评到董源y”
　　(诗即卷一五《山庄题画》六首之三，参观卷二二《题卧游图后》、卷二四《题石公画卷》、卷二六《杂著》一)。宗炳所作，境繁而笔愈繁，可推臆而知，其画品殆如张氏《名画记》卷二论“界笔直尺”所谓“死画”者欤。
　　1284·
　　一／六八 全宋文卷三一
　　谢灵运《山居赋》。按灵运以诗名，文远不称。范晔不工韵语，故<史通·窍才》篇论能文能史者，仅数班固、沈约；然晔《乐游应诏诗》一首尚见采于《文选》。《选》录取灵运诗甚多，而其文则舍旃，《拟魏太子邺中集诗》诸《序》乃附诗得入；选楼中学士非尽率尔漫与也。谢诗工于模山范水，面所作诸赋，写景却鲜迥出，唯卷三。《岭表赋》：“萝蔓绝攀，苔衣流滑”，《长溪赋》：“飞急声之瑟泪，散轻文之涟罗”，差堪共语。周亮工《书影》卷一。：“谢客诗只一机轴，……措词命意，尽于《山居》一赋·，所谓‘溯溪终水涉，登岭始山行’，即《赋》中‘入涧水涉，登岭山行’，此类甚多。”以言机杼，尚无不可，以言刻划物色，则《赋》未许舆诗并论。即如周所摘诗句，见《初去郡》，接云：“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赋》中正苦乏此等致语耳。又按周所引《赋》二句，前云：“爰初经略，杖策孤征”，后云：“陵顶不息，穷泉不停，栉风沐雨，犯露乘星。”是诗之“水涉”与“山行”，衔接递代，“涉”之事“终”，于是“行”主事“始”，舍舟而陆；赋中则二事并举，选地筑室，尽心悉力，或已“登”绝“顶”，尚“山行”而“不息”，或已“穷”发“源”，犹“水涉”而“不停”。周氏貌取皮相。未察文理也。
　　《山居赋》有灵运自注甚详。赋既塞滞，注尤冗琐，时时标示使事用语出处，而太半皆笺阐意理，大似本文拳曲未申，端赖补笔以宣达衷曲，或几类后世词曲之衬字者。如“除菰洲之纡余”注：“除菰
　　(C Cf·Thornbury，Life of J·M。W·Turner。104：“Turner hada horro~‘of what he said Wilson called being too mappy，，(quoted inJoan Evans，Taste and Temperament。84)·
　　以作洲，言所以纡余也”；“寒燠顺节，随宜非敦”注：“兴节随宜自然之数，非可敦戒也”；“理匪绝而可温”注：“《论语》云：‘温故知新，；理既不绝，更宜复温，则可待为己之日用也。”他如“谢平生于知己，栖清旷于山川”，又“若乃南北两居，山通水阻，观风瞻云，方知厥所”，皆意甚显豁，而加注：“与知游别，故曰‘谢平生，，就山川，故曰‘栖清旷”，“两居，谓南北两处各有居止，峰岬阻绝，水道通耳。
　　观风瞻云，然后其处所”。“此楚贰醉心于吴客，河灵怀惭于海若”，典故寻常，而加注：‘‘枚乘云，楚太子有疾，吴客问之，举秋涛之美，得以瘳病：太子、国之储贰，故曰‘楚贰’。‘河灵，、河伯居河，所谓‘河灵，；惧于海若事见庄周《秋水》篇。“敬承圣诰”，亦加注：“贾谊吊屈云：‘恭承嘉惠’，‘敬承’亦此之流／＼，；则何不更曰：“《书·伊训》：‘圣谟洋洋’，‘圣诰’亦此之流”，无谓极矣，不须注而加注，是赘缀也：既加注而不遍，是挂漏也：进退失据，恐难自解。至于“野有蔓草，猎涉茎奠”，自注：“诗人云，六月食郁及奠，‘猎涉’字出《尔雅》”；《尔雅》实无其词，记忆偶疏，却不必苛责耳。何诱《樵香杂记》卷下：“自注始于王逸，戴凯之《竹谱》、谢灵运《山居赋》用其例；《汉书·艺文志》亦自注，然非发明文义，故不以托始”；梁玉绳《瞥记》卷四举北魏张渊《观象赋》，北齐颇之推《观我生赋》亦有自注，而记钱大听云：“陈寿载杨戏《季汉辅臣赞》有注，又在灵运前。”余观洪兴祖《楚辞补注》卷一七王逸《九思》“词曰”二字下补注：“逸不应自为注，恐其子延寿之徒为之尔”；张衡《思玄赋》有《旧注》，《文选》李善注：“未哗注者姓名，挚虞《流别》题云：‘衡注，E按《全晋文》卷七七《文章流别论》漏辑)：详其义训，甚多疏略，而注又称‘愚，以为疑辞，非衡明矣”：《世说。文学》注引《左思别传》：“凡所注解，皆思白为，欲重其文，故假时人名姓也”，《全晋文》卷一四六阙名《左
　　思别傅》严氏按语驳其“失实”、“无足为凭”。苟王逸、张衡、左思诸赋之注匪出己手，则灵运为创举矣。夫自注倘在所需，何妨由我作古，不烦援引前例。然词章自注，又当别沦。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卷八《唐元稹修桐柏宫碑》：“其文以四言为韵语，既牵声韵，有述事不能详者，则自为注以解之，为文白注，非作者之法”；元氏《长庆集》未收此文，《全唐文》卷六五四《桐柏宫重修记》又无只字白注，末由考镜。董迪《广川书跋》卷八《《园池记，别本》谓樊宗师《绛守居园池记》亦白“释于后”，因全绿之，且曰：“如此而后可以识也”；《全唐文》卷七三。樊记亦未附白释。揣摩欧阳之意，当是：记·事之文应条贯终始，读而了然，无劳补苴，诗赋拘牵声律，勿能尽事，加注出于不得已；元稹记事，乃用四言韵语，作茧自缚，遂另以散语作注申意，多兹一举，所以为“非法”欤。盖诗、赋中僻典难字，自注便人解会，如刘禹锡、白居易·陆龟蒙等所习为，斯尚无碍；又本事非本人莫明，如颜之推《观我生赋》白注专释身世，不及其他，谨严堪式，读庾信《哀江南赋》时，正憾其乏此类自注。至于宣意陈情，断宜文中言下，寻味可会，取足于己，事同无待；苟须自注，适见‘本文未能词妥义畅，或欠或漏，端赖弥补，则不若更张改作之为愈矣。故曰“非法”尔。西方旧谴谓画师绘禽兽图成，无识为底物事者，其人乃大书于上曰：“此是牛，”“此是鶸，”，“此虽似花，实是狮l”①；“非法”之自注，殆类彼画师之所为乎。灵运《山居赋》自注，义训、本事、申意三者皆有，又泛施寡要，愈形凌杂。晚唐人碑版文字，白注益横决，如《全唐文》卷八二五黄滔《丈六金身碑》自注有长约二百六十字者，卷八七一宋齐邱《仰山光涌长老塔铭》自注
　　①Aelian，Varia Historia，X。10；Doll Quijote·11·3 and 71；Dorothy Osborne，Letters，130·31·
　　小称引此僧语录约一百六十字，元稹想不如此颓放，樊宗师固甚约敛山。别见<全唐文》卷论李德裕《鼓吹赋》。
　　《山居赋。序》：“意实言表，而书不尽，遗迹索意，托之有赏。”按《赋》结句：“权近虑以停笔，抑浅知而绝简”，词意已具，却自注：“故停笔绝简，不复多云，冀夫赏音悟夫此旨也”，复重《序》语，何“多云”而不惮烦欤，他如“白园之田，自田之湖”一节白注：“此皆湖中之美，但患言不尽意，万不写一耳”；“南山则夹渠二田，……呈美表趣，胡可胜单”，自注：“细趣密舐，非可具记，故较言大势耳”；亦似画蛇添足。“言心也，黄屋实不殊于汾阳；即事也，山居良有异乎市厘”。按可以《世说》所载二事分说；《言语》：“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 ‘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白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此“心不殊”也；《排调》：“支道林就深公买印山，深公答曰：‘未闻巢由买山而隐”，此“事有异”也。《南史·齐宗室传》衡阳王钧答孔圭：“身处朱门而情游江海，形入紫阖而意在青云”，此心境与身境之凿枘也。唐释元觉《永嘉集》第九《劝友书》则论“身心)，有矛盾乃致“人山”分喧寂也。别详《全唐文》卷论王维《舆魏居士书》。
　　《山居赋》：“嘉陶朱之鼓桌，乃语种以免忧；判身名之有辨，权荣素其无留，孰如牵犬之路既寡，听鹤之涂何由哉，”，自注：“陶朱、范蠡，临去之际，亦语文种云云。……‘牵犬，、李斯之欺；‘听鹤’、陆机领成都聚大败后，云：‘思闻华亭鹤唳，不可复得。”按意同《南史。·刘穆之传》：“谓所亲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践机危，今日思为丹徒布衣，不可得也1”灵运能作尔许语，而终不免于非命强死，与文种。李斯、陆机同归，岂非如鲍老之笑郭郎。使后人而哀后人乎，孔稚圭《北山移文》：“虽假容于江阜，乃婴情于好爵”，或《文心雕龙。情采》：“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
　　述人91、”，颇可移评灵运之高言“嘉逝”。元奸问《论诗》：“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识安仁拜路尘，”实则潘岳白慨拙宦免官，怏怏不平，矫激之情，欲盖犹彰：灵运此作只言”抱疾就闲”，心向禅玄，词气恬退；苟曰“失真”，《山居》过于《闲居》远矣。以李斯、陆机配当，自灵运始。《全后魏文》卷一八中山王熙《将死与知故书》：“昔李斯忆上蔡黄犬，陆机想华亭鹤唳”：《晋书·陆机、陆云传》唐太宗撰《制》：“上蔡之犬不诫于前，华亭之鹤方悔于后”；高彦休《唐阙史》卷下记崔雍题《太真上马图》：“上蔡之犬堪嗟，人生到此；华亭之鹤徒唳，天命如何，”李白《行路难》：“华亭鹤唳诋可闻，上蔡苍鹰安足道；)，，以耸律故易“黄犬”为“苍鹰”·其苎拟+恨赋，》明曰：“李斯受戮……叹黄犬之无缘／l，也。
　　“昔仲长愿言，流水高山”云云。按此节以山水之赏别于田园之乐，足微风尚演变：“惜事异于栖盘”，“孰嘉逊之所游”，即谓隐遁之适非即盘游之胜。参观《全后汉文》卷论仲长统《吕言》。
　　“览明逢之抚运，乘机理而缄默。……仲前哲之遣训，俯性情之所便。奉微躯以宴息，保自事以乘闲。……年与疾而偕来，出乘拙而俱旋”；自注：“年衰疾至，志寡求拙曰‘乘’。”按“览明达”云云，即《述祖德诗》之“贤相谢世运”云云，《文选》李善注中正引灵运此处自注。“俯性情”云云，即《序》：“抱疾就闲，顺从性情。”灵运之数言“乘”，犹潘岳《闲居赋》之反复言“拙一，一为文饰之词，一为悔尤之词也。
　　“竹缘浦以被绿，石照涧而映红，月隐山而成阴，木鸣柯以起风”；自注：“壁高四十丈，色赤。……山高月隐，便谓为阴；鸟集柯鸣，便谓为风也。”按若非自注，则将疑“映红”者为花，而“石”乃讹字矣。然“木鸣柯”三字终嫌赘叠，观白注，“木”当作“鸟”，而不曰
　　／
　　“乌鸣柯以起风”，岂恐指瑕者讥“鸟鸣”人类生风之“虎啸”耶，
　　“生何待于多资，理取足于满腹”；自注：“调人生食足，则欢有余，何待多须邪，……若少私寡欲，充命则足。”按参观论《全晋文》释道安《答郗超书》。赋下文云：“春秋有待，朝夕须资，既耕以饭，亦桑贸衣”；卷三三灵运《游名山志》：“夫衣食人生之所资，山水性分之所适；今滞所资之累，拥其所适之性耳＼，(“拥”疑当作“壅”)；又灵运《邻里相送方山》诗：“积痫谢生理，寡欲罕所阙”；均相发明。卷三一灵运《江妃赋》：“事虽假于云物，心常得于无待”，则谓洛神不同凡夫肉人，无衣食之累耳。
　　“鉴虎狼之有仁，……悟好生之咸宜”云云； 自注：“自弱龄奉法，故得免杀生之事，……庄周云：‘海人有机心，鸥鸟舞而不下。”
　　按参观《列子》卷论《黄帝》篇；灵运自注中屡引“庄周云”，皆不误，此独失其主名。下文“好生之笃，以我而观”云云，重宣“放生之理”，自注引《老子》：“驰骋出猎，令人心发狂。”《宋书》灵运本传记其自调“成佛”；《全宋文》卷二八何尚之《列叙元嘉赞扬佛事》：“范泰·谢囊运每云：‘《六经》典文本在济俗为治耳，必求性灵真奥，岂得不以佛经为指南耶，”；慧皎《高僧传》卷七《慧散传》记灵运“笃好佛理，殊俗之音，多所通解，咨数以经中诸字并众音异旨，于是著《十四音训叙条例》”，又《慧严传》引范泰、灵运前语，复云：“《大涅槃经》品数疏简，初学难以厝怀，严乃共慧观，谢灵运等依《泥洹》本，加之品目，文有过质，亦颇改治。”后世如释皎然(《诗式》卷一《文章宗旨》)、颜真卿、白居易、冯子振等(《永乐大典》卷二六。三《台》字)，莫不以精通内典、皈依佛门推之。《赋》中言好生惜物命两节，旨本释教，而皆仅引老、庄以白助，殊耐思量，观乎下文，或可窥其微尚乎，
　　“贱物重己，弃世希灵，骇彼促年，爱是长生。……虽未阶于至道，且缅绝于世缨”；自注：“此一章叙仙学者虽未及佛道之高，然出于世表矣。”按下文：“哲人不存，怀抱谁质，糟粕犹在，启臁剖帙；见柱下之经二，睹濠上之篇七，承未散之全璞，救已颓于道术。詹夫六艺以宣圣教，九流以判贤徒，国史以载前纪，家传以申世模，篇章以陈美刺，论难以颠有无，兵技医日龟灾筮梦之法，风角冢宅算数律历之书，或乎生之所流览，并于今而弃诸。验前识之丧道，抱一德而不渝”；白注：“柱下，、老子，‘濠上，、庄子，‘二，。‘七’是篇数也；云此二书最有理，过此以往，皆是圣人之教，独往者所弃。”夫既尊“佛道”为最高又推老、庄为“最有理”，不特征灵运从佛而未弃道，抑复见其虽奉事佛法，而于道家仍敦宿好。赋中如“苦节之僧”、“远僧有来”等节，未尝涉笔以称佛典。且许道家自立门户，亦不同意远、僧肇辈之假道家言为佛法梯阶，借车明舟(参观论《全晋文》僧肇《答刘遣民书》)。盖灵运实徘徊二氏之间，左挹袖而右拍肩，非有左右袒者。“糟粕弃诸”之论，即仲长之“叛散五经”、苟粲之“糠枇六籍”，固老、庄流裔之常淡耳(参观论《全后汉文》仲长统《昌言》、《全晋文》何劭《苟粲传》)。“圣教”之“圣”指孔子，上文“敬承圣诰”之“圣”则指佛；孔子臼“圣”、从俗而言，佛曰“圣”：称心而言，一权而一实。观词之终始，即知两“圣”字既不淆乱，而“承圣诰”与“弃圣教／，亦初无矛盾矣。然上文云：“率所由以及物，谅不远之在斯”，自注：“《易》云：‘不远复，无祗悔’，庶乘此得以人道”；夫《易》非巍然冠“宣圣教”之“六艺”者耶，当在“所弃”之列矣，却可“乘以人道”，似不无矛盾。岂得鱼忘筌，抵岸舍筏，“人道”而遂“弃”所“乘”欤，《颜氏家训。勉学>>：“洎于梁世，……《庄》、《老》、《周易》，总为‘三玄”，实承晋、宋之风耳。 ‘
　　“艺菜当肴，采药救颓，白外何事，顺性靡违。”按灵运《游南亭》：“药饵情所止，衰疾忽在斯”，与此相发；“所止”即“自外”无他“事”也。《文选》李善注“药饵”二句云：“饵药既止，故有衰病”；何焯评云：“服饵本以扶衰，而药石不能平情，故力有所止也。”二解皆误，何尚用心，李直似到眼信口，未经思虑者。二句倒装，顺言之，则：“衰疾忽在斯，药饵情所止”；意谓衰疾忽已相侵，故萦怀挂念，唯在药饵。杜甫《江村》：“多病所须唯药物，微躯此外更何求”，与谢客同心之言矣。
　　《江妃赋》。按参观《全后汉文》论王粲《神女赋》。 。
　　一六九 全宋文卷三二
　　谢灵运《辨宗论》：“有新论道士，以为寂鉴微妙，不容阶级。
　　……华民易于见理，难于受教，故闭其累学，而开其一极；夷人易于受教，难于见理，故闭其顿了，而开其渐悟。渐悟虽可至，昧顿了之实；一极虽知寄，绝累学之冀。良由华人悟理无渐，而诬道无学，夷人悟理有学，而诬道有渐。是故权实虽同，其用各异。昔向子期以儒、道为壹，应吉甫谓孔、老可齐，皆欲窥宗，而况真实者乎，……冬夏异性，资春秋为始末，昼夜殊用，缘晨暮以往复。……是故傍渐悟者，所以密造顿解。，j按全篇锯木往复，要指不外乎此。卷五七朱昭之《与顾欢书难《夷夏论，》亦云：“昔应吉甫齐孔、老于前”；应贞，。向秀之说今已无考矣。《宋书。谢灵运传》：“孟颛事佛精恳，而为灵运所轻，尝谓颛曰：‘得道应须慧业，丈人生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此《论~1111其语之笺释。灵运主“不容阶级”之悟，而悟必须“慧业”，故“成佛”甚速，若夫不由慧生悟而只修行持戒，则能免于地狱诸苦恼而未遽得正果也。应、向二子欲和同孔、老，灵运是
　　，
　　篇融通儒、释，视孙绊《喻道论》、宗炳《明佛论》较能析理，别详《全唐文》卷论权德与《唐故章敬寺百岩大师碑铭》。以孔、释异教为华夷殊地异宜，即孙绰所谓：“周~LHIJ佛，佛即周孔，盖外内名之耳”，亦即《国史补》载李舟舆妹书所谓：“释迦生中国，设教如周、孔，周、孔生西方，设教如释迦”(《太平广记》卷一。一)。“顿了”、“渐悟，，、之争防白刘宋；《高僧传》卷七《竺道生传》：“时人以生推‘阐提得佛，，此语有据顿悟。一·…·宋太祖尝述生顿悟义”，又《昙斌传》：“讲《小品》十地，并申顿悟、渐悟之旨。”刘宋译《楞伽经·一切佛语心品》之一大慧问：“净除众生自心现流，为顿为渐，，J佛答语设种种譬喻，如“陶家”造器，“渐成非顿·，j，而“明镜顿现，j一切色像。《全齐文》卷二。刘州《无量义经序》亦调停“会理可渐”与“入空必顿”两义。
　　入唐而其说大畅。《佛祖统纪77卷四二记唐宣宗以“顿见”舆“渐修”
　　诘问僧弘辩。《楞严经》卷八：“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进”；《圆觉经》卷下：“此经名为顿教人乘，顿机众生，从此开悟，亦摄渐修一切群品，譬如大海，不让细流”；神会《语录》卷一答志德间“今教群生，唯求顿悟，何故不从小乘渐修，／，又卷四《顿悟无生般若颂》；圭峰宗密《禅源诸集诠都序》卷下之一阐说有“先因渐修而豁然顿悟”，有“因顿修而渐悟”，有“因渐修而渐悟”，有“先须顿悟，方可渐修”，要归于“因悟而修”之“解悟”与“因修而悟”之“证悟”二者。道士亦因袭名义，如司马承祯《天隐子。渐门》一章是。宋晁迥《法藏碎金录》卷四：“孔子云：‘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一一首句顿悟，次句渐修，三句自觉觉他”；可为灵运之论进一解。
　　王畿《龙溪先生全集》卷一《天泉证道纪》述E守仁自言“良知之学”
　　于“上根人”为“顿悟之学”，而“中根以下之人”须用“渐修工夫”(参观卷二《松原晤语》。卷四《留都会纪》、卷一二《答程方峰》)；合诸
　　灵运所言，则“华民”恰典“上根人”相当，而“中根以下”者乃“夷人”也。
　　一七。 全宋文卷三三
　　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按王勃《滕王阁饯别序》：“四美具，二难并’真，，加嘉宾、贤主人为“二难”也。白居易《三月三11祓禊洛滨》诗《序》：“美景、良辰、赏心、乐事，尽得于今日矣，j；陶望龄《歇庵集》卷二《三言》：“有好友，无名山一一。妖冶姬，圊中间。有名山，无好友一一盛盘飧，不酽酒。二者并，罕闲功一一花酒市，囊金空。闲功具，少题目一一笼中禽，锻羽肉。君之来，四缘合”云云，曰“四缘”而实包赅“四美”与“二难”矣。黄机《谒金门》：“风雨后，枝上绿肥红瘦，乐事参差团不就”，即谓“美景”与“乐事”之不得“并”；“团”、并也，而字法尖新，“参差”、相左也，如李商隐《樱桃花下》：“他日未开今日谢，嘉辰长短是参差”，李诗亦叹“嘉辰”与“花芳正结”之美景不得并耳。《牡丹亭·游园》：“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众口脍炙，几忘其语之本谢客矣。
　　《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不诬方将，庶必贤于今日尔。”按《文选》李善注未释。二句承上文“古来此娱，书籍未见／，。“方”如《后汉书·皇后纪论》：“贻厥方来，岂不休哉，”，“将”者“将来”，皆谓后世。“诬”即魏文帝<<与吴质书》：“后生可畏，来者难诬，然吾恐与足下不及见也”，李善注：“《论语>2-‘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不诬方将”即“来者难诬”；灵运托为魏文于此《序》中重宣其《与吴质书》之意。若曰：邺宫此集，主与臣志相得而才相称，远胜楚襄、汉武曩事；然盛况空前，未保绝后，他年行乐主人当有远逾今日同
　　J294 ‘
　　会者。黄庭坚《答王道济寺丞观许道宁山水图》：“蠹穿风物君爱惜，不诬方将有人识”；史容注：“言此昼虽蠹，而他日有识之者。按《文选》‘不诬方将，庶必贤于今日，；灵运之意，调他日人必以今日之乐为贤于昔人，‘不诬，之意，如嵇叔夜《养生论》云：‘一溉之益，不可诬也。，五臣注词不达，故笺之云。”史“笺”是也；“今日之乐”之“今日”乃“他日人”之“今日”，正即“他日”，非魏太子“贤于今日”之“今日”，史语欠醒，又不引《与吴质书》为释，亦在近而求诸远欤。字书皆训“诬”为“以无为有”，观魏文、嵇、谢用此字，义等抹搬，则又当增“以有为无”之训也。
　　一七一 全宋文卷三四
　　谢惠连《雪赋》：“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梁王不悦，游于兔园。”按以三字句造端，前此唯睹《全晋文》卷一二。郭璞《井赋》：“益作井，龙登天，凿后土，洞黄泉，潜源滞臻，谲涡涓涓”；司马相如《子虚赋》多三字句，而未为一篇肇始，扬雄《羽猎赋》则篇中三字句外，复以之煞尾：“因回轸还衡，背阿房，反未央”，戛然而止。
　　谢赋一起胜于郭赋，后世杜牧《阿房宫赋》之：“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发唱惊挺，操调险急，尤为人所习知。喀全唐文》卷六一九陆参《长城赋》开篇：“干城绝，长城列，秦民竭，秦君灭；呜呼悲夫1可得而说”；在杜赋之先，或亦沾丐乎，《野客丛书》卷二四，<容斋五笔》卷七仅言《阿房宫赋》仿杨敬之《华山赋》；浦铣《复小斋赋话》卷上不溯郭璞《井赋》，仅考《雪赋》“起四句皆三字，后人祖之者”自六朝暨明；均未道陆参《长城赋》。惟廖莹中《江行杂录》谓“六王毕”四句仿“干城绝”四句。然杜赋之“明星荧荧，开妆镜也”一节，以色相与实事相较，机杼亦似陆赋之“边云夜明，列云哗也”
　　一节：杨敬之《华山赋》(《全唐文》卷七二一)之“见若咫尺，田千亩矣”一节，则只以物象之小与物体之人相较，不若陆之贴近杜也。陆赋在唐，不及杨赋传诵，观《孙樵集》卷二《与王霖秀才书》、《唐阙史》卷上《杨江西及第》自注可知。，
　　《雪赋》：“节岂我名，洁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按与墨子之欺“所染”，宗旨迥异。判心、迹为二，迹之污洁，于心无著，任运随遇，得大自在；已是释、老之余绪流风，即谢灵运《山居赋》之别“言心”于“即事”也。盖雪之“节”最易失，雪之“洁”最易污，雪之“贞”若“素”最不足恃，故托玄理以为饰词，庶不“骂题”而可“尊题／，。元稹《古决绝词》：“我白顾悠悠而若云，又安能保君皓皓之如雪”，亦隐寓雪之皓皓难保。歌德尝斥雪之“伪洁”(Der Schnee isteine erlogene Reinlichkeit)D，正以其不堪更事接物耳。
　　谢惠连《祭古冢文》：“既不知其名字远近，故假为之号曰‘冥漠君，云尔。”按唐薛稷《唐杏冥君铭》、陈子昂《冥寞君坟记》，亦皆谓失名之古冢也。
　　谢庄<<月赋。：“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仲宣跪而称曰：‘……委照而吴业昌，渝精而漠道融。”按颇炎武《日知录》卷一九论“古人为赋，多假设之词，J，不可“掎摭史传以议／，其后，举此赋及庾信《枯树赋》为例：盖曹植封陈王时，王粲早舆应，刘同岁俱殁矣。词章凭空，异乎文献征信，未宜刻舟求剑，固也。虽然，“假设”初非一概。即就此赋而论，王粲之年寿不必与事实相符，而王粲之词旨不可不舆身分相称。依附真人，构造虚事，虚虚复须实实，假假要亦真真。不然，则托之乌有先生·无是公可矣，何必嫁名于陈王舆仲宣哉l赋中王粲跪称“束鄙幽介，孤奉明
　　思”，谓受魏恩也：乃赞月曰“委照”云云，则对大魏之藩王，谀敌国之故君，且以三分之吴与一统之涣并举而颂祷其业盛道光。罔识忌讳，至于此极，难乎其为文学侍从之臣矣。何焯评点《文选》批云：“既假托于仲宣，不应用吴事，亦失于点勘也”；亦有见于斯。故顾说尚堕一边，当以何评羽翼之。《孝经正义·御制序》邢疏引隋刘炫“述义”，略谓此书“假曾子之言，以为对物之体，乃非曾子实有间也。
　　……此皆孔子须参问，非参须问孔子也。庄周之斥鹍笑鹏、罔两问影，屈原之渔父鼓枞、大卜拂龟，马卿之乌有、无是，扬雄之翰林、子墨，宁非师祖制作以为楷模者乎，”盖谓经有“假设之词J)，而诸子、词赋师法焉，真六通四辟之论矣。唐刘知几《史通》外篇《杂说》下：“自战国以下，词人属文，皆伪立客主，假相酬答。至于屈原《离骚辞》称遇渔父于江渚，宋玉《高唐赋》云梦神女于阳台，……而司马迁、习凿齿之徒，皆采为逸事，编诸史籍，疑误后学，不其甚耶，必如是，则马卿游梁，枚乘谓其好色，曹植至洛，宓妃睹于岩畔，撰漠、魏史者，亦宜编为实绿矣。”顾谓不宜苛责词赋之有背史寅，刘谓不宜轻信词赋之可补史实，旨归一揆，直所从言之异路耳。《史通》同篇下一节痛斥嵇康无识，撰《高士传》，取材于《庄子》、《楚辞》，“夫以园吏之寓言、骚人之假说，而定为实录，斯已谬矣，”并谓《庄子》记言载事，犹词赋之假托，明通之见，上契刘炫。胡天游《石笥山房文集》卷一《秋霖赋》托为司马相如、董仲舒语气，而马道曹植、陆机以至江淹·邢即辈，董道阮籍，赋首自文曰：“若夫庄周造论，展跖同时于仲尼，伯益著书，桂阳系郡于《山海》。寓言十九，设喻无方，……
　　不以后先相限次。”章学诚《文史通义》内篇四《言公》下论“假设
　　㈩Spruchweisheit in Vers und Prosa，in S~imtliche Wcrke，“Tempel。Klassiker”，11I，308·
　　之公，j曰：“又如文人假设·变化不拘，……庄入巫咸之座，屈造詹尹之庐；楚太子疾，有客来吴；……此则寓言十九，诡说万殊者也。
　　乃其因事著称，缘人生义，……空槐落火，桓温发叹于仲文之迁，素月流天，王粲抽毫于应、刘之逝。斯则善愁即为宋玉，岂必楚廷，旷逢白是刘伶，何论晋世，……愚者介介而争，古人不以为异也已。”凌廷堪《校礼堂文集》卷三《晚霞赋。序》：“昔晋谢希逸之赋月也，应刘既逝，犹有仲宣；庾子山之赋枯树也，束阳出守，尚逢元子。……
　　是亦长卿之无是、子虚，平子之凭虚、非有也。……故为纰缪，盖明其非事实也。是以宣尼而友柳下，不害庄生之寓言；子产而臣郑昭，终乖史迁之传信。”皆以《庄子》融通于辞赋，实承刘论，章、凌举谢，庾二赋，又隐采顾说。《疟子》述老子。孔子、颜渊等问答，声音意态，栩栩纸上，望而知为逞文才之戏笔，非秉史德之直笔；人如欲活适所以为事不悉真，作者耽佳句，读者不可参死句也。不徒庄子然也，诸子书中所道，每实有宾人而未必实有此事，自同摩空作赋，非资凿空考史。譬如《列子·：易问》篇三代之夏革称说春秋之师旷，又《杨朱》篇齐景公时之晏婴叩问齐桓公时之管仲，恣意驱使古人，错乱前代，谢庄、庾信相形犹为拘谨焉。据此以訏史，是为捕风影，据史以订此，是为杀风景。西方说理而出以主客交谈者，柏拉图《对话录》最著，古之学士早诈|其捉取年辈悬殊之哲人(Parmenides，Socrates)置于一堂，上下蘸谢D，近世文家至视同戏剧②；则犹刘炫之“述j，《孝经》。又有“设论”(imaginary conversations)之体，使异代殊域之古人促膝抵掌：吾国子书所裁，每复类是。均姓名虽真，人物非真(real names，not real people)。有论《庄子》中赝篇《盗跖》者，于其文既信伪为真，于共事复认假泎真，非痴人之闻梦，即黠巫之视鬼而已。参观d毛诗》卷论《河广》·《史记》卷论《老子、
　　／29” 、
　　韩非列传》、《全后没文、论蔡邕《笔赋》。
　　后世词章中时代错乱(anachr。njsm)，贻人口实，元曲为尤。凌廷堪《校礼堂诗集》卷二《论曲绝句》之一二：“仲宣忽作中郎婿，裴度曾为白相翁，若使硿硿微史传，元人格律逐飞蓬”；自注：“元人杂剧事实多与史传乖迕，明其为戏也。后人不知，妄生穿凿，陋矣，”
　　犹未遍赅。盖曲中依托真人，即使事迹之荦荦大者，文献有征，抑或人出虚构，仍系诸某朝某代，而道后世方有之事，用当时尚无之物，此亦“与史传乖迕J)也，却不似蔡邕、王粲为翁婿等之昭然易见。李贺《白虎行》咏秦始皇事，有曰：“玉坛设醮思冲天”，方世举批：“非先秦亡漠，刁所有时俗，不称。·)，史绳祖《学斋占哔》亟称杜牧《阿房宫赋》中“焚椒兰也”一句为“不可及”，以其赋秦事而不阑入“西京以后”之“沉檀龙麝”，贴合时代，文心细密。昔人亦尝以此义绳元曲，非徒如凌氏所谓“陉硿”于角色之生平“事实”也。王骥德《曲律》卷三《杂论》上：“元人作剧，曲中用事，每不拘时代先后。马东篱《三醉岳阳楼》赋吕纯阳事也，《寄生草》曲用佛印待束坡，魏野逢潘闽，唐人用宋事”；徐复祚《三家村老委谈》：“《琵琶记》使事大有谬处。《叨叨令》云：‘好一似小秦王三跳涧’，《鲍老催》云：‘画堂中富贵如金谷’；不应伯喈时，已有唐文皇、石季伦也，”复拈隐显各一例，聊资谈助。石君宝《曲江池》第三折I-儿白：“好波你个谢天香，他可做的柳耆卿么，“你”、李亚仙，“他，／、郑元和；卜儿唐人直呼宋人。李寿卿《伍员吹箫》第二折养由基唱：“一生输舆卖油人，他家手段还奇绝，”欧阳修《文忠集》卷一二六《归田录》又卷一二九《转笔在熟说》均记陈尧咨善射，睹卖油翁注油而白失：养由基春秋时人暗用
　　(j)Macrobius，Saturnalia，I·i·5，in T。Whittaker，Macrobius·15·
　　(钻G·Kaise~·：‘‘Das DJ·~1n3a Platons”，in N·Soergel·Dichtungund Dichter der Zeit，Neue Folge，Im Banne des Expresslonismus，684·
　　北宋故事。古小说中斯类亦伙。敦煌喀秋胡变文净：“辞妻了道，服得十秩文书，并是《孝经》、<<论语》、《尚书》、《左传》、《公羊》、《谷梁》、《毛诗》、《礼记》、《庄子》、《文选》”；春秋时人能读战国、西汉乃至六朝之书，书籍复已用纸帛。《青琐高议》前集卷七《趟飞燕别传》：“‘吾梦中见帝，帝赐我坐，命进茶’；左右奏帝曰：‘向者侍帝不谨，不合啜此茶”；西汉人早进三国始见记载之饮料。《水讲》第七回林冲“手中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金瓶梅》第二回西门庆“摇着洒金Ji!扇儿”；北宋末人先用明中叶方盛行之器物(参观杨慎《升庵全集》卷三一《谢同乡诸公寄川扇》诗、祝允明《枝[u文集》卷四《促金生许川扇不至》诗、《野获编》卷二六、《枣林杂俎》智集)。《金瓶梅》第三三回金莲道：“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树湾”；北宋末人前知明初人名都名。《西游记》第一。回袁守诚卖卜铺“两边罗列王维画”，唐太宗时已有唐玄宗时入画；第七一回献金圣宫以霞衣之“紫阳真人张伯端”、北宋道士也，第八七回八戒笑行者“不曾读”之《百家姓》、五代童课也，人之成仙、书之行世，乃皆似在唐以前：第二三回：“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乃温庭筠《和道溪君别业》腹联，易“寒”
　　为“香”、“苑”为“院”，初唐外国人家预揭晚唐中国人诗。且门联始见于五代，堂室之联至南宋而渐多，明中叶以后，屋宇内外不可或少此种文字点缀，作者并以之入集(参观李开先《中麓闲居集》卷六《中麓拙对序》、徐渭《徐文长逸稿》卷二四又张岱《琅媳文集》卷一《柱铭钞自序》、王铎《拟山园初集》第二四册《联语》)。《西游记》中于前举一联外，第二四回五庄观、第四四回三清观、第七三回黄花观皆“二门上有一对春联”；《镜花缘》写武则天时事，“金字对联”·“粉贱对联”之类或镌或挂于淑士国城门、淑士国书塾门、白民国学
　　塾人厅、泣红亭(第二一、二二、二三、四八回)：是五代后之中国对联于唐初已传外洋。《女仙外史》第三二回刹魔主看演《牡丹亭·寻梦》，嗤杜丽娘曰：“这样不长进女人，要他何用，”：是明永乐时宿演万历时戏文。胥如《庄子·天下》所谓“今日适越而昔来”者欤，抑且外国尚未发明之洋货，中国小说中每若已舶来而家常狎习者。
　　孟德斯鸠《随笔》(Spicil~ge)尝记一三一三年左右欧洲始制眼镜(厂invention de lunettes est de l'an l 3 1 3 0ll environs)(f)，盖当吾国元仁宗之世；十七世纪意大利诗家尚以为赋咏之新题，《眼镜》(L，ocehialino)、《美人戴眼镜》(Per bella donna che portava glioeehiali；Bella donna cogli oechiali)、《戴眼镜瞻望美人》(Amantevagheggiator con gli ocehiali)等，纷著篇什逗·：歌德晚岁深恶来客有戴眼镜者(ein Fremder mit der Brille auf der Nase)，自觉内心之隐私、外貌之老丑，悉为渠一目了然厄)，是十九世纪初叶，此物在彼土犹未司空见惯也。《镜花缘》中则非仅白民国塾师、淑士国酒保等外洋人戴眼镜(第二一、二三回)，唐敖为林之洋遮丑，亦曰：“原来舅兄今日未戴眼镜，”(第一六回)。
　　战，一人持六尺长铁管(un ferro亚理奥斯图名篇写八世纪骑士交bugio)，发放火药弹丸，此兵或为魔鬼手制(che fabricato nel丁artareo tondo／Fosti per man diBalzebfi maligno)，亘古未闻，当时亦惟其人有之(che I'anticagente／Non Vide mai，n6 fuor ch，a lui)，大力者夺而投于海，为世除害④；盖中世纪欧洲初无火枪，故迂曲其词，谓出于鬼工，天下只
　　眶) Montesquieu，Oeuv·comp·，“Bib·de la Pl6iade”，Il，1304·
　　② Giacomo Lubran0，Bernardo Morand0， Paolo Zazzaroni，Giuseppe Artale；Marino e 5 Marinisti，Ricciardi，910，982，1027，1034·
　　⑧Eckermann，Gesprfiehe mit Goethe，5 April l830，Aufbau，550一]·
　　(乡 Ariost0，Orlando Furios0，ⅡX·28—9，89—91，Hoepli，74—5，81·
　　、
　　此一枝，以掩饰时代错乱一一万历时赵士桢《神器谱》称“鸟铣”为神器，此斥为“鬼器，j，亦呼牛呼马之类也。《镜花缘》中则才女用火枪，水手用火枪，不一而足，林之洋曰：“幸亏俺有枪神救命”，且以 {“鸟枪打”对“云中雁”(第二一、二三回)。莎士比亚剧本写古罗马 !事，约当漠景帝时，道及白鸣钟(Peace，count the clock。The clockhath stricken three)q)，遭人嗤点；《镜花缘》中米兰芬“指桌上自鸣钟”(第七九回)，武周远在西汉之后，或可借口解嘲乎： 夫院本、小说正类诸子、词赋，并属“寓言”、“假设”。既“明其为戏”，于斯类节目读者未必吹求，作者无须拘泥；即如《红楼梦》第四。回探春房中挂唐“颜鲁公墨迹／，五言对联，虽患《红楼》梦呓症者亦未尝考究此古董之真伪。倘作者斤斤典则，介介纤微，自负谨严，力矫率滥，却顾此失彼，支左绌右，则非任心漫与，而为无知失察，反授人以柄。
　　譬如毛宗岗《古本三国演义》谪能削去“俗本”之汉人七言律绝，而仍强汉人赋七言歌行(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嵩岳嫁女》)，徒资笑枋，无异陆机评点苏轼《赤壁赋》(姚旅《露书》卷五)、米芾书申涵光《铜雀台怀古诗》(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一)、王羲之书苏轼《赤壁赋》(《官场现形记》第四二回)、仇英画《红楼梦》故事(《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三六回)等话棂矣。
　　时代错乱，亦有明知故为，以文游戏，弄笔增趣者。汤显祖《牡 !丹亭》第三三折柳梦梅欲发杜丽娘之墓，商诸石道姑，姑曰：“《大明 ]律》开棺见尸，不分首从皆斩哩，你宋书生是看不着《大明律》。”譬 ，之知法犯法，受罚应倍，而自首则可减等以至获赦，此固古罗马人所教修词诀也(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二四五《张裕》、卷四五九《舒州人》)。汤氏隽语流传，挂于众口，如汪琬《说铃》：“顾宁入被酒，与客谈经，客误以《唐石经》为《十三经》，顾曰：‘此与宋板《大明 。
　　调插律》何异，”；王应奎《柳南随笔》卷一：“博士毛公善说《诗》，河间献王号之曰《毛诗》，见《汉书》。《文选》于《诗序》一篇，既定为卜子夏作，而文目仍称《毛诗序》，与宋书生解《大明律》，何以异也，”；王阖运《湘绮楼日记》光绪三十一年十月十日：“所谓宋板《康熙字典》，其价宜在宋板上也”，又宣统二年十月二十三日：“有刘姓收袁枚墨迹，书我《元宵词》并跋，真佳话也，宋板《康熙字典》同此前后”，即仿此谵。李汝珍《镜花缘》另出手眼、作狡猞。第一九回：“多九公道：‘今日唐兄同那老者见面，曾说识荆二字，是何出处，，唐敖道：‘再过几十年，九公就看见了”；第七二回：“孟紫芝道：‘颜府逭《多宝塔》的大笔，妹子却未见过。’卞彩云道：‘妹妹莫忙，再逞几十年，少不得就要出世”；第七六回：“孟紫芝道：‘只要有趣，那襄管他前朝后代， 若把唐朝以后故典用出来，也算他未卜先知”；第八四回：“孟玉芝道：‘我今日要学李太白斗酒百篇了。’尚红珠道：‘这位李太白不知何时人，向来却未听见过”；他如第一八回唐敖评“新安大儒”，隐指朱熹，第九四回祝题花言“安知后世不将《中庸》另分”，隐指宋人编《四书》，第六五·七四√乙一回诸女郎更于王实甫《西厢记》，直引不讳，殆皆以“未卜先知／，一语塞议者之口欤。俞万春《荡寇志》于斯类枝节，不谐而庄，容肃词正，有头巾气。如第一回：“看官，那大炮、鸟枪一切火器，实是宋末元初始有。
　　……南宋时尚无此物，况北宋徽宗时乎，今稗官笔墨游戏，只图纸上热闹，不妨捏造，不比秀才对策，定要认真。……不要只管考据，”
　　西方名家涉笔，足相映发。如迭更斯小说写一撞骗者向人侈陈己于“七月革命”(the Revolution of July)中且战且赋诗，附注曰：“此君真具先知预见之神通者矣、吾书所叙乃一八二七年事，而七① Julius Caesar，Il·i·
　　月革命则一八三。年事也”(A remarkable instance of the pr0·phetic force of Mr Jingle，S imagination，etc·)、)；犹《镜花缘》之“未卜先知”。若伏尔泰赋十五世纪英、法战争诗中，有武士(Monrose)发手枪中人(Prend d，une main par la rage trembl-ante／Un pisto!et，en presse la d6tente)，附注曰：“前人而用后世器物，吾勿敢断言其当否，然读史诗时何妨从宽不究，”(Nousn’osons affirmer qu’iI soit permis d’anticiper ainsi·1e temps；mais que ne pardonne-t-il poi nt dans tin po~me 6piq ue?)③；则剧类《荡寇志》之于大炮鸟枪矣。
　　顾炎武树义，限于辞赋，识已逊刘炫、刘知几；且或犹严别文体之尊卑雅郑，故其时戏曲大盛，小说勃兴，而皆不屑稍垂盼睐，借以齿牙。凌廷堪既能演顾氏之论赋，复如补王骥德之论曲，却不悟灯即是火，乳非异酥，未尝连类通家。聊托谢庄发端，而为二刘氏竞绪云。“假设之词”而于时代之界最谨严不苟者，唯八股文；陈澧《东塾集》卷二<<科场议》一：“时文之弊有二。代古人语气，不能引秦汉以后之书，不能引秦漠以后之事，于是为时文者皆不读书。，j此又诸家所未及矣。抑时代错乱，非徒文词也，绘画亦有之，如陈与义《简斋诗集》卷二六《题赵少隐清白堂》之二所谓：“雪襄芭蕉摩诘昼，炎天梅蕊简斋诗。”刘知几《衣冠乘马议》指摘“张僧繇画群公祖二疏，而兵士有著芒屣者，阎立本画昭君入匈奴，而妇人有著帷帽者，……
　　岂可征此二画以为故实者乎，”(《全唐文》卷二七四)，即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二“帷帽兴于国朝，芒靥非塞北所宜”一节所本；宋敏求《春明退朝录》卷下亦记有《汉祖过沛图》“画迹颇佳，而有僧，为观者所指，翌日并加僧以幅巾”。此皆可考史征献，讥其疏舛者也。
　　然唐僧贯休《送卢秀才应举》：“还冲猛风雪，如画冷朝阳”，自注：
　　“时名画李白、王昌龄、常建，冷朝阳冒风雪人京”；黄伯思《束观余论》卷下《跋滕子济所藏《唐人出游图，》：“昔人深于画者，得意忘象，其形模位置有不可以常法论者。……如雪与蕉同景，桃李与芙蓉并秀，或手大于面，或车阔于门。……此卷写唐人出游状，据其名题亡宋之问，王维、李白、高遍、史白、岑参刁，或有勿同时者，而扬镳并驱，睇眄相语，岂亦于世得意忘象者乎，”；楼钥《攻娩集》卷二《慧林画寒林七贤·序》：“旧有《唐人出游图》，谓宋之间、王维、李白、高适、史白、岑参六人。多画七贤，不知第七人为谁，或云是潘逍遥，未见所据”，又《诗》：“群贤俱诗豪，年辈不同处，安得寒林中，联镳睇相语，谁欤创妙意，臭味无今古。吾闻顾陆辈，寓意或如许；桃李并芙蓉，雪中芭蕉吐”，楼尝为黄书作跋，此诗语意必本黄来；杨慎《升庵全集》卷五九所抡及蒋士铨《忠雅堂诗集》卷三所题《七贤过关图》又谓乃张说、张九龄、李白、李华，王维、郑虔、孟浩然。
　　是则不顾古人之行辈交谊，“不以先后相限次”，捉置一处，写入一图，固又唐宋画师构景之一端。“寓意”正刘知几等论辞赋所谓“寓言”。雪裹芭蕉，荷边桃李，四士结伴而冲风雪，七贤联骑而游寒林，~n：tL子之友柳下，桓公之叹仲文，亦如马致逮《青衫泪》第一折中以孟浩然、页岛、白居易之同为裴兴奴狎客矣。都穆《寓意编》：“王维画伏生像，不两膝着地、用竹简，乃箕股而坐，凭几舒卷。盖不拘形，亦雪中芭蕉之类也，j：则亦秋胡读《文选》、林冲执川扇之类耳。
　　一七二 全宋文卷三六颜延之《赭白马赋》：“旦刷幽燕，昼秣荆越。”按前人写马之迅①Dickens，Pickwick Papers，ch·2。note·②Voltaire，La Pucelle，XII·123 ff·，note·
　　疾，辄揣称其驰骤之状，追风绝尘(参观《全后汉文》论傅毅《七激》)。卷三四谢庄《舞马赋》：“朝送日于西版，夕归风于北都”，亦仍旧贯，增“朝”、“夕”为衬托。颜氏之“旦”、“昼”，犹“朝”、“夕，，也，而一破窠臼，不写马之行路，只写马之在厩，顾其过都历块，万里一息，不言可喻。文思新巧，宜李白、杜甫见而心喜；李《天马歌》：“鶸鸣刷燕晡秣越”，直取颜语，杜《骋马行》：“昼洗须腾泾渭深，夕趋可刷幽并夜7)，稍加点缀，而道出“趋”字，便落迹著相。李壁注《王荆文公诗注》卷五《张良》附刘辰翁批语：“便如‘天发一矢胡无酋，，不动声色”，指王安石《澶州》：“天发一矢胡无酋，河冰亦破沙水流”；窃谓颜氏原语亦堪称“不动声色，j，杜加“趋j＼，字，便如改王句作“天发一矢中胡酋”矣。“朝”、“夕”戌“旦”、“昼”并列，句法类《楚辞》叠见之“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悬圃”，“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离骚》)，“朝骋骛兮江阜，夕弭节兮北渚”(《湘君》)，“朝濯发于汤谷兮，夕晞余身兮九阳”(《逮游》)等。魏、晋人行役之篇如徐干《避地赋》：“朝余发乎泗州，夕余宿乎留乡”(《全后汉文》卷九三)，潘岳《登虎牢山赋》：“朝发轫兮帝墉，夕结轨兮中野”(《全晋文》卷九。)，似填匡格，颜氏则能舆古为新。《全唐诗》载吕岩《绝句》之一六：“朝游北(一作‘百’)越(一作‘岳鄂’)暮苍梧，袖裹青蛇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首句言飞仙神行之速，修词可参颜氏之赋马。元人谷子敬《城南柳》第一折吕洞宾唱：“东访丹邱西太华，朝游北海暮苍梧”；《西游记》第二回须菩提祖师以腾云法授孙悟空，曰：“自古道：‘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凡腾云之辈，早晨起白北海，游过东海、西海·南海，复转苍梧一一‘苍梧，者，却是北海零陵主语话也。将四海之外，一日都游遍。”仙师于舆地或任意呼名，其说吕诗首句，则犁然有当。“朝”·“暮”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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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貌同“旦”、“昼”并列，而意谓环行天下，周而复始，夸饰迅速，视颜句更进一解，倘移以赋马，当日：“旦刷幽燕，夕饮冥泽”耳。《水经注》卷三四《江水》：“行者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与“朝游北海暮苍梧”，句法无异，均言朝暮在一地也；苟无上下语，望文生义，则安知一谓终日难移寸步而一谓一日周游四海，词旨相隔，有若天冠地屦哉，又安知不可彼此交易以为解释哉，此所以必“考其终始”，庶免于以词害意也(参观《左传》卷论隐公元年、《全晋文》论陆机《谢平原内史表》)。
　　颜延之《庭诰》：“立长多术，晦明为懿厂…··虽在畎亩，明晦则功博。……若弃其大用，穷其细瑕，或明灼日月，将不胜其邪。故曰：‘孱焉则差，的焉则阎。”按“立长”宜!晦明”，即《慎子》所谓。不瞽不聋不能公”(参观《通俗编》卷四引相类语，“不瞽”或作“不喑”、“不痴”)。“孱”、琐细也，“差”如枚乘《上书谏吴王》之“铢铢而称，至石必差”，“的焉则合”谓察察则非明耳。“欲者，性之烦浊”云云。按参观《全晋文》论陆机《演连珠》。“谚曰：‘富则盛，贫则病’矣。”按参观《全晋文》鲁褒《钱神论》：“故曰：‘丹可灭而不能使无赤，石可毁而不能使无坚。”按卷四二顾愿《定命论》：“亦由石虽可毁，坚不可销；丹虽可磨，赤不可灭”：均本《吕氏春秋。诚廉》：“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坚与赤性之有也，性也者，所受于天也。”《庭诰》：“挚虞《文论》足称优洽。《柏梁》以来，继作非一，纂至七言而已。九言不见者，将由声度阐诞，不协金石。”按《全晋文》卷七七挚虞《文章流别论》：“古之诗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古诗之九言者，‘涧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之属是也。”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三七引何焯云：“遍检各本，皆云：‘《洞酌》三章，章五句’，则以为二句也一颜延之谓‘诗体本无九
　　宇者，将由声度阐缓，不合金石，，仲冶之言未可据uL，”《毛诗·关雎》篇末孔颖达《正义》举《诗》中二言至八言句例，驳挚虞九言之说，即谓“洞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乃两句非一句，何、姚似失忆。《日知绿》卷二。举九言句例为“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而不举“洞酌”，有以也。挚虞未及八言句，明单本《蕉帕记》嘲文理不通，至托为胡连其人者，自白云：“作文只是七股，吟诗偏爱八言”；孔《正义》则拈“我不敢效我友自逸”、“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为八言句之例。
　　宋孙奕《示儿编》卷三、陈骥《文则》卷下分别举“十月”云云、“我不敢”云云以示八言诗句，似亦未省孔《正义》先言之。余尝叹宋、清学人注意经之漠注，而每于唐疏粗心易念，此又一证也，参观《周易》卷论《系辞》(四)。庾信《周五声调曲》中《商调曲》四章全为九言，《角调曲》二章全为八言，似无道者。杨慎《升庵全集》卷六。、赵翼《陔余丛考》卷二三、俞樾《茶香室三钞》卷一五皆爬梳唐·宋·元人诗，补广挚虞之所未睹，增十言、十一言、十五言句诸例。余见清人诗集中长句，有溢出十五言而复非若杜光庭《纪道德》、《怀古今》两篇之以“之”，“乎”、“者”、“也”等虚字衬贴者。即如与赵氏齐名之蒋士铨《忠雅堂诗集》卷八《黄鹤溪舍人以<相马图，索题》中，长句至十七字，余则七、九、十一、十三字不等：“世无孙阳《相马经》，不知图中主人所师是否西河子与束门京。……都护青骢岂得见，邓公厩底不须定为房驷精。十二闲中雄姿令德漫题品，可怜涂泥驿传驰者负者焉足评。”吕留良著述遭禁毁，趟、俞二氏当不获见，即见或勿愿道；《何求老人残稿。伥伥集·看宋石门画+辋川图，依太冲韵》有云：“今观尺山寸树尚画四五丈，其中亭榭、艇子、帷帐、几榻、炉碗·瓶罂、砚床、书册、茶灶、药磴、弦琴、酒橇、禅座、变相、宾客僮仆娱心乐忘之具无不备。不知思明跋扈、回纥贪残、百里内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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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兵至，又况蓝田汫渭问，用兵正复秦陇白·真，；一句逢四十三字，诗集中绝无仅有，欲配当之，须求诸禅憩及院本耳。盖此体防于禅人机锋，如宋释晓莹《罗湖野录》卷一载端狮子投章子厚憩：“点铁成金易，忠孝两全难，仔细思量着，不如个湖州长兴灵山孝感禅院老松树下热用老僧闲”；《永乐大典》卷一。。一六《旨》字引《宗门统要》径山呆说黄梅意旨：“蕉芭蕉巴，有叶无丫，忽然一阵狂风起，恰似东京大相国寺裹三十六院东廊下壁角头王和尚破袈裟。”戏文打译，每有此体，如《楚昭公》第三折梢公歌：“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也弗只是我俚梢公梢婆两个，倒有五男二女团圆。
　　一个尿出子，六个勿得眠，七个一齐尿出子，艘板底下好撑船，一撑撑到子姑苏城下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倒有”句亦八言，用宋以来婚礼时祝愿套语如《清平山堂话本·快嘴李翠连记》：“五男二女，七子团圆”，《类编草堂诗余》卷三胡浩然《满庭芳。吉席》：“愿五男二女，七子成行”(参观《五灯会元》卷一一南院慧愿章次、《夷坚乙志》卷七《西内骨灰狱》、《花草粹编》卷六无名氏《遍地花》·《通俗编》卷一0引《泉志》等)。《倒鸳鸯》第二折鲁首才吟诗：“亭上燕啾啾，伸出五个头，看来像什么，好像我们徽州府休宁县吴爱泉朝奉在上海二十五保开张南北杂货店新娶一位小孺人脚穿乌绫破鞋突出五只脚指头”；“好像”与禅语之“不如”、“恰似”一格，句长达四九言。李开先《词滤》载“打油体”诗：“六出飘飘降九霄，街前街后尽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又“天兵百万下南阳，也无援救也无粮，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爷的哭爷、哭娘的哭娘”；亦此体。当世美国谐诗名家(Ogden Nash)之作，有相肖者f。
　　㈠、 E·g·“Kind of an Ode to Duty”·
　　一七三 全来文卷三七
　　颜延之《又释何衡阳《达性论，》引何承天语：“寻来旨似不嫌有鬼，尝谓鬼宜有质。”按“尝”字讹，原语见卷二三何承天《重答颜光禄》，作“当谓”，是也。延之《重释《达性论，》：“若虽有无形，天下宁有无形之有，”故承天《重答》云然。“质”即“形”之互文，“鬼宜有质”如言“鬼宜有形体，，耳。陆机《演连珠》：“览影偶质，不能解独”，谓形影相偶；《南齐书。武十七王传》竞陵王子良启：“缣缩虽贱，骈门裸质”，谓裸形或裸体；《全唐文》卷一五六谢偃《影赋》：“若夫长短侔形，曲直应质”，谓应体；常建《闲斋卧病》：“明镜悲旧质”，谓旧日形容。宋祁《新唐书》文笔好为涩体，《奸臣传》下记卢杞“鬼形蓝面”，而《赞》曰：“鬼质败谋兴元蹙。”‘鬼质”二字虽或可援何承天语为来历，殊苦生硬隐晦。南宋诗人钩新摘异，遂频用《新唐书》语。范成大《石湖诗集》卷一六《蛇倒退》：“山民茅数把，鬼质犊子健”，卷二。《采菱》：“刺手朱殷鬼质青”，卷二七《四时田园杂兴》：“血指流丹鬼质枯”；泛言民亦劳止，枯瘠如鬼。刘克庄《后村大全集》卷一八七《沁园春》八：“因封还除目，见嗔鬼质”，方岳《秋崖先生诗集》卷九《堪笑》一：“命悬鬼貌干何事”(吴师道《吴礼部诗话>>引作“命关鬼质缘何事”)，则均指卢杞。元初趟文《青山集》卷四《江村记》亦云：“渔童樵青，鹑衣鬼质”，又同范诗之泛言体貌黧悴。明、清诗文却鲜用者。
　　一七四 全宋文卷四四
　　袁淑《真隐传》。按与《全上古文》卷八鬼谷先生《遗书责苏秦，张仪>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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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淑《鶸九锡文》、《劝进栈》。《驴山公九锡文》、《大兰王九锡文》、《常山王九命文》。按均出淑《诽谐集》；诸篇与卷一五范晔《和香方序》、《全梁文》卷二七沈约《修竹弹甘蕉文》皆诙诡而别成体裁，后世落套依样，观缪艮《文章游戏》诸集，可以隅反。范·沈意含讥讽，袁似纯供解颐抚掌之资，未寓褒贬，《全梁文》卷六八王琳《翅表》、《清异录》卷三颖王《十玩图》、毛胜《水族加恩簿》，其支与流裔也。然如《左传》闵公二年记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北齐书·幼主纪》记“马及鹰犬乃有‘仪同’、‘郡君’之号，故有‘赤彪仪同，、‘逍遥郡君，、‘凌霄郡君，。……斗鸡亦号‘开府”；《新五代史·东汉世家》记刘曼为“黄骝治厩，饰以金银，食以三品料，号‘自在将军”；实有其事。则袁文之封鸡、驴为上公，赍豕、蛇以锡命，虽戏语乎，亦何妨视嘻笑为怒骂也，鶸封“会稽公”；驴加“大鸿胪”衔，以庐江、庐陵、珠庐、桐庐封为“中庐公”；均谐声双关。后世小说则进而迳使物妖谐声得姓，猿、“袁”氏，狐、“胡”氏，猪、“朱”氏，鼌、“元”氏，驴、“卢”氏；故如《太平广记》卷四九。《束阳夜怪录》之卢倚马即驴山公之族，《封神演义》第九二回之朱子真即原“号曰豕氏”者，九一回之常吴则犹存常山郡望耳。《太平广记》卷四七七《张景>(出《宣室志》)记少年素衣肥泽，自称“齐人曹氏子”，乃挤螬之魅，尤雅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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