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Cf·Aristotle，Poetics，Vl·20：“It is much the same also inpainting；if a man smeared a canvas with the loveliest colours at’a。dom·it would not give as much pleasure as an outline in black-and white”(“Loeb”，27)；Domenico Neroni：“Colour is the cnemv。fall ooble art·It is the enemy of all precise and perfect form·sinCcwhere colour exists，form can be seen only as juxtaposition of col。ur’，(quoted in Vernon Lee，Renaissance Fancies and Studies，120)：CliveBell，Art，236：“Colour becomes significant only when it has bccnmade subservient to form·” ·
②Fon tenelle，l~loges，Garnier。79·
论》(《全唐文》卷四三二)、姜夔《续书谱》(《白石道人全集》卷一。)之类，祖构踵事，侔色揣称，取山川动植、形体举止，以拟六体八法。
如梁武《草书状》：“缓则鸦行，急则鹊厉，抽如雉啄，点如兔掷”云云，《六体书论》：“真书如立，行书如行，草书如走”云云，《续《书谱>》：“指点者字之眉目，横直画者字之骨体，撇捺者字之手足”云云；而蓝书断序》、《评书药石论》至以君臣、父子之伦常相比，似自口自卫恒此篇《古文势》：“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触类旁通。然均只谓书法有肖物色人事处，未尝谓书亦如画之云峰石迹，以造化为师，故书家作字亦如画家之须观物取象也。陆鸿渐《僧怀素传》(《全唐文》卷四三三)乃载张旭自言：“孤蓬自振，惊沙坐飞，，余师而为书，故得奇怪”，又载颜真卿曰：“张长史睹孤蓬惊沙之外，见公孙大娘剑器舞，始得低昂回翔之状”，又载怀素曰：“贫道观‘夏云多奇峰’，辄尝师之”，借成句谓观蓬、沙、云三物，非谓读鲍照《芜城赋》、顾恺之《神情诗》；李阳冰《上李大夫论古篆书》(《全唐文》卷四三七)：“于天地山川，得方圆流峙之形；于日月星辰，得经纬昭回之度；于衣冠文物，得揖让周旋之礼；于鬓眉口鼻，得喜怒惨舒之分；于虫鱼鸟兽，得屈伸飞动之理；于骨角齿牙，得摆拉咀嚼之势。
随手万变，任心所成，通三才之气象，备万物之情状”；蔡希综《法书论》(《唐文拾遣》卷二一，·，《全唐文》卷三六五所采不同)：“凡欲结构字体，未可虚发，皆须象其一物，若鸟之形；若虫食木，若山若树，若云若雾，纵横有托”；苏轼《束坡题跋》卷四《跋文与可论草书》记文同自言：“见道上斗蛇，遂得其妙。”则迳等八法于六法、，《郁冈斋笔尘》卷二引陈绎曾《法书本象》至云：“赵承旨子昂少日于朱家舫斋学书，旧迹犹存。学‘乙’字，先作群鹅；学‘子，字、‘不，字，先作群雁；学‘为，字、‘如，字，先作戏鼠i”或确有会心，或故神其说，要。 ]]22十·
之未许参死语者刻舟求剑、守株待兔。《东坡题跋》卷四《言张长史书法》曰：“世人见古德有见桃花悟者，……便将桃花作饭吃，吃比饭五十年，转没交涉。正如张长史见担夫与公主争路而得草书之法，欲学长史书，日就担夫求之，岂可得哉，”(石梁《草字汇》蒋光越序全本此)；明逢之言，正如其谵文同：“与可之所见，岂真蛇耶f抑草书之精耶，”①虽然，书字之结体诚勿得淆同于画物之象形，顾书法之运笔又未尝不可与画法之运笔相通；二者未宜混为一谈。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一已言工画者多善书，卷二又详言书画“用笔同”法。《晋书·王羲之传》特记其“爱鹅”诸事，后人遂牵合于书法之执笔，如黄庭坚《吴执中有两鹅，为余烹之，戏作》：“学书池上一鹅，宛转相随笔意多”，又《题画鹅雁》：“驾鹅引颈回，似我胸中字，右军数能来，不为口腹事”；陈师道《后山集》卷一八《谈丛》：“苏、黄两公皆善书，皆不能悬手。逸少非好鹅，效共宛颈尔，正谓悬手转腕”；陆佃《埤雅》卷六《鹅》：“又善转旋其项，观之学书法以动腕，羲之好鹅者以此”；郭熙《林泉高致集》之三《画诀》：“说者谓右军喜鹅，意在取其转项，如人之执笔转腕以结字。故世之人多谓善书者往往善画，盖由其转腕用笔之不滞也”；何莲《春渚纪闻》卷五：“古人作字谓之‘字画’，‘画’盖有用笔深意。作字之法，耍笔直而字圆。……不知何时改作‘写字”；无名氏《东南纪闻》卷二：“单伟、字炳文，书法有所传授，郭敬叔，姜尧章皆师焉。……画梅作一绝云：‘《兰亭》一入昭陵后，笔法于今未易回；谁识定斋仁单自号]三味笔，又传壁坼到江梅，”；均言书、画运笔，一以贯之耳。尝试论
①Cf·Eric Gill，Autobiography，120：“It[1ettering]depends forits beauty upon nothing but man’s musical sense·The shapes of lettersdo not derive their beauty from any sensual or sentimental remini·scenGe·”
之，品书如画，蔡邕、卫恒等文其始事也，而终事则翩其反而，品画如书，终始钧旋毂转，几若筮德之圆。郭若虚《图画闻见志》卷一：“画衣纹林石，用笔全类于害”，又卷四：“唐希雅始学李后主‘金错刀’书：遂缘兴入画，故所为竹木，乃颇掣之笔”；董其昌螺容台集·剔集》卷四：“古人作昼，常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郎瑛《七修类稿》卷二四：“《韵语阳秋》尝谓：‘陆探微作一笔画，实得张伯英草书诀，张僧繇点曳斫拂，实得卫夫人《笔阵图》诀，吴道子又受笔法于张长史，；趟子昂诗谓：‘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应知八法通，；王孟端亦谓：‘尽竹法：干如篆，枝如草，叶如真，节如隶”，所引《韵语阳秋》一节实全本《历代名画记》卷二，“受”应作“授”，盖欲言画一律出于书，而浑忘年代舛倒也。 ·
卫恒《四体书势。草书》：“张伯英……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下笔必为楷则，号‘匆匆不暇草书。”按“楷则”正指草书，非云“不暇草”而作楷书，乃谓落笔不苟，足资法范。故“韦仲将谓之‘草圣”；使下笔必为真楷，何缘被此佳号哉，‘《梁书·萧子云传》：“善草隶书，为世楷法”；怀素《自叙》载颜真卿赠序：“夫草稿之兴，起于汉代。……迨乎伯英，尤擅其美。……以至于吴郡张旭长史，睢姿性颠逸，超绝古今，而模仁墨迹及拓本皆有此字，疑笔误衍文工楷精法详，特为真正”：字句可参。是不特草书可为。楷法”，抑且得蒙“真正”
之目，观文之终始，庶不误会。草稿为体，本可潦草，然既成专门术艺，而与他三体并立为四，则工拙判分，白不容草率涂抹，如元好问《论诗绝句》所嘲“儿辈从教鬼画符”者。怀素《自序》载诗流赠什，赞其驰毫骤墨，风狂雨急，朱遥诗有曰：“笔下唯看激电流)，，后来米芾《宝晋英光集》卷二《智衲草书》琢炼愈奇曰：“满手墨电争回旋”：皆状手笔之迅疾，飘忽不滞，此与心情之迫遽、匆促不暇，淄渑宜
辨，不可朱紫相乱也。方夔《富山遣稿》卷九《杂兴》：“醉眼昏花迷野马，帖书戏草掣风樯”；“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出杜牧《昌谷集序》，以喻“草”时笔势之急，而“戏”又示“草”时心境之闲，分疏明白·向来论者，不察草书之致用别于草书之成艺，遂多葛藤。如苏轼《东坡题跋》卷四《评草书》：“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草书虽是积学而成，然要是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暇草书’，此语非是。若‘匆匆不及，，乃是平时有意于学此”；高论而非的论。虞兆浓《天香楼偶得》释“不暇草书”为“不暇起草”，则言作文而非言作书。赵翼《陔余丛考》卷二一驳虞说，谓当时草书“体尚未备，习之者亦少，为草书必经营结撰”，稍近是矣。李联绣《好云楼二集》卷一四亦驳虞说，谓张芝此语“明对”楷书而言，因引趟壹《非草书》(按见《全后汉文》卷A-)云：丫而今之学草书者，不思其简易之旨，……私书相与，犹谓就书适迫遽，故不及草。草本易而速，今反以难而迟，失指多矣，”；又似是寅非。夫张芝、“草圣也”，赵壹推为“有超俗绝世之才”者，“不暇草书”之语乃芝自道良工心苦也；至“今之学草书者JC，学焉而尚未能，恐仓卒下笔而反失故我，遂以“不及草”为解：李只齐末而不察本尔。趟壹言官书、军书“故为隶草，趣急速耳，示简易之旨”，复言草书“其擗扶柱桎诘屈友乙不可失”。盖草书体成法立，“旨”虽“简易”而自具规模，。趣”虽“急速”而亦遵格式，必须省不失度，变不离宗；结构之难，今日犹然，当时“体尚未备”，自必更甚。
《全梁文》卷六七庾孝威《论书》早言草书o(己’、‘巳，莫分，‘束’、‘柬’相乱。……贪省爱异，浓头纤尾，断腰顿足。‘一，、‘八’相似，‘十，、‘小’难分，届‘等，如‘匀’，变‘前，为‘草”；王君玉《续纂》以“杜撰草书”与“哑子做手势”列入《难理会》门：苏轼《石苍舒醉墨堂》自言“草书夸神速”：“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陶奭
龄《小柴桑誧誧录》卷上引俗谚论草书曰：“热写冷不识”(明人《金钿盒》传奇第一一折痴哥白：“我的字热写冷不识”)；吾乡俚语亦云：“草字缺只脚，仙人猜不着”；此均为初学胸无成竹，而“匆匆／，“信手”者，痛下针砭也。及学之既熟，不失形体：遂讲求骨力风神，已致其用，乃游乎艺，难能进而为巧技。《全三国文》卷七四皇象《与友人论草书》：“如逸豫之余，手调适而心佳娱，可以小展／2，；孙虔礼《书谱》专为草书而发，论书家之“五合／，、“五乖”，乖始于“心遽体留，，，合终于“偶然欲书”。“心遽”非“匆匆”欤，亦郎不“逸豫j，耳。而“偶然”即“佳娱”兴到也。笔逸不停，意闲不迫，心舒手急，方合而不乖。张芝“不暇作”者，大匠倥偬则不克尽其能事：末学“不及作”者，结构生疏，忙中易乱必“失诘屈友乙”主体。《唐文拾遣》卷二一蔡希综《法书论》载蔡邕语：“欲书先适意任情，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之毫不能佳也”，是楷隶亦不容“心遽”也；杜甫《戏为双松图歌》：“请公放笔为直干”，《戏题画山水图歌》：“能事不受相促迫”，是画家手可快而心亦不可“遽”也。盖艺事均忌急就，而草书贵迅捷，作之者易误会为草率，故特标“匆匆不暇／，之戒焉。《全梁文》卷四八袁昂《书评》：“范怀约真书有力，草书无功，故知简牍非易”，“非易”、成艺之艰难也；趟壹谓草书“易而速”，“易”、字体之省简也，两“易”字不得淆为一谈。陈师道《答无咎画苑》：“卒行无好步，事忙不草书；能事莫促迫，快手多粗疏／，；深得“草”非草率、“易”非轻易之旨。黄庭坚<代书》：“遣奴迫王事，不暇学惊蛇”；“惊蛇”即指草书，“迫”则“不暇学”，亦见非率易。《宣和书谱》卷一。：“难工者楷法，易工者草字”；宣和两《谱》，谄佞之害，识趣庸陋，此堪为例。书之楷舆草，犹文之骈与散、诗之律与古，二体相校，均前者难作而易工，后者易作而难工尔。江少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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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类苑》卷五。：“谚云：‘信速不及草书，家贫难为素食，，言其难猝置也”；李之仪《姑溪居士前集》卷三九《跋山谷草书《渔父词，》：“家贫不办素食，事忙不及草书，，最是妙语)／；方回《桐江续集》卷二六《七月十五日书》：“家贫难办素食，事忙不及草书’一一今日果然如此，古人可信非欤、”，“难猝置”即张、孙所言“不暇”·“心遽”。张拭《南轩文集》卷三五《跋王介甫帖》之二：“例多匆匆草草，此数纸及余所藏者皆然。丞相平生有何许忙迫时耶，”本正心诚意之教申“书为心画”之论，非评王安石草书优劣也。喀旧唐书。文苑传》中记席豫“未尝草书，谓人曰：‘不敬他人，是自不敬也。”宋儒居敬，尤检点及乎书法。叶梦得《石林避暑录话》卷三记张观“生平未尝草书”，有句云：“观心如止水，为行见真书”；《宋元学案》卷七五《慈湖学案》记杨简“生平未尝作草字”；《朱子语类》卷一四。论黄庭坚楷书云：“但自家既是写得如此好，何不教他方正y须要得恁欹斜则甚1又他也非不知端楷为是，但自如此写；亦非不知做人诚实端殷为是，但自要恁地放纵1”，盖并楷书亦不许飘扬(任渊《后山诗注》卷三《送苏迨》：“真字飘扬今有种”，注：“真字多患窘束，惟东坡笔墨超然于楷法之外J＼”。闲邪之严如此，则工书白为玩物丧志，而草书更征心术不端，故虽羲之父子，当在所不取，何况安石。汉趟壹“非草书”，宋儒不啻为进一解，视“匆匆草草”直是人品之玷累，至于书之乖合工拙，盖末而无足较矣。
一。九 全晋文卷三三
裴愿《崇有论》。按孔平仲《珩璜新论》以此《论》舆王坦之《废庄论》、江惇《达道崇检论》、范宁《王何论》并称，因谓“近世士夫尊尚释氏，亦可戒矣”。然《颜氏家训·勉学》篇尝列举王、何、嵇·阮
之伦“领袖玄宗”，而立身行事大背老、庄之教。二意各得一边。盖晋人之于《老》、《庄》二子，亦犹“《六经》注我”，名曰师法，实取利便：借口有资，从心以舍，长恶转而逢恶，饰非进而煽非。晋人习尚未始萌发于老、庄，而老、庄确曾滋成其习尚。《全晋文》中他如卷五三李充《学箴》、卷七三刘弘《下荆州教》、卷八九陈颛《与王导书》、王沉《释时论》、卷一二七干宝《晋纪总论》皆足与平仲所称诸篇相发明。裴《论》：“处官不亲所司，谓之雅远”，即干《论》：“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卷六二孙绰《刘真长谏》：“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其所赞美正裴，干之所抨击也。《抱朴子》外篇《漠过》叹“道微俗敝，莫剧漠末”，举例有：“懒看文书，望空下名者，谓之业大志高”；是漠末已有其风，晋特加厉耳。《文选》李善注干《论》“望空为高”句，弓!刘谦《晋纪》应瞻《表》：“元、康以来，望白署空，显以台衡之量”，是也，而就字面言，则《抱朴》语可补注。《梁书。何敬容传·论》：“望白署空，是称清贵”，语意皆本应瞻；而举卞壶答阮孚语为敬容辩护，则不如举《世说·政事》载何充答王蒙语，充即敬容祖也。裴《论》：“悖吉凶之礼，忽容止之表，弃长幼之序，漫贵贱之级，其甚者至于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为弘。”此又晋承前代之遣风而加厉者。《抱朴子》外篇《疾谬》：“礼教渐颓，傲慢成俗，或蹲或踞，露首袒体。……汉之末世，或亵衣以接人，或裸袒而箕踞”；《世说·德行》王平子、胡母彦国诸人则刘注引王隐《晋书》：“魏末任诞，去巾帻，脱衣，露丑恶，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实则此种任诞不特早于“魏末”，亦复早于“漠末”。应劭《风俗通》卷四《过誉》记趟仲让“为梁冀从事中郎将，冬月坐庭中，向日解衣裘，捕虱已，因倾卧，厥形尽露”，梁妻怒欲推治，梁叹曰：“是趟从事，绝高士也，”《三国志。魏书·苟或傅》裴注引张衡《文
士传》又《后汉书·弥衡传》记衡至曹操前击鼓，吏诃其不改装，“衡曰：‘诺，’即先解相衣，次释余服，裸体而立”(《世说·言语》刘注引《典略》记载更详，《全三国文》卷四三鱼豢下漏辑)。若夫《晋书·隐逸传》记杨轲“卧土床，覆以布被，裸寝其中”，苟铺造之，“发轲被，露其形，大笑之；轲神体颓然，无惊怒之状”；既在卧榻，又非自露，殆不得为“绝高士”、“通、达”矣。
一一。 全晋文卷三四
卢谌《尚书武强侯卢府君诛》：“谌罪重五岳，衅深四海，身不灰灭，廷于家门。方今斩焉在疚，死亡无日O···…·是以忍在草土之中，撰述平生之迹。笃生我君”云云。按余三十岁前，常见人死讣告，《哀启》附以《行述》，遭亲丧者必有套语：“不自殒灭，祸延显考(妣)”，“苫块昏迷，语无伦次”等。千篇一律，不知俗戍格定，当在何时。文献征存，似莫古于卢谌此篇也。 ，
… 全晋文卷三七
庾翼《贻殷浩书》：“王夷甫先朝风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终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当超然独往。而不能谋始，大合声誉，极致名位，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而乃高谈庄、老，说空终日。……既身囚胡虏，弃言非所。……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实之未定、弊风之未革也。”按《晋书·范宁传》：“时以虚浮相扇，儒雅日替，宁以为其源始于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于桀纣，乃著论云云”，其论见《全晋文》卷一二五，有曰：“饰华言以翳实，骋繁文以惑世，……礼坏乐崩，中原倾覆。。·…·桀纣暴虐，正足以灭身覆国，为后世鉴戒耳，岂能回百姓之祝听哉，……吾固以为一世之祸轻、历
”
代之罪重，自丧之衅少、迷众之愆大也。”《梁书。侯景傅》载陶弘景诗则归罪于王衍、何晏：“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谈空；不意昭阳殿，化作单子宫，”《晋书。王衍传》：“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为本，……衍甚重之”；衍身居宰辅，误国丧邦，故范宁以晏、弼为论，正本清源也。衍为石勒所俘，“陈祸败之由，云：‘计不由己”，后逢勒之怒，勒斥曰：“破坏天下，正是君罪，”夫诿过逃责，债事惯技，在衍固热足怪，然当时物论，亦似有惋惜回护之者。《世说·轻诋。：“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虚，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虎率尔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水经注·洧水》：“俊者所以智胜群情，辨者所以文身祛惑。夷甫虽体荷俊令，口擅雌黄，污辱君亲，获罪羯勒。史官方之华、王，谅为褒矣，”皆足证庾翼<<书》所谓“世皆然之”。《世说·言语》记王羲之舆谢安共登冶城，王曰：“今四郊多垒，宜人人白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耶y”谢语几无异袁虎，又庾翼《书》所谓“名实未定”之例焉。后世叹惜王衍，别树一义。元好问《中州集》卷一引蔡松年《乐府自序》：“王夷甫神情高秀，少无宦情，使其雅咏玄虚，超然终身，何必减嵇、阮辈。而当衰世颓俗、力不能为之时，不能远引高蹈。颠危之祸，卒与晋俱，为千古名士之恨。”夫“不能远引”，正即实有“宦情”，如傅嘏讥何晏所谓“言远而情近”(《全晋文》卷五。傅玄《傅嘏传》)也。蔡氏数语之间，已相凿枘。《晋书。殷浩传》桓温谓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南齐书·褚炫传》论其从兄曰：“使渊作中书郎而死，不当是一名士耶”C)：刘延世《孙公谈圃》卷上记孙升言王安石、苏轼可为翰林学
士，不可为执政。均可与蔡语相参，亦犹《论语。宪问》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陈书。后主纪》魏征论曰：“古人有言，亡国之主多有才艺。考之梁、陈及隋，信非虚论”；。古人·2，殆指《后汉书。韩歆传》歆对光武曰：“亡国之君皆有才，桀纣亦有才j)(参观《吕氏春秋。用众》)。诗人海以两意并合。阎尔梅《迷楼》七古“造物何苦愚才人，乃使公子为天子·”(刘恋《风人诗话》弓I)；郑燮《板桥诗钞·南朝》七律《序》；“昔人谓陈后主、隋炀帝作翰林，自是当家本色。燮亦谓杜牧之、温飞卿为天子，亦足破国亡身，乃有幸而为才人，不幸而有天位者”；郭獐《南唐杂咏》：“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袁枚堞随园诗话·补遣》卷三引)；赵庆熔《金陵杂诗》：“南朝才子都无福，不作词臣作帝皇”(梁绍壬《两般秋雨盒随笔》卷二引，参观张维屏《艺谈绿》引徐维城句：“六朝才子至尊多”)。则并以“千古名士之恨”，慨亡国之君，不独致惜于误国之臣矣。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二《何晏论》略谓：“范宁之《论》过矣，可以是罪嵇、阮，不可以是罪王、何。平叔奏疏，有大儒之风；平叔之《论语》、辅嗣之《易》，未尝援儒以入庄、老。JT，不顾当时众论大同，千载后据遣文一二，独持异议，志则大矣，其纳王、何于儒门，用意殆类《法言·修身》所谓“倚孔子之墙”，“在夷貉则引之”。使王、何于奏疏、《易》、《论语》注之外，言行了无可考，旧案之翻，犹非无故。·然而言不足以尽其人，笔诸于书者不足以尽其言，遗文不足以尽其
尝笔诸书者，奏疏及两《经》注复不足以尽共遣文，管视好偏，如睹
小马大目而遽谓之大马也。晋人责王、何之行准老、庄，清人乃驳
之曰：“妄哉· 吾只读其言称周。孔，”问阴对阳，论西请柬，亦何异
齐景公睹晏子之妻老丑而坚不信其曾少且姣乎，何晏注《论语》，简
”·，／
约胜阐发，如《公冶长》“性与天道”节、《阳货》“余欲无言”节，初不以自作《无名论》、《无为论》、《道论》中主张附会。然钱氏谓其“未尝援儒以入庄、老”，则逞臆之谈。如《先进》“回也其庶乎屡空”，何于“空”解为“财货空匮”而外，增“虚中”、“虚心”之解，朱熹《文公集》卷五。《答潘恭叔》之一即日：“比本何晏祖述老、庄之言，诸先生盖失之不正耳。”皇侃《论语义疏》遂因何注而大言“圣人体寂而心恒虚无累”，“坐忘大通，此忘有主义”，岂非阴取《庄子·人间世》之颜回“心斋”、《大宗师》之颜回“坐忘”，移释《论语》之颜回“屡空”耶，宗炳《答何衡阳书》且以释氏之“有谛”、“无谛”说“屡空，，(《弘明集》卷三)，宋、明儒者又以释氏之“自性空明”说“屡空”(参观范浚《香溪先生集》卷六《存心斋记》、焦站《澹园集》卷一二《答耿师》又《笔乘》卷一及《笔乘》续集卷一、黄宗羲《明文授读》卷一五沈懋孝《述大洲赵师口义》、廖燕《二十七松堂文集》卷二《空空章》附《“回也其庶乎”全章辨》)；亦何晏之遗意，犹西方神秘宗标“贫穷”
(mistico—povero)义，谓外物空匮而复中心空洞D。《老》、《易》旨多相通，孰儒孰道，本难区辨；顾《易》之蕴而未发者，王弼每假老、庄而尽情呈露焉。《颜氏家训·勉学》篇记梁世“《庄》、《老》、《周易》总为‘三玄”；王弼其拥篓邮清道者也。如《复》王注：“天地虽大，寂然至无，是其本矣”；《睽》王注：“恢诡谲怪，道将为一”(出《庄子·齐物论》，改“通”为“将”)；《论语》“余欲无言”节皇侃《疏喜引王弼语“修本废言，则天行化”云云甚长。观乎此类，钱氏品目诚为笼统鹃突矣。
王、何定评，非我思存。范宁所《论》，有一端为历来祖述，拈而出之。义理学说，视若虚远而阔于事情，实足以祸天下后世，为害甚于暴君苛政，范所谓“罪深桀纣”、“历代之罪重”也。《孟子。滕
／，·，
文公》危言悚听，以“邪说淫辞”与“洪水猛兽”并列，得范《论》而意大申。唐庚《眉山文集》卷九《易庵记》：“陶隐居曰：‘注《易》误，犹不至杀人；注《本草》误，则有不得其死者矣。，世以隐居为知言。与吾之说大异。夫《六经》者，君本之致治也。……《本草》所以辨物，《六经》所以辨道。……一物之误，犹不及其余；道术一误，则无复孑遣矣。前世儒臣引《经》误国，其祸至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本草》之误，岂至是哉，注《本草》误，其祸疾而小，注《六经》误，其祸迟而大”；《能改斋漫绿》卷一八：“高尚处士刘阜谓：‘士大夫以嗜欲杀身，以财利杀子孙，以政事杀人，以学术杀天下后世”(费衮《梁溪漫志》卷九引作“世之人以”云云，《说郛》卷四一巩丰《后耳目志》引刘高尚道人语，作“无以”云云，《宋元学案》卷七九崔与之《坐右铭》：“无以嗜欲杀身”云云，全本之)；郝经《陵川文集》卷九《荆公配享小像碑本》诗：“至今宗庙无片瓦，学术终然杀天下”；陶周望《歇庵集》卷一二《蚶子舍利说》：“嗜欲难忍，又假理以通之；然则理者，尤济之欲具而害物主首矣，”；魏际瑞《魏伯子文集》卷四《偶书》：“以理傅欲，如虎傅翼”；戴震《束原集》卷九《与某书》：“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又《+孟子，字义疏证》：“人死于法，犹有怜之者，死于理，其谁怜”j；汪士铎《悔翁乙丙日记》卷二：“由今思之：王、何罪浮桀·纣一倍，释·老罪浮十倍，周、程、朱、张罪浮百倍。弥近理，弥无用，徒美谈以惑世诬民，不似桀纣乱只其身数十年也”；可相发明。
人欲、私欲可以杀身杀人，统纪而弘阐之，以为“天理”、“公理”，准四海而垂百世，则可以杀天下后世矣。本诸欲，信理之心始坚；依
①Cf·Evelyn Underhill，Mysticism，12“ed。，205，207；S·deSanctis，Religious Conversion。176—7·
夫理，偿欲之心得放①。宋儒严别“血气”与“义理”，末为无见，惜不察两者互相利用，往复交关，环回轮转⑨。奥国…文家作小诗，谓逻辑推论审密，逐步升桄，言之成理，然仍如无基筑室，不足证验，因其大前提由情欲中来耳(Das sind wunderliche Denkgesetz／Und leer all wahrer Beweiseskraft，／Wo Logik gibt die Folge·s~tze／Und Obersatz die Leidenschatt)Q。大欲所存，大道生焉；义理之悦，刍豢寓焉。声色、货利之耽，游惰·凶杀之癖，莫不可究厥道源，纳诸理窟，缘饰之以学说，。振振有词。《庄子·肤箧》笑儒家言“仁义”徒资大盗利用，“盗亦有道”，初不省大盗亦能窃道家言，供己行事之善巧方便。魏晋士夫奔竞利禄而坦语“玄虚”，玩忽职司而高谈“清静”，《颜氏家训·勉学》尝斥其“领袖玄宗。而“颠仆名利之下J真，，岂非道亦有盗欤，屠隆《鸿苞集》卷一一《晋人》曰：“罪不在老、庄，而在假窃也。”范宁所《论》王、何，乃盗道窃国之偷。若张鲁五斗米道之徒，习“《老子》五千文，号为‘奸令，”(见《三国志·魏书·二公孙、陶、四张传》裴注引《典略》)，则盗道之拙者、小者，差比于窃钩而已。
一一二 全晋文卷四六
傅玄《走狗赋》：“盖轻迅者莫如鹰，猛捷者莫如虎，惟良犬之禀性，兼二俊之劲武。”按后世以“走狗”为刺词；近人刘成禺《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载当时有《走狗言志圆》，讽谈士之趋附袁世凯者，或“狗而不走”，或“走而非狗”，或“亦走亦狗”，尤暴谵尽致。傅赋“走狗”，尚是美称。亦犹后世以“叩头虫”为詈人语，而卷五一傅咸《叩头虫赋》乃曰：“人以某叩头，伤之不祥，故莫之害也。……仲尼唯诺于阳虎，所以解纷而免尤；韩信非为懦儿，出胯下而不羞。……
”
犯而不校，谁与为仇y人不我害，我亦无忧?彼螳螂之举斧，岂患祸之能御，此卑谦以A牧，乃无害之可贾。”其誉此豸，若不容口。
参观《全三国文》陈王植《蝙蝠赋》。若后世讳“龟”，而古人取以为名，则早有言之者矣。
傅玄《连珠·序》：“兴于漠章帝之世。……不指说事情，必假喻以达其旨，……欲使历历如贯珠。……班固喻美辞壮，文章弘丽，最得其体。”按见存班固、扬雄，潘勖、蔡邕、曹丕、王粲所作此体，每伤直达，不甚假喻，至陆机《演连珠》，庶足当“喻美文丽”之目，傅所未知也。《梁书·到溉传》梁武帝赐溉《连珠》：“研磨墨以腾文，笔飞毫以书信，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必耄年其已及，可假之于少盖”，盖、溉孙也。全乖《连珠》制构而蒙其名，岂帝皇自朕作古，文成破体耶，唐释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一《宝唱传》称梁武帝“又作联珠五十首，以明孝道”；今《艺文类聚》卷五七录梁武《连珠》三首，均无关孝道，却非如赐到溉者之为破体。梁玉绳《瞥记》卷四：“《魏书·李先传》太宗召先‘读《韩子连珠》二十二篇，，《北史，
① cf·Pascal，Pens6es，X[V·895，ed·V·Giraud。415：“Jamaison ne fait]e mal si pleinement et Si gaiement que quand on]e faitpar conscience”；Rousseau，Confessions，UV·v!，“Bib·de la Pl6iade"·227：“Mais toute cette morale 6tait subordonn6e auk principes de M·de Tavel…·Elle efit couch6 tous!es jours avec vingt hommes en repo$de conscience”etc·；Rivarol，l~rits politiques el litt6raires。choisis parV··H·Debidour，P·120：“les passions arm6es de principes·”
④ Cf·Croce，La Poesia，5。ed·，29(!a circolarit~t spirituale)·
④ Grillparzer：“Moderne Logik，”Gesammelte Werke。hrsg·E·Rollett und A。Sauer，II，62—3·Cf·F·H·Bradley·Appearance andReality，Preface。P·xiv：“Metaphysics jS the finding of bad reasonsfor what we believe upon instinct；but to find these reasons iS jtselfan instinct”；Pareto，A Treatise on General Sociology，§§850，868，op·eit·，I，501，508(residue and derivation)·
‘述珠，下有‘论’字、，《韩子》之文，往往先经后傅，其体类乎迎珠”；尚镕《持雅堂文集》卷五《+韩非子，跋》：“《内、外储脱》演连珠之始，亦今八比之嚆矢也。”共论早发于杨慎，何焯评点本《文选》中叶树藩按语已引之。盖诸手中常有其体，后汉作者本而整齐藻纶，别标门类，遂成“连珠”。如《邓析子·无厚篇》中“夫负重者患途远”、“猎熊虎者不于外国”、“夫水浊则无掉尾之鱼)＼，三节即连珠之草创；《淮南子》更多，而《说山》、《说林>>、《修务》为其尤。后来如《抱朴子》外篇《博喻》，稍加裁剪，便与陆机所《演》同富；刘昼《刘子》亦往往可拆一篇而为连珠数首。若谭峭《化书》，则几乎篇篇得剖贝戍珠矣。
张之洞《广雅堂诗集》下册有《连珠诗>一卷，《白序》云：“陆士衡创为《演连珠》，后世多效之。然骈体终不得尽意，今以其体为诗，务在词达而已。”其诗每篇取子，史成语发端而申说之，初非傅玄所谓“假喻违指”之体，盖误以推类之譬拟为推理之引绎土)。严复定“三段论法”之译名为“连珠”，混淆之失惟均也。
一一三 全晋文卷四七
傅玄《傅子·校工》：“尝见漠末一笔之柙，雕以黄金，饰以和壁，缀以随珠，发以翠羽。此笔非文犀之植，必象曲之管，丰狐之柱，秋兔之翰：用之者必被珠绣之衣，践雕玉之履。由是推之，其极靡不至矣。”按卷二六王羲之<笔经》：“有人以绿沉漆竹管及镂管见遣，录之多年，斯亦可爱玩：诅必金宝雕琢，然后为宝也，昔人或以琉璃象牙为笔管，丽饰则有之，然笔须轻便，重则踬矣”；卷一。
二陆云《与兄平原书》之L·：“并视曹公器物，……琉璃笔一枝，所希闻。”二节可相参证。《太平广记》卷二。八《欧阳通》(出《朝野分载》)记通“白矜能书，必以象牙犀角为笔管”，岂未闻羲之之戒欤，
，／
傅氏即小见大，旨本《韩非子·喻老》及《说林》上之“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谓有象箸，必配以“犀玉之杯”，有象箸玉杯必食单精侈，食奢则衣服居处亦随之而俱华靡，“称此以求，天下不足”。《淮南子·说山训》所谓：“纣为象箸而箕子晞，鲁以偶人葬而孔子叹，故圣人见霜而知冰。”吾乡有俗谚：((象牙筷配穷了人家”，“配”者、“搭配”，他物称是也。英人曰：“雨过天青磁器配穷了人家”(tolive up to one，s blue china)，亦此意。
一一四 全晋文卷五。
傅玄《傅子》：“管宁，字幼安。……在辽东，积三十七年乃归。…··＼宁之归也，海中遇暴风，余船皆没，唯宁乘船自若。时夜风晦冥，船人尽惑，莫知所泊，·忽望见有火光，辙趣之得岛。岛无居人，又无火烬，一门人忿然曰：‘君责人亦大无理1今合如漆，何可以不把火照我，当得觅缵火具。，行人咸异焉，以为神光之祐也。”按严氏言此节辑自《三国志。魏书·管宁传》裴注，而“一门人”至“钻火具”三一字依《太平御览》卷八六九加补。夫此三一字与上下文绝不贯串，望而知为《御览》之错简。《艺文类聚》卷八。引《笑林》：“某甲夜暴疾，命门人钻火；其夜阴暝，未得火，催之急。门人忿然，曰：‘君责之亦大无道理，今合如漆，何以不把火照我，我当得觅钻火具”；《太平广记》卷二五八《魏人缵火》引《笑林》全同。《东坡居士艾子杂说》袭之，作：“艾子一夕疾，呼一人钻火，久不至，促之。门人曰：‘暗索钻具不得，可持烛来共索之。’”纂钞《御览>>者以真6：笑林。羼入《三国志》注，严氏不子刊落，反为增益，如买菜之求多，而
甲Cf·Rayn、O1、d[1ayer，了rait~d，Esth~tique，50(1a logique dc“nalogue VS]a logique de l’identique)·
非扫叶之去误矣。
《傅子》：“刘晔……事明皇帝，又大见亲重。帝将伐蜀，朝臣内外皆曰‘不可’。晔入与帝议，因曰‘可伐’，出与朝臣言，因曰‘不可伐’。晔有胆智，言之皆有形。……杨暨切谏，帝曰：‘卿书生，焉知兵事，，暨谦谢曰：‘……臣言诚不足辨。侍中刘晔、先帝谋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晔与吾言蜀可伐。’暨曰：‘晔可召质也。’……后独见，晔责帝曰：‘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常恐昧梦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诡道也，军事未发，不厌其密也。……’于是帝谢之。晔见出责暨曰：‘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之，贝0无不得也。人主之威，岂徒大鱼而已乎，……，暨亦谢之。晔能应变持两端如此”)按两面二舌，便佞惯技，别见<史记》卷论《魏其、武安列传’；古籍描摹详悉，莫早于此。《易。系辞》论君臣密勿曰：“几事不密则害戍”；<谷梁传》文公六年：“君漏言也，故士造辟而言，诡词而出”，范宁注：“辟、君也；诡词、不以实告人也”；《韩非子·说难》：“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又《外储说》右上：“昭侯欲发天下之大事，未尝不独寝，恐梦言而使人知其谋也”，又《难》三驳《管子·牧民*：“故法莫如愿，而术不欲见；言法则境内莫不知也，不独‘满堂’，用术则亲近莫得闻也，不得‘满室，。·1)均足资晔饰非藉FI。然晔既能·“言之皆有形”，则可典不可，俱持之有故，兼顾利害，不失为远谋高瞩。哗之过在两端自固，逢人迎合，得失各隐一边，不肯尽言使听者权衡耳。
《孟子·公孙丑》：“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孟子El：‘可，，”；《韩非子·说林》上：“有献不死之药于荆王者，谒者操之以入，中射之士问El：‘可食乎，，El：‘可，”读下文乃知“可”而亦“不可”；“燕可伐”也，而齐不可伐之，药“可食”也，而中射士不可食之。盖
／，'占
“可”或诮“力所能”，或谓“理所当”，又或纯论事，或合论事与作事者；“不可”亦犹是也。
《傅子》：“人之涉世，譬如弈棋；苟不尽道，谁妩死地，但不幸耳。”按班固、马融以还，赋围棋者莫不拟之兵法、战阵。然而用兵交战之胜负，尚有如项羽所叹：“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形容弈势之作未尝引申及于比情此境也。傅氏感慨身世，变赋为兴，不以军事比棋艺，而以棋局比人事；虽“不尽道”正是“战之罪”，然“不幸”复是“天亡”，窃疑末句夺一字或乙一字，当作“但幸不幸耳”或“但幸不耳”。后来常喻如杜甫《秋兴》：“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J，，世所熟知。他如《南齐书·江谧传》沈坤奏谧罪曰：“特以弈世更局，见擢宋朝”：刘禹锡《刘宾客外集》卷九《刘子自传》：“不天不贱，天之棋兮1”铺张终始，或玄或史，则有如邵雍《伊川击壤集》卷一喀观棋大吟》叙尧舜至五季兴废，洋洋千数百言；魏源《古微堂内集》卷二《治篇》之一六谓“古今宇宙其大一弈局乎”，因论“废谱”舆“泥谱”之“皆非善弈”。至阳写弈局而阴刺世局者，如钱谦益《有学集》卷／ii<<武林观棋》、吴伟业《梅村诗集》卷一七《观棋》之伦，尚不得与于此数也。夫以王充之逮识，而《论衡》首标《逢遇》、《幸偶》之篇；西方考稽民俗者，亦言同感人生中有“掷骰子成分”
(the aleatory element in life)@。掷骰、弈棋，无非逢遇、幸偶之拟象而已。《堂。吉诃德》即以人生(1a vida)譬于弈棋之戏(como aquella del juego del ajedrez)@；异域诗文中习见，如《鲁㈩w·G·Sumnel·，Ⅱr01晌ays，6·+。Don Quijote，Pte[!，cap·12，op·cit·，V，217”
拜集》、斐尔丁小说皆有之①。
一一五 全晋文卷五二
傅咸《答杨济书》：“卫公云：‘酒色之杀人，此甚于作直。’坐酒
色死，人不为悔，逆畏以直致祸。此由心不直正，欲以苟且为明哲
耳。”按取譬切近新警。倪元璐《倪文正公遗稿》(顾子咸选)卷一
《戊辰春》第一。首结云：“无将忠义死，不与吃河豚，”，师傅咸意，而
复兼《能改斋漫录》卷九所谓：“东坡称河豚曰：‘值那一死，，：李公
择不食曰：‘河豚非忠臣孝子所宜食。，·…一束坡可谓知味，公择可
谓知义。”褚人硬《坚觚补集》卷四引倪诗作“将无忠义事，不及食
河豚I”，词较醒豁，又裁陆次云申倪诗作《离亭燕》词：“子孝臣忠千
古事，只是难拚一死，口腹何为，竟肯轻生如此，／，余尝见陆氏《著书
九种》中《玉山词》，却无此阕，想其长短句必有溢出也。《孟子·告
子》论“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亦取欲食鱼与熊掌为
喻，孟所言“舍生取义”，即傅之“以直致祸”、倪之“忠义死”。费尔+·巴哈尝谓人性具智、情、意三端(die Vernunft，das Herz，
Wille)，充其极皆足使人颠倒而忘身命，故求爱而甘死者有之
(selbst mit Freuden f／ir den Geliebten in den丁od ZU gehen)。
致知遂志，亦若是班②。酒色、口腹之欲每“有甚于生”、“值那一
死”，可一以贯之尔。
一一六 全晋文卷五八
张华《甲乙问》：“甲娶乙为妻，后又娶景，匿不说有乙，居家如二嫡，无贵贱之差。”按《晋书·礼志》中又《卞壶传》，王毖本有妻，后出使流寓，遂复娶妻，前妻死，后妻子当持良不，博士令史辈众议
纷孥；又当时如刘仲武、程谅等皆有“二嫡”，故张华造此间。实则《贾充传》充初娶李氏，后娶郭氏，“帝特诏充置左右夫人”，郭大哄，事亦见《世说·贤媛》门注引王隐《晋书》，即“二嫡”也。《魏书·酷吏传》李洪之微时妻张氏，后得刘氏，“为两宅别居，二妻妒竞”；《北齐书。魏收传》文宣以刘芳孙女、崔肇师女“并赐收为妻”，时人比之贾充“置左右夫人”，收本有妻，“嫡媵)()合为三妇；《新五代史·杂传》第三九安重荣“娶二妻，高祖因之，并加封爵”；余怀《板桥杂记》龚鼎孳娶顾媚为“亚妻”，元配童氏，明两封“孺人”；皆其例。白话小说谓之“两头大”，如《古今小说》卷一八《杨八老越国奇逢》檗妈妈云：“如今我女儿年纪又小，正好相配官人，做个两头大”；《醒世姻缘传》卷七六回：“狄希陈两头娶大。”贾充“置左右夫人”，略仿《汉书。西域传》下乌孙昆莫“以汉公主为右夫人，匈奴公主为左夫人”；《野叟曝言》第一二一回：“希圣道：‘皇上有两全之道，田夫人为左夫人，公主为右夫人”，稗官承正史之遣意也。参观平步青《霞外搪屑》卷九论“传奇中一生多娶两旦”。
一一七 全晋文卷五九
戍公绥《天地赋》。按别详《周易》卷论《系辞》一。《北齐书·儒林传》刘昼“制一首赋，以《六合》为名，自谓绝偷，吟讽不辍。……
(D Fitzgerald，Rubaiyfit，1st ed、XLIX(2nd ed·。LXXIV)：…Tisall a Chequer·board of Nights and Days／Where Destiny with Merlfor Pieces plays”etc。；Fielding，Amelia，Bk·I，，ch·1："Men blamCFortune with no less Absurdity jn Life·than a bad Player complainsof川Luck at the Game of Chess·，，
②Das Wesen des Christenthums，Kap·1，S~immtliche Werkc·hrsg·W·BoIin und Fr。Jodl。V[·3—4·114／
曾以此赋呈魏收，收谓人曰：‘赋名《六合》，共愚已苌，及见其赋，又愚于名。”成公此篇实已导夫先路；所谓：“尔乃旁观四极，俯察地理。……于是六合混一而同宅，宇宙结体而括囊。……仰蔽视于所盖，游万物而极思”，正赋“六合”耳。
成公绥《啸赋》：“良自然之至音，非丝竹之所拟。是故声不假器，用不借物，近取诸身，役心御气。”按卷一一二陶潜《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又间：‘听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答曰：‘渐近自然”；陶宗仪《辍耕录》卷二七载燕南芝庵先生《唱论》引陶潜语而证以谚曰：“取来歌里唱，胜向笛中吹”即此意。杜甫《促织》：“悲丝与急管，感激异天真”，可相发明，“天真”犹“自然”也。·盖啸之音虽必成方、成文，而不借物、假器，故较金石丝竹为“自然”
耳。然虽不藉器成乐，却能仿器作声，几类后世所谓“口技”；观“若夫假象金革，拟则陶匏，众声繁奏，若笳若箫”云云，足以知之。又观“列列颴扬，啾啾响作。奏胡马之长思，向寒风乎北朔，又似鸿雁之将鹞，群呜号乎沙漠。故能因形创声，随事造曲”云云，则似不特能拟笳箫等乐器之响，并能肖马嘶雁唳等禽兽鸣号，俨然口技之“相声”。相声旧称“象声”，如蒋士铨《忠雅堂诗集》卷八《京师乐府词》之三《象声》；亦名“象生”，如汪懋麟《百尺梧桐阁全集》卷六《郭猫儿传》：“善妪，尤善象生一一象生者、效羽毛飞走之属声音，宛转逼肖一一尤工于猫，，C参观闵华《澄秋阁二集》卷三《王坛子手技歌》、东轩主人《述异记》卷下《口技》)。“胡马”、“鸿雁”亦犹猫之为有“生”之物也。
成公绥《乌赋》。按别详《焦氏易林》卷论《师》之《颐》。
成公绥《鹦鹉赋》：“言之以金笼，升之以堂殿，可谓珍之矣，然未得鸟之性也。”按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二一一《陶弘景》。
一一八 全晋文卷六。
孙楚《笑赋》。按虽云：“信天下之笑林，调谵之巨观也”，而只刻划笑声，略如成公绥《啸赋》之制，未及笑理、笑资。“或吨贼俯首，状似悲愁，怫郁唯转，呻吟郁伊。或携手悲啸，嘘天长叫”；直与题旨水火，虽“老人十拗”之笑时出泪如哭，亦无此状。不赋捧腹、抚掌，而道“俯首”哀呻、“携手”悲嘘，取材甚别。又承之曰：“或中路背叛，更相毁贱”，则大似“当面输心背面笑”之诽笑，非“人世几回开口笑”之嘻笑，与上下文脱笋失卯，孤行孑立，有如错简。《艺文类聚》卷一九所录必非全文，见存此篇乃删节之余，尚不足比《怡情小品》卷一卓人月《笑赋》也。前载部居笑赍，足以窥见笑理者，《说郛》卷五王君玉《续纂》中《好笑》类、《檀几丛书》二集陈阜谟《笑政》，颇可取材。《金瓶梅》第六七回温秀才云：“自古言：‘不亵不笑”，不知其“言”何出，亦尚中笑@D；古罗马诗人云：“不亵则不能使人欢笑，此游戏诗中之金科玉律也”(1ex haec carminibus dataest iocosis，／ne possint，nisi pruriant，iuvare)@。尝睹一英人书论笑有四声，漠文“笑”字之拼音能包举其三：嘻嘻、哈哈、呵呵(Women and children use chiefly the vowels ee and eh，and adultmen the vowels ah and oh·It is interesting to note that inChinese the word for laugh is hsiao，
①cf·Freud，Der Witz und seine Beziehung zum Unbewussten·3·Aufl·，81(die“Zote”)·Cf·Fr·Schlegel，Literary Notebooks，cd·H·Eichner，115，§1079：“Es giebt einen Witz der den Exkrcmcntcndes Geistes gleicht，’；Fr·Th。Vischer，Ueber das Erhabenc und Kom·isehe，203：“Guter Witz vergoldet selbst den Nickel des Obsz6ncn·，，
③Martial，I·35，“Loeb”，I，50·
of the four vowels)①。较以六书“会意”解“笑”字为“竹得风”或“竹鞭犬”，似更得间。忆海涅游记(Die Harzreise)言有二中国人在德国教授中国美学(Privatdozcnten der chinesischen Aesthetik)，其一姓名即为“嘻哈呵”(Hi·Ha-Ho)，亦善戏谵者，参观《毛诗》卷论《桃夭》。吾国文字学家或言“喜”字之音即“象喜所发之音”(刘师培《左庵集》卷七《原字音篇》上)，／lil<~易。家人》之“嘻嘻”亦象笑声，非如注疏所谓笑貌也。
一一九 全晋文卷六一
孙绰《游天台山赋》。按别见《全上古文》卷论宋玉《高唐赋》又《列子》卷论《仲尼》篇。刘熙载嫁艺概》卷三评此赋云：“骋神变之挥霍，忽出有而入无，，此理趣也。至云：‘悟遣有之不尽，觉涉无之有间；泯色空以合迹，忽即有而得玄；释二名之同出，消一无于三橹’，则落理障甚矣，”盖谓词章异乎义理，敷陈形而上者，必以形而下者拟示之，取譬拈例，行空而复点地，庶堪接引读者。实则不仅说理载道之文为尔，写情言志，亦贵比兴，皆须“事物当对”(objectivecorrelative)，别见《楚辞》卷论《九辩》一。刘氏“理趣”之说；本之沉德潜。释氏所谓“非迹无以显本”、宋儒所谓“理不能离气”，举明道之大纲，以张谈艺之小目，则“理趣”是矣。其词早见于释典，如《成唯识论》卷四论“第八识”：“证此识有理趣无边，恐有繁文，略述纲要”，又卷五论“第七识·l，：“证有此识，理趣甚多”；共义即卷八：“义类无边，恐厌繁文，略示纲要。”初与文艺无涉，来人如包恢《敝帚稿略》卷二《答曾子华论诗》：“状理则理趣浑然，状事则事情昭然，状物则物态宛然”；李耆卿《文章精义》称朱熹诗“音节从陶、韦、柳中来，而理趣过之”。明李梦阳《空同子集》卷五二《缶昔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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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宋人诗“专作理语”(参观卷六六《论学》上篇)，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二讥宋道学家诗有“理障”。沉德潜始以“理趣”、“理语”连类辨似。虞¨!释律然《息影斋诗钞》有沈序，作于乾隆三年，未收入《归愚文钞》，略云：“诗贵有禅理、禅趣，不贵有禅语”；后六年沈撰<说诗啐语》卷下论dr诗人理趣”，异于“以理语成诗”；又后十六年《国朝诗别裁·凡例》有云：“诗不能离理，然贵有理趣，不贵下理语。”余观《国朝诗别裁》卷三二僧宗渭诗，沈氏记其尝谓门弟子曰：“诗贵有禅理，勿入禅语，《弘秀集》虽唐人诗，实诗中野狐禅也”；岂沈氏闻此僧语而大悟欤，王应奎《柳南文钞》卷一亦有《<息影斋诗集，序》，略云：“不为憩、颂之言，而有憩、颂之理，此所以尤工也。予闻佛氏之论，谓应以何身而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素公即以诗为说法，而勾引吾党之士，胥入佛智。即谓素公之诗，是即素公之憩、颂也可”；沉德潜评：“僧诗无禅语，有禅理，乃佳。近代方外人纯以憩、颂为诗，入目可憎矣。篇中持论，与鄙趣合。”盖“理趣”
之旨，初以针砭僧诗，本曰“禅趣”，后遂充类旁通，泛指说理。禅人云：“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参观《五灯会元》卷三慧海章次)；衲子赋诗，于文词之抽黄妃白、启华披秀，如是作翠竹黄花观，即所谓“禅趣”矣。纪昀批点《瀛奎律髓净卷四七《释梵类》卢纶、郑谷两作，皆评：“诗宜参禅味，不宜作禅语”，而《唐人试律说》于卢肇《澄心如水》诗则评：“诗本性情，可以含理趣，而不能作理语，故理题最难”；既征“禅味”之即“理趣”，复征沈氏说之流传，《试律说》为乾隆二十四年撰、《律髓》为乾隆三十六年批点，均在《啐语》、《别裁》之后。乾隆三十二年史震休自序《华阳散稿》：“诗文之道有四：理、事、情、景而已。理有理趣，事有事趣，情有情趣，
①J·Y·T·Greig，Psychology of Laughter and Comedy·24·
景有景趣；趣者、生气与灵机也”；更广推而遍施之。袁枚《小仓山房诗集》卷二0《续《诗品，。斋心》：“禅偈非佛，理障非儒”，实亦沈氏之旨耳。
孙绰《表哀诗序》：“白丁荼毒，载离寒暑。……不胜哀号，作诗一首，敢冒谅合之讥，以申罔极之痛。”按孙自知“冒让”，然赵宋以后讥抨始多，六朝至唐，未睹有发声征色而诋诃者。祝穆《事文类聚》前集卷五二引《江邻几杂录》：“梅圣俞至宁陵寄诗云：‘独护慈母丧，泪与河水流，河水终有竭，泪泉常在眸。，彦猷、持国讥作诗早，余应以《蓼莪》及傅咸赠王、何二侍中诗亦如此。按晋孙绰诗序：‘自丁荼毒’云云；故洪玉甫以鲁直丁母忧绝不作诗，夫鲁直不作者，以非思亲之诗也，孙绰作者，以思亲之诗也。圣俞之作，庸何伤乎，秦少游初过浯溪，题诗云：‘玉环妖血无人扫，，以被责忧畏，又方持丧，手书此诗，借文潜之名一一后人遂以为文潜，非也一一以此。”“按”字以下一节必非江休复原书，未暇核究所出。历0：以居丧赋诗为不韪，何焯批点《文选》，于潘岳《悼亡》诗，重言证明其为作于“终制“释服”之后，“古人未有有丧而赋诗者”；盖悼妻尚不许作诗，况哭亲哉，故如王应奎壤柳南文钞》卷四《与汪西京书》即讥其哭父作诗；佻快若袁枚，而喀小仓山房文集》卷一八《与某刺史书》云：“足下在服中，不得为诗：纵为诗，不得哭父。古惟傅咸、孙绰，有服中哭母诗；是时东晋清淡，礼教凌迟，不可为训。不文不可以为诗，文则不可以为子；背乎礼以累名”；近人高旭《天梅遣集》卷七《荒唐》：“先民苫次废文辞，自古原无哭父诗：而我荒唐都不管，墨将血泪万千丝”，亦未尝不觉己之犯禁破戒也。汪懋麟《百尺梧桐阁诗集·凡例》第三则引《檀弓》、《曲礼》而断之曰：“则居三年之丧，不当从事于诗·书明矣，……顾今人则有甚于作诗者，他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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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而唯诗是戒，谁欺乎·窃谓古今工诗者，于君臣、夫妇、朋友、兄弟之间，必三致意焉；独于父母生死存亡，见于诗篇者，寥寥无闻，何欤y故余于居丧以后所为诗，存而不删，……只用述哀，兼明余之不敢自欺耳。有援《礼》罪我者，敬谢不孝而已”；词理颇明快，与孙绰、傅咸可相说以解矣。郭磨《樗园消夏录》卷下：“自古为诗，哭其父母皆未有。盖至哀不文，近惟唐堂先生有绝句”；自是失考。平步青《霞外搪屑》卷三引吴澄《题朱文公答陈正己讲学墨帖》称二苏居丧绝不作诗文，又引汤修业《前表哀》序谓顾炎武集中《表哀》，《稿葬》诸诗皆居忧时作，“且《蓼莪》六章，字字血泪，安知不从苫块中作乎，”；亦未见汪氏之论也。董其昌《容台集》卷一有《何士抑+居庐集，序》，则明人且以哭亲篇什裒为一集：方中通《陪集》第二种《陪诗》卷四《惶恐集》哭其父以智七律先后数十首；届复《弱水集》卷九《唁菊》并序：“哭父也”；亦可广郭、乎二氏所举例。
一二。 全晋文卷六二
孙绰《孙子》：“海人与山客辨其方物”，谓有巨鱼，额若山顶，吸波万顷，复有巨木，团三万寻而高千里。东极有大人，。斩木为策，短不可杖，钓鱼为鲜，不足充鯆”。按衍《庄子·外物》任公子钓大鱼之绪，而采宋玉《大言赋》之法，其事则剧类《列子·汤问》所言龙伯国大入之钓鳌。<列子》于束晋行世，后人疑出张湛伪托，不为无因。
孙氏当未及见其书：·(：遂初赋》自言：“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矣”，他文复屡及老、庄，却不道列子。张湛序《列子》，含糊其词，若原是王弼旧藏；注《仲尼》篇善射一节，引王弼、乐广语，王语为掷五木发，犹是借拟，而“刘道真语张叔奇云：‘尝与乐彦辅论此”云云，则似乐已得读《列子》者，窃恐湛诅语以增重此书。张华《博物
志》卷五思士思女则，卷八孔子、詹何、薛谭、赵襄子四则、卷一。梦蛇梦飞则皆与《列子》全同，孔子与两儿辩日一则末且曰：“亦出《列子》”；今本《博物志》叠经窜乱，面目都非，此数则必属加附，使华果已引《列子》，湛亦且攀援以长声价也。晋道家言，以《抱朴子》为伟著，其书于老、庄、文子皆有掎摭，独于列若罔闻知。《庄子·逍遥游》：“汤之问棘是也”，《释文》引晋简文帝云：“汤、广大也，棘、狭小也”，俞樾《诸子平议》云：“简文殆未读《列子·汤问》篇者”；夫列子御风事郎见《逍遥游》，简文蹑踪寻根，不容不睹《列子》，倘以其书新出，真伪难明，不堪引据乎，喀三国志·蜀书·却正传。释讥》：“昔九方孜精于至贵”，裴松之注引《淮南子·道应训》九方兽相马事，李治《敬斋古今驻》卷四讥裴“不知其本”，事见《列子·说符》j“列子前淮南子数百年”；裴舍《列子》不引，或亦寓疑疑之微旨耳，未可知也。《世说·轻诋》庾稣言裴敝《语林》载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阜之相马”，刘峻注引《列子。；盖至梁世，《列子》流传积久，年深望重，已成著作之英华，《文心雕龙。诸子》篇至称《列》而不及《庄》矣。陶潜《饮酒》之二：“九十行带索”，注家引《列子·天瑞》荣敞期事；然此事亦见《说苑。杂言》，陶或本刘向书，未保其果用《列子》耳。
《孙子》：“仲尼见沧海横流，务为舟航。”按二句奇零，无上下文。《论语·公冶长》记孔子欲“乘桴浮于海”，而曰“无所取材”，郑玄注：“无所取于桴材”；孙固尝注《论语》，列皇侃《义疏。序》所举“十三家j，中，或本此意增饰。材多则堪作舟航，匪徒编桴；孙殆亦如郑之Cr材”解为木材，而不从何晏所举“另一说”，以“材”通语助之“哉”也。《论语》仅言孔子兴浮海之欺，《孙子》遂言其造舟；崔鸿《十六国春秋》(汤球辑本)卷九六《北凉录》二记沮渠蒙逊调刘炳曰：“昔鲁人有浮海而失律者，……见仲尼及七十二子游于海中，与
鲁人…木杖，令闭目乘之。……鲁人出海，投杖水中，乃宠也。”则孔子真成飘洋之海客，从者七十二人，不独由也，饰虚坐实，有如此者。投杖事与葛陂龙无异，庾信《竹杖赋》所谓“送游龙于葛陂”，盖迳以孔门为海上神仙，亦犹葛洪以墨子入《神仙传》矣。陆云《登遐颂》虽早列孔子于神仙，尚未道其异迹也。
一二一 全晋文卷六五
嵇含《寒食散赋》：“既正方之备陈，亦旁求于众术。”按卷七六挚虞《疾愈赋》：“会异端于妙门。“旁求”与“异端／，，今世所谓“偏方”也；“偏方”之称亦即对“正方”而言。观挚《赋》上文云：“讲和缓之余论，寻越人之遣方，考异同以求中，稽众术而简良”，故知“异端”指医术之侧出横生者，非谓巫术也。
一二二 全晋文卷七。 、
李密《陈情事表》：“形影相吊。J)按参观论《全三国文》卷一五陈王植《上责躬应诏诗表》。“且臣少事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按何焯批点本《文选》此《表》后有叶树藩按语，略谓“‘伪朝，一语，前人共惜其悖”，杨慎为李密解嘲，至托言“悖”本作“荒”，因引张悛《表》称“伪烈皇帝”以反诘杨氏。实皆少见多怪，似未读《颜氏家训·文章》：“陈孔璋居袁裁书，则呼操为‘豺狼’，在魏制檄，则目绍为‘蛇虺’。J)盖有甚于“伪朝／，、“敌国”等者矣。。晋书》密本传记密仕晋，常望内转，至公谠赋诗：“官无中人，不如归田·”，武帝愤之。则“本图宦达”，乃立诚之词，非求免而自污也。
“人命危浅，朝不虑夕。”按卷八五张协《登北芒赋》：“何天地之难穷，悼人生之危浅。”“是臣尽节于陛下之口长，报养刘之日短也。”
按成为句型，如费衮《梁溪漫志》卷三：“元祐三年高密郡王宗晟起复判大宗正事，连章力辞，其言亦曰：‘念臣执丧报亲之II短，致命徇国之Il长。”
一二三 全晋文卷七一
陈寿《表上诸葛氏集目录》：“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按六朝人似不厚非此品目，亦且以为无损于亮之声价者。《世说·排调》：“郗司空拜北司，王黄门诣郗门拜，云：‘应变将略，非其所长’，骤咏之不已。郗仓谓嘉宾曰：‘公今日拜，子猷言语殊不逊，深不可容·，嘉宾曰：‘此是陈寿作诸葛评；人以汝家比武侯，复何所言，”；钟嵘《诗品》下品论王融、刘绘曰：“至于五言之作，几乎尺有所短，譬应变将略，非武侯所长，未足以贬卧龙”；《魏书。毛修之传》修之谓陈寿谤亮将略非长，崔浩驳谓寿评亮有“过美之誉”，不得为谤。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五九《陈寿论>称寿为“良史”，谓张俨、袁准亦评亮不长于应变将略，非寿一人爱憎之私言；俞正燮《癸已存稿》卷七引《魏书·李苗传》苗读《蜀志》至魏延献策而亮不纳，太息谓“亮无奇计”，佐证寿“奇谋为短”之论。“亮所舆言，尽慷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也。”按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三一、靳荣藩《绿溪语》卷上说此节，皆引《晋书。李密传》张华问：“孔明言教何碎，”密答：“昔舜、禹·阜陶相与语，故得简大雅诘；典凡人言，宜碎，孔明与言者无己敌，言教是以碎耳。”窃谓《谷梁传》僖公二年：“达心则其言略J，，范宁注：“明达之人言则举领要，不言提其耳，则愚者不悟”；即“舆凡人言宜碎j’也。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二八《书<三国志，后》、惮敬《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二《害《三国志，后》均足助朱彝尊张目；《野叟曝言》第七八回亦论陈
寿“帝蜀不帝魏，有二十四端”，又论寿“表扬诸葛，可谓‘至矣尽矣，蔑以加矣，”赵铭《琴鹤山房遣稿》卷一《读《晋书，》第一九首专论寿《蜀书》之纰漏，至云：“蜀人撰蜀书，乃如述荒裔，”，则非讥其史德而讥其史学、史识也。
一二四 全晋文卷七四
左思《三都赋序》：“见绿竹猗猗，则知卫地淇、澳之产。……侈言无验，虽丽非经。……其山川城邑，则稽之地图，其鸟兽草木，则验之方志。JT，按参观《史记》卷论《司马相如列传。游猎赋》。《文选》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高义薄云天J)，李善注：“《法言》曰：‘或间屈原、相如之赋孰愈，曰：原也过以浮，如也过以虚：过浮者蹈云天，过虚者华无根。”今本《法言·吾子》无此文；“华无根·2)犹“丽非经‘2，矣。李联诱《好云楼初集》卷二八《杂识》驳袁枚云：“异哉子才遂不观《三都赋序》乎，……夫外史掌四方之志，周已有之，谁谓汉。晋缺如哉I”；乔松年《萝摩亭札记》卷四申衰枚云：“近人谓《三都赋序》明言‘稽之地图，验之方志，，笑随园迷于眉睫。然随园之语，是词不达意；若言是吴淑《事类赋》之先声，故世人愿争睹，则得之矣。但亦只可以言《三都》，若《两京》则体大思精，不在比事也。”乔氏所谓“近人”，必指李氏。袁枚之论，早发于艾南英。顾景星、陆次云辈，未可全非。古代图籍，得不易而传不广，“外史”所掌，中秘攸藏，且不堪讽咏，安能及词赋之口吻调利、流布人间哉，故后世剞劂之术已行，而《蒙求》、《事类赋》以至《地理韵编》、《本草歌诀》整齐排比、便于诵记之书，初未尝以有方志、类典而废罢也。然李瀚、吴淑所为，浮声切响，花对叶当，翰藻虽工，而以数典为主·充读者之腹筑。若夫研《京》炼《都》，乃以能文为本，苟言必可验，义皆有征，则既资春华
之舐，亦供秋实之撷，宝而适用，丽而中经。左思之旨，文章须有“本实”，吴淑之作，故实能成文章；乔氏所言，尚为皮相。足以谓《三都赋》即类书不可，顾谓其欲兼具类书之用，亦无伤耳。挚虞《文章流别论》：“赋以情义为主，事类为佐”，可资参悟。左思自夸考信，遂授人以柄。淇澳之竹，已不免尽信书。《吴都赋》：“鸾鸳食其实”，“俞骑骋路”；何焯批点《文选》云：“鸾惊’二字，无乃‘玉树”海若’之流I J，，“俞骑’亦非南方所有”。《蜀都赋》：“傍挺龙目，侧生荔枝”；张世南《游宦纪闻》卷五云：“读至此而窃有疑焉。世南游蜀道，遍历四路数十郡，周旋凡二十余年，风俗方物，靡不质究，所谓‘龙目，，未尝见之。间有白南中携到者，蜀人皆以为奇果；此外如荔枝、橄榄、余甘、榕木，蜀皆有之，但无龙目、榧实、杨梅三者耳。
岂蜀昔有而今无耶y抑左氏考方志草木之未精耶，”李治《敬斋古今鲑》卷七讥《三都赋》云：“于《蜀都》则云：‘试水客，漾轻舟，娉江妃，与神游，，又云：‘吹洞箫，发桌谌，感坛鱼，动阳侯’；与《甘泉》之‘玉树，、《西京》之‘海若’，复何以异，至于谈吴都之《赋》，则云：‘巨鳖愚眉，首冠灵山；大鹏缤翻，翼若垂天’，虽词人之语，诡激夸大，可以理贷，亦其秉笔之际，遐探雄擢，偶忘己之所称也。方之卢橘之误、比目之诞，岂不更甚矣乎，”李氏所言，最能体会。词赋之逸思放言与志乘之之慎稽详考，各有所主，欲“美物依本，赞事本实”，一身两任，殊非易事；挥毫落纸，不能忍俊自禁，安庸谨小，而手滑笔快，忘“本”失“实，／，亦“可以理贷”，。左氏既画地自牢，则无怪论者之指瓮请入耳。
《吴都赋》：“其竹则笪管练镕，……檀乐蝉娟，玉润碧鲜。”按吴文英《声声慢。饯孙无怀于郭希道池亨》：“檀乐金碧，婀娜蓬莱，游云不蘸芳洲。露柳霜莲，十分点缀成秋。”首四字已成批尾家当；
张灸《乐府指迷》评文英云：“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如《声声慢》‘檀乐，云云八字太涩。“檀乐碧”，三字之摄挤《吴都赋》，易见也；“金”字何来，久思未得。偶读刘敛<彭城集》卷九《秋过荐福院竹亭》：“开门金琐碎，逵径碧檀乐)，，恍悟文英忽以“金”与“碧檀乐”俪属，或本于此。刘诗咏竹＼上句用孟郊《城南联句》：“竹影金琐碎jC，，以与下旬用左思赋竹语相对，来历皆贴合题目，语不泛设。黄庭坚《乙卯宿清泉寺》：“佛庙檀乐碧”，遂移施于屋宇。文英词中仅道莲柳，无只字及竹；苟以“金碧”指宫阙，郎下旬之“蓬莱”，如《彭城集》卷一八《题馆壁》：“璧门金阙倚天开，五见官花落古槐；明日扁舟沧海去，却从云气望蓬莱”，或孔武仲《宗伯集》卷七《晓过州桥》：“晓13苍凉宿雾东，蓬莱金碧起浮空”，则“檀乐”只许形容“碧”，未堪形容“金碧”。徒喜藻采之丽，于事不当，于言不宜，修词大病，非止“涩”也。洵“眩人眼目。而“拆碎不成片段”。有偏好《梦窗词》者曰：“此英雄偶欺人耳”)夫人固易欺，然欺人殆非英雄本色欤。
《蜀都赋》：“山阜相属，含溪怀谷。JC，按孙樵《蜀都赋》：“包溪怀谷而为深兮”，奇语本此，可比班固《西都赋》：“笼山络野，／，张衡《西京赋》：“抱杜含鄂。”“擢修干，竦长条，扇飞云，拂轻霄，羲和假道于峻岐，阳乌迥翼于高标”；刘逵注：“言山木之高也。j真，按李白《蜀道难》：“有六龙迥日之高标‘x，，固取于此，而其《明堂赋》：“掩日道，遏风路，阳乌转影而翻飞，大鹏横霄而侧度。，亦正用左形容山木者增饰而挪移之于宫阙。扬雄《甘泉赋》：“列宿乃施于上荣兮，日月才经于棋根，雷郁律以岩窒兮，电鲦忽于墙藩j)；只写日、月、雷、电与巍峨宫阙相安共处，不涵主客抵牾一段情事。十七世纪英国诗人写仰视崇山攘天，殊恐行空皓月触峰尖而破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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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之触礁以沉者(Doth not a了enarif，or higher Hill／Rise SOhigh like a Rocke，that one might tl!inke／了he floating Moonewould shipwrack there，and sinke?)①；言高阻“月道j，，犹左、李之言高阻“日道JC，。左之“假道”，铸语尤奇，其道不通而仍可通，不阻却非无阻，善于用晦者也。“剧谈戏论，扼腕抵掌。。按《文选》李善注引《战国策》等以见“扼腕”、“抵掌”皆“谈说之客J真，。“扼腕”后世用以形容惜恨，此处则以形容戏谵，如《魏书·神元平文诸孙列传》：。左右见者，无不扼腕大笑。”
《吴都赋》：“尔其山泽”云云。按木华《海赋》、郭璞《江赋》之滥觞也；“礅碱乎数州之内，灌注乎天下之半”，尤为佳句，郭赋仿之为：“漓汗六州之域，经营炎景之外。”余参观论《史记。宋微子世家》、《全汉文》贾谊《惜誓》、扬雄《甘泉》《羽猎》二赋、《同后汉文》班固《西都赋》。窃谓《三都》承《两都》、《二京》之制，而文字已较轻清，非同汉人之板重，郎堆垛处亦如以发酵面粉作实心馒首矣。三篇中《吴》、《蜀》二篇为胜，李白所拟，皆其警策，谪仙人月眼无翳也。
…二五 全晋文卷七五
郭冲《条诸葛亮五事》。按第三事郎俗传“空城计，／，见《三国演义》第九五回者。《三国志·蜀书》亮本传裴注驳郭冲所记为不合事理·；然《南齐书·高祖纪》上云：“皇考讳承之。……元嘉初，徙为……济南太守。……虏众大集，皇考使偃兵开城门。众谏曰：‘贼众我寡，何轻敌之甚，，皇考曰：‘今日悬守穷城，事已危急，若复示弱，必为所屠，惟当见强待之耳。，虏疑有伏兵，遂引去”；咤旧唐书。良吏传》上崔知温迁兰州刺史，会有党项三万余众攻州城，众大惧，知温“使开城门延贼，贼恐有伏，不敢进”，又《北狄传》吐蕃十万人
入湟中，李谨行“素不设备，忽闻贼至，遂建旗伐鼓，开门以待之，吐蕃疑有伏兵，竟不敢进。”皆师诸葛亮“大开四城门”之故智，而“虏”、“贼·1，又蹈司马懿之前辙，“疑其有伏兵”。夫无兵备而坦然示人以不设兵备，是不欺也；示人实况以使人不信其为实况，“示弱”适以“见强”，是欺也。“空城计”者，以不欺售欺(Honesty is thebest deception)之一例也。魏禧《日录》卷一《裹言》：“料事者先料人。若不知其人才智高下，只在事上去料，虽情势极确，究竟不中。
故能料愚者不能料智，料智者不能料愚。余尝笑《三国演义》孔明于空城中焚香扫地，司马懿疑之而退，若遇今日山贼，直入城门，捉将孔明去矣。”一二六 全晋文卷七七
挚虞《文章流别论》。按严氏辑自《艺文类聚》、《北堂书钞》、《太平御览》，似尚有遣珠。如《金楼子。立言》篇下：“挚虞论邕《玄表赋》曰：‘《幽通》精以整，《思玄》博而赡，《玄表》拟之而不及。，余以仲冶此言为然。”其“言·真)即未被网罗。蔡邕《玄表赋》只存一句，则严氏已辑入《全后汉文》卷六九。
《文章流别论》：“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E志，刁为助。情义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当而辞无常矣。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由于此。”按“当”必为“富”之讹。汉自司马相如而还，以敷陈铺比为赋；《西京杂记》卷二二载相如答盛筝论作赋云：“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以为质”，虽出依托，却切事情，正同《法言。吾子》论赋所谓：“雾壳之组
门) Donne：“An Anatomie of the World”·Complete Poetry andSelected Prose，ed·J·Hayward，204·
丽。”贾谊作赋，尚不如是，故挚虞又云：‘‘《楚辞》之赋，则赋之善者也。……贾谊之作，则屈原俦也。”盖欲矫枉救敝，挽马、班之倒澜而遗之屈、贾之本源。左思《三都赋序》斤斤于辨物居方、不作侈言，犹为“事形”所囿，眼光未出牛背上，特“事形”必征实而不构虚耳。较之挚《论》，已落下乘矣。 一
“夫假象过大，则舆类相远：逸辞过壮，则与事相逢；辩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舆情相悖。此四过者，所以背大体而害政教。”按精湛之论，杨慎《升庵全集》卷五七、何良俊《四友斋杂说》卷二三皆尝称引。后两“过”易知，无俟申说。“假象过大”舆“逸辞过壮”，二者相通，“壮辞，，宜用于“大象”，故辞而壮即隐涵象之大，不待举物主名也。聊拈后世谈艺数例，为之笺释。吴可《藏海诗话》记韩驹云：“绝句如小家事，句中著大家事不得；若山谷《蟹诗》用与虎争及支解事，此家事大，不当入诗中”：张大复《梅花草堂集》卷一。《+三台行记，题辞》：“读嘉靖诸君子记游之作，如北地亡李梦阳王位置庐山，山东正李攀龙)刻划太华，琅玡E王世贞]谱牒岱宗，所谓高文大册，与天不朽。然恐眉疏眼巨，不亲小物，山灵岂得无知己未尽之感，／；吴乔《围炉诗话》卷一论“七子”诗大而无当、廓落不亲切，谓如“寒夜盖木板，赤身被铁甲芦；阎若璩《潜邱札记》卷四上又卷五《与陈其年》皆指摘汪琬诗“戏蝶翩翻排阔遍”及“寂寂精牵昼又开，隔篱飞蝶镇徘徊”，笑“排闱”为“蝶中樊啥”i寺门大开而“徘徊”不入，昔勇今怯，又为“蝶中冯婕妤”；陶元藻《全浙诗话》卷四二引俞永思《画渔余话》：“毛西河赠妓诗：‘双瞳夜剪秋山雨，一笑春生扬子潮’，次句乃状笑容，非状笑声也。扬子江心有水涡；若作笑声解，则此笑如鲸钟鳌鼓，闻者掩耳惊走之不暇矣”；纪昀：《唐人试律说》评钱可复《莺出谷》之“一啭已惊人，搏风飞翰疾”
云：“莺有声，然‘惊人，非莺之声也，莺能飞，然‘搏风’非莺之飞
也”，又评陈至《芙蓉出水》之“剑芒开宝匣，峰影写蒲津”云：“剑似
芙蓉，不得云芙蓉似剑，峰似芙蓉，不得云芙蓉似峰”；张佩纶《涧于
日记》光绪十八年正月初八日：“山谷《水仙花》诗：‘出门一笑大江
横，，‘横’字粗犷，直是水师矣，”均相映发。古希腊人论文云：“道
纤小事物而措词壮伟，如以悲剧大面具加于稚子面上，，(丁
ening a great tragic mask on a simple child)@。或嘲约翰生
(Samuel Johnson)，谓其写小鱼口动喁沫，词气必类巨鲸吞呷
·you were to make little fiishes talk，
whales)@；或嘲吉朋(Edward Gibbon)，谓“小亚细亚”入其笔下
便戍“大亚巨亚”(He cannot mention Asia Minor)@；亦“类相远。
而“事相违”之意也。
“图谶之属，虽非正文之制，然以取其纵横有义，反覆成章。”按
挚氏此《论》仅存颂、赋、箴、铭、谏、对问等数殴，见虎一毛，未许知
斑。然不以“非正文之制”而弃图谶，想必有取于纬，略类《文心雕
龙》之著《正纬》篇。钟嵘《诗品·序》称：“挚虞《文志》，详而博赡，颇
曰知言”：疑其亦似《雕龙》之有《书记》篇，举凡占、符、刺、方、牒、簿
等一切有字者，莫不囊括也。《隋书。经籍志》四以挚氏《文章流别
集》为“文集总钞”之始，仅四一卷，今已不得见；窃意《流别论。志》
所论及各体未必皆钞入《流别集》耳。纪昀评《雕龙》是篇，讥其拉· 杂泛滥，允矣。然《雕龙·论说》篇推“般若之绝境”，《谐隐，篇譬①Longinus，On the Sublime。XXX，“Loeb”·P·209。
②Boswell，Life of Johnson，7 May，1773{G。ldsmith)·臼)W·Bagehol，Literary Studies，ed·R·u·I{utt。n，I·227·
“九流之小说”，而当时小说已成流别，译经早具文体，刘氏皆付诸不论不议之列，却于符、簿之属，尽加以文翰之目，当是薄小说之品卑而病译经之为异域风格欤。是虽决藩篱于彼，而未化叮畦于此，又纪氏之所未识。小说渐以附庸蔚为大国，译艺亦复傍户而自有专门，刘氏默尔二者，遂使后生无述，殊可惜也。
·一二七 全晋文卷八。
张敏《头责子羽文》。按洪迈《容斋五笔》言“故簏中得此文，惜其泯没，漫采之以遗博雅君子”云云，似不知《世说。排调》门注及喀艺文类聚》卷一七皆载此文者，均非僻书也。参观光聪谐《有不为斋随笔》乙。
一二八全晋文卷八二
虞喜《志林》：“是乐春藻之繁华，而忘秋实之甘口也。昔魏人伐蜀，蜀人御之，……六军云扰。……费樟时为元帅，荷国任重，而与来敏围棋，意无厌倦：敏临别谓樟：‘君必能办贼者也。”按《全三国文》卷六五刘桢《谏曹植书》：“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费裨事见《三国志。蜀书》本传，来敏至樟许，“求共围棋”，曰：“向聊观试君耳。君信可人，必能办贼者也。”又《吴书·陆逊传》：“舆诸将弈棋射戏如常”；《晋书·谢安传》淮淝之役，安“围棋赌别墅)，；与费樟事同，皆《左传》成公十六年所谓“好以暇”也。后来澶渊之役，寇准“鼻息如雷”，符离之役，张浚“鼻息如雷”(参观邵博《闻见前录》卷一、周密《齐东野语》卷二、来集之《倘湖樵书》初编卷二)，盖师费、陆、谢心法。西方旧传，亦谓大战前夕，主帅酣寝，如亚历山大大帝等不一而足①；所以示已操胜算，鼓士气而安军心。然说者
曰：“安知其非莫知所措而无为阴拱乎，”(La veille d’UnO bataille，le chef dort·Est-ce inertie?est-ce maitresse supreme?)③。清人嘲张浚诗：“却将寇准酣眠法，用在华元弃甲时”(吴仰贤《小匏庵诗话》卷二载陈世镕作)，正此意。
一二九 全晋文卷八三
谢安《与支遁书》：“人生如寄耳，顷风流得意之事，殆为都尽。”按《古诗十九首》：“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文选》李善注引《尸子》：“老莱子曰：‘人生于天地之间，寄也”：又：“人生寄一世，奄忽若刮尘”，善注：“已见上注”；又“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善无注；魏文帝《善哉行》：“人生如寄，多忧何为”，善注亦引《尸子》。宋朱翌《猗觉寮杂记》卷上尝引谢安书中语而搜列相类，却似未睹《文选>>；周必大《二老堂诗话》卷上、明周婴《卮林》卷二又《补遣》各有增订。必大《平园续稿》卷一五《如寄斋说》：“东坡博极群书，无不用之事，波澜浩渺，千变万化，复语绝少，独‘人生如寄耳’一句，不啻八九用之”，举例云云。
一三。 全晋文卷八四
索靖明仪帖》：“igYl具书，君白。大簇布气，景风微发云云，君白。”按玩其构制，似为每月通启问候之套式，即《全梁文》卷一九昭明太子《锦带书十二月启》之椎轮，后世《酬世锦囊》中物也。侠四、五、六三月。“君”犹曰“某”，泛言以代作启人姓名，非靖自称，
／T)Montaigne，Essais，I·4·4“Du Dormir，，’op·c汛268—9(Alexandre。Othon，Caton，Augustus，Marius)·
③Jacques Chevalier：“De la Signification des Fairs’，(Proccedingsof the Seventh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Philosophy。14)· ‘，
故亦非靖后人避祖讳追改。余尝临写《郁冈斋帖》中本，都三十六“君／，字，一手之迹，初无涂窜遣痕。《文选》任防《上萧太傅固辞夺礼启》，“防启：近启归诉，庶谅穷款。……君于品庶，示均镕造。
……防往从末宦，禄不代耕”；何焯评：“防’一作‘君，。吕延济曰：‘防家集讳其名，但云君撰者，因而录之。’按六朝诸集，书启多作‘君启’、‘君白，之语，吕说得之。下文‘君于品庶，之‘君，同。”然“防往从末宦”之“防”，未改为“君”，则何粗疏乃尔，《全宋文》卷一九王僧达《祭颜光禄文》：“王君以山羞野酌，敬祭颜君主灵”，《文选》录之；夫祭文较书牍词气更为谨敬，似无宾主齐称“君”之理，当亦“家集讳其名”耳。李枝青《西云札记》卷三：“古与人尺牍，有自称其字，不称名者。王右军《登秦望帖》及《小集帖》皆称‘王逸少顿首’，柳公权《与弟帖》称‘诚悬呈’。徐陵《与周处士弘让书》末云‘徐君白’，不知何故。索靖所书《月仪》，末亦云‘君白’。”《月仪》之“君”与徐书、任启之“君”，绝非等类，李言未晰。《全晋文》卷一三七戴逵《与远法师书》三首(出《广弘明集》卷二0)首称“安公和南”，末称“戴安公和南”，而书中自称“弟子”；逵字“安道”，则“安公”必如吕延济所说“家集讳其名”。《全宋文》卷二五郑鲜之<与沙门论踞·食书》(出<<弘明集》卷一二)末署“郑君顿首”，亦正如此。《全齐文》卷一八刘善明《答释僧岩书》三首(出《弘明集》卷一一)称僧岩为“君”：“况君辨破秋毫，，，“以君之才，度君之德”，“君谈天语地”，不一而足，而三书末又均署“刘君白答”；主宾无别，显然“家集讳其名”。《全梁文》卷三六江淹《萧太尉上便宜表》等首称“臣公言”，卷三七江淹《齐王谢冕旒诸法物表》首称“臣王言”；胥代齐高帝未登极时所撰，“公”、“王”必原为“道戍”，此又臣下编集讳君上名，非子孙编集讳祖父名。徐陵书启每署“陵白”·“孤子徐陵白”、“徐陵
白”；而《全陈文》卷八《与王僧辨书》首尾均称“孤子徐君顿首”，卷九《与章司空昭达书》首称“君白”，尾称“徐君呈”，卷一0《答族人东海太守长孺书》末署“君问”，盖不仅如李氏所举《答周处士书》也。《全梁文》卷三二沈约《千僧会愿文》、《忏悔文》(出《广弘明集》卷-'／k)称“弟子沈约上白”，“弟子沈约稽首”，而《舍身愿疏》(同出)则既曰：“优婆塞沈君敬白”，“君仰藉时来”，复曰：“约今谨自即朝至于明旦”；《全唐文》卷一三一《答冯子华处士书》、《答程道士书》，《重答杜使君书》皆署“王君白”，而《与陈叔达重借《隋纪，书》则署“王绩白”；歧出不归一律，正同徐陵诸书。此类盖缘子孙追改之草率疏漏。避讳常顾此忽彼，如班固《东都赋》：“由数期而创万世”，五臣注《文选》避唐太宗讳，改“世”为“代”，而四句后之“有逆而顺民”，又忘避“民”而未改为“人／，；杜甫《佳人》：“绝代有佳人”，亦避唐太宗讳，改李延年歌词之“世”为“代”，而下云“世情恶衰歇”，却犯讳而不曰“人情”、“俗情”。连行隔句，失照如此1改本名为“君”，却一集乃至一篇之内，未能整齐划一，示敬而不谨，有甚于慢怠矣。《汉书·匡衡传》：“语曰：‘匡鼎来”，，张晏注：“衡少时字‘鼎，，世所传衡与贡禹书，上言‘衡敬报，，下言‘匡鼎白’，知是字也”；颜师古注痛驳张说，谓衡舆贡禹书乃后人据本传伪作。亦见书启自署字而不名，夙有此风，然与自署“君”、“公”，尚不可混为一谈也。
一三一 全晋文卷八六
仲长敖壤性赋》：“赵苟卿著书，言人性之恶，弟子李斯、韩非顾而相谓曰：‘夫子之言性恶当矣， …·；·’苟卿曰：‘天地之间，兆族罗列。……裸虫三百，人最为劣；爪牙皮毛，不足自卫；唯赖诈伪，迭
相嚼啮。总而言之，少尧多桀，但见商鞅，不问稷契。父子兄弟，殊情异计：君臣朋友，志乖怨结。邻国乡党，务相吞噬：台隶俺竖，唯盗唯窃。面从背违，意与口戾。……周孔徒劳，名教虚设。蠢尔一概，智不相绝，推此而谈，孰痴孰黠。法术之士，能不噤骱，仰则扼腕，俯则攘袂。’苟卿之言未毕，韩非越席起舞，李斯击节长歌，其辞曰：‘形生有极，嗜欲莫限。达鼻耳，开口眼；纳众恶，拒群善。方寸地，九折皈，为人作险易，顷刻成此蹇。……”按罗隐《夜泊义兴戏呈邑宰》：“溪畔维舟问戴星，此中三害有图经；长桥可避南山逮，却恐难防是最灵，”；调人号“万物之灵”，而其恶甚于水之蛟、山之虎，即仲氏所叹“人最为劣”也。《礼记·月令》：“季夏之月，其虫裸”；郑玄注：“象物露见，不隐藏，虎豹之属，恒浅毛”，孔颖达《正义》：“《大戴礼》及《乐纬》云：‘鳞虫三百六十，龙为之长；羽虫三百六十，凤为之长；毛虫三百六十，鳞为之长；介虫三百六十，龟为之长：裸虫三百六十，圣人为之长。”郑注未当，孔疏尤乖。《月令》谓时气温暖，“虫”皆“露见”不潜伏，非言衣毛之深浅有无，郑妄皋虎豹为“裸”之例；下文“孟秋之月，……其虫毛”，郑注：“狐貉之属”，盖以狐貉为“毛j＼，之例，强生分别，一若虎豹孟秋不“毛”而狐貉孟夏不“裸”者1孔疏所引，见《大戴礼·易本命》，亦见《孔子家语·执辔》，即《孟子·公孙丑》所谓：“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其虫裸／，者，此季之“虫”，出穴而不匿居也：“裸虫”者，“虫”之无毛羽、鳞、介者也。“其虫裸”指凡百禽兽虫豸，而“裸虫”专指人，以区别于四虫，犹《苟子·非相净云：“人之所以为人者，非特以二足而无毛也”，或柏拉图云：“人者，两足而无羽毛之动物也”(Plato had defined Man asan animal，biped and featherless)<~3。仲氏曰：“裸虫三百，人最为
J162 、
劣”，误解“裸虫”之义，遂不啻言：“人三百中，人最为劣”，语病而理谆矣。《孟子·尽心》：“万物皆备于我矣”，施彦执《北窗炙辚》卷下记周正夫释之曰：“所谓‘狠如羊、贪如狼’、‘猛如虎’、‘毒如蛇虺，，我皆‘备’之”；李治《敬斋古今腔》卷二亦曰：“焉知‘万物，之中，不有至恶者存乎，”刘羁补辑傅山《霜红宠全集》卷二七《杂记》谓“最庞最毒、人j)，蛇、狐、虎、狼、猪、狗、枭之类，“人中莫不有，而独无蜂蚁。”恶备则为“最劣”矣。此亦西方古说，柏拉图即言人性中有狮，有多头怪物，亦复有人，教化乃所以培养“人性中之人”(the man in man)~。或谓称狼贪、狮狠、狙狡(des loupsravissants，des lions furieux，malicieux comme un singe)，皆人一面之词，推恶与禽兽而引美归己(C，est d6jh urle chose plaisanteque VOUS donniez aux animaux，VOUS confr~res，ce qu，il Y a depire，pour prendre pour VOUS ce qu’il Y a de meilleur)，人之凶顽，远越四虫⑨；或谓狮不可犯，虎牙凶利，然尚不及人狂怒时之可怖(Gef~hrlich ist’S den Leu ZU wecken，／Verderblich ist desTigers Zahn，”edoch der schrecklichste der Schrecken，／Das istder Mensch in seinem Wahn)@；此言人性之恶甚于禽兽也。或谓人兼驴之淫与豕之馋(sunt homini cllm sue atque asino con·munes)，兼猴之淫与虎之暴(Move upward，
①Diogenes Laertius，Lives of Eminent Philosophers。vI·40。“Loeb”，II·43。 ·
① Republic，588 b仟·；cf·W·Jaeger，Paideia，tr·G·Highet。11，353·
④ La Bruy6re，Les Caraet~res，XII。119·Hachette·388 ff·
(句 Schiller：“Das Lied yon·der Glocke”，Werke。hrsg·L·Bel··1ermann，I，275·
beast，／And let the ape and tiger die)O)；抑且有历敷鸟兽虫豸，举凡虎、狮、熊、狼、狐、马、牛、猫、猪、犬之殊类各种(des l6vriers d’attache，des dogues acharn6s，des chiens qui aboient souvent、etqui’mordent quelquefois，des chiens de jardinier)，猴、孔雀、鹦鹉、鹊、鸳、枭·蛇、虾蟆以至蜘蛛＼蜂、蝶、蝇、蚤虱之属，人无不有其伦比②；此言人性之恶奄有禽兽也，所谓“万物皆备于我”者非欤，“蠢尔一概，智不相绝”；“绝”、悬绝也，谓人莫非冥顽不化，无愚智之分也，故承之曰：“孰痴孰黠，“周孔徒劳”两句谓儒家教化不克奏功，“法术之士”四句谓法家洞察儒术之误，言外谓必以严刑峻法治之耳。“方寸地”四句以山径之险恶喻心地之险恶，即《庄子·列御寇》托孔子言“凡人心险于山川。”刘峻《广绝交论》：“狙诈飙起，溪谷不能腧其险)，；颜之推《观我生赋》：“谏谓言之矛戟，惕险情之·山水j＼，；刘禹锡《竹枝词》：“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白居易《太行路》：“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孙樵《出蜀赋》：“谲山诡崖”；均其意。发挥更畅者，如《子华子·晏子问党》：“心胸之间，其容几何，然而历陆嵚岖，太行、雁门横塞之。灵台之关，勺水之不通，而奚以有容，嗜欲炎之，好憎冰之，炎与冰交战焉”；《全唐文》卷八。一陆龟蒙《马当山铭》：“言天下之险者，在山曰太行，在水曰吕梁。合二险之为一，吾又闻乎马当。……怪石凭怒，跳波发狂，日黯风劲，摧牙抗樯，幸而脱死，神魂飞扬。殊不知坚轮蹄者夷乎太行，仗忠信者通乎吕梁，使舟楫而行乎马当。合是三险，而为未敌小人方寸之包藏”；刘子巩《屏山全集》卷一三《读<乎险铭，寄李汉老》：“宫侯凿乎剑浦滩，游子不歌行路难。……惟人性天同广胖，横目立见分庭坛。纷敷蔽翳榛苇萑，腾逃郁屈猿蛇
炕。……千崖百濑中绕蟠，覆溺搜岸糜坚完。……浮思纵坂走弹‘ 丸，不殛不止巧力弹”；赵孟俯《松雪斋文集》卷六《夷斋说》：“今夫
天下之险，无腧于水。水之险则有吕梁渤滪，若江若河，以至于海，
而水之险极矣。然舟楫既具，人力既尽，则若履平地，其或至于颠
覆，盖有幸不幸存焉耳。若夫人心之险，又非水之能喻也：谈笑而
戈矛生，谋虏而机阱作，不饮而醉，不酰而毒，……险之祸可胜言
哉，”；方中通《陪集·陪古》卷一《九龙滩记》尤肆诡：“心无形，险形
万怪所从出；方寸聚天地古今之险，犹绰绰然。余甚悯，将求一物
瞵之，使退而让名于其所胜也。闻闽滩多险，遂造焉。……滩皆
险，险之最，为九龙滩焉。……以滩之险，尽杀人如此，而犹有所谓
‘龙猴’者驾之，是安得擅天下险名，而人心之险，固非天人所可挽
回万一也，呜呼，何从而求夫险胜人心者·”
仲氏托为苟子与其弟子问答，盖以《苟子·性恶》篇反复申明：
“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然愤世疾俗，大乖苟子本旨，
即韩非亦无此激厉。{苟子·性恶》曰：“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
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故“圣王”于人，“化师法”，“道礼义”，俾成
“君子”；仲氏则昌言教化之为唐捐，周、孔之为徒劳。《韩非子·守
道》曰：“立法非所以备曾、史也，所以使庸主能止盗跖也：为符非所
以豫尾生也，所以使众人不相设也J，；以曾、史·尾生别于盗跖、“众
人”，未尝视如邱貉；仲氏则画一齐观，概向“蠢”类。取《荀子。性
① Aulus Gellius，The Attic Nights，XIX·ii，“Loeb”，III，358；Tennyson，In Memoriam，cxviii·Cf·Thoreau，Walden：“Higher Laws”，。Modern Library，”197—8(an animal in us)·
① La Rochefoucauld，R6flexions diverses，xi“Du Rapport desHommes avec Ies Animaux”，0euvres，“Les Grands l2crivains de IaFrance”，I，307—10·
恶》而充极至尽其说，复示法家主张如《商君书·说民》、《开塞》所谓“法胜民”、“以刑治”者，实本于性恶之论；推因得果，对病下药。要言不烦，于学派之脉络渊源，如指诸掌。仲氏声尘寂寞，词赋雕虫小技，本篇又小技中之小者，而发覆破的；考镜学术，具此识力，正复不多。西方古人言性恶则为政主专制保守，言性善则为政主自由进步，言性恶则乞灵于神明，言性善则自立于人定①；其脉络渊源之大校，亦资参验同异也。
《苟子》言“善者伪也”之“伪”，即“人为”之“为”；清经生如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二七《跋《苟子>p、王念孙《读书杂志·史记》六《淮南、衡山传》、段玉裁《说文解字·伪》字注、郝懿行《晒书堂文集》卷二《与王伯申侍郎论孙卿书》，考释备矣。平步青《安越堂外集》卷六《书潜研堂《苟子跋，后》则谓此论已发于黄震《黄氏日钞》，因叹“近人于宋儒书，实未能遍观而尽识”，又言杨惊注《苟子》早引其绪。平氏之言是也。《黄氏E1钞》卷五五《《苟子，后辩》：“伪’者、人为之名，而非诈伪之谓。……其意专主习而不主性，其说遂坠一偏。而又古今字义渐变不同，如古以‘媚，为深爱而后世以为邪，古以‘佞，为能言而后世以为谄。《苟子》之所谓‘伪’，殆类《中庸》之所谓‘矫，。”余观叶大庆《考古质疑》卷三引王安石说字诸例，有：“人为之为‘伪”，亦必于《苟子》能得正解。然《临川集》卷六六《礼论》析理更密：“呜呼，苟卿之不知礼也，其言曰：‘圣人化性而起伪。……，夫断木而为之器，服马而为之驾，此非生而能者也。
故必肖。之以斧斤，直之以绳墨，圆之以规而方之以矩，束联胶漆之，而后器适于用焉。前之以街勒之制，后之以鞭策之成，驰骤舒疾，无得自放，而一听于人，而后马适于驾焉。由是观之，莫不劫之于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圣人舍木而不为器，舍马而不为驾者，固亦
因其天资之材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欲绳之以尊卑而节之以揖让，则彼有趋于深山大麓而走耳。虽畏之以威而驯之以化，其可服邪，以谓天性无是而可化之使伪邪，……故曰：礼始于天而成于人。天则无是而人欲为之者，举天下之物，吾盖未之见也。”此可舆徐积《节孝先生文集》卷二九《苟子辩》合观，所谓：‘且人之性既恶矣，又恶知恶之可矫，而善之可为也，”是以苟子尚二本，而仲氏始一贯也。安石断木、服马之喻，取象实出《庄子。马蹄》之匠人善治木、伯乐善治马一节，而树义又隐申《孟子。告子》之“顺”抑“戕贼”杞柳之o·陆”以为柏卷一节。亚理士多德亦言人之美德既非全出乎性，亦非一反乎性，乃适性而缮，结习以成(Neither by na·ture nor contrary to nature do the virtues arise in us； ratherwe are adapted by nature to receive them，and are madeperfect by habit)~。《苟子·礼论》：“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美。性伪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倘“合”非并合之“合”而为适合之“合”，则安石无所置喙矣。《性恶》篇言“化性起伪，／，有“良剑”不“砥厉”则“不能利”、“良马”无“辔0(‘策”善“驭”则不能“致千里”之喻，盖亦知木刀枉加砥厉之功而跛睦难收辔驭之效也；本地风光，安石胡不即以其矛攻其盾乎，《论语·公冶长》：“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淮南子·齐俗训》：“柱不可以摘齿，筐不可以持屋，马不可以服重，牛不可以追速，铅不可以为刀，铜不可以为弩，铁不以为舟，木不可以为
t T) Cf·A·O·Lovejoy，Reflections on Human Nature·2—9(thetheological doctrine of man，s essential badness)·15—8(man’S inncrcorruption and perversity)。
⑧ Nicomachean Ethics，Bk II，ch·1，The Basic Works of Arist·otle，The Random·House，952·
釜”；<楞严经》卷一：“犹如煮沙，欲戍嘉艘，纵经尘劫，终不可得”；寒山诗：“蒸砂拟作饭，临渴始掘井；用力磨碌砖，那堪得作镜，”(参观宝五灯会元》卷三南岳怀让：“磨砖不能作镜”)；韩愈《题木居士>>之二：“朽蠹不胜刀锯力，匠人虽巧欲何如，·”与安石所谓“因其天资之材，／而“劫之于外，服之以力”，归乎一揆，亦造艺者之常谈①。王亢《论衡·率性》篇则助《苟子》张目，谓：“伪者人加知巧，亦与真者无异”，以术士消石作玉、随侯以药作珠为例；亦见汉人于《苟子》所曰“伪”，已早兼作“诈伪之‘伪”解，钱大昕、王先谦辈未之考也。
一三二 全晋文卷八七、
束皙《饼赋》。按卷三八庾阐《恶饼赋》：“王孙骇叹于曳绪，束子赋弱于春绵”；下旬即指此篇：“弱如春绵，白如秋练”，上句未识何出，卷四六傅玄《七谟》则固云：“乃有三牲之和羹，蕤宾之时面，忽游水而长引，进飞羽之薄衍，细如蜀玺之绪，靡如鲁缟之线。”
庾、傅所言，正束赋之“汤饼。。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五谓：“乃知煮面之为‘汤饼’，无可疑者”；俞正燮《癸巳存稿》卷一。谓：“乃今之挖玑汤或片儿汤。”然“汤饼”乃“饼”之一种，束所赋初不止此。
首曰：“饼之作也，其来近矣”，遂列举“豚耳、狗舌之属”、“则曼头宜设”、“惟牢丸乎”、“汤饼为最”。则馒头、团子若包子胥为“饼”之属，非特今世所谓汤面；惟束于煮面仅道片儿，挖搭，未及细丝索面，当以庾、傅文中之“绪”、“栈”补遗。今世面食有汤煮或油炸之“猫耳朵”、油稣之“牛舌饼”，殆即“豚耳狗舌”之类，侔形揣称：正如饺子原名“角子”，孟元老《束京梦华录·州桥夜市》所云“水晶角儿／，、“煎角子”，《聊斋志异》卷八《司文郎》亦云“水角”，取其像兽
角，犹粽子一名“角黍”也。晋人以“饼”为面食之总名；明蒋一葵《长安客话》卷二历举“水瀹”、“笼蒸”·“炉熟)，三者统称“饼”，馄饨、馒头。包子、火烧之类罔不包罗，尚衍古义。意大利以面食著，凡“天仙发”(capelli d，angelo)之丝面、“云片”(fiocchetti)之猫耳朵，及馄~(ravioli)、饺子(tortello)等各品，亦通以“面”(]a pasta)呼之。
楼钥《攻娩集》卷四《陈表道惠米缆》：“平生所嗜惟汤饼，下箸辙空真隽永；年来风痹忌触IZl，厌闻‘来力来正整’。江西谁将米作缆，卷送银丝光可鉴。……如来螺髻一毛拔，卷然如趸都人发，新弦未上尚盘盘，独茧长缲犹轧轧。……束皙一赋不及此，为君却作补亡诗”；则今之所谓“米线”，南宋时江西土产最著。高似孙《纬略》卷四：“服虔《通俗》曰：‘煮米为榇’，江西有所谓‘米缆’，岂此类也，”；陈造《江湖长翁集》卷九《徐南卿招饭》：“江西米檗丝作窝。”又陈造集卷六《旅馆三适》诗有《序》云：“予以病愈不食面，此所嗜也，以米概代之”，诗第一首云：“粉之且缕缕，一缕百尺强”；与楼诗言风痹戒面食而喜得米缆，互相印可。来人每忌面毒，观周密《癸辛杂识》前集《荚》条可想；王羲之《杂帖》：“自食谷，小有肌肉，气力不胜；去月来，停谷瞰面，复平平耳”；又：“少嗷脯，又时瞰面，亦不以佳”，则晋人尚无此禁忌，似以面之益人为胜于米也。束皙所言“汤饼”，米缆既后起而齐驱；所言“牢丸”，则后世汤煮笼蒸之团子均制以米粉，更取而代兴矣。“牢丸”之名，向无的解，或作“牢九”。窃意望文生义，作“丸”为长；“丸”言外形之圆，“牢”如“牢笼”之· ①Cf·U·Focillon，Vie des Formes，48(1es mati6res comportentune certaine destin6e OH line Vocation formelle)；B·Bosanquet，ThreeLectures on Aesthetic，14 ff·，58 ff·；L·Pareyson，Estetiea：Tcoriadella Formativit~，2。ed·，32 ff。·”6夕
“牢”，言内裹之密，犹“包子”之(Y包”。团子、包子，裹馅而形圆者，得称“牢丸”。饺子“牢”而非外“丸”，汤圆“丸”而无内“牢”，说者均视为“牢丸”之属，似不当。俞正燮谓“牢丸之为物必是汤团”，是矣：而谓“牢丸”非包子，非也。《北史·儒林传》记徐遵“见郑玄《论语·序》曰：‘书以八寸策’，误作‘八十宗，，因曲为之说，其僻也皆如此，”余之曲说，得无类是乎，
一三三 全晋文卷八九 、
王沉《释时论》。按即《答客难》、《宾戏》、<<解嘲》之属，而变嘻笑为怒骂，殆亦随时消息也。讥诃世俗处，可与千宝《晋纪总论》、刘峻<广绝交论》、卢思道《劳生论》映发。“德无厚而自贵，位未高而自尊；眼罔向而远视，鼻赂轧而刺天”；刻划倨傲之态，与李康《运命论》中刻划便佞之态，妙笔堪偶。烟霞散人《斩鬼传》第二回捣大鬼“谈笑时面上有天，交接时限底无物”，即王<论》所状张致，西语谓之给予当场在坐者以“缺席款待”(absent treatment)。《金瓶梅》第二四回：“春梅似有如无，把茶接在手裹”，又七三回：“春梅也不瞧，接过苹果、石榴来，似有如无，掠在抽屉内”；“似有如无”尤写生入神，“罔向远视”、“眼底无物”复相形逊色矣。司马相~r14：子虚赋》：“游于后园，览于有无，，，谓有见有不见、“未能遍睹”，非此意。
一三四 全晋文卷九一
潘岳诸赋，以卷九。《秋兴赋》、卷九二《射雉赋》为优，此卷《闲居赋》抑其亚也。《秋兴赋》参观《楚辞》卷论《九辩》：《闲居赋》、<笙赋》，《寡妇赋》分别参观《毛诗》卷谕《河广》、《蟋蟀一、《君子于役》又论《全宋文》谢灵运《山居赋》、《全梁文》简文帝《诫当阳公人心书》。
《悼亡赋》：“闻冬夜之恒长，何此夕之一促，”按《寡妇赋》云：“夜漫漫以悠悠兮”，鳏夫寡妇所感适反，未识何故。“春风兮泮水，初阳兮戒温。”按即岳《悼亡诗》第一首：“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春风缘陨来，晨溜承檐滴。”
一三五 全晋文卷九二
潘岳《射雉赋》。按《文选》载宋徐爰此《赋》注，有云：“晋邦过江，斯艺遂废。”征之《晋》、《宋》两《书》，殊非情实；郝懿行《晋宋书故》斥徐“身居恩幸”，此乃“欺饰之谀言”，或窥其隐。然徐既以“废)，射雉为佳事而贡“谀”，则注此赋得无甘冒不腔、导君禽荒耶，郝氏之说尚未为惬心贵当焉。
《射雉赋》：“睨骁媒之变态。……野闻声而应媒。”按徐爰注：“煤者、少养雉子，至长狎人，能招引野雉，因名曰‘媒”；又：“恐吾游之晏起”，徐注：“游、雉媒名，江淮间谓之‘游’；游者，言可与游也。／，张云墩《选学胶言》卷六引《西京杂记》：“茂陵文固阳，本琅邪人，善驯野雉为媒，用以射雉。”元稹《雉媒》咏此而致慨：“都无旧性灵，反与他心腹，置在芳草中，翻令诱同族”；白居易《和《雉媒，>更昌言：“岂惟鸟有之，抑亦人复然”；黄庭坚《大雷口阻风》：“鹿鸣犹念群，雉媒竟卖友。”为“媒”不惟驯雉，他鸟亦有之。段公路《北户录》：“雷、罗数州收孔雀雏，养之使极驯扰；于山野间，以物绊足，傍施罗网，伺野孔雀至，则倒网掩之无遗。……按《说文》曰：‘率乌者，系生乌以来之，名曰圈，，《字林》音‘由，；《淮南万毕术》：”鸡鸺致鸟’，注：‘取鸡鹅，折其大羽，绊其两足，以为媒”；柳宗元《放鹧鸪词》：“徇媒得食不复虑，机械潜发罹置单：破笼展翅当远去，同类相呼莫相顾”；陆龟蒙《鹤媒歌》：“偶系渔舟汀树枝，因看射
／
鸟令人悲。盘空野鹤忽飞下，背翳见媒心不疑；媒闲静立如无事，清唳时时入遥吹。徘徊未忍过南塘，且应同声就同类。……窥鳞啄藻乍低昂，注定当胸流一矢。媒欢舞跃势离披，似谄功能腰弩儿。……君不见荒陂野鹅陷良媒，同类同声真可畏，”是乌媒、鸺媒、孔雀媒、鹧鸪媒。鹤媒都有。《离骚》：“吾令鸩为媒兮”，王逸注：“鸩、恶鸟也，毒可杀人，以喻谗贼”；陆龟蒙所欺“陷”同类之“良媒”，是鹤而为鸩者，雉、乌、孔雀等媒，亦莫非“鸩媒”也。西方古诗文有历举人行事之类禽兽者，其一为卖同类使落网罗，有若凫媒(de canards priv6s， qui trahissent leurs semblables， et lesattirent dans les filets)C；或讽世谓雀遭媒诱落网，复作媒以诱他雀，只为口腹，不计同类生死(Nicht Zll weit von meinem Sin·gen／Liegen Netze und falsche Schl-ingen；／Die for mich hierhat gelogen，／Hat mich， wie ich euch， betrogen·／…／Die dawill，die mag verfliegen，／Dle nicht will，die lass sich kriegen；|Wann ntir ich die Kost erwerbe，／Gilt mir’S gleiche，wet vet·terbe)@。当世英语迳呼谍伥为“鸽媒”、“枭媒”(stool pigeon，decoy duck)，又白居易所叹“抑亦人复然”矣。《全唐文》卷六二五吕温《由鹿赋·序》：“遇野人絷鹿而至，问之，答日： ‘此为由鹿，由此鹿以诱致群鹿也。……此鹿每有所致，辄鸣嗥不饮食者累日。，予喟然叹曰：‘虞之帅鹿也，必以其类致之：人之自口人也，亦必以其友致之。……鹿无情而犹知痛伤，人之与谋，宴安残酷，彼何人斯，”；宋祁《笔记》卷中谓吕《赋》“‘d3”字当依《说文》作“圈”。实则潘岳赋中“吾游”之“游”，亦即“圈”字，徐注望文生义。盖兽亦有媒，非仅禽鸟，鹿之“鸣嗥不食”，殆愈于鹤之“欢舞跃”乎·
《射雉赋》：“鲸牙低镞，心平望审，毛体摧落，霍若碎锦。”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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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物《射雉》：“野田双雉起，翻射斗迥鞭；羽分绣噫碎，头弛锦鞘悬”，便平钝无生气：韩愈《雉带箭》：“冲人决起百余尺，红翎白镞随倾斜。将军仰笑军吏贺，五色离披马前堕”，物态人事，纷现纸上，方驾潘赋不啻过之。“鸣雄振羽，依于其冢，撊降邱以驰敌，虽形隐而草动。”按描画致贴；余见西方诗文中两处设譬，取象与此酷肖。
但丁写原人亚当光气缭绕，视之不真，犹兽覆布下，人只睹布动，不见兽形(’7al volta un animal coverto broglia，／si che l'affettoconvien che si paia／per lo seguir che face a lui la’nvoglia)@；弗罗贝写女主角读人(Th60dore Rouault)来书，别字满纸，而颇达情志，如鸡雏之形半为棘围所蔽，而啁晰之声可闻(Les fautes d’or·thographe s'y enla~aient les unes aux autres，et Emma poursuiv·ait la pens6e douce qui caquetait tout atl travers comme Bnepoule良demi cach6e dans une haie d，@ines)@。物色相似，而以赋为比，风味似更隽永也。
一三六 全晋文卷九五
潘尼《安身论》：“非谓崇生生之厚·而耽逸豫之乐也。”按《老子》五。章：“动之死地，以其生生之厚”，又七五章：“入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淮南子·精神训》：“夫人之所以不能终其寿命而中道天于刑戮者，何也?以其生生之厚”：潘语出此。《庄子·大宗师》：“生生者不生·1，，《列子·天瑞’：“不生者能生生”；用意不同，言①La Rochefoucauld，R6flexions diverses，xi，op·cit·，309·②Logau：“Eine Lockfinke”，op·c比，62。
(x)Paradiso，XXVI·97—9，La Commedia divina，Ricciardi，1 103山Madame Bovary，1。X，Conard，2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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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运+造化，非谓人事、身命也。
一三七 全晋文卷九六
陆机《欺逝赋》。按悱恻缠绵，议论亦何害于抒情乎，“川阅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阅人而为世，人冉冉而行暮。人何世而勿新，世何人之能故，”按参观《全汉文》论董仲舒《山川颂》。《文选》李善注引高诱《淮南子》注曰：“阅、总也”，盖犹《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所谓“积曰曰‘阅”，全失迁流“Kt度”之意，乃积水、死水耳。张九龄《登荆州城望江》：“滔滔大江水，天地相终始，经阅几世人，复叹谁家子”；杜甫《三川观水涨》：“势闽入代速”；用“阅”字可佐解陆机语。“阅”如“阅历”之“阅”；《汉书。盖宽饶传》：“仰视屋而叹曰：‘美， 然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所阅多矣，”，或元好间《癸巳四月二十九Kt出京》：“兴亡谁识天公意，留着青城阅古今”，郎此“阅”字。利奥巴迪诗怨天(1a natura)于人无顾藉云：“即不热心垂悯，姑亦冷眼旁观乎”(Pietosa no，ma spettatricealmeno)@；言外谓其冥顽梦墨，非独不关怀，抑且不寓目，是虽“历”而并未“阅”也，用字相印。“信松茂而柏悦，嗟芝焚而蕙叹，苟性命之勿殊，岂同波而异澜，”按可作两解：气类之感，休戚相通，柏见松茂而亦悦，蕙睹芝焚而遂叹，所谓“我与尔犹彼”，一解也；胳短通塞，同归于尽，松之大年与芝之强死，犹五十步与百步，物论未齐，忻慨为用，二解也。“托末契于后生，余将老而为客。”按承上文“颇旧要于遣存，得十一于千百”，苦语直道衷情而复曲尽事理。
“老”则故人愈稀，“客”则旧乡远隔，然而群居未容独往，则不得不与“后生”结契。顾孔融《论盛孝章书》不云乎：“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杜甫《莫相疑行》更痛言之：“往时文彩动人主，此日饥寒趋路
，／7拳
旁。晚将末契托年少，当面输心背面笑。寄谢悠悠世上儿，不争好恶莫相疑，”杜诗申陆赋含蓄未道之意，不得不托后生而后生又不可托也；“好”、上声，“恶”、入声，郎美丑，承“往时文采”句来，谓龙钟潦倒，不复矜才逞气，与人竞一日短长，“年少”后生可以释疑忌之心，仇兆鳖注：“好、恶’二字并去声”，贝·!谓争爱憎也，不词甚矣。王安石《老人行》：“老人低心逐年少，年少还为老人调。两家挟诈自相欺，四海伤真谁复诮，翻手作云覆手雨，当面论心背面笑；古来人事已如此，今El何须论久要，”(罗振玉《《临川集，拾遣》)；又推阐杜诗，以杜《贫交行》句与《莫相疑行》句俪偶，妙手拾得，不乞诸邻。方中通《续陪》卷一《行路难》第一首略云：“少年人人识我生憎嫌，最是嫌我、又不将我弃。老眼昏花不识人，鞠躬道左、不敢离复不敢亲。少年颜色变顷刻，似假非假真非真，此时抑抑更唯唯，惟有听其揶揄而已矣，”于陆机语不啻衍义钩沉焉。盖年辈不同，心性即异(gerteration gap，classe d’age)②： 初不必名位攸隔、族类相殊。挟少以加诸老，亦犹富贵之可以骄贫贱。且又不必辈行悬绝，如全盛红颜子之与半死白头翁；十年以长，郎每同尸居余气，不觉前贤畏后生矣。计束《改亭文集》卷九《耆旧偶记》记康熙十一年北游晤见名宿，孙奇逢九十一岁、孙承泽八十岁、王崇简七十一岁、阎尔梅七十岁·顾炎武六十岁，“宋学士间曰：·两日何所闻，，余笑曰：‘两日但见诸老人论学，八十岁老人诋九十岁老人，七十岁老人仁王)诋八十岁老人，六十岁老人又诋七十岁老人汇阎)也，’”趣谈正复常
①Leopardi：“Alia Primavera o delle Favole antiche”，Opere。Ricciardi，I，41·
②Cf·J·Pommier，Questions de Critique et d'Histoire litt~raire·18—9：“C’est une loi g6nerale qui oppose tlne g6n6ration A Ia Dr6c6。dente· Elle jotle all sein des families， et dans tous les dornaines” etc·
事耳。苏辙《送人归洛》：“遍阅后生真有道，欲谈前事恐无人”，则“老”虽不“为客”，亦乏“托契”之侣也：朱希真诗：“早年京洛识前辈，晚景江湖无故人；难与儿童谈旧事，夜攀庭树数星辰”(谢枋得《叠山集》卷六《送史县尹朝京序》引)，则“老而为客”，难“托契”于“后生”也。杜、王悲慨，苏、朱怅惘，异曲而同工焉。
一三八 全晋文卷九七
陆机《文赋》。按卷一。二陆云《与兄平原书》之九：“《文赋》甚有辞，绮语颇多；文适多，体便欲不清，不审兄呼尔不，”；常读“体”字断句，未能离经辨志者也。“适”、倘若也，如《晏子春秋》内篇《谏》下之二0：“虽然，婴将为子复之，适为不得，子将若何，”，或《史通·探赜》：“然适使夷齐生于秦代，死于漠日。”云语可借钟嵘《诗品》论陶潜语为释：“文体省净，殆无长语”，“长语”之“长”即“长物·r，之“长”，谓“文多”也，“体省净”皂口“体清”耳。《与兄平原书》之一0：“然犹皆欲微多，但清新相接，不以此为病耳”，又二二：“兄《丞相箴》小多，不如《女史》清约耳”，亦此意、“适多”，“微多”、“小多”正如《世说·文学》门注引《文章传》载张华语陆机：“子之为文，乃患太多”；“多”皆《论语，子罕》：“君子多乎哉， 不多也”之“多”，非《泰伯》：“以多间于寡”之“多”，参观论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按下云：“每自属文，尤见其情”，与开篇二语呼应，以己事印体他心，乃全《赋》眼目所在。盖此文白道甘苦；故于抽思呕心，琢词断髭，最能状难见之情，写无入之态，所谓“得其用心”、“自见其情”也。陆龟蒙《袭美先辈以龟蒙所献五百言，既蒙见知，复示荣唱，再抒鄙怀，用伸酬谢。：“吾祖仗才力(自注：士衡《文赋》)，革车蒙虎皮，手持一白旄，直向
，，
文场麾。……大可罩山岳，微堪析毫厘。十体免负赘，百家咸起痿。争入鬼神奥，不容天地私。一篇迈华藻，万古无孑遗。”“十体”尚有据验，余则夸述祖德，无端涯之辞，略同谀墓，不必苛责。迩来《文赋》，译为西语，彼土论师，亦颇征引、l、。然逐译者蒙昧无知，遂使引用者附会无稽，一则盲人瞎马，一则阳焰空花，于此篇既无足借重，复勿堪借明也。 ·
“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真，按“意”内而“物”外，“文”者、发乎内而著乎外，宣内以象外；能“逮意”即能“称物”，内外通而意物合矣。“意”，“文)，、“物”三者析言之，其理犹墨子之以“举”、“名)，、“实”三事并列而共贯也。《墨子，经》上：“举、拟实也”；《经说》上：“告、以之名举彼实也”；《小取》：“以名举实，以词抒意。”《文心雕龙。镕裁》以“情·2，、“事j)、“辞”为“三准”，《物色》言“情以物迁，鬻以情发。；陆蛰<奉天论赦书事条状》：“言必顾心，心必副事，三者符合，不相越腧J2，；均同此理。近世西人以表达意旨(semiosis)为三方联系(trirelative)，图解戍三角形(the basic triangle)：“思想”或“提示”(interpretant，thought or reference)、“符号”(sign，symb01)、“所指示之事物”(object，referent)三事参互而成鼎足⑧。“思想”或“提示”、“举”与“意)／也，“符号”、“名”，与“文j＼，也，而“所指示之事物”则“实”与“物”耳。英国一诗人咏造艺谓，缘物生意(thething shall breed the thought)，文则居问而通意物之邮
①E·g·R·P·Blacknmr，The Lion and the Honeycomb。237(togive Dante a little backing)·
⑧C·S·Peirce，Collected Papers，ed·C·Hartshornc(＼nd P·Weiss,v，~484；C· K·Ogden and I， A。 Richa，·ds。 The Mea¨ing ofMeaning，11· 一
mediate word)①，正亦共旨。“文不逮意”，即得心而不应手也；韩愈《芥李翊书》：“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汨泪然来矣”，得心而应手也，“注手汨泊)，又与《文赋》之“淋漓于濡翰”取譬相类。徐陵《孝穆集》卷一《让五兵尚书表》：“仲尼大圣，犹云‘书不尽言’；士衡高才，尝称‘文不逮意”，撮合颇工。《全唐文》卷三七八王士源《孟浩然集序》：“常自叹为文不逮意也”；汪中《述学·别录。与巡抚毕侍郎书》：“所为文恒患意不逮物，文不逮意”；皆本陆机语。参观《老子》卷论第一章。
“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按《文选》李善注：“《尚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二语见伪《古文尚书·说命》，唐人尚不知其赝，故引为来历；实则梅赜于东晋初方进伪《书》，陆机在西晋未及见也，此自用《左传》昭公十年子皮谓子羽语：“非知之难，将在行之。”得诸巧心而不克应以妍手，固作者所常白憾。《文心雕龙·神思》：“方其搦管，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亦道其事。苏轼《答谢民师书》所谓：“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I：1与手乎”J又不独诗、文为然；《全唐文》卷四三二张怀璀《书断序》：“心不能授之于手，手不能受之于心”；正尔同慨。参观本卷论王羲之《书论》。法国一大画家(Delacroix)尝叹：“设想图画，意匠经营修改，心目中赫然已成杰构，及夫着手点染，则消失无可把捉，不能移着幅上”(Voir des chefs-d，oeuvre dans sonesprit，les contempler， les rendre parfaits par les yeux ducerveau，et，quand OH veut les r6aliser SBr la toile，les sentirs’6vanouir et devenir intraduisibles!)：亘，。有心无手，亦为西方谈艺之口实。又一剧中人云：“尊意倘谓苟拉斐尔生而无手，遂不得
为绘画中绝才耶，”(Oder meinen Sie，Prinz，dass Raphael nichtdas grSsste malerische Genie gewesen w／ire，wenn er unglfic—klicher Weise ohne H／inde w／ire geboren werden?)⑧；一嘲人小诗云：“画苑大师，惜残肢体， 灵心明眼，却乏手臂，”(Dir auchtiSne mein Gruss，du herrlicher Maler·Torso；／Brust und Augewie schiSn!weh!ob der fehlenden Hand)：亘，；--d,说中人物尤痛言之：“吾具拉斐尔之心，只须有其手尔。吾已获天才之半，茫茫大地，将底处觅余半也， 安知此巧手不为心神琐浊之画匠所有，徒用以摹古媚俗乎y”(I need only the hand of Raphael·His brainI already have··。。
wide world is my工’motherthe half of a genius!Where in thehalf?Lodged perhaps in the vulgarsoul，the~unning ready fingers of some dull copyi st or sometrivial artisan who turns out by the dozen his easy prodigiesof touch!)9。顾既不解行，则未保知之果焉真；苟不应手，亦未见心之信有得㈤。徒逞口说而不能造作之徒，常以知行不齐、心手相乖，解嘲文过。抑大家雄伯每亲证其境，又未宜因辁才饰伪者白
① Browning，Tbe Ring and the Book，Xll，858 ff·，cf·De Sanctis：“lo stile e la cosa nel SUO riflesso c nel SUO effetto sulla mente，，fL·RUSS0，G]5 Scrittor5 d’Italia·Il·140)·
① Maxime du Camp，Souvenirs'itt6raires。I1，21 1·
③ Lessing，Emilia Galotti，I，iv(Conti)，Werke，Weimar：Volks·verlag，I。233—4·
(句 Grillparzer，Aphorismen：“Tieck”·0p。cit；I1·25·
① Henry James，The Madonna of the Future(Theobald)·Novelsand Tales，Scrjbner·X¨[·486…7·
④ Blake，Notes on Reynolds：“Invention depends altogether uponexecution or organisation”etc·(A·Gilchrist，Life of William Blake·“Everyman…S’，272)·Cf，Croce，Estetica，10。ed·，ll一3；H。 F0c川on·vie des Formes·65—8·
欺欺人而尽抹搬之。恶伪之乱真，欲去伪而乃并铲真，非知言也。
世间事物，有伪未遽有真，《墨子。经》上所谓“无不必待有”也，然而有真则必有伪焉。匹似有伪神仙，不足征亦有真神仙，有伪君子，则正缘有真君子耳。
“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他日殆可谓曲尽其妙。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按后文又申此意：“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盖知文当如何作(knowing how)而发为词章(application in practice)，一也；知文当如是作(know-lng that)而著为科律(formulation of precept)，二也。始谓知作文、易，而行其所知以成文、难；继则进而谓不特行其所知、难，即言其所知以示周行，亦复大难。知而不能行，故曰“文不逮意”；知而不能言，故曰“难以辞达”、“轮扁所不得言’1，，正如《吕氏春秋。本味》伊尹曰：“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不能喻。”《文选》李善注“他日”句：“言既作此《文赋》，他日观之，殆谓委曲尽文之妙道；趟歧《孟子章句》曰：‘他日、异日也。”拘挛一句之中，未涵泳上下文，遂不识“委曲尽道”之解与本文“难以辞达”咀晤阢隍。俞正燮《癸巳存稿》卷一二亦失正解，故欲乙其文，作：“谓他日殆可曲尽其妙”，释El：“言《赋》之所陈，知之非难，冀他日能之耳”；信若所言，则“谓”字当刊去，不仅钩乙也。“他日”有异日、来日意(ano·ther day，some other day)，亦可有昔日、往日意(the otherday)。即以《孟子》为例。如《梁惠王》：“他日见于王El”，《公孙丑》：“他日见于王曰”又“他日王谓时子曰”，《滕文公》：‘‘他日子夏、子游、子张以有若似圣人”又“夷子不来，他日又求见孟子”，皆谓当日以后；《梁惠王》：“他日君出”，《滕文公》：“吾他日未尝学问”，又皆
，，朋
谓当日以前。趟歧都未注，惟于《滕文公》陈仲子章“他日归”句下注：“他El、异It也”，殆李善所征。夫“他日”句承“先士盛藻”来，则以“昔日”之解为长。谓前世著作已足当尽妙极妍之称，树范“取则”，于是乎在，顾其神功妙运，则语不能传，亦语不能备，聊示规矩，勿获悉陈良工之巧耳。“他日”得作昔日、往日解，唐世尚然，如杜甫咳秋兴》：“丛菊两开他日泪”，李商隐《野菊》：“清樽相伴省他年”又《樱桃花下》：“他日未开今Ft谢”。李善苟不尽信书而求之当时语，贝。]得矣。
“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按《文选》李善注第一句：“《老子》曰：‘涤除玄览，，河上公日：‘心居玄冥之处，览知万物”，；五臣张铣注：“玄·远也，远览文章。”铣说为长。机只借《老子》之词，以言阅览书籍，皂D第二句之“颐情典坟”，正如“遵时叹逝”，自D第四句之“瞻物思纷”，均以次句申说上句。或者见善《注》弓[《老子》，遂牵率魏晋玄学，寻虚逐微，盖不解文理而强充解道理耳。张衡《思玄赋》，《文选》李善注解题亦引《老子》：“玄之又玄”，然其赋实<楚辞。远游》之遣意，故既臼：“何必历远以劬劳，”，复曰：“愿得速度以自娱”；《全梁文》卷一三梁元帝《玄览赋》洋洋四千言，迫往事而述游踪；崔浞《奉和登晒山高顶寓目应制》：“名山何壮哉， 玄览一徘徊”，又徐彦伯《奉和幸新丰温泉宫应制》：“何如黑帝月，玄览白云乡，”，犹言远眺：皆不必睹“玄”字而如人玄冥、处玄夜也。“中区7)，善注：“区中也”；“区中”郎言屋内。盖前二句谓室中把书卷，后二句谓户外阮风物。。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二句申说“四时”、“万物”。萧子显《白序》：“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莺，开花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己也”；《文心雕龙·物色》：“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流连万象之际，沉
吟视听之区。……目既往返，心亦吐纳。春日迟迟，秋风飒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诗品·序》：“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又机此四句之阐释也。子显《白序》尚及“送归”，《诗品·序》更于兴、观、群、怨，“凡斯种种”足以“陈诗”者，遍举不遣；陆《赋》则似激发文机，惟赖观物，相形殊病疏隘，殆亦征性嗜之偏耶，“有来斯应”、“往返吐纳”，盖谓物来而我亦去，物施而我亦报(interaction)，如主之与客；初非物动吾情、印吾心，来斯受之，至不反之(action and passion)，如主之与奴也。
不言我遇物而言物迎我，不言物感我而言我赠物，犹曰“色授魂与”
耳，参观论《全汉文》枚乘《七发》。“心亦吐纳”、“情往如赠”，刘勰此八字已包赅西方美学所称“移情作用”(Law of imputation，Einf／ihlung)@，特标举之。
“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按《文选》李善注：“《周礼》日：‘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何焯评：“六艺，谓《易》、《诗》、《书》、《礼》、《乐》、《春秋’；《史记》：‘载籍极博，尤考信于六艺’，又‘孔子弟子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以上文义求之，不当弓!《周礼》。”何说是也，特未窥善乃沿张衡《思玄赋》旧注之误。衡赋云：“御六艺之珍驾兮，游道德之平林，结典籍而为罟兮，欧儒墨以为禽，玩阴阳之变化兮，咏雅颂之徽音”；明指《六经》，而旧注即引《周复》，善亦无纠正。陆机盖已发《文心雕龙。宗经》之绪。韩愈论文尊《经》，《进学解》曰：“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王质《雪山集》卷五《于湖集序》日：“文章之根本皆在《六经》；非惟义理也，而其机杼物采、规模制度，无不备具者。”杜甫自道作诗，《偶题》曰：“法白儒家有，心从弱岁疲”：辛弃疾《念奴娇。答傅先之提举》I3：“君诗好处，似邹鲁儒家：、还有奇节”；均为词章而发，亦可通消息。韩愈之
J／
“沉浸酿郁，含英咀华”，又与“倾沥液，漱芳润”共贯。《全后汉文》卷九一王粲《荆州文学记官志》虽云“遂训《六经》”，复论《易》、《书》、《诗》、《礼》、《春秋》之“圣文殊致”，初非缘词章说法，“文学”所指甚广，乃今语之“文教”。机《赋》始专为文词而求诸《经》，刘勰《雕龙》之《原道》、《征圣》、《宗经》三篇：七畅厥旨，《征圣》曰：“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宗经》曰：“励德树声，莫不师圣，而建言修辞，鲜克宗经。……文章奥府，群言之祖。”王粲之女志》只道“励德树声7，尔。若《颜氏家训·文章》论诗文各体“原出五经”，则庶几道“建言修辞”者。志事迥殊，鹘突而混同之，末见其可。昭明《文选·序》曰：“若夫姬公之籍。，孔父之书，……孝敬之准式，人伦之师友，岂可重以芟夷，加以剪截，”是“师圣”以“励德树声”，而未“宗经”以“建言修辞’)，；岂于其文章不敢赞一辞耶，殆实非赏音，难与同调，故善为说辞，敬而远之也，阮元奉昭明之遁辞，为谈艺之圣证，《孽经室二集》卷二《扬州隋文选楼记》、《三集》卷二《文言说》、《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与友人论古文书》又卷五《学海堂文笔策问》断言“经，史、子三者”之非“文”。于痴人前真说不得梦也，董其昌《容台集》卷四《《餐霞十草，引》：“作者虽并尊两司马，而修词之家，以文园为宗极。……自漠至唐，脉络不断；丛其胜会，《选》学具有。昌黎以经为文，眉山以子为文，近时哲匠壬允宁、元美而下，以史为文。于是诗、赋之外，《选》学几废：盖龙门登坛，而相如避舍矣”)已早发阮氏之论矣。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
r＼)W·Knight，The Philosophy of the Beautiful，I，209(M’Vicar)；t-1·J·Bate，From Classic to Romantic，131 ff·，l53 ff·；G·Morpurg0·Tagliabue，L，Esth6tique contemporaine，20 ff·。42 ff·一
”
于是沈辞怫悦，若游鱼衔钧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缨缴而坠曾云之峻。”按“傍讯”之“傍”即《进学解》“独傍搜而远绍”之“傍”，谓四面八方，正下二句之“八极”、“万仞”。此节言力索而有获，下文：“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则言力索而终无所获；文机或流或涩，而其为苦思冥搜，则无乎不同。杜甫《戏为六绝句》之“未掣鲸鱼碧海中”视“钩鱼出重渊)，；刘昭禹《风雪》之“句向夜深得，心从天外归”视“缴鸟坠曾云”；卢延让《苦吟》之“险觅天应闷，狂搜海亦枯”视“重渊”、“曾云”；贾岛《戏赠友人》之“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笔砚为辘鲈，吟咏作糜绠”视“豁若涸流，，；裴说断句之“苦吟僧入定，得句将成功”视“收视反听，志往神留”；词意胥相映发。袁枚壤小仓山房诗集》卷二。有《续《诗品，》三二首，说者病其与司空图原作旨意迳庭，实则袁之属词虽仿司空，而谋篇命意出于陆机《文赋》及《文心雕龙》之《神思》、《定势》、《镕裁》等篇；马荣祖《文颂》亦然。若司空图《诗品》命意源于《文心雕龙》之《体性》篇，而钟嵘《诗品》之“谢诗如芙蓉出水，颜诗如错采镂金”，或“范诗清便宛转，如流风迥雪，丘诗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侔物构象，约为四字，《雕龙》所未有；皎然《诗式》卷一《品藻》：“百叶芙蓉，菌萏照水，例如曹子建诗云云；寒松病枝，风摆半折，例如康乐公诗云云”等，拟象为主，篇什为附，苟以“体性”之品目安上，便是司空铸词之椎轮矣。李商隐《锦瑟》则作者自道，颈联象“神思”，腹联象“体性”，两备一贯，别见《玉溪生诗》卷论《锦瑟》。陆机论作文，穷碧落、极黄泉以求索者，“沈辞”也，“浮藻”也。盖魏晋之世，偶体己兴，时会所趋，词肥义瘠。“卜体”中之“论”与“说”二体，当以立意为宗，亦复理不胜词，浮文妨耍。机以词藻为首务，风气中人语也。魏文帝《典论》谓“文以气为主”，刘勰《文心雕龙》继王充
而立《养气》一篇，韩愈《答李翊书》亦谓“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
下皆宜)＼)，着眼又别，足相比勘。“旁讯”、“旁搜”乃言所思未得号念
兹在兹，搜讨幽复，期于必致。顾亦有异乎此者。燥吻滞情，邀然
莫获，虽极思功，未趋神告，则姑置之，别为他事，却忽流离滂沛，不
觅自来。心理学者谓致知造艺，须解“旁思”(Pour trouver，
faut penser五c6t6)3-)：当夫塞而不通，宜舍是而别用其心，以待时
节因缘，自然涣释。事如往南向北，而效同声束击西。盖思之未始
有得也，守题而不设畔岸，思之至竟无获也，离题而另起炉灶；皆
“旁讯”、“旁搜”。旧解可以出新义焉。
“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遣韵；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
振。”按陈澧《东塾集》卷四《跋《音论，》：“亭林先生云：‘自汉、魏以
上之书，并无言韵者，知此字必起于晋、宋以下。陆机《文赋》云云，、 文人言韵，始见于此。，澧按《尹文子》云：‘韵商而含征’，此‘韵’
字之见于先秦古书者。”此专究“韵”字入文之“始”，于谈艺无与。
“阙文”之“文”如“文词”之“文”，“遣韵”之“韵”如“韵语”之“韵”，非
“质文”、“情文·讫“文”，“神韵”、“气韵／，之“韵”(参观论《全齐文》谢
赫《画品》)，指诗文之篇什，非道诗文之风格。故“文人言”音“韵”
之“韵”，或“始见于此”，若其言“韵”味之“韵”，则断乎不得托此为
始。机意只谓于前人撰作，网罗放失，拾坠钩沈；“阙文”、“遣韵”犹
后世曰“古逸j，，耳。李善注：“华’、‘秀’以喻文也，‘已披’言已用· 也”；不甚了了。“披”乃“离披”之“披”，萎靡貌，承“华”字来而为
“振”字之反；李商隐《七月二十七日崇让宅谠作》：“红蕖何事亦离
披)，，即此“披”字。“谢”如善注张华《励志诗》引颜延年曰：“去者为
· ·①P·Sauriau，Th60rie de I'Invention·7·
‘谢”；晏几道《生查子》：“寒食梨花谢”，郎此“谢”字。曰“披”、曰“谢”，花狂叶病也；“启”、开花，“振”、怒花也。鲍照《观漏赋》：“薰晚华而后落，槿早秀而前亡”，用字典“朝华”、“夕秀”相参。机意谓上世遗文，固宜采撷，然运用时须加抉择，博观而当约取。去词采之来自古先而已成熟套者，谢已披之朝华；取词采之出于晚近而犹未滥用者，启未振之夕秀。倘易花喻为果喻，则可曰：一则未烂，一贝u带生。宋祁《笔记》卷中以此二句与韩愈GJ旺陈言之务去”并举，曰：“此乃为文之耍”；拟得其伦矣。
“观古今之须臾，抚四海论一瞬。”按参观上文：“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下文：“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西京杂记》卷二记司马相如为《上林子虚赋》：“意思萧散，不复与外事相关，控引天地，错综古今，忽然如睡，焕然如兴”；可舆机语比勘。‘‘抚四海”句李书注引《庄子》，是也。《在宥》托为老子曰：“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侥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县而天，债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庄子状心行之疾，只取证上下四方之宇，犹《大乘本生心地观经·观心品》第一。：“心如大风；一刹那间，历方所故”，或《楞伽经·一切佛语心品》之二：“意生身者，譬如意去，迅速无凝，……石壁无碍，于彼异方无量由延。‘2，陆机不特“抚四海”，抑且“观古今”，自宇而兼及宙矣。《全唐文》卷一八八韦承庆《灵台赋》即赋心者，形容最妙，有曰：“萌一绪而千变，兆片机而万触。……转息而延缘万古，回瞬而周流八区”；意同陆赋而词愈工妥。《朱子语类》卷一八：“如古初去今是几千万年，若此念才发，便到那襄；下面方来又不知是几千万年，若此念才发，也便到那里。……虽千万里之远，千百世之上，一念才发，便到
那裹”；又卷一一九：“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才思便在这裹，……更不离步。《庄子》云云”；敷陈尤明。达文齐谓心能于瞬息间自束徂西(7he mind passes in an instant from the eastto the west)(9；莎士比亚称心思捷跃，能一举而腧世代、超山海，念动即届(For，tis your thoughts that now deck our kings，”ar·ry them here and there；jumping over times；”For nimblethought can jump both sea and land，／As soon as think theplace where he should bc)②；盖彼土诗文亦以为常谈也。又按腹稿意匠，成竹在胸，尚有一境，可状之曰：“观起讫之须臾，抚全篇于一瞬。”原始要终，按部就班，虽洋洋千万言而若通体同时横陈于心目之前，一瞥视而无遁形者。相传莫差特有一尺牍，道此最亲切(und das Ding wird im Kopf wahrlich fast fertig， wennes auch lang ist， SO dass ich’S hernach mit einem Blick，gleichsam wie ein sch6nes Bild oder einen hfibschen Menschenim Geist iibersehe und es auch gar nicht nebeneinander，wiees hernach kommen muss，in der Einbildung h6re，sondern wiegleich alles zusammen)@。其言虽为乐曲而发，顾谋篇行布，文成于心，未始不然也。
“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按侯方域《壮悔堂文集》卷三《舆任王谷论文书》：“六朝选体之文最不可恃，上虽多而将蚕，或进或止，不按部伍”；侯氏少年习为俪偶，过来人故知个中患弊。机赋此语正防患对症而发。
①，he Notebooks of Leonardo da Vinci，tr·E·Mac Curdy，I。71·
② Henry V，Prologue；Sonnets，no。44·
⑧K·Storck，Mozarts Briefe in Auswahl，269，Nr·179：“Auseinem fingierten Brief”·
“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或妥帖而易施，或咀晤而不安。”按李善注：“《周易》曰：‘大人虎变，其文炳也’，言文之来，若龙之见烟云之上，如鸟之在波澜之中。应劭曰：‘扰、驯也。”碎义逃难，全不顺理连旨。何焯评“虎变”云云：“二句疑大者得而小者毕之意”)；亦未端的。“澜”当是“澜漫”之“澜”，“鸟”当指海鸥之属；虎为兽王，海则龙窟。主意已得，陪宾衬托，安排井井，章节不紊，如猛虎一啸，则百兽帖服；“妥帖易施”，即“兽扰”之遮诠也。新意忽萌，一波起而万波随，一发牵而全身动，如龙腾海立，则鸥鸟惊翔；“咀晤不安”，亦即“鸟澜”之遮诠矣。卷九七机《羽扇赋》：“彼凌霄之辽鸟，播鲜辉之蓓蓓，隐九皋以凤鸣，游芳田而龙见”；卷一。二机弟云《舆兄平原书》指瑕曰：“言鸟云‘龙见’，如有不体，／，即在称《文赋》“甚有辞”同一书中。倘如善注谓：“龙见云如鸟在澜”，此二语当亦被“不体”之目耳。以景物喻文境，后世批尾家之惯技，如汪康年《庄谐选录》卷四：“有人评一人试帖曰：‘两个黄鹏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上句是不解作何语，下旬是愈说愈远了”；取杜诗为谵，机杼不异“虎变”、“龙见”也。
“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思涉乐而必笑，方言哀而已叹”。按情动而形于言，感生而发为文，乃“乐”而后“思涉”，“哀”而后“方言”；然当其“涉”也·“言”也，“哀”、“乐”油然复从中来，故“必笑”，“已叹”，既兴感而写心作文，却因作文而心又兴感；其事如鲍照《东门行》：“长歌欲自慰，弥起长恨端”，杜甫《至后》：“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戍吟咏转凄凉／，，杨万里《己丑上元后晚望》：“遣愁聊觅句，得句却愁生。”此一解也。哀乐虽为私情，文章则是公器；作者独居深念，下笔时“必笑”、“已叹，，，庶几成章问世，读者齐心共感，亲切宛如身受。《世说·文学》门尝记孙楚悼亡赋诗，作者之“文生
于情”也，王济“读之凄然，／，读者之“情生于文”也。古罗马诗家所谓“欲人之笑，须己先嗑然，欲人之泣，须己先泫然，，(ut ridentibusarrident，ita fletibus adflent／Humani vultus·Si vis me flere，dolendum est／Primum ipsi tibi)~。此进一解也。陆机之言只为当时诗、文之抒情宣志而发。世降文繁，云兴波诡，其言之应用愈广、义蕴遂申。小说、戏剧，巧构形似，必设身处地，人情人理，方尽态逼真，唯妙唯肖。拟想之人物、角色，即事应境，因生“哀”、“乐”；作者“涉”之，“言”之，复“必笑”、“已叹”，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一若已即局中当事。作者于人物、角色，有与有不与，或嘻笑而或怒骂，此美而彼刺；然无善无恶，莫不置此心于彼腔子之中，感共休戚，盖虽勿同其情(mitffihlen)，而必通其情(nachffihlen)焉②。亚理士多德教剧本作者于属稿时，当自身拟演笔下所写之情节举动(so faras he Call，the tragic poet should act out with appropriate gest·ures the events of his play)~。宁非“情貌不差”之充类至尽哉·梅太斯太休自言草歌剧，凭空杜撰梦事幻象，而己不啻化身入个中，生闲气，赔眼泪(Sogni e favole io fingo；e pure in carte／Mentre favole e sogni orno e disegno，／In lor，folle ch’io SOn，prendo tal parte”
① Horace，Ars poetica，101—3；cf·Quintillian，Instituti0 0rocor诅·VI·ii·25—36(visiones)，“Loeb”，II，430 ff··
②M·Scheler，Wesen und Formen der Sympathie，3·Auf·，4—5：‘‘Es ist ganz sinnvoll ZU sagen：‘Ich kann Ihn das sehr gut nachfiihlcn·aber ich habe kein Mitleid mit lhnen!…Cf·Coleridge。Miscellane00sCriticism，ed·Thomas M·Raysor，P·415：“They[Wordsworth aodGoethe]are always，both of them，spectators ab extra，--feeling for·but never with，their characters·”
①Poetics，55 a 29—32；cf，G·F·Else，Aristotle's‘‘P0c‘5cs’，：the Argument，489·
sdegno)@。弗罗贝自言与所作小说中角色痛痒相关，叙一妇仰药，己口中亦如尝其味，俨然毒发，胃不纳食(Mes personnages m，af-fectent…Quand j，6crivais l’empoisonnement d，Emma Bovary”’avais si bien le gofit d’arsenic dans Ia bouche”’6tais si bienempoi sonn6 moi-m~me que je me suis donn6 deux indigestionscoup Stir coup)~。且不特描述人事为尔，即刻划兽态，亦有白想变形为兽者；都巴大咏怒马驰骤，于是手足据地，载蹴载跃，口萧萧作马嘶声(se mettre五quatre pattes，氢ruer，a gambader，五hennir，五Etre cheval)~。此固绘画之常：诗家写马，效马所为，正犹画师写虎，解衣蒙虎皮，跳踊吼啸，“思仿其势”，“白视真虎”(李虎壤济南集》附喀德隅堂画品》记厉归真、陈师道《后山集》卷一九《谈丛》记包鼎，参观《太平广记》卷四三。《杨真》出《潇湘记》、又汤显祖《玉茗堂诗集>>卷五《东馆别黄贞父》白注：“忆沈启南六月添衣画雪”)。皆但丁所谓：“欲画某物，必化为其物，不尔则不能写真”(Poichi pinge figura，／se ll0／1 pub esser lei，noll la pub porre)也④。虽然，陆机之语固堪钩深，亦须补阙。夫“涉乐”、“言哀”，谓作文也，顾“变在颜”之“笑”若“叹”(espressione immediata O sintoma-tica)~形于楮墨之哀与乐(espressione poetica O spirituale)也⑤，徒笑或叹尚不足以为文，亦犹《檀弓》谓“直情而径行j)尚非“礼道·1，也。情可生文，而未遽成文；“谈欢则字典笑并，论戚则声与泣偕”(《文心雕龙。夸饰》)，落纸之情词也，莞尔、喟然则仅见于面之“情貌”而已。“涉哀”、“言乐”如以杞柳为柏卷，而机《赋》下文之“考殿最”、“定去留”、“铨衡”、“杼柚”等，Hfl~n匠者之施绳墨斧斤。作文之际，生文之哀乐已失本来，激情转而为凝神，始于觉哀乐而动心，继乃摹哀乐而观心、用心。古希腊人谓诗文气
涌情溢，狂肆酣放，似口不择言(as if frenzied)，而实出于经营节制，句斟字酌⑥；后世美学家称，艺术表达情感者有之，纯凭情感以成艺术者未之有也(Eine sch6ne Kunst der Leidenschaftgibt es；aber eine sch6ne lcidenschan“Chc Kunst ist ein Wider-spruch)@；诗人亦尝自道，运冷静之心思，写热烈之情感(Faisonsdes vers dmus t畦s froidement)⑨。时贤每称说狄德罗论伶工之善于表演，视之若衷曲自然流露，而究之则一吨一笑、一举一动莫非镇定沉着之矫揉造作(C，est le manque absolu de sensibilitdqui prdpare les acteurs sublimes·Les comddiens font impres·sion，non lorsqu’ils sont furieux，mais lorsqu，
①Metastasi0，Sonetti，I，7utte le Opere，Mondadori，Il，939·Cf·Trollope，An Autob50graphy，ch·10，“The Oxford Trollope”，178：“At such times I have been able to imbue myself thoroughly with thecharacters I have had in hand，···crying at their grief，laughing attheir absurdities，and thoroughly enjoying their joy·”
(豆) Flaubert，Cohrespondance。Conard，V。s6rie，350·
⑨ Sainte·Beuve，Tableau de·a P06sie frangaise au l6。 Si6c!e·397(Du Bartas)·Cf·P·Pancrazi，Serittori d，oggi，Serie Vl，230(D·Annunzio)，28l一2(Croce)。
④ H!Convivi0，Trat，IV，Canzone iii，53—4，Opere，ed·E·Mooreand P。Toynbee，294·
⑤ Croce，La Poesia，5。ed·，3 ff·，200·
伟) Longinus，On the Sublime，X· 1—3(Sappho)，XvI。2—4(Demosthenes)；cf·J·Brody，Boileau and Longinus，40—2，75·
⑦ Schiller，Briefe fiber die fisthetische Erziehung，XXll，Werke。hrsg·L·Bellermann，2，Aufl·，VIl，355·
何 Verlaine，P06mes saturniens，“Epilogue”。III·Cf·The Corres·pondenee of H·C·Robinson and the Wordsworth Cirele。ed·Edith J·Morley，I，47：“The poet…must be himself cold，though through hisart he makes his readers warm”(to Thomas Robinson)。
la fureur)O；正合吾国旧谚所云：“先学无情后学戏”(见缪艮《文章游戏》二集卷一汤春生《集杭州俗语诗》、卷八汤诰《杭州俗语集对》)。盖造艺之通则常经，殊事一贯者也。
“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以邈然。”按下句常误用为赞美之词，以称诗文之含蓄深永者。杭世骏《订讹类编》卷一)引《金壶字考》云：“率尔’谓文之易成也，‘邈然，谓思之杏无得也；一易一难，与上‘妥帖，二句一例；不作文思深远解。下文‘函绵邈于尺素’是言文思深远。”是也。“含毫”即构思时吮笔而不能挥毫落纸之状；沈约《宋书。律志》白叹：“每含毫握简，终无不足与班·左并驰”云云，言竭才力而惨淡经营，后世称作文迟钝亦曰“含毫欲酬，皆犹未失本来。“率尔”句亦被批尾家误解为草率或卤莽从事，用作贬词。习非成是，积重难返，只须读《文赋》时心知其意可矣。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以求音。”按卷一。二陆云《与兄平原书》之一五：“文章既白可羡，且解愁忘忧，但作之不工，烦劳而弃力，故久绝意耳”，又二一：“云久绝意于文章，由前日见教之后，而作文解愁：聊复作数篇，为复欲有所为以忘忧”；《全三国文》卷一六陈王植《典丁敬礼书》：“故乘兴为书，含欣而秉笔，大笑而吐辞，亦欢之极也”；何莲《春渚纪闻》卷六《束坡事实》：“先生尝封刘景文与先子曰：‘某生平无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自谓世间乐事，无腧此者。”皆所谓“兹事可乐”也。纪昀《纪文达公遣集。文集》卷九《田侯松岩诗序》引“课虚无”二句，以见“空中之音”之旨“陆平原言之，不侣自严仪卿”，因谓冯班之诋严羽为过。附会未允。严氏乃状成章后之风格，陆语自指作文时之心思。思之思之，无中生有，寂襄出音，言语道穷而忽通，心行路绝而顿转。曰“叩”、H“求”、曰“课”、
扫“责”，皆言冥搜幽讨之功也。
“在有无而个侥，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遁员，期穷形而画相。”按李善注：“言文章在有方圆规矩也”；何焯评：“二句盖亦张融所谓‘文无定体，以有体为常’也。”“离方逊员”明谓面规越矩，李注大误；张融意谓文有惯体而无定体，何评尚膜隔一重。四句皆状文胆：“个勉不让”即勇于尝试，勉为其难，如韩愈《送无本师归范阳》：“无本于为文，身大不及胆，吾尝示之难，勇往无不敢”，或皎然《诗式》卷一《取境》：“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离方圆以穷形相”即不囿陈规，力破余地，如苏轼《经进束坡文集事略》卷六。《书吴道子画后》：“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西方古典主义以还，论文常语如：“才气雄豪，不局趣于律度，迈越规矩，无法有法”(Quelquefojs dans sa course anesprit VigoureuX／Trop resser6 par rart， sort des r~gles prescr-ites，／Et de l'art meme apprend色franchir leurs limites)~；“规矩拘缚，不得尽才逞意，乃纵心放笔，及其至也，纵放即成规矩”(if，where the rules not far enough extend／(since rules were madebut to promote their end)，／Some lucky license answer to thefull／7h，intent proposed，that license is a rule)@；“破坏规矩乃
① Diderot：“Paradoxe sur le Com6dien”，Oeuvres completes·ed·J·Ass6zat，VIII，370，423。Cf·Joshua Reynolds：“Two Dialogues”·Johnsonian Miscellanies ed·G·B·Hill，II，248；Kant，Anthropalogie，§79，Werke，hrsg·E·Cassirer，VIII，155(ein Akteur，der selbst kaltist)；Goethe，S~imtliche Werke，“Tempel·Klassik”，III，Spruchweisheit。264：“Der Schauspieler gewinnt das Herz，／Aber er gibt nicht seinesb_in”· 、
② Boileau，Art Po~tique，Chant IV·78—80·Cf·H·Peyre，重启Classicisme fran~；ais，94(La Fontaine，Moli6re)·
③ Pope，Essay on Criticism，146 ff··
精益求精之一术，，(iz trasgredir le regole e stato an mezzo difar meglio)O；均相发明。苏轼语可以乃弟辙语申之，《乐城后集》卷二一《汝州龙兴寺修吴画殿记》称孙遇曰：“而孙画纵横放肆，出于法度之外，循法者不逮其精，有纵心不腧矩之妙”：辙孙籀《乐城遗言》亦记：“公曰：庄周《养生》千篇，诵之如龙行空，爪趾麟翼所及，皆合规矩，可谓奇文，”黄伯思《东观余论》卷上《论张长史书》亦曰：“千状万变，虽左驰右骛，而不离绳矩之内。犹纵风鸢者，翔戾于空，随风上下，而纶常在手；击剑者交光飞刃，揿忽若神，而器不离身。……昔之圣人，纵心而不腧规矩，妄行而蹈乎大方，亦犹是也。尝观庄周书，其自诮谬悠荒唐而无端涯，然观其论度数形名之际，大儒宗工有所不及。……於戏1观旭书尚其怪而不知其入规矩，读庄子知其放旷而不知其入律，皆非二子之钟期也，”(参观同卷《论书八篇示苏显道》之二)：阐说尤畅。“从心所欲不腧矩”出《论语。为政》，“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出《庄子。山木》，“步骤驰骋厉骛，不外是矣”出《苟子。礼论》(参观《宋诗选注》论苏轼)。《全金诗》卷六施宜生《山谷草书》：“行所当行止当止，错乱中间有条理”，又移苏轼《答谢民师书》、《文说》中论文语以论书，意无不同，易地皆然而已。 ·
“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按李善注：“其事既殊，为文亦异：故欲夸目者，为文尚奢；欲快心者，为文贵当；其言穷贱者，立说无非湫隘：其论通达者，发言唯存放旷”；何焯评：“故夫’二句语意相承，注谬。”善注四句皆谬，何所指摘未尽，其谓“夸目”、“惬心”二句合言一事，则是也。“故夫”紧接“期穷形而尽相”来，语脉贯承，皎然可识。“言穷”之“穷”是“穷形”之“穷”，非“穷民无告”之“穷”，“论达”之“达”是“达诂”之
“连”，非“达人知命”之“达”；均指文词之充沛，无关情志之郁悒或高朗。“穷形尽相”，词易铺张繁缛，即“奢”也；然“奢”其词乃所以求“当／，于事，否则徒炫目而不能餍心。“惬心)，者，适如所“期”：“唯旷”与“无隘”同义，均申说“奢”。不迫促而“穷”尽其词，能酣放以畅“达”其旨，体“奢”用“当”，心“期”庶“惬”矣。机才多意广，自作词藻丰赡，故“不隘”，o／惟旷”均着眼于文之繁者；文之简而能“当”、寡词约言而“穷形尽相”者，非所思存。此又“善于自见”即“合于自见”，如魏文帝<典论·论文》所叹矣。
“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云云。按即所谓“十体)C>，魏文帝《典论·论文》之“四科”、《文心雕龙。定势》之“随势各配”，此物此志；若《雕龙·体势》之“八体”，则名相如而实不相如也。阮元《擎经室三集》卷五《学海堂文笔策问》其子福秉庭诰拟对，引《文赋》此节，申说曰：“十体之文，不及传志，盖史为著作，不名为‘文’；凡类于传、志者，不得称‘文”；是传、志不得舆碑并，碑为“文”而传、志乃“笔”也。然上文引《梁书·任防传》：“尤长载笔”，申说曰：“考《礼记》：‘史载笔，；任彦升长于碑版，亦记事之属，故曰‘笔’”；是“碑”又属“史”，当与传、志并，亦是“笔”而非“文”也。非矛盾之自攻，即模棱之两可矣。同卷《文言说》举《易·文言》之名以排斥“单行之语”，谓必“务音以成韵”，方是“孔子之所谓‘文”。然《论语·雍也》记孔子曰：“文胜质则史”，《韩非子·难言》曰：“捷敏辩给，繁于文采，则见以为史”；则阮氏谓“不名为‘文”之“史”，岂非古人所以名侈丽之“文／，者耶，
“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按此承“十体”来，“区分”即谓十体之别。“禁邪制放”与上文① Manzoni：“Lettera a Cesare d’Azeglio”，Opere，Ricciardi，
之“离方逛员”，“辞达无取冗长”与上文之“论达惟旷／T，，一纵一控，相反相救，如禅人所谓：“出语尽双，皆取对法”(《六祖法宝坛经·付嘱》第一。)。面规越矩而无当，则蛮做乱道，徒成“邪”放”。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所以畅言之也；“辞达”、“论达”则言之已畅矣，而尚下笔勿能自休，即“冗长”也。《文心雕龙·铬裁》：“辞敷而言重，则燕秽而非赡。……张骏以谢艾繁而不可删”：“敷”、“赡”、“繁”而“不可删”，正“尚奢”、“无隘”而不“冗长”。《镕裁》又云：“士衡才优而缀词尤繁，士龙思劣而优好清省；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而称‘清新相接，不以为病，，盖崇友于耳”；《世说。文学》门载孙绰语亦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则机虽戒“无取于冗长”，言“丰约之裁”，而自犯所戒，不克践言，乃至《文赋》本篇亦即遭乃弟“多”而“不清j＼，之曰，又“知非难而能难”之例矣。
“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寒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续。”按李善注：“言其理既极而无两致，其言又尽而不可益／＼，；真不知所云。周君振甫曰：”指适’之‘适，音‘的’，专主也；刘氏《论语正义》于《里仁》之‘无适，下引《一切经音义》：‘安适、主适也’，是其解。‘指，者、指归，‘适，者、主要也。”是也。“极”如《书·洪范》：“皇建其有极”之“极”，中也，今语所谓“中心思想”，“无两致”者，不容有二也；《苟子。正名》：“辞足以见极，则舍之矣”，可相发明。“尽”谓至竟，即“指适>／也，如《苟子·正名》：“假之有人而欲南，无多；而欲北，无寡。岂为南者之不可尽也，离南行而北走也哉，”旧语曰“到地头”，今语曰“达目的”。“不可益”即“无两致”之互文，谓注的唯一，方可命中，增多则莫知所向。明吴歌曰：“天上星多月勿明，池裹鱼多水勿清，朝裹官多坏子法，姐为郎多乱子心”(钱希言《猞园》卷四《垢
，
仙p＼冯犹龙《山歌》卷四)；解颐取譬，亦无伤尔。文繁理富而不立主脑，不点眼目，则散钱未串，游骑无归，故“立片言以居耍，……必待兹而效绩。”《史通。叙事》：“盖饵巨鱼者，垂其千钓，而得之在于一筌；捕高鸟者，张其万买，而得之由于一目。夫叙事者，或虚益散辞，广加闲说，必取其所要，不过一言一句耳”；足资参验。善注“警策”曰：“以文喻马也，……若策驰”；《癸巳存稿》卷一二斥其误，d(策’乃篇本编册也”，非鞭策。夫《左传》文公十三年“绕朝赠策”，服虔注为“策书”而杜预注为“马挝”，机《赋》此处初非用《左传》事，何劳佐服折杜乎，纪昀评《文心雕龙。书记》已申马挝之解矣。果若俞说，“策”为“策书jC，，则“策／，即“册”，“警”即“居要，，之“片言”，是“一篇”短于一册而一册才著“片言”也，得无类宋高祖书之“一字径尺，一纸不过六七字便满”耶(事见《宋书·刘穆之传》)，贾谊《过秦论》：“振长策而御宇内”，李善注亦曰：“以马喻也”；一世之主“振策”犹夫一篇之主“警策”。《礼记。少仪》：“枕、几。颖、杖”，郑玄注：“颖、警枕也”；“警策”之“警)C>亦犹“警枕”之“警”，醒目、醒心之意。钟嵘《诗品。序》：“独观谓为警策，……斯皆五言之警策”；亦与“策书／，无关。以马喻文，历世常谈。如魏文帝《典论》：“咸以自骋骥骤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诗品》卷中：“征虏卓卓，殆欲度驿骝前”；《颜氏家训·文章》篇：“凡为文章，犹人乘骥骥JC，：杜甫《戏为六绝句》：“龙文虎脊皆君驭，历块过都见尔曹”；欧阳修《文忠集》卷六八《舆谢景山书》：“作为文章，一下其笔，遂高于人，乃知驵骏之马奔星覆驾，及节之銮和，以驾五辂而行于大道，则非常马之所及也”，又卷一二八《诗话》：“譬如善驭良马者，通衢广陌，纵横驰逐，惟意所之，至于水曲蚁封，疾徐中节而不少蹉跌，乃天下之至工也”，其尤警策者也(参观《世说。赏誉》上注引邓粲《晋
／，
纪》：“王湛曰：‘今直行车路，何以别马胜不，唯当就蚁封耳”)。又按《文赋》此节之“警策”不可与后世常称之“警句”混为一谈。采摭以入《摘句圃》或《两句集》(方中通《陪集》卷二《两句集序》)之佳言、隽语，可脱离篇章而逞精采；若夫“一篇警策”，则端赖“文繁理富”之“众辞”衬映辅佐，苟“片言”孑立，却往往平易无奇，语亦犹人而不足惊人。如贾谊《过秦论》结句：“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即全文之纲领眼目，“片言居要”，乃“众词”所“待而效绩”者，“一篇之警策”是已。顾就本句而论，老生之常谈，远不如“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等伟词也。又如《瀛奎律髓》卷九陈与义《醉中》起句：“醉中今古典亡事，诗裹江山摇落时”，纪昀批：“十四字一篇之意，妙于作起，若作对句便不及，，；正谓其联乃“片言居要”之“警策”，而不堪为警句以入《摘句图》或<两句集》也。警句得以有句无章，而《文赋》之“警策”，则章句相得始彰之“片言”耳。《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九引《吕氏童蒙训》以杜诗“语不惊人死不休”说陆机此语，有曰：“所谓‘惊人语’，即‘警策’也”；断章取义，非《文赋》初意也。
“必所拟之不殊，乃合合乎曩篇：虽杼柚于予怀，怵他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按李善注：“言所拟不异，阎合昔之曩篇。……言佗人言我虽爱之，必须去之也”；亦大愤愤。两“必”字异意：“必捐”之“必”、决词也，如善释为“必须”；“必所”之“必”、疑词也，今语所谓“如果”、“假使”，如《左传》襄公二十三年申丰曰：“其然，将具敝车而行”，杜预注：“犹‘必’尔”，详见《史记》卷论《淮阴侯列传》。“合合曩篇”，其事略如《湘[u野绿》卷中僧文兆嘲惠崇：“不是师兄偷古句，古人诗句犯师兄”(司马光《续诗话》作“时人讥其犯古者嘲之”云云；参观《类说。文酒清话》载魏周辅诗：
“文章大抵多相犯，刚被人言爱窃诗”，陈亚和答：“叵耐古人多意智，预先偷了一联诗”)①。若侔色揣称，自出心裁，而成章之后，忽睹其冥契“他人j)亦即“曩篇／1，之作者，似有蹈袭之迹，将招盗窃之嫌，则语虽得意，亦必刊落。忍痛割爱如所谓“明知爱惜终当割”
(商盘《质园诗集》卷一。《旅窗自订新旧诗四十卷因成长句》之四)；即作者自道删削之情，初无“佗人言”插入也。
“彼榛楛之勿剪，亦蒙荣于集翠；缀下里于白雪，吾亦济夫所伟。”按李善注：“榛楛喻庸音也，以珠玉之句既存，故榛楛之辞亦美。……以此庸音，而偶彼嘉句，譬以下里鄙曲，缀于白雪之高唱，吾虽知美恶不伦，然且以并夫所伟也。”前二语易晓，故善注未误；后二语更进一解，善注遂含糊鹊突。前谓“庸音j＼)端赖“嘉句”而得保存，后则谓“嘉句”亦不得无“庸音”为之烘托。盖庸音匪徒“蒙”嘉句之“荣”，抑且“济”嘉句之“伟”。“蒙荣”者，俗语所谓“附骥”、“借重”、“叨光”；“济伟”者、俗语所谓“牡丹虽好，绿叶扶持”，“若非培楼衬，争见太山高”(C，est une ombre au tableau qui lui donne·du lustre)(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一二八《吴太医》)。《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九引《潜溪诗眼》：“老杜诗凡一篇皆工拙相半，古人文章类如此。皆拙固无取，使其皆工，则峭急而无古气，如李贺之流是也”，因举《望岳》、《洞庭》等篇为例；吴可《藏海诗话》：“东坡诗不无精粗，当汰之。叶集之曰：‘不可， 其不齐不整中时见妙处，乃佳”；张戒《岁寒堂诗话》卷上：“王介甫只知巧语之为诗，而不知拙
①Cf。Piron，La M~tromanie，IIl·vi：“Leurs 6crits sont des volsqu’ils nous ont faits d’avance，，；M6rim6e氢Viol let·1e·Duc：“H。merc m’av016 un grand nombre de belles choses que j'aurais peut·&re invent6css’il oe les avait dites avant moi’，(P·L60n，M6rim6e et son Temps·386)·
语亦诗也；山谷只知奇语之为诗，而不知常语亦诗也”；赵秉文《滏水集》卷二。《题南麓书后》：“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夫如何’三字几不成语，然非三字无以成下旬有数百里之气象；若上句俱雄丽，则一李长吉耳”；魏际瑞《魏伯子文集》卷四《与子弟论文书》：“诗文句句要工，便不在行。”十七√乙世纪西方名家论诗亦云：“通篇皆隽语警句，如满头珠翠以至鼻孔唇皮皆填嵌珍宝，益妍得丑，反不如无”(Jewels at nosc and lips but ill appear；／Ratherthan all things Wit，let none be there)；又云：“诗中词句必工拙相间，犹皇冕上之金刚钻，须以较次之物串缀之”(An imperialcrowD·cannot be one continu ed diamond；the gems must beheld together by some less valuable matter·Ces vers prosaiquessont des ills de laitons qui servent讧joindre des diamants)；一大小说家自言夹叙夹议处视若沉闷，实有烘云托月之用，犹宝石之须镶边(7he jeweller knows that the finest brilliant requires afoil…these soporific parts are artfully interwoven in orderto contrast and set off the rest)~。盈头盖脸皆珠宝之喻，可舆谈艺另一喻合观：“人面能美，尤藉明眸，然遍面生眼睛，则魔怪相耳”(夏!n，Y a rien de plus beau ni de plus 6clatant que lesyeux；mais Argus passa pour un monstre，d6S qu，il ell paruttout"couvert)~。十九世纪一大诗人概以一语曰：“诗之长篇者匪特不能竟体悉佳，亦不当尔”(A poem of any length neither canbe，nor ought to be all poetry)~。近人亦谓于精意好语之间，安置凑数足篇之句(Chevilles，Zeppe，intarsiature，patti aritmet·iche)，自不可少，犹流水一湾，两岸嘉荫芳草，须小桥跨度其上，得以徜徉由此达彼
passare dall’una all’altra sponda verdeggiante)@；真“济夫所伟”之“济”矣· 盖争妍竞秀，络绎不绝，则目炫神疲，应接不暇，如鹏搏九万里而不得以六月息，有乖于心行一张一拖之道⑤。陆机首悟斯理，而解人难索，代远言湮。老于文学如刘勰，《雕龙。镕裁》曰：“巧犹难繁，况在乎拙，而《文赋》以为‘榛楛勿剪，庸音足曲’，其识非不鉴，乃情苦芟繁也”；则于“济于所伟”亦乏会心，只谓作者“识”庸音之宜“芟”而“情”不忍“芟”。李善以下醉心《选》学者于此茗于无知，又不足咎矣。
“或托言于短韵，对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譬偏弦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或寄辞于瘁音，言徒靡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按此节文法，别见《全上古文》卷论宋玉《好色赋》。《文选》李善注：“‘短韵’、小文也；……‘靡，、无也。‘瘁音’谓恶辞也；‘靡，、美也，言空美而不光华也。J)两“靡”字异义，犹前之两“必”字异义。“瘁”、竭尽之意，“华”·茂盛之意：才短则易尽而难继，故言“美／，而不多，
①Abraham Cowley：“Of Wit”；Johnson，Lives of the EnglishPoets，“Dryden”(“On the Death of M”Killigrew”)；Voltaire。Die·philos·art·“Style”(Racinc)；Fielding，Tom Jones，Bk V，ch·1·
④ Colletet，quoted in A·Soreil，Introduction轰l'Histoire ded’Esth6tiqne frangaise，nouv·6d·r6V··97·
④ Coleridge，Biographia Literaria·ch·
④ Croce，La Poesia，93—6·Cf·T·S·Eliot，To Criticise‘bcCritic，34(some parts deliberately planned to be less"poetic”thanothers)：
⑤Cf·Poe：“The Poetic Principle，，and“The Philosophv ofComposition”，Poems and Miscellanies，Oxford，167，193(a psychal0r physical necessity)；G·Boullough，Mirror of Minds，214(the poeticas well as the psychological importance of phases of lowered tensior0·A·Soreil，op。cit·，44(Pierre Nicole)· ，
如孤花之表春余耳。工拙相参，“济夫所伟”，与“妍蚩混体，累质为瑕”，毫厘之差，谬以千里。盖短韵小文别于鸿笔钜篇，江河不妨挟泥沙俱下，而一杯之水则以净洁无尘滓为尚。“短韵”、“瘁音”，皆谓才思寒俭、边幅狭小，如袜线拆下。“偏弦”则得句而不克成章，／r混体”则勉强成章而拉杂支扯，窘状毕呈。唱清莫应，音瘁难续，明月已尽，夜珠不来，其情事如《诗人玉屑》卷六引《陵阳室中语》记韩驹云：“凡作诗须命终篇意，切勿以先得一句一联，因而戍章；如此则意多不属，然古人亦不免如此”；《诗话总龟》后集卷二。引《童蒙诗训》记徐俯云：“为诗文常患意不属，或只得一句，语意便尽，欲足成一章，又患其不相称”(《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五引语同，但未标明徐俯)。故《唐诗纪事》卷二。记祖咏应试，赋《终南山望余雪》，只得四句便纳卷，或诘之，对曰：“意尽，”；《冷斋夜话》卷四载潘大临答谢逸书：“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恨为俗氛所蔽翳。昨日闲卧，闻搅林风雨，欣然起题于壁日：‘满城风雨近重阳一一’忽催租人至，遂败意。止此一句奉寄。j，四句纳卷，一句奉寄，均“短韵”、“孤兴”，任其“寂寞”、“寥廓”也。《后山诗注》卷三《次韵西湖徙鱼》第三首：“小家厚敛四壁立，拆东补西裳作带”，任渊注：“自言窘于属和也”；又卷八《隐者郊居》：“拆补新诗拟献酬”；意尽不休，搜索枯肠而强求“友“承”也。孙觐《鸿庆居士集》卷四《题谷隐》：“句好无强对，神超有独遨”；楼钥《攻娩集》卷一二《即事》：“调琴不用求成曲，得句何须凑作诗y”；不“强对”、“凑作”，庶免于“混妍蚩”也。张炎《词源》卷下：“安能句句高妙，只要拍搭衬副得去”；“混妍蚩”者，“拍搭衬副尸而“去”不得也①。刘辰翁评点李壁注《王荆文公诗集》卷三七《松江》：“五更缥渺千山月，万里凄凉一笛风”，批云：“上句无用”，卷三八《江上》：“春风似补林塘破，野水遥怜草树高”，
批云：“上句先得”；欲“先得”之句不“偏弦孤张”，强为之对，徒成“无用”，如捉家鶸以妃天边鸿鹄也。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三论“全宝未易多得”，范晞文《对床夜话》卷三论“好句易，好联难”，皆此意。然安石此二联之上、下句，一“妍”一“媸”，尚非悬绝，或犹可“混”，不失如“园柳变鸣禽”之于“池塘生春草”。余旧见沈曾植朱墨评点严遂戍《海珊诗钞》卷四《太行》：“儿孙罗列百灵朝，小白悬车道路遥。掉尾为龙翻碣石，连群如马勒中条。孕生碧兽跪而乳，压住黄河瘠不骄。呵吸仰疑通帝座：凌云我欲上山椒”；评云：“第六句所谓‘放笔作霹雳声，也，出句何太无色1”第三、四句亦雄健，第五句扯淡稚拙，遽集于此，相形“妍媸”，分明太甚，不能。济伟”，适滋玷秽，匪直“无用”而已；其“拍搭衬副”而“去”不得，视“山上乱云随手变”之于“涮束飞雨过江来”(殷尧藩《喜雨》)，更有过焉。《儒林外史》第二九回记萧金铉作《乌龙潭春游诗》：“桃花何苦红如此，杨柳忽然青可怜，”杜慎卿读之曰：“加意做出来的，但上一句只要添一个‘间’字，便是<<贺新凉》中间一句好词，先生把他做了诗，下面又强对一句，便觉索然了I”足继韩驹、徐俯、刘辰翁等说诗语，为<文赋》作笺；上句“好词jT，者，“含清唱而靡应”也；强对尸索然”者，“故虽应而不和”也。倪元璐《倪文贞公遣稿》卷《发足灵鸶抵天竺》：“青得山无奈，白为云可知”，亦可移慎卿言评泊之。又按《外史》中诗多取他人成句，非吴敬梓自拟；袁洁《蠡庄诗话》卷四：“毕恬溪(亨)为余诵张啸苏佳句：‘桃花何苦红如此，杨柳忽然青可怜，”，吴氏倘借张语以发策欤y张不知何人，未遑考索也。
① Cf·Val6ry，varZ6t‘s I，67；Litt~rature，36(1es vers donn6s ctles vers calcul6s)·
“虽纷蔼于此世，嗟不盈乎余掬。患挈瓶之屡空，病昌言之难续。故阻踔于短垣，放庸音以足曲。恒遗恨以终篇，岂怀盈而自足，”按作而不成，意难释而心不快，无足怪者；作而已戍矣，却复怏怏未足，忽忽有失，则非深于文而严于责己者不能会也。其始也，“骛八极而游万仞，观古今而抚四海”，，而兹之终也，“纷蔼此世，而余掬不盈”；盖人之才有涯，文之材无涯，欲吸西江于一口，而只能饮河满腹而已。前言劣手“混妍蚩而累良质”，良工则解“缀下里白雪以济伟”，而此叹“昌言难属，庸音足曲”；盖尽善尽美，毫发无憾，虽在良工，勿克臻此，至竟与劣手只如五十步百步而已。初曰：“伊兹事之可乐”，事毕乃曰：“恒遗恨以终篇”；盖事之所能已尽，心之所有亦宣，斐然成章，而仍觉不副意之所期，如丘而止耳，为山尚亏也。事愿乖逢(语见嵇康《幽愤诗》·《晋书。宗室传》谯王承《答甘卓书》、刘长卿《北游酬孟云卿见寄》、李后主《浣溪沙》、《仁王经·四无常憩》等)，人生常叹，造艺亦归一律。文士之“遗恨终篇”，与英雄之壮志未酬、儿女之善怀莫遂，戚戚有同心焉。西人谈艺，或以理想之据高责备，比歌德《浮士德》中魔鬼，于现实事物都不许可(L’id6al est la voix qui dit“Non” aux choses et aux~tres commeM6phistoph6l已s)①；有撰《悲剧观之文学史》者，以“求全美尽善”(der Wille zur Vollendung，la recherche de l'absolu)为历世才人裔志长恨之一端②。《文赋》所“嗟”，正是斯情。然文成而得意如愿，复比比多有，如《宋书·范晔传》狱中舆甥侄书自誉《后汉书》云：“实天下之奇作，乃自不知所以称之”；《颜氏家训。文章》云：“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旁人·2，；欧阳修《文忠集》卷四七《答吴充秀才书》云：“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甚且如王昶《国朝词综》卷四六西湖老僧《点绛唇》云：‘‘得意高歌，
／2”d 。
夜静声偏朗，无人赏，自家拍掌，唱彻千山响。”自得受用，未可因而断言其才高或其趣卑，故能为所欲为，踌躇满志乃尔。李光地《榕村语录》正编卷三。尝评杜甫：“工部一部集，自首至尾，寻不出他一点自见不足处，只觉从十来岁以至于老，件件都好；这是一件大病”；杜甫于诗亦“怀盈自足”，不似陆机之“遗恨终篇”，然二家文章正不以此为优劣也。《史通·白叙》：“每握管，叹息迟回者久之，非欲之而不能，实能之而不敢也”；则文士“遗恨”之又一端，败于人事，非己之咎。两恨孰深，必有能言之者。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按自此至：“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白惋，吾未潋夫开塞之所由J)，一大节皆言文机利滞非作者所能自主，已近后世“神来”、“烟士披里纯”之说。《梁书。萧子显传。自序》：“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全唐文》卷七。九李德裕《文章论》引自撰《文箴》：“文之为物，自然灵气，恍惚而来，不思而至”；以至贯休《言诗》：“几处觅不得，有时还自来”(欧阳修《六一诗话》引无名氏恶诗道“好句难得”：“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或《镜花缘》第二三回林之洋强颜自解：“今日偏偏诗思不在家，不知甚时才来，”；莫非道此情状。“在我／，而非“余力”，郎如钟嵘《诗品》中《谢
① Amiel，quoted in M·一J·Guyau，L，Art an Point de Vue soci0·10gique，77；Faust，I，1338：“[ch bin der Geist，der stets verneint!。Cf·Rivarol：“L，art doit se donner un but qui recule saBs cessc·etmettre l'infini entre lui et son mod61e”(Sainte·Beu,Ce·Les Grands·Ecrivains Franeais，ed·Maurice Allem·X、278)·
② W·Muschg，Tragische L“efaturgesch5cbte， 3· Aufl·， 530一8：Cf·Novalis，Fragmente，§87，hrsg。E·Kamnitzer，S·81：“Ein abs。·1uter Trieb nach Vollendung und Vollst~indigkeit ist Krankhcit·sobald‘’。”h zerst6rend und abgeneigt gegen das Unvollendete·Unvollstfind·jge zeigt·”
惠连》引《谢氏家录》载灵运自称其“池塘生春草”之句，云：“此语有神助，非吾语也，”；苏轼喀束坡题跋》卷二《书昙秀诗》：“余尝对欧阳文忠公诵文与可诗云：‘美人却扇坐，羞落庭下花’，公云：‘此非舆可诗，世间原有此句，与可拾得耳”；陆游《剑南诗稿》卷八三《文章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儒林外史》第二回周进面誉王惠乡试朱卷“后面两大股文章尤其精妙”，“王举人道：‘那两股文章不是俺作的。，周进道：‘老先生又过谦了，却是谁作的呢，’王举人道：‘虽不是我作的，却也不是人作的厂…·”。或赞或讽，有谐有庄，谢客儿夸五字“非吾语”，王举人夸两股“不是俺作”，正陆机言“非余力之所戮”尔。西人论致知造艺，思之思之，不意得之，若神告之，若物凭之，或曰：“不当言‘我思’，当言‘有物E假我以刁思”(Mansoil nicht sagen：“Ich denke”，sondern：“Es denkt”)①；或曰：“言‘我思，，大误；当言‘我为彼所思，。我即非我也”(C’est fauxde dire：Je pense。On devrait dire：On me pense·JE est unautre)Q。“在我”而“非余”，“天成”而人“偶得”，“不是俺”却“也不是人”，此之谓矣。
《文赋》非赋文也，乃赋作文也。机于文之“妍蚩好恶”以及源流正变，言甚疏略，不足方刘勰、钟嵘；而于“作”之“用心”、“属文”之“情”，其惨淡经营、心手乖合之况，言之亲切微至，不愧先觉，后来亦无以远过。杜甫《醉歌行》云：“陆机二十作《文赋》”，未晓何本。信斯言也，则可仿张说称崔浞而叹其文或可致，其年不可及矣。人才弱冠，方且负才使气，易念轻心，以为兴酣可摇五岳，笔落足扫千军，安能便深知兹事之难，九回肠而三折肱，如机之全消客气，尽退虚锋，作过来人阅历语哉，后世沿习，已成典故，如《梁溪漫志》卷六白记为“士子年十有九擢第”作启云：“年腧贾谊，亦滥
，
置于秀林，齿少陆机，顾何能于《文赋》。”周君振甫曰：“李善于此《赋》题下注引臧荣绪《晋书》载机‘年二十而吴灭，，积十一年入洛，为张华所赏，作《文赋》。必非如杜诗所谓‘二十作《文赋》。，陆云与兄书之九称《文赋》‘甚有辞’，又曰：‘《感逝赋》愈前，云云；当指机之《叹逝赋》，其赋明言‘余年方四十，，则《文赋》为机四十后作。”允矣。
陆机《谢平原内史表》：“云雨之泽，播及朽瘁。忘臣弱才，身无足采；哀臣零落，罪有可察。·…一使春枯之条，更与秋兰垂芳，陆沈之羽，复与翔鸿抚翼。”按沈约《齐安陆王碑》：“惠露沾吴，仁风扇越”，<文选》李善注：“陆机《谢成都王栈》曰：‘庆云惠露，止于落叶。”其《践》仅存善注所引二句，意同此《表》“云雨之泽”二句与“使春枯之条”二句，犹言起死人而肉白骨，“止”如“莅止”之“止”，至及也；脱善注未标明《谢贱》，则奇零八字，鲜不以为犹言西江水难活枯鲋，而视“止于”如“流言止于智者”之“止于”矣。洪迈《容斋四笔》卷一四：“表章自叙，以两‘臣’字对说，由束坡至浮溪多用之。然须要审度君臣之间情义厚薄及姓名眷顾，于君前乃为合宜。刘梦得代窦群容州表有：‘察臣前任事实，恕臣本性朴愚’，坡公本此。近代后生，不识事情，碌碌常流，乍得一官，辙云‘知臣，、‘察臣，之类，真可笑也，”洪氏未识唐前表奏早以“两‘臣’字对说”，如陆机此《表》之“忘臣一一哀臣”，又《全后周文》卷一。庾信《代人乞致仕
①Lichtenberg，quoted in R·Miiller·Freienfels·Psychologie derKunst，I，321·Cf·Heine，Religion und Philosophie in Deutschland√IIl，Siimtl·Werke·，Weichert，VIIl，94：“So wie mail sagt：‘Es regnet·cSblitzt，USW·，SO sollte Fichte nicht sagen：·Ich denke’·sondcrn‘Esdenkt，·，，
②Rimbaud：“Lettre a Georges Izambard”，Po~mes，Hachette·245； cf·246， “Lettre A Paul Demeny气 “Car Je est un aut；e”etC· ，
表》：“察臣荣不可支，矜臣分不能强。”唐人固常仿此，如《全唐文》卷七七一李商隐《代平安公遣表》：“岂意陛下谓臣奄有三县，未称其能，谓臣出以一麾，未足为贵。”北宋愈多，苏轼所师欧阳修《亳州谢上表》即云：“察臣自取于怨仇，本由孤直；悯臣力难于勉强，盖迫衰残，”何必“本”刘禹锡哉，又如王安石弟子陆佃《陶山集》卷七《谢中书舍人表》：“察臣于隐约之中，擢臣于疏贱之外”，卷八《蔡州谢上表》：“念臣才能虽薄，犹是旧人；察臣悔吝固多，实非余党。”南宋尤成匡格，此洪迈之所以嗤笑欤。庄仲方《南宋文范》卷二七、二八所录，自宗泽《遗表》至方岳《辞起复知州表》“察臣”、“念臣”、“俾臣”、“怜臣”、“知臣”、“矜臣”、／(谓臣”之类，层见叠出，葫芦依样，其中或不无“碌碌常流”。杨万里《诚斋集》卷四七《谢御宝封回自劾状表》：“怜臣老而幸会，亲逢宾日之清明；知臣野而朴忠，未听客星之渔钓”，则洵免于此嘲矣。
陆机《与弟云书》：“此间有伧夫，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1”按卷一。二陆云《与兄平原书》之一九：“云谓兄作<二京》，必得无疑，久劝兄为耳。又思《三都》，世人已作是语，触类长之，能事可见。”则似云已睹左思赋矣。<<文选》以赋体开卷，而以《京都》冠其体；盖此种制作竞多侈富，舒华炫博，当时必视为最足表才情学问，非大手笔不能作者。故左思不惜“构思十稔”为之，而陆云亦“久劝兄为”也。《北齐书·魏收传净：“收以温子升全不作赋，邢虽有一两首，又非所长，常云：‘会须作赋，始成大才士”；而作《京都》赋殆才之尤大者欤。窃意其事仿佛后世之重五、七言长律；杭世骏《道古堂文集》卷七《《韵典析疑，序》：“自来大家未有不工排律而可冒托者也。近代钜公……薄排律而不屑为，勉强为之，不及十韵而已胸喘肤汗，气竭不能再鼓矣”；施闰章《愚山别集》卷一：“吾
读方密之《述怀》二百韵，叹为奇观，已如读《三都赋》。至关中李太青有三百韵诗，便当尽焚却古今经、史、子、集，单看此一篇排律矣·”；王阖运《湘绮楼日记》光绪二十八年四月十九It：“唐诗唯无七言排律，本朝最重大诗体也；自鸿博大考始用之，非小翰林所敢作，惟汤海翁有七排百韵，亦第一诗人矣，”一一指汤鹏《海秋诗知卷二五《曹新安师以诗集命点勘，斐然叙德抒情，得七律一百韵》。
长律可具类书之用，故施氏戏欲摧烧四部之籍，又与袁枚等谓《三都》嫁两京》足“当类书、郡志”，互相发明；参观前论《三都赋》。
《与长沙顾母书》：“痛心拔脑，有如孔偯。”按仅二句，严未注辑自何书。实出《颜氏家训。文章》篇，举为“用事误”之例者，谓：“述从祖弟士璜死，乃云云。心既痛矣，即为甚思，何故言‘有如’也，观其此意，当谓亲兄弟为‘孔怀’；《诗》云：‘父母孔迩’，而呼二亲为‘孔迩，，于义通乎，”
一三九 全晋文卷九九
陆机《演连珠》。按立譬多匠心切事，拈而不执，喻一边殊，可悟活法。如既曰：“物胜权而衡殆，形过镜则照穷”，而复lel：“鉴之积也无厚，而照有重渊之深，目之察也有畔，而眠周天壤之际”；既曰：“都人冶容，不悦西施之影，乘马班如，不辍太山之阴”，“览影偶质，不能解独，指迹慕远，无救于迟”，“图形于影，未尽纤丽之容，察火于灰，不睹洪赫之烈／，，而复曰：“名胜欲故偶影之操矜，穷愈达故凌霄之节厉”；既曰：“寻烟染芬，薰息犹芳，徵音录响，操终则绝”，而复曰：“郁烈之芳，出于委灰，繁会之音，生于绝响”，又El：“充堂之芳，非幽兰所难，绕梁之音，实萦弦所思。，，皆言非一端之例也。参观《周易》卷论《归妹》、《老子》卷论第四一章、《列子>>卷论
《黄帝》篇。“不悦西施之影·2，句，《文选》善注引<潜夫论》“图西施、毛墙可悦于心”云云，未允；《淮南子·说山训》早曰：“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悦。”《全齐文》卷二三谢跳《思归赋·序》：“夫鉴之积也无厚，而纳穷神之照；心之径也有域，而纳重渊之深／，，即本陆此文。
“臣闻倾耳求音，眠优听苦，澄心徇物，形逸神劳。”按“优”乃“优闻”、“优游”之“优”，谓耳劳而目逸，视不能分听之苦，即下文之“虽同方不能分其感。”“澄心”句正如机《陇西行》所云：“我静而镜，民动如烟”，然彼言心以定而洞观，此言神以明而疲照，又各明一义。
“臣闻弦有常音，故曲终则改，镜无畜影，故触形则照。”按《文选》李善注：“《文子》曰：‘事犹琴瑟，终必改调’；《淮南子》曰：‘镜不设形，故能形也。”《淮南》语实亦本《文子·上德》篇，善注失引。
参观《毛诗》卷论《柏舟》。先秦诸子如《庄子·应帝王》、《韩非子·饰邪》等早有镜形之喻，然不若释氏著作之发挥尽致。《楞严经》卷一。：“如镜鉴明，来无所粘，过无踪迹”，或僧肇《宝藏论·离微体静品》第二：“譬如明镜，光映万象，然彼明镜，不与影合，亦不与体离”；尚皆不过似庄之言“不将不迎，应而不藏”，韩之言“执清而无事”。《宗镜录》卷一。引《《起信论，疏释》之镜喻四解，则推阐无剩义矣。有云：“登楼持镜，则黄河一带尽入镜中，瀑布千丈，见于迳尺；王右丞诗云：‘隔窗云雾生衣上，卷幔山泉入镜中，，明是所现矣”；可为机之“形过镜则照穷”下转语，又可为机之“目之察也有畔”作譬喻。
“是以江漠之君，悲其坠屦；少原之妇，哭其亡簪。”按善注引《贾子》及《韩诗外传》，是也。李白《为吴王谢责赴行在迟滞表>>：“惭坠履之还收，喜遣簪之再御”，亦以二事作对，而反怅戚为惭喜，
于故典能生发活用者。王琦注《李太白集》卷二六此文，未及机语。
又王氏注“遣簪”引《韩诗外传》，而注同卷《为赵宣城与杨右相书》：“收遣簪于少原”，却引《独异志》；数叶之内，不相照管，大似掇拾类书、非出一手，吁可怪也，
“臣闻烟出于火，非火之和，情生于性，非性之适；故火壮则烟微，性充则情约。”按前之道家、后之道学家，发挥性理，亦无以逾此。《全唐文》卷六二九吕温《望思台铭》：“性虽生情，情或灭性”，词简意豁，可移作注释。《全三国文》卷四八嵇康《答向子期《难养生论>》：“夫嗜欲虽出于人，而非道之正，犹木之有蝎，虽木之所生，而非木之宜也。故蝎盛则木朽，欲胜则身枯”；亦其意而别设喻耳。
《全宋文》卷三六颜延之《庭诰》：“欲者，性之烦浊，气之蒿蒸；故其为害，则熏心智，耗真情，伤人和，犯天性。虽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犹火含烟而妨火，桂怀蠹而残桂，然则火胜则烟灭，蠢壮则桂折，故性明者欲简，嗜繁者气惛”；则取譬兼嵇之木蠹舆陆之火烟。刘昼《新论。防欲》：“情生于性而情违性；欲由于情，而欲害情。情之伤性，性之妨情，犹烟冰之与水火也；烟生于火而烟郁火，冰出于水而冰遏水”；《全唐文》卷六三七李翱《复性书》上篇：“情者，性之动，水汩于沙，而清者浑，火郁于烟，而明者昏，性动于情，而善者恶。……水之浑也，其流不清，火之烟也，其光不明”；则皆本陆之火喻而兼辨二氏之水喻。《文子》数喻性于水，如《下德》论“人性欲平，嗜欲害之”，曰：“故水激则波起，气乱则智昏，昏智不可以为正，波水不可以为平”；《道原》曰：“水之性欲清，沙石秽之；入之性欲平，嗜欲害之”；《十守》：“人之精神，难浊而易清，犹盆水也”；反复一意。释书横说竖说，正看侧看，如《杂阿含经》卷八之二一七：“眼是人大海，彼色为涛波：若能堪色涛波者，得度眼大海竟。耳、鼻、
舌、身、意是人大海，声、香、味、触、法为涛波，若堪忍彼法涛波，得度于意海竞”；《楞伽经·一切佛语心品》之一：“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海水起波浪，七识亦如是·2，；《楞严经》卷三：“由此四缠，分汝湛圆妙觉明心。·…¨譬如清水，清洁本然，即彼尘土灰沙之伦，木质留碍；二体法尔，性不相循。有世间人，取彼土尘，投于净水，土失留碍，水亡清洁，容貌汩然，名之为浊”；《维摩诘所说经·观众生品》第七有云：“如水聚沫，如水上泡”，谢灵运《《维摩经，十譬赞》即演之云：“水性本无泡，激流遂成沫。”袁枚《小仓山房文集》卷三《书《复性书，后》谓其“水火之喻”为“尤误”：“夫水火性也，其波流光焰则情也。……若夫污而为泥沙，郁而为烟腮，此后起者累之，所谓‘习相逮，也，于情何尤哉v·2，其词甚辩，然概乎未知以“烟酶”，“泥沙j)喻情，初非防自李氏也。吾国衲子复好取冰水为喻，如僧肇《宝藏论。广照空有品》第一：“真冰释水，妄水结冰”；净觉《楞伽师资记》第三篇载北齐惠可语：“冰生于水而冰遏水，冰泮而水通，妄生于真而妄迷真，妄尽而真见”；智者《摩诃止观》卷一《大意》：“法性不异苦集，但迷苦集失法性，如水结为冰，无别水也。……无明转即变为明，如融冰成水。·真，至清凉澄观《华严经疏钞》卷三六《菩萨问明品》第一。觉首菩萨颂：“譬如河中水”疏列举“水有十义同真性故”，洋洋乎尤为人观。佛说既盛行，儒家、道家之言性者，亦濡染搏挎，如《礼记·中庸》：“天命之谓性”，孔颖逢《正义》引梁五经博士贺场曰：“性之与情，犹波之舆水，静时是水，动则是波，静时是性，动则是情”；李翱《复性书》中篇即不复及火，只曰：“水之性清澈，其浑之者沙泥也。……人之性犹水之性也”；《关尹子·五鉴》“情生于心，心生于性；情、波也，心、流也，性。水也”。此类水喻，与《孟子。告子》之“性犹
湍水”、《老子》一九章之“澹若海，漂无所止”，均着眼不同，会心别具，正如陆机之火喻，与《庄子·养生主》之“穷薪火传J＼，、即慧远、宗炳辈借以申佛说神不灭者，亦喻同而边异焉。陆机烟情火性之譬，婿焉已若寒灰：宋儒诵说李翱，尊为理学先觉，于《演连珠》无过而问者。《维摩诘所说经·方便品》第二：“是身无我为如火”；《楞严经》卷三：“火性无我，寄于诸缘”；又标新解。《关尹子·六七。：“譬如火也，躁动不停，未尝有我”；道家伪书向佛典中作贼耳。
“臣闻图形于影，未尽纤丽之容”云云。按黄庭坚《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二七《跋东坡论画》引此《珠》而论之曰：“此论与东坡照璧语，托类不同，而实契也”；又引下一《珠》“臣闻情见于物”云云而论之曰：“此论则如语密而意疏，不如东坡得之濠上也。虽然，笔墨之妙，至于心手不能相为南北，而有数存焉于其问；则意之所在者，犹、是国师天津桥南看弄胡孙、西川观竞渡处耳。”黄若曰：得心应手·固是高境，然神妙处往往非初心所及，出意计之外，有同幸偶；“有数”即《文赋》所谓“非余力”也。“国师”云云指唐僧慧忠舆大耳三藏斗法事，具见《列子》卷论《黄帝》篇。
， 陆机《吴大司马陆抗谏》。按辑自《艺文类聚》卷四七；《颜氏家训·文章》篇t“陆机父《诛》云：‘亿兆宅心，敦叙百揆，，姊《谏》云：‘倪天之和’，今为此言，则朝廷之罪人也”，《类聚》略去此二句，严氏未补，亦漏辑姊《谏》。严氏似未细检《家训》，如同篇引孙楚《王骠骑谏》，卷六。即失于网罗也。颜氏指摘机措词僭妄，罔知忌讳，可参观董迪《广州书跋》卷五《泰山都尉孔宙碑》所举《书》、《诗》以至魏晋“古人于文无忌)，诸例；沈涛《铜熨斗斋随笔》卷八论唐《王守琦墓志》之臣下称“崩”，张宗泰《鲁岩所学集》卷一。论《唐阙史》之军将称“殂落”，亦其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