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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

_14 乔万尼·薄伽立(意大利)
了。等她尽兴畅欢之后,果真象是一个事事遵守规约的出家人,把她的位置让给了她的同
伴。马塞托依旧假装是个白痴,由着她们摆布。可偏是那两个姑娘还不想走,还要再领教一
次这个哑巴的骑马功夫,不免重又来了一遍。事后,她们私下谈起,一致认为这回事真有意
思,比她们所听说的还要有趣呢。所以一有机会她们就去找那个哑巴厮缠。
有一天,她们正在干着这件好事,不料给另一个修道女从小窗子里窥见了,就叫另外两
个来观看。起初,她们主张到女院长那儿去告发,后来再三商量,却改变了宗旨,反而跟那
犯了清规的两个修道女取得了谅解,要她们把人交出来,大家一同取乐。再后来,又有三个
姑娘先后在不同的场合加入进来,享受着马塞托的效劳。
最后,修道院里只剩女院长一个人还蒙在鼓里。有一天,她独自在花园里散步,看见那
园丁正睡在杏树底下。他只因为夜夜骑马赶路,十分辛苦,弄得日间稍为劳动一下,就感到
疲乏,天气又热,所以这会儿他正摊手摊脚地睡在树荫底下。恰巧一阵好风吹来,把他的衬
衣吹起,竟什么都露了出来。那女院长独自一人,不觉看得出神,就象以前她那两个小徒弟
一样动了凡心,立即把马塞托叫醒了,带到自己的房里,接连几天不放出来,害得那些修道
女一个个怨声载道,说是花园里没有园丁来照顾,这怎么成呢?
从前给女院长看作罪恶、痛加谴责的那种欢乐,现在她自己尝到了甜头——尝了还要
尝、不肯罢休了,到最后,这才把那园丁放了回去;可是还时常把他召了去,也不问一问是
否已经超过了她应得的那一份了,真弄得马塞托疲于奔命。他想,要是他再把哑巴的角色扮
下去,那可真招架不住了。所以有一夜和女院长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哑巴忽然开口说起话来
了:
“院长,我听人家说,一只雄鸡可以满足十只雌鸡,可是十个男人简直不能满足一个女
人。而我一个人却要对付九个女人,我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我已经弄到精疲力尽,什么活都
做不成了。求你看在老天爷份上,放我回去吧,否则也得给我另想办法才好!”
那女院长听见哑巴开口,真把她怔住了,她嚷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道你是个哑
巴呀!”
“院长,”马塞托回答道,“我是个哑巴,不过并非天生就哑的,只因为有一次害了一
场重病,才忽然不会发音了;今天夜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又能开口讲话了,我是多么感谢天
主呀!”
女院长相信了他的话,就问他方才他说要应付九个女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马塞托把实
情全告诉了她,她这才知道她手下的八个修道女个个比她高强。不过女院长做事到底来得稳
妥,她决定跟大家商量出一个办法,把这件事安排一下,不放马塞托出去,免得丑名外扬。
本来是你瞒着我,我瞒着你,偷偷摸摸做的事,现在大家都公开讲出来了;经过一番讨
论,大家一致赞成(还征求了马塞托的同意)对外只说是修道院里的园丁马塞托哑了多年,
现在靠了她们虔诚的祷告,和院里所供奉的圣徒的恩典,已经恢复说话的机能了。这番话果
然叫附近一区的男女深信不疑,盛赞为奇迹。
不多久,那管事病故了,马塞托顶替了他的位置。他的活儿也安排了一个程序,使他不
致疲于奔命。就这样,他替院里生了一大批小信徒,不过一切都做得十分周密,外间始终一
无所知。直到后来女院长死了,马塞托年纪已老,又积了些钱,急于想回乡了,事情才传开
去;这正好成全了他的心意,使他趁机离开了修道院。
他凭着灵活的心计,不曾虚度了青春,等他老大回乡的时候,不但有了钱,而且儿女成
群,既不用他花钱,也不要他操心——回想当初他离家的时候,两手空空,除了肩上一把斧
头。还有些什么呢。所以他常这么说,他侍奉我主耶稣的唯一办法,就是教他老人家头上生
出了许许多多的角。
-
上一页  故事第二
一个马夫,冒充国王,和王后睡觉;国王发觉了这事,不动声色,当夜把那马夫侦查出
来,剪去他一把头发,不料那马夫把别人的头发也同样都剪了,因此逃过了惩罚。
姑娘们听了菲洛特拉托的故事,有的脸上浮起红晕,有的吃吃地笑了起来。这故事讲完
以后,女王就吩咐潘比妮亚接下去讲一个,只见她带着笑容说:
有一班轻浮的人,知道了一点什么事儿,也不问这事儿用得到他管还是用不到他管,却
是逢人就说,当作了夸耀炫弄的本钱;这班人往往喜欢揭发别人的隐私,他们以为这样做,
就可以把自己的丑事隐瞒住了,其实这真叫做欲盖弥彰。各位姐姐,我现在要从反面来说明
这句话的真实性,有这么一个人——在伟大的国王的眼里,他的地位比马塞托还下贱,可是
他那狡猾的劲儿才叫到了家。我拿这么一个人做故事里的主人公。
伦巴第的国王阿吉勒夫和历代王朝一样,定都于巴维亚,娶前王奥泰利的寡妇苔奥德琳
达为王后。这位王后真是花容玉貌,知书识礼,无奈命中注定要受一个情人的糟蹋。伦巴第
在国王阿吉勒夫的贤明的统治下,国泰民安,十分繁荣,不想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在王后御用的马夫中有一个马夫,出身微贱,可是以他的才能而论,居此下位,实在是
委屈的,他的身材面貌,也长得高大端正,和国王很有些相象。他竟是疯狂地爱上了王后。
他虽然地位卑贱,可是头脑却很清楚,自己知道这种痴心妄想实在荒唐。他本是个机灵
人,不敢跟人提起这件心事,更不敢用眉目向她私下传情。可是,尽管他明知没有得到王后
垂青的希望,他想到自己钟爱的对象是那么高贵,却也自鸣得意。他既然怀着一片火热的爱
情,就一心只想讨好王后,比宫里哪一个仆役都显得殷勤,也因为这样,王后每次出门骑
马,难得要别的马夫来侍候,总是叫他侍候,骑上他所照看的马。每逢这种机会,他就认为
莫大的恩宠,寸步不离马镫,暗想只要能够接触到一下她的裙角,也就是无比的幸福了。
希望越小,热情反而越高,天下的事往往如此;那个马夫也逃不过这种折磨,可怜他胸
中蕴藏着多少的热情和欲念,却一点也没有如愿的希望,这种内心的痛苦,真叫他忍受不
住,几次三番,他只想自杀,好摆脱这折磨人的爱情;可是再一想,觉得要死也得让人明白
他是为热爱王后而死的。因此,他决定哪怕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想法满足——或是多少满
足一些自己的欲望。他不敢当面向王后表示,也不敢暗里写信去求爱——这都不是办法;他
只想运用什么巧计,能够睡在她的身旁。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冒充国王,
闯进她的卧房去。据他所知,国王并不是每夜都到她的卧房里去的。
一连几夜,他躲藏在王宫的大厅里,从国王的卧房到王后的卧房就得通过这个大厅,因
此他就可以窥见国王是怎样进王后的卧房的,又是怎样的装束。有一夜,他果然看见国王从
自己的房里出来,身上披一件大斗篷,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火把,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短棒,
来到王后的卧房门前,并不叫喊,却是举起短棒,叩了一两下,里边立即有人来开门,替他
把火炬接了去;后来国王走出房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儿。他看清楚了这一切,决定照式照
样试一下。
他设法弄了一件斗篷来,样子跟国王所穿的还算有些象,又弄了一个火把、一根短棒
来;于是费了半天工夫,洗了个澡,把身上的马粪臭味都洗净了,免得叫王后闻到气味,猜
疑起来。各物齐备之后,他随身带着,仍旧隐匿在那个大厅里。
等到夜深人静,他觉得时机已到,或者是称心如愿,或者是为了爱情而牺牲,全在这一
举。于是他取出燧石铁片,把火炬点燃了,披上斗篷,走到王后卧房门口,用短棒叩了一两
下,门立刻开了,应门的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宫女,她接过了火炬,就把火光遮隐了。他脱下
斗篷,一言不发,揭开王后的床帐,看见王后睡在床上,就爬了上去。
他知道国王生气的时候,没有人敢跟他说话;所以他上床之后,假装生气的样子。不说
一句话,她也不敢问他;他只是把她紧搂在怀里,一连跟她干了几次。他虽然舍不得离开王
后。但是唯恐留恋得太久,片刻的欢乐会招来杀身大祸,就从床上起来,拿了火把、斗篷,
一言不发,走出卧房,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铺位上。
马夫刚刚躺下,那边国王已经起身,来到了王后房中,王后不免感到十分惊奇。他上床
以后,跟她有说有笑,十分亲昵,她看见他怒气消失了,就大着胆子说:
“啊,陛下,今儿晚上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啊,你刚走——也从没看见你这样没命地跟
我乐了一阵子,这会儿倒又来了,我请陛下保重些吧。”
国王听了王后这几句话,立刻知道她已经被一个举止外表有些跟他相象的人骗了。不过
他究竟是一个聪明人,接着就想到,这事既然连王后都不知道,别人当然更不会知道,自己
也不必去向王后点穿,因此就没有声张。如果换了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一定当下就要发作,
就要一连串追问:“不,我没有来过,是谁到你房里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样进来
的?”这样一闹,就会闹出许多事来,徒然叫王后感到难受罢了,或者呢,反而叫她添了一
种纵欲的愿望,希望下回再来一次。可是他明白,只要他能保持缄默,就可以把羞辱遮盖过
去,如果声张开来,反而没有好处;所以他沉住了气,不动声色,说道:
“王后,你认为我没有本领再接再厉吗?”
“不是这么说,国王,”那王后回答,“我是请你保重自己的身子。”
国王就说:“我就听从你的劝告吧——那么我去了,不来打扰你了。”
他披上斗篷,离开王后的卧室,怀着一肚子的怒火,不知究竟是谁这样侮辱他,一定要
暗中把那个坏人查出来。他知道,这事一定是宫里的人干的,而且不管他是什么人,他这时
候总还不能走出宫去。于是他点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借着些微幽光,走到御厩上边的一个长
长的统房里,房里排着许多床铺。宫里的仆役全都睡在这儿。他想,那个象王后所说的那样
没命地乐了一阵子的人,一定到现在心还跳得很厉害,脉搏还是很急,国王于是一言不发从
统房的一头一个挨一个的探摸各人的心头,看有没有人心跳得十分厉害的。
这时候,房里的人都睡熟了,咱独那个闯进王后房里去的那个马夫还没睡着;他看见国
王来到,想必这事已经给发觉了,他这一吓,心就跳得更厉害了。他很明白,如果国王知道
这是他干的好事,那毫无疑问,他一定立刻性命难保。在这生死关头,他的脑海里闪现着各
种各样的主意;不过他再一留心,看见国王身边没带着武器,就决定假装睡熟,看国王怎样
行动。
国王摸了好几个人,觉得都不是他所要找寻的人;后来摸到那个马夫,觉得他心跳得厉
害,暗想:“就是这个人了!”不过国王不愿让人知道他的用意所在,所以并不去惊动这个
人,只拿出一把随身带着的剪刀,把这人半边的头发剪了一大把下来——那时大家都留长发
——因此这人是谁,到第二天就可以一望而知了。剪了头发之后,国王就回到自己卧房里。
这个马夫可真是个机智的家伙,国王把他的头发一剪下来,他就立刻知道那用意所在。
国王去后,他连忙起身,找到一把剪马鬃的剪刀(这样的剪刀,马房里不止一把),就轻手
轻脚,把房里睡着的人,一个个都剪下一把头发来,而且都象他一样,剪去耳边的。完事之
后,他就上床去睡觉,谁都不曾发觉。
第二天早晨,国王起身,乘宫门还没打开,就下令召集宫里全体仆役。他叫大家光着头
站着,开始用心察看,要找出那个被他剪下头发来的人,谁想在他面前的仆役几乎个个剪去
了一把头发,而且又都剪得一模一样,这真把他楞住了,他暗自说道:“这个家伙,尽管他
出身下贱,他的头脑可分明不是一个下贱人的头脑呢。”
现在,要找出那个人来,非得惊天动地不可了,国王可是不愿意为了出一口小小的气,
招来了莫大的羞耻;因此当下竟没有作声,只是向那个人这么警告了一下,也好叫他知道国
王不是好惹的:
“谁做了这事,下次不可再做。现在没事了,你们去吧。”
如果不是那个国王,换了别人,一定不肯就此罢体,一定会把他们捉起来。吊打拷问,
这样一来,本来是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势必闹得尽人皆知了。就算给他弄个水落石出,
收拾了那个罪犯,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吧,他还是没法洗刷掉自己的耻辱,不但这样,他的
耻辱反而越发加重了,外加还得毁了王后的名誉。
那班仆役听了国王所说的话,都模不着头脑,不免你一句我一句在背地里议论起来,议
论了半天也没有议论出个名堂来;其中只有一个人懂得国王说话的用意,就是那个当事人马
夫。这马夫也很懂事,从此再不敢自找死路,也不敢在国王面前泄漏这秘密。
-
上一页  故事第三
一位少妇爱上了一个后生,却装作玉洁冰清,在神父前忏悔,那神父不知就里,竟给她
做了牵线,她因而如愿以偿。
潘比妮亚把故事讲完之后,很有几个赞美那马夫胆大心细,也有人称道那国王把这回事
处置得审慎得体,于是女王转过身去,吩咐菲罗美娜接着讲一个故事。她高高兴兴地这么讲
道:
我今天想讲的故事,也许我们俗人听来会特别感到兴趣——这是一个俏丽的少妇叫一位
端庄的神父上当的故事。说起这些教士,他们多半是些饭桶,不懂世故人情,行动背时,却
自以为道德学问高人一等,仿佛什么事都是他们懂得多;其实,真是天知道罢了。别人都是
凭着自己的本事挣饭吃,自谋生活,他们可不行,他们只想寻个可以依赖的地方,象猪一般
让别人来供养他。亲爱的姐妹们,我现在就要讲这么一个故事,不仅仅是为了遵守女王所规
定的程序,也是为了我们女人过于轻信,把这班教士看得多么崇高圣明——其实要知道,他
们不但会受男子的欺骗,而且也会被我们女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上呢。
没有多少年前,在我们那个诡诈多于忠信和爱情的城里,住着一位高贵的小姐,很少有
哪个女人能象她那样美丽温雅、才情并茂。她的名字我虽知道,只因为在故事里无关紧要,
所以不再表明了;这本是个付诸一笑的故事,所以就是其他几个人的名字,我也想略过不
提,因为有些人还活着,免得开罪了人家。
她原是个大家闺秀,却下嫁给一个羊毛商人。她怎么也不能把她的丈夫看得入眼,因为
她想,一个出身微贱、孜孜为利的生意人,尽管他发财,也不配做一个有身分的女子的丈
夫。加以他枉有这么些钱,却整天到晚,只知道织布打样,跟纺毛的女工争论线粗线细,庸
俗不堪,因此她决定除非是万不得已,决不让她的丈夫来搂她亲她,为了安慰自己的空虚的
心灵起见,她又一心要给自己找一个比羊毛商人更称意的情人。后来她果然暗中爱上了一个
年富力强、风流温雅的绅士,直使她神魂颠倒,白天看不见他,晚上就睡不着觉。
可惜她害的是单相思,她这片情意,对方一点不知道,所以竟不曾注意到她。她呢,又
十分谨慎,唯恐事机不密,所以不敢贸然写信给他,或是叫贴身侍女去传达心思。她左思右
想,灵机一动,居然有了一个主意。原来她发觉这位绅士跟一个神父来往十分密切,这神父
虽然生得粗大肥胖、一副蠢相,却是虔敬诚信,最受当地人士的敬仰,她觉得如果利用这位
神父来给她和她的情人牵一牵线,真是再妙没有了。经过一番盘算,她决定了进行的步骤。
拣了一个适当的时间,她来到神父所在的教堂,请人通知神父,说是她有心事,要向神父忏
悔,神父出来,一看是位有身分的太太,马上答应了。忏悔完毕,她又对神父说:
“神父,我现在应该告诉你一件事,请求你给我指点和帮助。我方才已经向你说过,我
的父母和丈夫都很爱我。我那丈夫爱我胜过爱他自己的生命,他又有钱。我要什么他就给什
么,从来没有舍不得过,所以我爱他也胜过爱自己。如果在我内心中竟敢存着违背他的意
旨、或者有损他名誉的思想,那么别的不管,单凭这点,我就是女人中最坏的女人,再没哪
一个象我那样应该活活烧死了。
“现在有一个男人,他的名字我不知道,看样子是个有身分的人,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只怕还是你的一个好朋友呢——他身材高大,长得眉清目秀,穿一身整整齐齐的棕色衣裳。
也许他还道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才这样追求我。只要我一走到门口、一靠近窗
台,或者一走出宅子来,他就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奇怪他今天倒没有跟着我到这里
来。他这种行为,真使我感到痛苦,因为一个清白无辜的女人,往往会因之给人说坏了。
“我几次想把这事告诉我的几个兄弟;但是再一想,男人说话总是太鲁莽,你一句去,
我一句来,说话不留转弯的余地,因之容易冲撞,言语冲撞了,就会拔出拳头来殴打,那时
候,就要闹事闯祸了。为了防止这一着,和别人的造谣中伤,我只得一直隐忍着。我想,我
与其把这事对旁人说,不如对你说来得妥善。因为一则他是你的朋友,再则,你的职责本是
纠正这类轻薄的行为,就算他不是你的朋友,是一个不相识的人,你也可以斥责他的。所以
我求你,看在天主面上,教训他一顿吧,请他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世界上自有许多女人家喜
欢打情骂俏,她们会欢迎他的追求,感激他的用情,我可不是这类的女人,他真把我缠绕得
好苦呀!”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去,假装要哭泣的样子。那神父立刻明白她所指的男子是谁,对她所
说的一番话深信不疑,便把她的德行着实赞美了一通,而且答应替她尽力,以后那男子决不
敢再来缠绕她了;同时,知道她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少不得又把乐善好施的功德讲了一遍,
讲到后来,却原来他自己需要一笔款子而已。那少妇说道:
“我本着天主的慈爱,来向你恳求;如果他不肯承认这回事,那请你就不必顾虑,告诉
他这是我亲口对你说的,还要对他说,他害得我好苦!”
她忏悔完毕,获得了赦免,记起神父说到为人应该慷慨施舍那一套话,就抓了一大把
钱,悄悄放进神父手里,请他为她那些亡故的亲属做弥撒,于是从他的座下站了起来,告辞
回家。
隔不了多少时候,那位绅士照例走来拜望神父。谈了一会之后,神父就把他拉到静处,
照着那少妇的话,很委婉地劝诫他,不该追求有夫之妇。这真教绅士摸不着头脑了,因为他
从不曾向她多看一眼,也难得在她家门前经过,他正要想给自己辩白,可是神父偏不要听
他,说道:
“你不必假痴假呆,也不必多费口舌替自己辩护了,这都帮不了你什么忙。这回事我不
是从邻居那儿听来的,这是她本人实在受不了你的缠绕亲口告诉我的。你年纪不小,也不该
干这种荒唐事了。再告诉你吧,如果说,我看到有哪一个女人嫌恶轻薄调笑的,那就是她
了。所以,为了你自个儿的名誉,为了她的幸福,你听着我,住手吧,不要再去缠绕她
了。”
这位绅士究竟比神父聪明些,略为一想,就明白那少妇的用意何在,他便假装自知羞
惭,答应以后决不再跟她麻烦了。谁知他一走出教堂,就直向少妇的家奔去。
再说那少妇回家之后,就守在一扇小窗口,看他会不会在她门前经过。不一会,果然望
见他走来了。她的目光里含着无限的柔情,她的嘴角挂着动人的微笑,叫他心里明白,他听
了神父的话,一点儿也没猜错。从此以后,他就经常装作有什么事似的,十分谨慎地在她那
条街上来回经过。他自己固然喜气洋洋,那少妇更是得意非常,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他们俩这样眉目传情,已非一日,她看出那绅士倾心爱她,不输于自己的热情,就想送
些什么东西给他,作为爱情的表记,使他的热情格外高涨。有一天,她看准时机,又跑到教
堂去见那神父,跪在他的座前,还没说话,先就哭泣起来了。神父十分爱怜她,问她这一回
又遭了什么事。
“唉。我的神父,”她回答说,“害得我好苦的不是别人,还是那个天主所不容的人—
—前回我对你说起的你那个朋友。他真是我天生的冤家,专门来折磨我,要我做出伤风败俗
的勾当来,使我从此失去做人的乐趣,再没有颜面来伏在你的脚下了。”
“什么!”神父嚷道,“难道他依然在缠绕你吗?”
“是啊,”她回答说,“自从我到你这儿来哭诉以后,他似乎恼羞成怒,认为我不该揭
露他,从前他在我屋前走一遭,现在就要走七次。但愿老天爷可怜,他若是肯死心蹋地在我
门口徘徊、张望,倒也罢了;不料他竟这样狂妄无礼,就在昨天,他打发了一个女人上我的
门来,把他那些荒唐的话传给我听,还送了两样东西给我——一只钱袋和一根腰带,好象我
并没有钱袋、腰带似的!我这一气真是非同小可(直到现在还没平复哪),要不是顾念到这
事罪孽深重,和你老人家的情面,我真要当场闹起来了。总算我极力忍耐了下来,在没有得
到你的指点以前,决不声张出去,或者有一点举动。
“我随即把那钱袋和腰带扔还给了那个女人,叫她快滚吧;再一想,我又怕那个女人把
两样东西吞没了,却对他说已经给了我——我听说这类女人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来的——就
把她叫了回来,捺住了满腔气愤,把那两样东西从她手里拿下。现在我把这些东西带来给
你,请你送还他,告诉他我不稀罕这些东西。感谢天主和我的丈夫,我自己所有的钱袋和腰
带足够堆没他这个人了。神父,如果他以后还是不肯罢休,那么只好请你原谅我,不管闹出
什么事来,我非得告诉我的丈夫和兄弟不可了。如果他因之吃了亏,遭了殃,那我也顾不得
了,免得我这样替他受罪。叫他给自个儿留神些吧!”
她这么哭诉时,真是声泪俱下,话完了,泪珠儿还没停止。她一面从裙子底下拿出了一
个十分精致的钱袋和一条华丽的腰带来,扔在神父的膝上。神父给她说得句句相信,因此十
分生气,拿起这两样东西,对她说道:
“女儿,我不能怪你发怒,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事;你能这样听从我的话,已经是很值
得赞美了。那天我已经把他训诫了一顿,他答应我决心改过,却不想他还是没有改,单凭这
点,以及他新近又得罪你这回事,我就要好好训斥他一顿,叫他脸红耳赤,下次再不敢来找
你麻烦了。可是,天主保佑你,你也切不可因为一时气恼,把这回事告诉你的亲属,否则事
情闹大了,他可吃罪不起。你也不必害怕你的名誉会遭受什么污点,我将在天主和凡人面
前,挺身为你作证。”
那少妇听了神父的话后,假装稍为有些宽心了。她知道他的贪心很重,吃教堂饭的人总
是很贪心的,就换了个题目,说道:“神父,这几夜我梦见了我那些死了的亲族,他们都是
愁眉苦脸地求我施舍,尤其是我的母亲,她那种悲切痛苦的神情,看了真叫人心酸。我想那
是她知道了我在受这恶魔的折磨,因而在替我难受吧,所以我想请你替我的母亲和其他亲属
的灵魂做四十次圣格利高莱弥撒礼,再念一些你自己的祷告,好让他们蒙受天主的恩典,从
地狱的炼火里超度出来。”
说着,她就拿出一个金币,放在神父手里,神父还不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当然还为她
说了几句好话,并且举了几个例子来证明虔敬的人必有善果,于是替她祝了福,让她走了。
少妇走后,那神父绝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受了骗,只道真有这回事,立即差人把他的朋友
叫了来。那绅士看见神父怒容满面,料想他的情人又烦他带了什么口信来了,就站在那里,
看他有什么话要说。神父先拿他以前怎样答应知错改过的话来提醒他,接着又严厉地责备他
不该送东西给那位太太。绅士这时候还不曾明白神父的用意何在,所以只是支吾其辞地否认
有送钱袋和腰带的事情,免得把话说绝了,叫对方起疑。那神父看见他还要否认,不禁大
怒,说:
“啊,邪恶的人,你怎么还能够抵赖?看,这是什么?这是她眼泪汪汪、亲手交给我
的;你再看看,认不认得这两样东西!”
绅士假装万分羞愧,回答道:“是的,我的确认得这两样东西,现在情愿认错了。既然
她意志这样坚定,我可以对你发誓,从今以后,再不会使你为这事麻烦了。”
那两人还说了一大堆话。神父好比一块呆木头,到后来当真把钱袋、腰带给了他的朋
友,接着又训斥了他一顿、劝诫了他一番,直到他答应决心改过之后,才放他走。
绅士可乐坏了,一来是因为那位少妇果然真心爱他,二来是得了这样珍贵的礼物。他一
走出礼拜堂,就立刻赶到她家附近,设法让他的情人看到,他已领受了她的两样厚礼了。那
少妇眼看计策成功,这一番高兴也不用说得。现在只等她丈夫出门,大功就可告成了。
事有凑巧,没有多久,恰好她丈夫有事要到热那亚去走一遭;他早晨上马出发,那少妇
就赶到神父那儿哭诉去了,她先是啼哭了一阵,再抽抽噎噎地说道:
“我的神父,我明白告诉你,现在我忍无可忍了。只因为前次答应过你,不曾向你禀明
以前,我决不轻举妄动,所以我今天特地来表明一下心迹。让我把你那个朋友——那个魔鬼
的化身在今天早晨天还没亮之前,又来干些什么,告诉给你听之后,你就可以知道难怪我要
这样哭哭啼啼来向你诉苦了。”
“我的丈夫昨天早晨动身到热那亚去了,也不知遭了什么魔劫,这事竟让他得知了,今
朝——我方才说过,天还没亮。他跳进了我家花园,爬上一株大树,再从树上爬到我卧室的
窗口,他正弄了窗子,想要跳进我的房里来,幸亏这当儿我惊醒了,从床上跳了起来,正要
大声喊救,他,还没来得及跳进房来,就在窗口求我,看在天主面上,看在你老人家面上,
别声张出来;又告诉我他是谁。我听得他这么说。又念着你的情分,就勉强忍耐住了,也不
跟他多说,也不顾自己赤身裸体就象刚出娘胎一样,奔过去,猛力把窗子关上了——把他关
在窗外,后来再没听见他的动静,大概是走了。(但愿恶运跟着他一起走!)请你替我想
想,这种事情还忍受得下去吗?我可是已经受够了。我为了看在你的份上,才这样一次又一
次的受他欺侮!”
神父听了她的话,这一气可真是非同小可,也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只是连连问她,可
曾看清楚,会不会认错了人。少妇回答道:
“感谢天主吧:难道我会把这个人认错了吗?我告诉你,的确是他!如果他想狡赖,别
相信他。”
那神父就说:“女儿,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啦,我只能说这是是狂妄无耻的行为。你把
他赶跑,是非常得体的。但是既然你两次都听从了我的话,而两次都蒙天主的恩惠,使你免
受耻辱,那么你再听我一次话吧,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对你的亲属说起,仍旧交给我办理,我
要看看到底能不能把这个挣脱出来的魔鬼收伏了。从前我还道他是个圣徒呢。要是我能劝得
他洗心革面,从此不再做出那无耻的勾当来,那么最好,要是他执迷不悟,那么我再也不管
了,由你本着良心,觉得应该怎样办就怎样办吧,我为你祝福。”
“好吧,”那少妇回答说,“那么这一次我就不违背你的意旨,使你生气,但是你一定
要跟他说个明白,以后再不许有半点无礼的行动了。我向你声明,我以后决不会为这件事来
见你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一副恼怒的样子。她才离开教堂,那绅士已经来到。神父把他叫到
静处,于是义正词严,把他骂得体无完肤——骂他是个言而无信、丧失人格的伪君子。对方
挨过神父两次斥责,早已有了经验,知道里面必有文章,就用心听着,含糊回答着,想从神
父嘴里套出话来。他这么说:“干吗生这么大的气?可是我把基督钉上了十字架吗?”
给他这么一说,神父可发火了:“你看这个家伙脸皮有多厚!你听他说些什么话:听他
的口气倒象时间已经过了一两年,他早已把自己的下流无耻的行为忘个干净了呢!难道你当
真忘记了吗——今天清早你想强奸人家,这不过是隔了一个上午的事呀。今天早晨天还没亮
之前,你在哪儿?”
“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在哪儿,”那绅士回答道,“不过,这回事怎么会这样快就传到你
耳朵里呀?”
“一点不错,”神父说,“这回事传到我耳朵里来了。不用说,你听得她家的丈夫出门
去了,就以为她一定会把你搂在怀里,亏你想得出!好一个人物,好一位正人君子!你变了
一个夜游神,既能跳墙,又会爬树:你想乘人不备,破坏那位太太的贞操,所以在黑夜里从
树上爬到人家的窗口去。她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人莫过于你了,而偏是你不肯死心。且不说
她每一回都明白表示了对你的厌恶,就是我这样谆谆告诫你,也应该使你悔改了。我跟你说
了吧,她直到现在,对于你的所作所为,始终隐忍下来,这并不是她对于你有什么好感,而
是我在替你向她求情;可是她以后再也不会容忍你了。我已经答应她,假使你再去冒犯她,
那么随她怎样处置,我决计放手不管了。如果她把这事告诉了她的兄弟,你看你怎么得
了?”
现在,绅士已经从神父的嘴里,弄清楚了他应该知道的事情,就赶忙谢罪,左一个应
诺、右一个发誓,尽力消除了神父的怒气,这才告辞。到夜深人静、夜祷时分,他就跳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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