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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解离的真实

_8 卡洛斯·卡斯塔尼达 (美)
  “注视水池边。”他说。
  我看见一股庞大的水流,非常汹涌。我也可以听见水流的声音。
  “注视水池边。”唐望再次命令道。
  我看见了一座水泥墙。
  水流声变得震耳欲聋,把我吞噬,然后突然停止了,仿佛被人切断。我感觉一片黑暗,像是在沉睡。
  渐渐地,我觉察自己被浸入了灌溉水池中。唐望正哼着歌把水泼到我脸上。然后他把我按入水中。他拉起我的头,让我靠在水池边,他用手抓住我的后衣。我伸直四肢,感觉非常舒适。我的眼睛又痒又疲倦;我举起手想揉一揉,结果十分困难。
  我的手臂十分沉重,几乎无法举出水面。等我终于举起手时,我的右手臂上布满了一层惊人的绿雾。我把手举到眼前,可以看见深绿色的手臂形状在雾里,外表是一层强烈的绿色光辉。我连忙站起来,在水中观察自己身体;我的胸部,手臂,及腿部都是深绿色,深得让我觉得是某种粘胶。我看起来像是唐望在几年前为我用蔓陀罗植物树根雕刻而成的木头小人。
  唐望叫我出来。他的语气有一丝紧急。
  “我是绿色的。”我说。
  “别胡闹,”他急切地说,“你要来不及了,赶快出来,水要陷住你了。赶快出来!出来!”我惊慌了,连忙跳出水池。
  “这次你必须告诉我整个经过。”我们回到屋子里后,他坐下来就说。
  他并不想知道我的经验中的先后顺序;他只想知道,当他要我注视水池边后,我遭遇到了什么。他想要知道一切细节。我向他描述我所看见的墙。
  “那座墙是在你的左边还是右边?”他问。
  我说那座墙其实是在我的正前方,但是他坚持说墙一定是在我的左边或右边。
  “当你第一次看见它时,它在哪里?闭上你的眼睛,没有想起就不要睁开。”他站起来,移动我的身体,我眼睛闭着,他把我转向东方,与我在水池所面对的方向相同。
  他问我在雾中朝什么方向移动。
  我说我朝上,朝我的正前方移动。他坚持要我回忆我把水看成泡泡时的情况。
  “它们是朝什么方向移动?”他问。
  唐望催促我回忆,最后我必须承认泡泡似乎是朝我的右边移动,但是我并不是如他所希望的绝对确定。在他追问之下,我明白我无法判断我的知觉。当我初次看到泡泡时,它们似乎是朝右边移动,但是当它们变大后,它们便到处移动,有些似乎直冲我而来,其它则是四面八方乱跑。我上下左右都是泡泡。我记得听见它们嘶嘶作响,因此我一定也用耳朵知觉到它们。
  当泡泡大到我能够“骑”上它时,我看见它们像气球般彼此摩擦着。
  我越是去回忆细节,就越兴奋。而唐望却丝毫不敢兴趣。我说我看见泡泡嘶嘶作响,那不是纯粹的听觉或视觉效果,而是某种无法分辨,但又清晰无比的知觉。泡泡彼此摩擦着,我并没有看见或听见它们的运动,我是感觉到它们,我成为声音与运动的一部份。
  我描述着我的经验,深深受到感动。我激动地抓住唐望手臂摇晃着。我悟到那些泡泡并没有边界;但是它们是被包围着,它们的边缘不停地改变形状,粗糙不平。
  泡泡彼此轻快地融合又分离,但是它们的运动却很温和,虽然快速,但又很缓慢。
  我记得的另一件事,是泡泡的颜色所具有的特质。它们是透明的,非常明亮,几乎是绿色的,但又不像我所惯常知觉到的颜色。
  “你搞错了,”唐望说,“那些事并不重要。你沉溺在错误的事情上。只有方向是最重要的。”我只记得我在毫无参考标准的情况下移动,但唐望说由于泡泡在开始时是朝我的右边移动,也就是朝南方,因此南方是我唯一要去注意的。他又催我去回忆那座墙是在我右边或左边。
  我努力回想。
  当唐望“叫唤”我,我浮起来之后,我想我看见墙在我左边。我非常靠近它,能够看见灌水泥的木头模版印痕。工人用了很细的木材做模版,因此我记得印痕很密。那座墙很高。我看见它的一端不是直角的转折,而是弯曲的。
  唐望沉默地坐着,似乎在思索如何解释我的经验;最后他说我并没有达成他希望我达成的。
  “我应该达成什么呢?”他没有回答,只是啧啧嘴。
  “你做得不错,”他说,“今天你知道了一个巫士可以借着水来移动。”
  “但我有“看见”吗?”他一脸好奇地看着我,然后眨眨眼,说我必须再进入那绿雾中许多次,才能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着痕迹地逐渐改变话题,说我并没有真正学会使用水来移动,但我知道了巫士能够如此。他刻意要我去注视池边,好让我能观察我的移动。
  “你移动得非常快速,”他说,“快得像一个深谙此道的人。我花了一番工夫才追上你。”我求他从头开始解释我的经验。他笑了,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你总是坚持要从头开始解一切,”他说,“但根本没有开始,开始只存在于你的幻想中。”
  “我以为开始是当我坐在池边抽烟斗时。”我说。
  “但在你抽烟斗之前,我必须先知道该对你怎么办,”他说,“我无法说明我做了什么,因为这样我必须回溯到更早的时候。所以如果不去思索开始,事情也许会比较清楚。”
  “那么告诉我当我坐在池边抽烟斗后所发生的事。”
  “我想你已经自己告诉了我。”他笑着说。
  “我所做的事有没有特别重要的,唐望?”他耸耸肩。
  “你很确实地遵照了我的指示,毫无困难地出入雾中,然后你听见我的声音,每次我叫你时,你都能回来。这就是练习的重点,其余都很容易。你只是让雾带走你。你似乎知道怎么做。当你移动了很远后,我叫你注视池边,让你知道你移动了多远。然后我把你拉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有在水中移动?”
  “你移动了,而且移动了很远。”
  “多远?”
  “你不会相信的。”我试着套出答案来,但是他中断了谈话,说他必须离开一会儿。我坚持要他至少给我一点暗示。
  “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我说。
  “是你把自己蒙在鼓里的,”他说,“回忆你所看见的墙,坐在这里回忆起一切关于墙的细节,那么你也许能发现你移动了多远。我现在只知道你移动了很远。我知道,是因为我花了一番努力才拉你回来。如果我不在场,你就一去不回了,这样水池边就多了一具尸体。也许你会自己回来,但我对你没有把握。所以根据我带你回来所费的努力,我可以说你显然到了”他停顿许久,和蔼地看着我。
  “我可以说你到了墨西哥中部山区,”他说,“我不知道你还会走多远,也许远至洛杉矶,或甚至巴西。”唐望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在这期间我写下了我所记得的一切。我也想要沿着灌溉水道的上下游方向搜索,查证我是否真的看到那座墙。我的假设是,唐望也许使我在昏迷状态下走了一段路,然后使我集中注意力于路上的某座墙。从我看见绿雾,到我跳出水池的那一段时间,我计算我们最多能走不超过两哩半。于是我沿着水道上下游各走了三哩的距离,仔细观察沿途上所有类似那座墙的事物。据我观察,那条水道只不过是一条平常的灌溉渠道,只有四、五尺宽。我找不到任何类似水泥墙壁的事物。
  等唐望下午回来后,我引诱他,对他读我的笔记。他拒绝听下去,只是叫我坐下。他坐着面对我,毫无笑容,眼神锐利地眺望地平线,显然沉浸于思考中。
  “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他的语气十分严肃,“一切事物都具有致命的危险性。水就像守护者一样致命。如果你不小心,水会陷住你。昨天它就差点如此。但是只有心甘情愿的人才会被陷住。你的问题就在这里,你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的指责是如此意外,我毫无准备。我很微弱地请他加以解释。他不情愿地说,他去了峡谷,“看见”了水洞的精灵,他确信我已经搞砸了我去“看见”水的机会。
  “怎么会?”我问,实在是不懂。
  “精灵是一种力量,”他说,“因此,它只会对力量有反应。你不能在它面前放纵。”
  “我什么时候放纵了?”
  “昨天,当你在水中变成绿色时。”
  “我没有放纵,我以为那是很重要的,所以才告诉你。”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什么是重要的?你丝毫不了解你所接触的力量。水洞的精灵原可帮助你,事实上它一直在帮助你,直到你搞砸了。现在我不知道你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你已经屈服于水洞精灵的力量,现在它随时可以把你带走。”
  “不应该看自己变成绿色吗?”
  “你放弃了你自己,你心甘情愿地放弃了你自己,这是不对的。我已经告诉过你,而我愿意再说一次,只有成为战士,才能在巫士的世界中生存。战士尊重一切事物,除非情况必要,他不会作贱任何事物。昨天你没有尊重水。通常你做得不错,但是昨天你把自己放弃给死亡,像个该死的笨蛋。战士不会把自己放弃给任何事物,甚至包括死亡。战士不是一个心甘情愿的角色,战士是难以接近的,如果他愿意与什么事物牵连在一起,你可以确定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唐望几乎在发怒,这使我很不安。唐望很少这样子对待我。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经过几分钟紧张的沉默后,他脱掉帽子,微笑说我已经控制住我的放纵自我了。他强调说我必须避开水,三、四个月之内不能让水沾上身子。
  “如果不洗澡,我会活不下去。”我说。
  “你不洗澡会活不下去!有时候你软弱的让我以为你在开玩笑。但这不是玩笑。有时候你没有一点控制,被生命的力量牵引着乱跑。”我说就人性而言,随时都拥有控制是不可能的。他说对战士而言,没有事情是在控制之外的。于是我提起所谓的意外,说在水池中所发生的事可以算是意外,因为我不是故意犯错,对自己的错误也毫无所知。我提到其它遭遇不幸的人,也可解释为意外。像是一个名叫路卡斯(Lucas)的老亚基人,他是个老好人,但是他的卡车翻了,他受了重伤。
  “我认为要避免意外是不可能的,”我说,“没有人能控制周围的一切。”
  “不错,”唐望锐利地说,“但不是每一件事都是不可避免的意外。路卡斯没有生活如战士。如果他有,他就会知道他在等待,而且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他就不会喝醉酒去开卡车,把车子撞上路边,把身体弄得乱七八糟而一无所获。
  “生命对于战士而言,是一场战略的练习,”唐望继续说,“但是你却想找出生命的意义。
  战士是不管意义的。如果路卡斯生活如战士,他就会战略化安排他的生活。他有机会这么做的,我们都有机会的。如果他无法避免一场会折断肋骨的意外,他就会想办法弥补这个缺憾,避免这样的结果或与之对抗。如果路卡斯是个战士,他就不会坐在他的破烂小屋中饥饿等死,他会一直战斗到底。”于是我以唐望他自己为例,问他如果碰上了一场意外,失去了双腿,他会怎么办。
  “如果我无法阻止失去双腿的命运,”他说,“我便无法再做为一个人了,我便会去加入在那里等待着我的。”他用手一挥,指着周围一切。
  我争论说他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想指出,要一个人预知日常生活中的所有变量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告诉你,”唐望说,“战士是难以接近的;他绝对不会站在路中央等着被敲脑袋。
  如此他将不可预知的机会降至最低。你称之为意外的,通常都是很容易避免的事,除非是一些生活慌张狼狈的笨蛋才会遇上。”
  “要永远战略化生活是不可能的,”我说,“想象有一个人带着一把有望远镜的强力步枪等着你;他可以从五百码之外清楚瞄住你,你要怎么办?”唐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然后爆出大笑。
  “你要怎么办?”我催促他回答。
  “如果有人带了一把有望远镜的步枪?”他说,显然在模仿我。
  “如果有人躲藏起来等着暗算你,你不会有机会的,你挡不住子弹的。”
  “不,我挡不住。但我仍然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那种情况下,你所有的战略都派不上用场。”
  “喔,可以的。如果有人带了一把有望远镜的步枪等待着我,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附近。”
  13
  我下一次尝试“看见”是在九月三日,一九六九年。唐望让我抽了两烟斗的药草。刚开始的反应与前几次相同。我记得我的身体完全麻木,然后唐望扶着我走到屋子附近的灌木丛中。
  这些沙漠灌木丛绵延数哩长。我不记得我们在里面做了什么,也不记得我们走了多久;在某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小山丘上,唐望在我左边,靠着我。我感觉不到他,但我可以从眼角看见他。我觉得他在对我说话,虽然我不记得他的话,但我感觉我完全明白他所说的,但是我无法清楚地回忆。我觉得他的话就像一列远去的火车,最后一个字是车尾的车厢。
  我知道那个字,但我无法说出来,或去清楚地思索。那像是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像是在作梦,看见字句有如一列火车。
  然后我模糊地听见了唐望的说话声。
  “现在你必须看着我。”他把我的头转向他。他重复这句话三、四次。
  我看着他,立刻发现以前那种光芒出现在他脸上,具有催眠性的律动;光波在特定的区域中起伏着,这些区域没有明显的界线,但是起伏的光波不会渗透出来。
  我观察着眼前这个发光的物体,它立刻开始失去光芒,唐望的熟悉轮廓开始浮现,或开始重叠在那渐逝的光芒上。这时候我再次凝聚我的焦点;唐望的轮廓开始消失,光芒再次出现。
  我把注意力放在大概是他左眼的位置上。我注意到那个区域的光波并没有被限制住,有某种类似火花爆发的现像。这种爆发有韵律,射出成束的光粒子,有力地朝我而来,然后又缩回去,像是橡皮筋的拉扯。
  唐望一定是转了我的头,我突然发现自己正望着一片犁过的田。
  “现在看前方。”我听见唐望说。
  在我前面,大约两百码远,是一做巨大的山脉。它的整个山坡都被犁过。平行的犁道从山脚一直到山顶。我看见在犁过的田中有许多小石头与三块巨石打断了犁道的完整线条。我前方有一些树丛,使我无法清楚观察山脚处的一个峡谷或溪谷。从我的角度看来,那个峡谷似乎很深,有着与光秃山坡完全不同的深绿色植物,似乎是生长在谷底的树木。我感觉到一阵微风吹拂着。我觉得非常平静。四周极安静,没有任何虫鸟叫。
  唐望又对我说话。我花了一段时间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有没有看见田野中有一个人?”他重复问着。
  我想告诉他,田里没有人,但我说不出话来。唐望用手从后面扶着我的头,我可以看见他的手指放在我的额头与脸颊上。他慢慢转动我的头,使我从右边扫视到左边,然后又回来。
  “仔细观察一切,你的性命也许就靠这个了。”我听见他一再重复着。
  他使我一百八十度地扫视前方四次。在某个时候,当他使我面对最左边时,我好象感觉到有东西在田野中移动。我从眼角余光中感觉到了一些动静。他开始把我的头转向右边,我能够集中焦点于田野上,于是我看见一个男人在犁道中行走。他是个穿着普通的人,像个墨西哥农夫;他穿着草鞋,一条浅色裤子,长袖卡其布衬衫,戴着一顶草帽。他的右肩背着一个浅褐色的袋子。
  唐望一定是发觉了我看见那个人。他重复问我那个人是否在看我,或朝我而来。我想要告诉他,那个人正在离去,他背对着我。但是我只能说,“不是。”唐望说如果那个人转身朝我而来,我就要大叫,他就会把我的头转开,好保护我。
  我丝毫不感到恐惧,或担忧,或关心。我冰冷地注视着这幅画面。那个人停止在田野中行走。他举起右脚放在一块大岩石上,似乎要绑好他的草鞋。然后他站直身子,从袋子里拿出一条绳子,绕在他的左手上。他转身背对我,面对着山坡,开始观察他的前方。他转动头的方式让我觉得他在观察。他一直转到右边,我看见了他的侧面,然后他开始转动身体,直到他面对了我。他的头颤动了一下,于是我毫无疑问知道他看见了我。他伸出左手,指着他前方的地面,然后以如此姿势,大步朝我走来。
  “他来了!”我毫无困难地大叫。
  唐望想必转了我的头,因为下一秒钟我所注视的是灌木丛。他叫我不要去凝视,只要轻轻地扫视事物。他说他将要站在我面前一段距离之外,然后朝我走来,而我要注视他,看见他的光芒。
  我看见唐望走到二十码外。他的动作非常迅速灵活,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他转身面对我,命令我凝视他。
  他的脸发亮,像是一团火,光芒一直扩散到他的胸腹。我好象是透过半睁的眼睛在观看,光芒似乎在扩展与收缩。他一定是开始朝我走来,因为光芒变的更强烈,更清楚。
  他对我说了一些话,我努力想要听懂,于是失去了光芒的景像。我看到了平常的唐望;他距离我只有几尺远。他面对着我坐下来。
  我把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脸上,我开始知觉到一种模糊的明亮,然后他的脸仿佛被极细的光线所交叉分割,像是有人用许多小镜子反射光线到唐望脸上。光亮越来越强,他的脸失去了轮廓,再度成为一团光芒。我又知觉到一阵阵光束从他左眼的位置散射出来。我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位置,但刻意注视旁边右眼的位置。我看见了一处清澈而透明的光池,那是一种液体状的光芒。
  我发现这种知觉不仅是视觉,同时还带着情感。那池暗如液体的光芒具有惊人的深度。它是“友善”与“慈祥”的。里面的光芒并不向外爆射,而是缓缓朝内,产生奇妙的反射。那道光芒非常亲切地碰触了我,舒慰我,带给我美妙的感觉。
  我看见一个光圈,在那团光芒的表面有节奏地扩展着。光圈几乎扩大到包括了整团光芒,然后又缩小为光池中的一点。我看着那光圈扩大又缩小了几次,然后我不失焦地把视野扩大到唐望的两支眼睛的位置。我分辨出两种不同的光波律动。左眼射出一道道光束,而右眼只是散发出光圈。两支眼睛的律动是交替运行的,左眼射出光束时,右眼的光圈便会向内收缩,然后右眼的光圈会扩大到包括整团光芒,而左眼的光束便会收回。
  唐望一定又把我转了方向,因为我再度面对了犁过的山坡。我听见他告诉我去看那个男人。
  那人站在一块大岩石边看着我。我无法辨认他的长相;他的草帽遮住了大半的脸。一会儿之后,他把袋子夹在右腋下,开始朝我右边离去。他几乎走到了山坡边缘,然后改变方向,朝峡谷走去。这时我失去了焦点,那人与整幅山坡的景像一起逐渐消失了。沙漠灌木丛的景像开始重叠浮现。
  我不记得我怎么回到唐望的屋子,也不记得他怎么带我回来的。当我醒来时,我正躺在唐望房间的草席上。他走过来扶我站起。我感觉头昏而起心。唐望迅速地把我拉到屋外灌木丛中。我吐了,唐望笑了起来。
  之后我感觉好些。我看看手表,晚上十一点。我回去继续睡觉。到第二天下午一点时,我觉得恢复了正常。
  唐望不停问我感觉如何。我觉得心不在焉,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在唐望严密监视下走动了一会儿,他紧跟着我。我觉得无事可干,便又回去睡觉。我在傍晚时醒来,感觉好多了。我发现身边都是揉碎的树叶。事实上,我是肚子朝下,趴在一堆树叶上的。它们的气味浓厚,我记得在醒来前便先闻到这股气味。
  我走到屋后,发现唐望正坐在灌溉水池边。当他看见我走来时,他疯狂地打手势要我停止前进,回到屋里。
  “赶快跑回去!”他叫道。
  我跑回屋里。一会后他也进来了。
  “绝对不要再去寻找我,”他说,“如果你需要我,就在这里等待。”我向他道歉。他说不要浪费力气在于事无补的愚蠢道歉上。他说他费了一番工夫才带我回来,而他正在水边替我说情。
  “现在我们要试试看把你放入水中清洗。”他说。
  我向他保证我很好。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好一阵子。
  “跟我来吧,”他说,“我要把你放入水中。”
  “我很好,”我说,“瞧,我正在写笔记。”他有力地把我从草席上拉起来。
  “不要放纵!”他说,“你马上就会再陷入沉睡中。这次我也许无法再把你叫醒过来。”我们跑回屋后。在我们抵达水池前,他以极夸张的语气叫我闭上眼睛,没有他准许不得睁开。他说我只要瞥见水一眼,我就可能会死。他牵着我的手,把我头下脚上地栽入水中。
  我紧闭着眼,让他把我浸入水中又拉出来,如此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我所经验的改变实在惊人。在我尚未进入水之前,不管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种不对劲是如此的隐约,我无法真正觉察,直到唐望把我浸入水中后,我才能够从我所感觉到的安宁与警醒中比较出不同。
  水跑进我的鼻子,我开始打喷嚏。唐望把我拉出来,带引我回到屋里。他让我闭着眼睛换衣服,然后带我走进他的房间,让我坐在我的草席上,安排我的方向,然后叫我睁开眼睛。我睁开眼睛后,被眼前的景像吓得我往后跳,抱住唐望的脚。我感到非常混乱。唐望用他的指节在我头顶上一敲。这一敲并不疼痛,但十分震撼。
  “你是怎么搞的?你看见了什么?”他问。
  我睁开眼睛,又看到了先前的景像。那个男人就在我面前。这次他几乎可以碰到我。我看见他的脸,感到有点熟悉,我几乎知道他是谁。然后唐望敲了我的头,这幅景像便消失了。
  我抬头看唐望,他举着手准备再敲我。他笑着问我要不要再来一记。我放开他的脚,躺回到草席上。他命令我直视前方,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准把头转到屋后水池的方向。
  这时我才注意到屋内一片漆黑。有一会儿我不确定我是否睁开了眼睛。我摸摸眼睛,是睁开的。我大声叫唐望,说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我什么都看不见,而刚才我还看见他要敲我。我听见他在我右上方大笑,然后他点燃他的油灯。我的眼睛在几秒钟之内便适应了黑暗。一切都很正常;土墙上挂着扭曲的草药树根,一捆捆的植物,稻草编成的屋顶;挂在屋梁上的油灯。我看过这间屋子不下数百次,但是这一次却有地方很特别,这是我第一次不相信我的知觉中所谓最终极的“现实”。我曾经被迫产生过这种感觉,也有几次我曾经思考过这种感觉,但是我从未真正的怀疑。不过这一次,我不相信这个房间是“真实”的。有一会儿我觉得这只是个画面,一旦唐望再用指节敲我,一切就会消失。
  我开始打起不是寒冷的寒颤。紧张沿着背脊窜升上来。我的头变的僵硬沉重,尤其是后颈的位置。
  我抱怨说我很难受,告诉他我所看到的景像。他取笑我,说屈服于恐惧是一种悲惨的放纵。
  “你不真正恐惧地恐惧着,”他说,“你看到了同盟在瞪着你,有什么了不起。等你真正面对它,尿湿了裤子后再说。”他要我走到我的车子,不要面对水池的方向,然后在车里等他拿绳子与铲子。我们开车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根树桩埋在土中。我们开始在黑暗中把它挖出来。我辛苦工作了好几个小时。我们没有挖出树桩,但我感觉好多了。我们回到他屋子,吃了些东西。一切又变的“真实”与正常了。
  “我是怎么搞的?”我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抽(smoke)了我,然后你抽了同盟。”他说。
  “什么?”唐望笑着说我马上又要他从头解释一切了。
  “你抽了我,”他重复一次,“你凝视了我的脸,我的眼睛。你看见了人脸上的光芒。我是个巫士,你从我眼睛中看出来。但是你并不知道,因为那是第一次。人类的眼睛不是完全相似的,你很快就会自己发现这一点。然后你抽了同盟。”
  “你是说田野中的那个男人?”
  “那不是个人。那是同盟在试探你。”
  “当我看见那人,我是说那个同盟时,我们是在什么地方?”唐望用下巴指指屋前的方向,说他带我到了一个小山顶上。我说我所看到的完全不是他屋子附近的沙漠灌木丛。他说那个试探我的同盟不是来自于附近。
  “它来自于哪里?”
  “不久我会带你去。”
  “我看到的事物有什么意义吗?”
  “你在学习“看见”,没有别的;但是现在你几乎要尿湿裤子,因为你在放纵,你把自己放任于恐惧中。也许你应该说出你所看到的一切。”我开始向他描述他的脸孔变化,他打断我的话,说那一点也不重要。我说我几乎要把他“看见”成一个“明晰的蛋”时,他说“几乎”是不够的,“看见”还要花上我许多时间与努力。
  他对那犁田的景像倒是十分感兴趣,要我描述记忆中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细节。
  “那个同盟在试探你,”他说,“当它朝你而来时,我转开了你的头,不是因为它会伤害你,而是因为等待比较好。你不用急。战士不会懒散,也不会急躁。若是毫无准备就去面对同盟,就像是用屁去攻击一支狮子。”我喜欢这个比喻。我们高兴地笑了一会儿。
  “如果你没有转我的头,会发生什么呢?”
  “你就必须自己转头。”
  “如果我没有这么做呢?”
  “同盟会上前把你吓个半死。如果你只有一个人,它也许会杀死你。所以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单独置身于山区或沙漠中,直到你能保护自己为止。同盟可能会逮住你单独的时候,把你剁成肉酱。”
  “它的行动有什么意义呢?”
  “它看着你,表示它欢迎你。它带的东西表示你需要一个精灵捕捉器与一个背袋,但不是在这里能找到的;他的袋子是属于另一个区域的。在你的道路上将有三个碍,就是那三块大石头。而你毫无疑问将从有水的峡谷中得到最佳的力量;同盟为你指出了峡谷。其它的细节是用来帮助你寻找峡谷的位置。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很快就会带你去。”
  “你是说我所看见的景物确实存在?”
  “当然。”
  “在什么地方?”
  “这我无法告诉你。”
  “我要如何找到那地方?”
  “这我也无法告诉你。不是因为我不愿意,而是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你。”我想要知道在他房间中又看到那男人,有什么意义;唐望笑着模仿我抱住他脚的模样。
  “那是同盟再次肯定希望得到你。”他说,“它要你我都知道它欢迎你。”
  “我所看见的那张熟悉脸孔是什么意思呢?”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孔,因为你认识它。你以前见过它。也许它是你的死亡。你感到恐惧是你的疏忽。它一直在等待你,当它出现后,你就屈服于恐惧中。幸好我在一旁敲你,否则它会对你反目成仇。而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有完美无缺的战士才能面对同盟,否则同盟必然会反目成仇,摧毁冒然疏忽的家伙。”唐望说服我不要在第二天回洛杉矶。显然他认为我尚未完全复原。他坚持要我坐在他房间里面对东南方,储存精力。他坐在我左边,把我的笔记本交给我,说这次我把他困住了,因为他不仅要陪我,还必须跟我说话。
  “我必须在黄昏时再带你去浸水,”他说,“你还没有完全凝固。你也不能一个人独处,我会陪你一整个上午。下午你会比较完整。”他的关切使我非常担心。
  “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我问。
  “你碰触了一个同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今天不能再谈同盟了。让我们谈谈别的。”其实我根本不想说话。我开始感到焦虑不安。唐望显然觉得这整个情况十分荒谬,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不要告诉我现在该你说话,你却无话可说。”他说,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他的心情使我轻松下来。
  这时候只有一个话题让我感兴趣:同盟。它的脸是如此熟悉;并不表示我认识或见过那张脸,而是有别的原因。每当我开始思索它的脸时,我的思想便会遭受许多杂念的攻击,仿佛我内在某部份知道秘密,但不让其余的我来发掘。同盟的熟悉是如此怪异,迫使我陷入病态的忧郁中。唐望说那也许是我的死亡的脸孔。他这段话攫住了我,我想要追根究底,但我清楚感觉唐望不愿意深入解释。我深吸了几口气,提出这个问题。
  “死亡是什么,唐望?”
  “我不知道。”他微笑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会如何描述死亡?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我想每个人对于死亡都有特定的看法。”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车上有一本“西藏度亡经”,我想可以用来做为谈话的题材,因为它与死亡有关。我说我要对他念几段,于是站起来准备去拿,他按着我坐下,自己出去拿了那本书。
  “早晨对于巫士是很不利的,”他解释为何不让我出去,“你还太虚弱,不能离开我的房间。在这里你受到保护。但如果你现在跑出去,很可能会碰上灾祸。同盟可能会在路上或树丛里杀了你。等别人发现你的尸体后,他们会说你死因不明,或意外死亡。”我毫无力气,也无心情去质疑他的决定。于是一整个上午,我都乖乖待在他的房间中,向他阅读与解释书中的段落。他仔细倾听,完全没有打断我。我只停顿了两次,让他去拿食物与水,但是他做完事后便催我继续念下去。他似乎非常感兴趣。
  我读完后,他望着我。
  “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谈论死亡,就好象死亡是像生命一样。”他轻声说。
  “也许那就是他们理解死亡的方式。你认为那些西藏人有“看见”吗?”
  “不太可能。当一个人会“看见”后,他所知道的一切事物,没有一样会显得比较重要,没有任何一样。如果西藏人能够“看见”,他们会立刻知道没有任何事还是老样子。一旦我们“看见”了,就没有任何事会是熟悉的;没有任何事会像我们尚未“看见”之前一样。”
  “也许“看见”对每个人都不一样,唐望。”
  “不错,是不一样,可是这不表示生命的意义变得比较重要。当一个人“看见”后,没有任何事会是一样的了。”
  “西藏人显然认为死亡像生命。你认为死亡像什么呢?”我问。
  “我不认为死亡像任何东西。我想西藏人一定是在谈别的东西。总而言之,他们谈的不是死亡。”
  “你认为他们谈的是什么呢?”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是你念那本书的。”我想要转移话题,但他笑了出来。
  “也许西藏人真的“看见”了,”他说下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定明白他们所“看见”的毫无意义可言。所以他们就写下了那么一大堆的废话,因为那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差别。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所写的就不算是废话了。”
  “我才不在乎西藏人写的是什么,”我说,“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看法。我想听听你谈死亡。
  ”他凝视着我一会儿,然后格格笑了。他睁大眼睛,昂起眉毛,一副惊讶的喜剧表情。
  “死亡是一道螺旋,”他说,“死亡是同盟的脸孔;死亡是地平线上一朵闪亮的白云;死亡是麦斯卡力陀在你耳边的低语;死亡是守护者那无牙的长嘴;死亡是哲那罗用头倒立;死亡是我在谈话;死亡是你和你的笔记本;死亡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死亡在这里,但又根本不在这里。”唐望很高兴地笑着,他的笑声像一首歌,带着舞蹈的节奏。
  “我说了一堆废话,对不对?”他说,“我无法告诉你死亡像什么,但我也许可以告诉你关于你的死亡。那是无法确切知道细节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它大概的模样。”这时候我开始感到害怕,争辩说我只要知道死亡对他而言是什么。我强调我只想知道他对于死亡的一般性看法,而不想知道任何个人的死亡,尤其是我自己的。
  “除非以个人的方式,否则我无法谈论死亡,”他说,“你要我谈死亡。好!那就不要害怕听到你自己的死亡。”我承认我太紧张而不敢谈它。我说我要用平常的方式来谈死亡,就像他告诉我关于他儿子尤拉里欧死亡的情形,生命与死亡像晶莹的薄雾般融合在一起。
  “我告诉你的是我儿子在他个人死亡时的情况,”他说,“我不是以平常的方式谈死亡,而是以我儿子个人的方式。死亡,不管是什么,使我儿子的生命扩展开来。”我非常希望转移目前的话题,于是提到我曾经读过的一些报导,有些人曾经死亡了数分钟,然后被医生急救复活。这些人被救活后表示,他们什么都不记得,死亡只是一片完全的黑暗。
  “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说,“死亡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一片黑暗,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阶段,很像麦斯卡力陀的第一层效果,会使人经验到一种轻松,使人感觉快乐完满,世上一切事物都变得十分平静。但是这只是一种肤浅的阶段,很快就会消失,然后你就会进入第二阶段。这是充满力量与艰苦的新领域。这才是与麦斯卡力陀的真正接触。死亡就很像这种过程。第一阶段只是表面肤浅的黑暗,而第二阶段才是与死亡真正的会晤。这是一个短暂的阶段。在第一阶段的黑暗后,我们会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重新恢复了我们的自我,而在这时候,死亡就会以寂静的愤怒与力量重击我们,直到我们的生命被分解至空无。”
  “你怎么有把握你所谈的就是死亡?”
  “我有一个同盟。小烟曾经向我清楚显示我的死亡,毫无疑问。这就是为什么我只能谈个人的死亡。”唐望的话对我造成极深的担忧与强烈的矛盾。我觉得他准备要清楚详细地描述我的死亡,像是我将在何时何地死亡。这个想法使我非常绝望,但又非常好奇。我原本可以请他描述他自己的死亡,但我觉得这样有点无礼,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唐望显然在享受我的内心冲突,他的身体因忍笑而抽搐着。
  “你想要知道你的死亡像什么样子吗?”他带着孩子般的愉快表情问道。
  我觉得他的捉狭蛮令人轻松的,我几乎不再担心了。
  “好吧,告诉我。”我沙哑地说,他爆出一阵大笑,抱着肚子倒在地上,模仿我的沙哑声音好一阵子,然后他坐直身子,恢复了佯装的正经,以战栗的语气说,“你的死亡第二阶段很可能是这样子,”他故做好奇地观察着我。我笑了。我很明白只有他的玩笑可以缓和个人死亡的渖重。
  “你经常开车,”他继续说,“因此可能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你发现自己在驾驶座上。这将是一种极快速的感觉,让你没时间思索。可以这么说,突然间,你发现自己在开车,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但就在你开始感觉奇怪之前,你会注意到挡风玻璃前有一块奇怪的形状。如果你仔细观看,你会知道那是一片云,像个闪亮的螺旋。然后,它会形成一个脸孔,就在你眼前的天空中央。你注视着它,你会看见它朝后移动,直到它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亮点。然后你会发现它又开始朝你靠近。它会加速冲来。在一眨眼之间,它撞上了你车子的玻璃。你很强壮。我相信死亡要花上几次重击,才能打倒你。
  “那时候,你就会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那脸孔会退回到地平线的位置,然后加速朝你冲来。那脸孔会进入你之中,然后你就会知道,死亡原来就是同盟的脸孔,就是我在说话,就是你在写字。死亡原来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它像是遗落在你笔记中的一个小点,但是它又会以无法控制的力量进入你之中,使你扩展开来,使你延伸超过天空,超过地球,无远弗届。于是你会像一片细小晶体所聚集成的薄雾,飘荡远去。”他的描述极让我感动,那与我所准备听到的大不相同。我很久说不出话来。
  “死亡从肚子附近进入,”他说下去,“就在意愿的缝隙处。这地方是人身上最敏感的部位。这地方是意愿的所在,也是死亡的通路。我知道这一切,因为我的同盟曾经引导我经历这个阶段。巫士让死亡进来整修他的意愿。当他开始扩展时,他完美的意愿会重新取得控制,把薄雾再度聚合为一个人。”唐望示范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张开双手,举到腰际,用大拇指轻触身体两侧,然后双手缓慢地在身体中央肚脐处会合。他保持这个姿势,双手因为用力而发抖。然后他举起双手,直到中指碰到前额,然后再回到身体中央。
  这是一个令人震撼的动作。唐望的示范充满了力与美,我深深着迷。
  “巫士是由意愿所造成的,”他说,“但当年老使他虚弱时,他的意愿也会衰退。当他不再能够控制他的意愿时,不可避免的一刻便会来临。这时他已无法抵挡他的死亡的无声攻击,于是他的生命就会像所有人一样,变成一片延展的雾,超过了生命的界线。”唐望凝视着我,然后站起来。我正在颤抖。
  “现在你可以去灌木丛了。”他说,“已经是下午了。”我是需要去上厕所,但我不敢。也许我的紧张多于恐惧。不管如何,我已经不再担忧同盟了。
  唐望说不论我感觉如何,只要我是“凝固”的就可以。他向我保证说,我的情况很好,可以安全地去灌木丛,只要不靠近水就没事。
  “水是另外一回事,”他说,“我需要再浸洗你一次,所以别靠近水。”稍后他要我开车送他到附近的镇上。我说开车是个好主意,因为我还感觉有点害怕;想到巫士竟然会玩弄死亡,实在令人恐惧。
  “身为巫士是个可怕的负担,”他以令人信服的语气说,“我告诉过你,“看见”要比这好得多。“看见”的人就是一切。相较之下,巫士只是个悲哀的家伙。”
  “巫术是什么,唐望?”他注视我许久,几乎无可觉察地摇着头。
  “巫术就是施用一个人的意愿于事物的关键上,”他说,“巫术是一种干扰。巫士找出他想要影响事物的关键,然后施用意愿于其上。一个巫士不需要“看见”才能成为巫士,他只需要知道如何使用他的意愿。”我要他解释所谓事物的关键是什么。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他知道我的车子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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