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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下)

_22 威廉·萨克雷(英)
的告诉他说母亲已经不在了,叮瞩他不要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事。其实这个警
告也是多余的,赛特笠老头儿立刻就谈到这件事,噜噜嗦嗦说了许多话,掉
了许多眼泪。那印度人看了老大害怕;可怜的家伙平常只想自己,吃了这一
惊,把自己的事情忘掉了好些。

看来重逢以后大家很满意。等到乔斯重新坐了马车上旅馆之后,爱米很
温柔的搂着父亲,得意的说她早就夸过哥哥心肠好。
看来重逢以后大家很满意。等到乔斯重新坐了马车上旅馆之后,爱米很
温柔的搂着父亲,得意的说她早就夸过哥哥心肠好。
她很伤心的摇摇头,又像平时一样掉下泪来。她懂得哥哥话里有因。少
佐来过以后,当晚她就和她的心腹小朋友玛丽小姐细细的谈过这件事。玛丽
是急性子,发现了秘密,到晚上再也忍不住,便对爱米描写都宾少佐看见平
尼先生带着新娘走过的时候,起先怎么发怔,后来怎么乐得浑身打哆嗦,就
因为他知道不必把平尼先生当作情敌的缘故。玛丽说:“他问您说:‘谁在
造谣言?’一边说一边发抖,您难道没看见吗?嗳唷,太太啊,他两个眼睛
一直瞧着您。我想他准是因为生相思病所以把头发都想白了。”
爱米丽亚抬头看看床面前丈夫和儿子的画像,一面告诉那受她照顾的小
姑娘以后再也不准提起这件事。她说都宾少佐是她丈夫最好的朋友,又是乔
杰和她自己最亲近最好心的保护人,她把他当作哥哥一样爱他,“可是,”
她指指墙上说,“一个女人已经嫁过天使一般的好丈夫,决不愿意再嫁第二
回。”可怜的玛丽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外科医生诊所里那年轻的汤姆金先
生。在教堂做礼拜的时候他老是那么瞧着她;一看他挑逗的眼光,她那怯弱
的心就跳个不停,准备把自己终身托付给他。如果他死了,那可怎么办呢?
她知道他有痨病,他脸上时常上火,腰身比别人瘦小得多。
爱米知道忠厚的少佐热烈的爱她,可是并不嫌他,也不对他表示冷淡。
男人肯这么死心塌地的一直爱到底,女人总不会因此生气。拿着苔丝迪梦娜①
来说,她多半知道加西奥中慰喜欢她,可并没有生他的气。照我的看法,在
那次悲剧里面还有好些事情都是那位贤明的摩尔军官不知道的。还有密兰达
②,她对加立本还挺客气的呢,看来一定也是为这个原因。我当然并不是说她
有意怂恿他来追求自己,那可怜东西不过是个又野又粗的怪物罢了。同样的,
爱米也没有鼓励少佐来追求她。她只准备拿出又热和又尊敬的态度来对待
他,因为他为人好,待朋友忠诚,值得人家尊重。在他开口求婚之前,她一
定要努力让自己的态度坦白亲切。到他求婚的时候,她当然就叫他死了心,
因为他这些希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因为这样,当晚她和玛丽谈过话以后睡得很香,而且虽然乔斯没有准时
回家,她却是异乎寻常的快乐。她想:“他不娶奥多小姐我倒是很高兴。奥
多上校决计不会有个妹妹配得上像威廉少佐那么多才多艺的人。”在她的小
圈子里谁嫁给他最合适呢?平尼小姐不行,她太老了,脾气又不好。奥斯本
小姐吗?也太老。小玛丽又太年轻。奥斯本太太睡觉以前想来想去也没找出
一个配得上少佐的人。
第二天,邮差送来一封信,是乔斯写给妹妹的,信里说他刚下了船,觉
①莎士比亚悲剧《奥塞罗》中的女主角,后来因为有人毁谤她和丈夫手下的军官加西奥私通,给丈夫杀死。
摩尔军官就是指奥塞罗本人。
②莎士比亚喜剧《暴风雨》中的女主角,加立本不过是服她父亲指挥的一个怪物。萨克雷此地不过在开玩
笑,他的说法是全无根据的。

得很疲倦,所以那天不能动身,必须等到第二天一早才能离开沙乌撒泼顿,
傍晚时分便能和父母见面。有了信,家里的人也就不心焦了。爱米丽亚把信
念给父亲听,念到“和父母见面”一句,顿了一顿。看上去她的哥哥还不知
道家里的情形。这不能怪他;事情是这样的,都宾少佐虽然明知他的旅伴决
不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动身回家,准会找推托随处流连,却没有写信把乔斯家
里的坏消息先通知他,因为他隔夜和爱米丽亚谈得太久,来不及寄信了。
得很疲倦,所以那天不能动身,必须等到第二天一早才能离开沙乌撒泼顿,
傍晚时分便能和父母见面。有了信,家里的人也就不心焦了。爱米丽亚把信
念给父亲听,念到“和父母见面”一句,顿了一顿。看上去她的哥哥还不知
道家里的情形。这不能怪他;事情是这样的,都宾少佐虽然明知他的旅伴决
不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动身回家,准会找推托随处流连,却没有写信把乔斯家
里的坏消息先通知他,因为他隔夜和爱米丽亚谈得太久,来不及寄信了。
乔斯在圣马丁街住得很舒服。他不但能够静静儿的抽水烟,如果有兴致
的话,也可以大摇大摆的上戏院看戏。他的生活那么安逸,倘若没有少佐在
旁边催促着他,说不定他就会一直在斯洛德咖啡馆住下去。这位孟加拉客人
曾经答应给他父亲和爱米丽亚布置一个家,因此少佐逼着他赶紧践约,要不
然就不让他过安静日子。好在乔斯是肯听人调度的,都宾又是除了自己的事
以外都肯出死力干的。这好性子的家伙手段着实圆滑,把那印度官儿笼络得
言听计从,该买什么,该租什么,什么事该办,什么东西该脱手,全让他做
主。洛耳·奇活勃不久就给送回加尔各答;他坐的是吉格尔白莱夫人号邮船,
威廉·都宾爵士就是那家船公司的股东。印度人在圣马丁街的时候,每逢上
街,顽童们瞧见了他的黑脸就来捉弄他。后来他把做咖哩、煮比劳、装水烟
的法子教会了乔斯的欧洲佣人,自己回家了。乔斯和少佐在附近朗爱格地方
定做了一辆漂亮的马车;乔斯忙忙碌碌监看着工人打造马车,兴头得不得了。
他又租了两匹好马,于是排场十足的在公园里兜风,或是去拜访在印度结交
的朋友。爱米丽亚常常陪他出去,在这些时候,都宾便也来了,坐在马车的
倒座上陪着。有时候赛特笠老头儿和他女儿也使那辆马车。克拉浦小姐时常
陪她朋友出去;她披着那块有名的黄披肩坐在马车里,瞧见医生诊所里的小
后生在对她看,心里非常得意。每逢她坐在马车里走过,小后生总是在诊所
的百叶窗上面探头出来张望。
乔斯到白朗浦顿去过之后不久,住在赛特笠他们小屋里的人大家都伤心
了一场。赛特笠一家在这所简陋的房子里已经住了十年。那天,乔斯派了马
车(暂时租来的一辆,不是正在打造的大马车)——乔斯派了马车来接赛特
笠和他女儿。他们离开之后当然不再回来了。房东太太和她女儿那一回倒是
真心难受,这本历史里面无论什么人的眼泪都不能比她们的更真诚。她们和
爱米丽亚从认识到相熟,那么长的一段时期里面,从来没有听见她说过一句
伤人的话。她温柔近情,待人和气,得了一点好处就感谢不尽,甚至于在克
拉浦太太发脾气逼着要房钱的时候也不变原来的态度。房东太太眼看着这好
人儿从此一去不返,想起以前对她很不客气,心里悔之无及。她一面在窗口

张贴召租条子,想法子把一向有人住的房子再租出去,一面伤心落泪。很明
显的,他们以后再也找不着这么好的房客了。后来的日子证明这惨痛的预言
一些也不错。克拉浦太太怨恨世道人心越来越堕落,只好在供应茶箱和羊腿
的当儿狠狠的问房客多收点儿钱,借此出口气。大多数的房客都爱骂人,爱
抱怨;有些人不付房租;没有一个住长了的。怪不得房东太太想念走掉的老
朋友。
张贴召租条子,想法子把一向有人住的房子再租出去,一面伤心落泪。很明
显的,他们以后再也找不着这么好的房客了。后来的日子证明这惨痛的预言
一些也不错。克拉浦太太怨恨世道人心越来越堕落,只好在供应茶箱和羊腿
的当儿狠狠的问房客多收点儿钱,借此出口气。大多数的房客都爱骂人,爱
抱怨;有些人不付房租;没有一个住长了的。怪不得房东太太想念走掉的老
朋友。
希望她猜测得不对,因为可怜的爱米在那“寒微的茅舍”里并没有过了
几天快乐的日子。她的坏运气一直在折磨她。离了那屋子,她再也不愿意回
去了。碰上房东太太脾气不好或是收不着房租的当儿,她恶狠狠的欺负爱米;
到她一高兴,又亲昵得叫人肉麻,那腔调也一样可厌。如今她见爱米日子过
得顺利,一味的拍马屁讨好,爱米也并不喜欢。克拉浦太太在新房子里一片
声奉承,不论看见什么家具和摆设,都不住口的赞叹。她抚弄着奥斯本太太
的衣服,估计它们值多少钱。她赌神罚誓的说,像爱米这样的好人,什么讲
究东西都配使。虽然她说了一大堆寒伧的奉承话儿,爱米只记得她以前恶赖
凶狠,自己时常受她欺负。每逢房租过了期没付,爱米得向她讨情;爱米买
了些细巧的食品孝敬生病的父母,又得听她批评自己浪费。她曾经看着爱米
失意,也曾经作践过她。
可怜的小爱米一辈子吃过不少这样的苦,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难处。这
些话她从来不对父亲说,事实上她吃亏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父亲糊涂。他干了
坏事,女儿就得代他受罪。她这样温柔虚心,天生就是受人欺负的。
但愿她此后再不必受这样的糟蹋了。据说有痛苦就有跟着来的安慰,可
怜的玛丽在朋友离开之后悲伤得眼泪鼻涕的哭闹,亏得医生诊所里的小后生
来替她治病,才使她身体复原。爱米在离开白朗浦顿的时候把屋子里所有的
家具都送给玛丽,只带走了床头的两张画像和她的钢琴。这架又小又旧的钢
琴年代已经很久,发出来的声音叮叮东东的幽怨得很,不过她因为特别的原
故,非常爱它。这钢琴原是当年她父母买给她的;她开始弹琴的时候,还是
个孩子呢。读者想来还记得,后来她的父亲破产,有一个人特地从残余的家
具里面把它买回来,重新送给爱米。
都宾少佐监督着布置乔斯的新房子,打定主意要把屋子里弄得又舒服又
美观。正在忙碌的时候,一辆车子载着老房子里搬过来的箱子匣子,还有那
架钢琴,从白朗浦顿来了,都宾看了满心喜欢。爱米丽亚吩咐把钢琴抬到三
层楼上那间整齐的起坐间里搁好。那起坐间连着她父亲的卧房,老头儿后来
一到黄昏便坐在里面歇息。
都宾看见扛伕抬着钢琴,爱米丽亚又叫他们抬到她的起坐间,心里得意,
多情地说道:“你还把它留着,我真高兴。我还以为你对它满不在乎。”
爱米丽亚道:“在我眼睛里,它比世界上一切东西都宝贵。”

都宾虽然并没有把买钢琴的事跟别人说起,可是也没有想到爱米会以为
钢琴是别人买的。他想爱米当然知道这是他送的礼。因此他叫起来说:“真
的吗,爱米丽亚?真的吗,爱米丽亚?”最重要的大问题已经到了他的嘴边,
哪知道爱米答道:“我怎么能够不宝贝它?这不是他给我的吗?”
都宾虽然并没有把买钢琴的事跟别人说起,可是也没有想到爱米会以为
钢琴是别人买的。他想爱米当然知道这是他送的礼。因此他叫起来说:“真
的吗,爱米丽亚?真的吗,爱米丽亚?”最重要的大问题已经到了他的嘴边,
哪知道爱米答道:“我怎么能够不宝贝它?这不是他给我的吗?”
当时爱米并没有留心,也没有注意到忠厚的都宾那嗒丧的脸儿,后来她
回想那时的情形,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她以前弄错了,送钢琴给她的是威廉,
不是乔治。这么一悟过来,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懊恼。原来钢琴并不是乔
治给的,她一向总以为它是爱人送给她的唯一的纪念品,把它当作宝贝,看
得比一切都重。她对它谈起乔治;用它弹奏乔治最喜欢的曲子;在漫长的黄
昏里坐在它旁边,尽她所能,在琴键上奏出忧郁的歌儿,一面悄悄的掉眼泪。
既然它不是乔治的东西,还有什么价值呢?有一回赛特笠要她弹琴,她推说
钢琴已经走了音,她自己又头痛,不高兴弹。
然后她又像平常一样,责怪自己小器没良心,决意要给老实的威廉一些
补偿,因为她虽然没有明白表示瞧不起他的钢琴,心里却是那样想。几天之
后,他们饭后都聚在客厅里,乔斯怪舒服的睡着了,爱米亚丽便吞吞吐吐的
对都宾说:“我得向你赔个不是才好。”
他说:“赔什么不是呢?”
“就是为那架——那架小方钢琴。那还是好多年前我结婚以前你送给我
的,我一直也没有给你道谢。我以为是另外一个人给我的。谢谢你,威廉。”
可怜的爱米伸出手来给他拉手,心里却像刀绞的一样痛,她的眼睛当然也没
有闲着。
威廉再也忍不住了。他说:“爱米丽亚,爱米丽亚,我的确是为你才把
它买下来的。那时候我就爱你,现在也是一样。这话我非告诉你不可。那会
儿乔治把我带到你家里,要我认认他的未婚妻,大概我一看见你就爱上了你。
你还是个小姑娘,穿了白衣服,头发梳成大圈儿。你还记得吗?你一边下楼
一边唱歌,后来咱们还一起上游乐场来着。从那时候起,我心眼儿里就只有
一个姑娘,就是你。这十二年来,我可以说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惦记着你。到
印度之前,我就想来告诉你。可是你心里没有我,我也没有勇气开口。我走
开,我留下,你压根儿没有在乎。”
爱米丽亚道:“这是我没有良心。”
都宾不顾一切的说道:“不是没有良心,只是不关心。我也没有什么长
处可以叫女人爱我。我知道你的心里。这会儿你心里很难受,因为你发现钢
琴是我送的,而不是乔治送的。我也是一时忘情,不然我决不会跟你那么说。
所以还是应该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一时糊涂,不该以为多少年来不变的忠心
能够叫你同情我。”
爱米丽亚倔强的说道:“这会儿是你的心肠硬呀。不管在这儿还是在天
堂上,乔治永远是我的丈夫。除了他,我怎么还能够爱上别的人呢?亲爱的
威廉,我到今天还是他的人,就跟你当初看见我的时候一样。你有多少好处,
你做人多么慷慨大量,也都是他告诉我的。他叫我把你像哥哥一样待。你对
我和我的孩子可不是仁至义尽吗?你是我们最亲近、最忠诚、最仁慈的朋友
和保护人。如果你早回来几个月,也许我不用和孩子分手,不用受这些罪。
威廉,那一回我伤心得差点儿死了。我祷告,我希望你会回家,可是你不来,
结果他们把他抢去了。威廉,他真了不起,是不是?求你还像从前一样照顾

他,也照顾我——”她说到这里,哽咽起来,伏在他肩膀上遮着脸。
他,也照顾我——”她说到这里,哽咽起来,伏在他肩膀上遮着脸。
爱米丽亚说:“好的,常常来吧。”这样,威廉算是得到许可,能够干
瞧着不得到手的东西,好像学校里的穷孩子没钱买糕饼,只能看着甜饼小贩
的盘子叹气。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爱米丽亚现在交了好运了。多少年来,她总在低三下四的圈子里可怜巴
巴的讨生活,能够叫她离开这种环境,踏进上流社会,在我也很高兴。和她
来往的人虽然没有咱们另外一个女朋友蓓基太太的相识那么阔气尊贵,可是
也着实体面,算得上时髦人。乔斯的朋友都是英属印度三大管区里面结识的;
他的新房子也在舒服的英印区域。在这区域以内,莫哀拉广场是中心,其他
还有明多广场、大克拉芙街、华伦街、海斯汀街、奥却脱洛内广场、泊拉昔
广场、亚赛胡同(“某某花园”的确是个好听的名词,可在一八二七年的时
候,凡是水泥墙壁、前面有柏油平台的屋子还不用这个名称呢)。这一带地
方房子很体面,在这儿住家的全是从印度退休回来的阔佬。这个区域很有名
声,威纳姆先生管它叫黑洞①。按照乔斯的地位,还不能住在莫哀拉广场,因
为总得是殖民地上议会的委员或是印度商行的股东退休之后才有资格在那里
住。这些委员和股东通常划出一万镑给他们的太太,自己手里比较的算紧一
些了,便退居在这种近乡下的住宅区,靠一年四千镑的进款过活。乔斯在吉
尔斯比街弄了一所二三流的房子,相当的舒服。屋里动用的地毯、贵重的镜
子、塞登斯设计的又美观又适用的家具,都是从斯该泊先生的财产管理人那
里收买下来的。这位斯该泊先生不久以前才加入了福格尔、费克、克拉克门
合资经营的赫赫有名的加尔各答商行。可怜的斯该泊一生正直,攒下共有七
万镑,全部投资在公司里,自己顶替了费克的位置,因为费克已经退休,住
在色塞克斯郡一宅富丽堂皇的别墅里做寓公。福格尔一家的人也老早不在公
司里了,而且贺拉斯·福格尔爵士还有机会加爵,指日就是斑大那男爵了。
斯该泊在有名的分公司里只有两年,哪知道公司破产,欠了一百万镑的债,
从印度回来的人倒有一半给带累着大大的吃苦。
老实的斯该泊弄得倾家荡产,真是伤心。他年纪已经六十五了,还得到
加尔各答去收拾残局。华尔德·斯该泊本来在伊顿读书,现在只能转到一家
商行去做事。弗罗伦斯·斯该泊和法尼·斯该泊跟着她们的母亲隐居到波洛
涅去,从此音信全无。总之一句话,乔斯凑上来把他们的地毯和食器橱子买
下来。屋里的镜子从前照着斯该泊一家和蔼漂亮的脸儿,现在轮到乔斯来顾
影自怜了。本来和斯该泊一家有来往的店铺,亏得他们家行为正直,所有的
账不曾少收了一文。商人们瞧着有新的人家搬来,都急忙送上名片,希望做
他们家的生意。本来在斯该泊家饭桌旁穿了白背心伺候的肥大的听差,还有
送牛奶的,卖蔬菜的,银行里的门房,都留下了地名,竭力巴结乔斯的佣人
头儿。扫烟囱的契梅先生已经替这房子里三家人家当过差,现在也去讨好佣
人头儿和他手下的小听差。这小听差的责任就是在爱米丽亚出门的时候伺候
着她。他也穿号衣,上身钉满了扣子,下面是条纹裤子。
他们的排场不阔。管酒的佣人头儿兼做乔斯的贴身听差。他喝酒很有节
制,从来不超过普通小家庭里的佣人应该喝醉的限度,因为他对于主人家的
酒是很看重的。爱米雇了一个贴身女佣人,是威廉·都宾爵士郊外的庄地上
①在
1765年,印度酋长苏拉杰·陶拉反抗英国统治者,在加尔各答军营中一间小屋里关禁一百四十六名欧
洲人,一夜之后,只剩二十三人活着。后人称那间屋子为“加尔各答的黑洞”。

长大的。这女孩子很好,心地忠厚,又有规矩,叫奥斯本太太完全放心了。
爱米起先想到有佣人来伺候她,心里很着急,因为她向来对佣人说话的时候
总是恭恭敬敬,不知道应该怎么使唤贴身丫头。这个女佣人在家里很有用,
把赛特笠老先生伺候得也很周到。老头儿现在差不多成天在自己的卧室和起
坐间里,家里有什么请客作乐的事,他是向来不参加的。
长大的。这女孩子很好,心地忠厚,又有规矩,叫奥斯本太太完全放心了。
爱米起先想到有佣人来伺候她,心里很着急,因为她向来对佣人说话的时候
总是恭恭敬敬,不知道应该怎么使唤贴身丫头。这个女佣人在家里很有用,
把赛特笠老先生伺候得也很周到。老头儿现在差不多成天在自己的卧室和起
坐间里,家里有什么请客作乐的事,他是向来不参加的。
对于都宾少佐,他总是很有规矩。只要都宾在旁边,他的态度就收敛些。
他是个伶俐的孩子,对于少佐有些怕惧。乔治看见少佐心地纯朴,性情和顺,
做人端方正直,虽然有学问,却不说大话,不由得不佩服。他活了这么大,
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好在他对于正人君子倒是自然而然的敬爱,时常
依依不舍的跟在教父左右;如果能够和都宾一起在公园里散步,听他聊天,
他就心满意足。威廉和他说起他的父亲,说起印度和滑铁卢战役,真是无所
不谈,只是不扯到自己身上去。有时乔治特别骄傲自大,少佐就说笑话挖苦
他,奥斯本太太听得很不受用。有一回,少佐带孩子出去看戏,乔杰不愿意
坐在后厅,嫌那地方太寒蠢。少佐便把他领到包厢里,自己转身走到楼下去。
他坐下来不多一会儿,发觉有人挽住他的胳膊,看见一只戴羊皮手套的漂亮
小手在拉他。原来乔治明白过来了,他觉得自己的行为荒谬可笑,就从楼上
走下来。都宾瞧着那爱挥霍的小爷已经悔过,喜欢得眼睛放光,脸上露出慈
爱的笑容来。他很爱乔治;凡是属于爱米丽亚的一切他没有不喜欢的。做母
亲的听得乔治那么懂事,好不喜欢!她瞧着都宾,眼色非常和蔼,是以前向
来没有的。他好像觉得她对自己那么端相过之后,还脸红来着。
乔杰常常在母亲面前夸耀少佐的好处,称赞的话说也说不厌。“我真喜
欢他,妈妈。他知道的东西多极了。他又不像维尔那样,老是吹牛,老是用
长字眼。你懂这意思吗?在学校里大家都叫他‘长尾巴’。这诨名儿是我想
出来的,你说可好不好?都宾看拉丁文的书就像看英文书那么容易。他还懂
法文什么的。我们一块儿出去的时候他只讲爸爸的事,从来不说自己。可是
我在爷爷那儿听得勃克勒上校说他是军队里数一数二的勇将,在战场上出人
头地的厉害。爷爷奇怪的了不得。他说:‘那家伙吗?我一向以为他胆子小
的看见了一头鹅都不敢哼一声儿。’可是我知道他敢的,你说怎么样,妈妈?”
爱米笑起来,说她觉得少佐这点儿胆子总有的。
乔治和少佐感情十分融洽,可是说句实话,和他舅舅却不怎么好。乔治
常常鼓起腮帮子,把手在背心袋里一插,说:“求老天爷保佑,不信真有这
事!”那表情和乔斯一模一样,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好笑。碰到吃饭的时候没
有他要吃的菜,他就摆出这副嘴脸,把乔斯的口头禅重复一遍,引得佣人们
哈哈大笑。甚至于连都宾看见他模仿舅舅,也忍不住放声笑出来。全亏都宾

呵责着,爱米丽亚急得一个劲儿的哀求着,小混蛋才算没有当着舅舅模仿他。
贤明的印度官儿也恍惚觉得孩子瞧不起他,老是想开他的玩笑,因此心里发
虚,在乔杰少爷面前更爱摆架子,做面子。乔斯先生只要听说乔治少爷要上
吉尔斯比街来跟着母亲吃饭,总是推托说他在俱乐部另有约会。看来他不在
家的时候也没有人想念他。每逢他出去,大家就哄着赛特笠先生,请他从楼
上下来和一家人一起吃饭。在这样小规模的家宴上,都宾总有份。他和全家
的人都合得来,不但是赛特笠老头儿的朋友,爱米的朋友,乔杰的朋友,又
是乔斯的顾问。安痕·都宾在坎白威尔说:“我们从来见不着他,竟好像他
还在玛德拉斯。”啊,安痕小姐,你难道没想到少佐要娶的并不是你吗?
呵责着,爱米丽亚急得一个劲儿的哀求着,小混蛋才算没有当着舅舅模仿他。
贤明的印度官儿也恍惚觉得孩子瞧不起他,老是想开他的玩笑,因此心里发
虚,在乔杰少爷面前更爱摆架子,做面子。乔斯先生只要听说乔治少爷要上
吉尔斯比街来跟着母亲吃饭,总是推托说他在俱乐部另有约会。看来他不在
家的时候也没有人想念他。每逢他出去,大家就哄着赛特笠先生,请他从楼
上下来和一家人一起吃饭。在这样小规模的家宴上,都宾总有份。他和全家
的人都合得来,不但是赛特笠老头儿的朋友,爱米的朋友,乔杰的朋友,又
是乔斯的顾问。安痕·都宾在坎白威尔说:“我们从来见不着他,竟好像他
还在玛德拉斯。”啊,安痕小姐,你难道没想到少佐要娶的并不是你吗?
爱米丽亚就得做主妇招待这些先生和他们的妻子。她听到的谈话,都是
关于斯密士什么时候做委员,琼斯带回来多少做深红染料的虫胶,伦敦的汤
姆生公司怎么拒绝付款给孟买的汤姆生和基包勃奇合营公司,而且听说加尔
各答的分公司也要靠不住了。他们又批评亚美特奴加地方非正规军里白朗的
妻子,说她和禁卫军里面那个叫斯璜吉的小伙子两个人在甲板上坐到夜深,
在好望角出去骑马,索性两个人都不见了;她的行为,就算说得好听些,也
太不谨慎。他们又谈到哈迪门太太的父亲原是个乡下的副牧师,叫斐利克
斯·拉毕脱;哈迪门太太把她十三个妹妹都接到印度,一共嫁掉了十一个,
其中倒有七个嫁了高级官员。此外,又说霍恩贝因为太太一定要住在欧洲,
急得坐立不安;脱劳德刚做了恩美拉布拉地方的税官等等。这些人说的话是
一样的,用的银器是一样的,吃的羊身上的前胛肉、煮火鸡和小点心,也是
一样的。吃完甜点心,接着就谈政治;太太们回到楼上去聊天,谈到自己的
孩子和种种不如意的事。
这种情形,到处都是一样。譬如说,律师太太们谈巡回审判,军人太太
们谈联队里的新闻,牧师太太们谈主日学校和某某牧师接了某处的位置,连
最阔的阔太太们闲谈的题目也不过是自己小圈子里的人。这么说来,从印度
回来的人也应当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话。不过有时候不相干的外人刚巧也在
场,听着这些话就不免要觉得沉闷,这我倒也承认的。
不久之后,爱米也有了拜客用的记事本,并且常常坐了马车出去应酬。
来往的人里面有孟加拉军队里陆军中将罗杰·白鲁迪埃爵士的妻子白鲁迪埃
夫人,孟买军队里陆军中将杰·赫甫爵士的妻子赫甫夫人,行政委员派思的
妻子派思太太等。我们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适应新的环境。马车天天给赶到
吉尔斯比街,浑身扣子的小听差从车座上跳下来回上去,拿着爱米和乔斯两
人的名片送到各家门口。到了一定的时候,爱米坐了马车到俱乐部去接乔斯
出去吸新鲜空气,或是带着父亲到亲王公园去兜风。爱米对于贴身女佣人、
马车、访客本子、满身扣子的小听差,不久就和白朗浦顿的日常生活一般习
惯了。这两种不同的环境,她都能适应。如果她命中注定要做公爵夫人,一
定也做得很像样。和乔斯来往的太太们都夸她讨人喜欢,她们的批评,不外
乎说她没多大能耐,不过人还不讨厌。
男人们呢,像平常一样,很喜欢她忠厚、诚恳而且文雅的态度。许多从
印度休假回来的花花公子,穿得十分花哨,挂着表链,留着胡子,住的是西

城的旅馆,坐的是快马拉的马车,三日两头上戏院看戏——这些人都对奥斯
本太太非常倾倒,每逢她坐了马车在公园里兜风,都来对她鞠躬,或是早上
到她家里去拜访她。禁卫军里的斯璜吉原是调情的能手,在好些从印度休假
回来的军官里面,算他最风流,这小伙子得空也去看她。有一天都宾少佐发
现他正在和爱米丽亚谈心,滔滔汩汩的描写打野猪的情形,口吻非常幽默。
斯璜吉后来对人说起爱米丽亚宅子里常有一个讨厌的军官,又高又瘦,样子
古怪,年纪不小了,可是相当的滑头,说起话来很动听,开口就把人比了下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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