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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_31 马克西姆·高尔基(前苏联)
米哈依洛沿着墙根走去,已经走过母亲身边,走过监狱和住房之间
的那块空地了。
母亲只觉得雷宾走得太慢,头抬得太高了,——无论什么人只要朝
来。
米哈依洛沿着墙根走去,已经走过母亲身边,走过监狱和住房之间
的那块空地了。
母亲只觉得雷宾走得太慢,头抬得太高了,——无论什么人只要朝
璃的声音。
那个叉开腿站在地上的兵士,将马牵到了自己的身边;另一个兵士
把手拢放在嘴上,向着监狱喊着什么。喊完之后,他把脸转过来,侧耳
静听那边的话。
母亲紧张地向四周看了一个遍。
她的眼睛虽然看到了一切,可是却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想象得
非常可怕、非常复杂的事,完成得竟是这么容易这么快!说实在的,这
种迅速的行动使她茫然若失,不知所措,仿佛在梦中。
街上已经没有雷宾的踪影了。一个穿大衣的男子在走着,一个女孩
子在奔跑。
从监狱里面跑出了三个看守,他们紧排在一起跑过来,另一个兵士
围着马跑着,拚命想要上马,可是那马偏就乱蹦乱跳,不让他骑上身,
周围的一切好像也随着马颠动着,不能平稳下来。
警笛不断地吹着,好像吹得透不过气来。
这种令人警觉而惊慌的、不顾性命似的喊叫声在母亲心里唤起了危
险的感觉;她颤抖了一下,眼睛盯着看守们,双脚不由自主地沿着墓地
的围墙走去,只见看守们和兵士们都朝监狱转角的另外一面跑,转了个
弯,就消失了。
母亲认识的那个副监狱长,连外套钮扣都没有扣好,也跟在他们后
面朝那边跑去。
这会儿,不知从哪跑来了几个警察,还跑来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
冷风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旋转不停,猛烈地刮着。
母亲的耳朵里隐隐约约地充满了混杂的警笛声和叫喊声。..这种
纷乱、这种骚动使她欢喜不已,于是,她加快了脚步,心里想:
“照这样子,他也能逃出来!”
从墙角后面,突然冲出了两个警察。
“站住!”一个警察一边喘着一边吆喝道。“一个汉子——有胡子
的——你看见了吗?”
“往那边跑去了,——怎么啦?”母亲指着菜园的方向,镇静地回
答。
“叶戈洛夫!吹警笛!”
母亲走回家去了。
她觉得有点遗憾。在她胸口好像压着一种叫人懊恼的东西。当她穿
过空地,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一驾马车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下意识抬起
头来,看见车子里坐着一个生着淡色口髭,脸色十分苍白、神态十分疲
惫的年轻人。年轻人也对母亲看了一眼。他是侧着身坐着,大概是因为

这个缘故,他的右肩看上去要比左肩高些。
这个缘故,他的右肩看上去要比左肩高些。
“那边怎么样?”
“好像成功了..”
她开始给他讲述她所看到的情形,一边讲,一边努力地追想着一切
的细节。她讲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转述别人的话,所以对于它的真实性还
抱着怀疑的态度。
“我们的运气特别好!”尼古拉搓着双手说。“可是,我真的特别
为您担心!鬼知道会出什么事!尼洛夫娜,请您接受我的劝告——不要
害怕审判!审判越早,巴威尔就能越早地得到自由!请您相信我的话,
说不定他在路上就能逃走!所谓审判,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而已..”
他给母亲描述了开庭的大概情况,母亲听他说着,知道尼古拉在担
心什么事,所以也想鼓起自己的勇气。
“是不是您以为我会对法官说什么?”她突然问。“怕我会哀求他
什么?”
他跳起身来,对她摆着手,生气似地说:
“这算什么话!”
“我心里害怕,这倒是真的!可是怕什么——我却不知道!..”
她沉默下来,目光在屋内漫不经心地挪着。
“我有时觉得,巴沙或许会受侮辱,会被嘲弄。他们会说,你是个
乡下佬,你是个乡下佬的儿子!你想干什么呢?可是,巴沙的自尊心很
强,他会特别激烈地回答他们!说不定安德烈也要嘲笑他们。他们都是
很容易激动的。所以我这么想,——也许他一时不能忍受..他们会判
得叫我们永远不能见面!这辈子也不能见..”
尼古拉皱着眉头,默默地捻着胡子。
“我不能把这种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母亲低声接着说:“审判
是可怕的!他们对一切都要挑剔、较量个没完!可怕得很呀!可怕的倒
不是刑罚,而是审判、审问。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觉得,尼古拉不能了解她的心情。这便叫她感到——要讲清自己
的恐惧是格外困难的事情。

24
然而,这种恐惧好像是一种使人不能透气的湿闷的霉菌,在母亲心
里繁殖起来..
到了审判的这一天,母亲把这种压得她的背和头颈都直不起来的阴
暗的重荷,也全部搬进了法院。
在街上,工人区里的熟人们碰上了都和她招呼,但她只是默默地点
着头,在沉郁而灰暗的人群中穿过去。
在法院的走道里,在大厅里,她也遇见了几个被告的亲属,他们正
在压低了嗓音谈论着什么。母亲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同时她也不大了
解这些话的意思。大家都被同样的悲伤的情绪笼罩着,——这种情绪自
然而然地传给了母亲,使得她更加难过。
“坐在一块儿吧!”西佐夫对母亲说着,在长凳上把身子挪了一挪。
母亲没说什么,顺从地坐下了。她整了整衣服,朝四周看了看。
在她眼前连绵不断地浮动着红绿带子和斑点,闪耀着一根根黄色的
细线..
“都是你的儿子把我的葛利沙害了!”坐在母亲旁边的一个女人低
声责怪。
“不要说了,娜塔利亚!”西佐夫不高兴地制止她。
母亲看了看那个女人,——那是萨莫依洛娃,再过去坐着她的丈夫,
是个五官端正的秃顶的男人,他蓄着很长的褐色浓须,他的脸却很瘦削。
此刻,他正眯着双眼望着前面的动静,胡子也跟着颤动不已。
晦暗恍惚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子洒进来,均匀地布满了整个法庭,
雪花在玻璃上滑过。在两扇窗子中间,悬挂着巨幅的、装有金光灿烂的
镜框的沙皇肖像。沉重的大红色窗帷打着整齐的褶,遮拦住镜框的两角。
肖像前面,摆着一张铺着绿毡的长桌,桌子的长度几乎和法庭的宽
度相等。右面靠墙的铁栏里面,摆着两条木头长凳。左边摆着两排深红
色的手圈椅。
穿着绿领子的衣服、胸前和腹部钉着金钮的职员们,轻手轻脚地走
动着。在浑浊的空气里,胆怯地飘着一些低语谈论声,还有药房里的复
杂的气味。
这一切——颜色、光线、声音和气味,——压迫着母亲的眼睛,随
着呼吸一起闯进了她的胸间,在空虚的心房里填满了阴郁的恐怖,好像
塞满了各种颜色的淤泥。
忽然有人高声说话了,这使母亲着实吃了一惊,大家都站起身来,
她也就抓住西佐夫的手站了起来。
大厅左角的一扇很高的门开了,从里面蹒跚地走出一个戴眼镜的小
老头儿。灰色的小脸,稀疏而颤动着的白发,光滑的上唇凹在嘴里面,
高高的颧骨和下巴架在制服那很高的衣领上,好像衣领里面根本就没有
脖子。一个脸长得像磁器的、面色红润的圆脸青年,在后面扶着他的手
臂。在他们后面,还有三个穿绣金制服的人和三个文官,都在慢慢走着。
他们这些人在桌子旁边摸索了很久,才在手圈椅上坐了下来。坐定
之后,有一个敞着制服、脸刮得很干净、样子懒洋洋的文官,费力地翕
动着嘴唇,低声地对小老头儿说着什么。小老头儿一动不动地听他说着,

身体坐得又挺又直。
母亲在他的镜片后面,看到了两个小小的没有什么光彩的斑点。
一个秃顶的高个子站在桌子尽头的书案旁边,不停地咳嗽着翻看文
身体坐得又挺又直。
母亲在他的镜片后面,看到了两个小小的没有什么光彩的斑点。
一个秃顶的高个子站在桌子尽头的书案旁边,不停地咳嗽着翻看文
小老头将身体向前晃了一晃,开口说话了。第一个字说得很清楚,
可是以后的字却好像是在他的两片薄薄的灰色的嘴唇上向四面爬了开
去。
“宣告,开庭。..带人..”
“看!”西佐夫低声说,他悄悄地推了一下母亲,站了起来。
那扇铁栏后面墙上的小门开了,走出了一个肩上背着不带鞘的马刀
的兵士。
兵士之后,走出了巴威尔、安德烈、菲佳·马琴、古塞夫兄弟、萨
莫依洛夫、蒲金、索莫夫,还有五个母亲叫不出名字的青年。
巴威尔面带亲切的微笑,安德烈也是微笑着跟人点头打着招呼。在
紧张的不自然的沉默里,由于他们带来了生机勃勃的笑容和亲切自信的
举止,所以好像使法庭里变得明亮了一些,也舒服了一些。制服上光华
照人的金色也暗淡了一些,看上去比较柔和了。这种变化是每个人都感
觉到了的。
这种洋溢在法庭里的勇敢的自信和生动的活力触动了母亲的心,使
它觉醒过来。在这之前,坐在母亲身后的凳子上的人们一直都精神沮丧
地在那等待着,此刻,他们也发出了嗡嗡的不很响的应和声。
“看!一点都没有害怕!”母亲听见了西佐夫低低的夸奖。
她右边,萨莫依洛夫的母亲却忽然地啜泣起来。
“肃静些!”一个严厉的声音警告大家。
“预先宣告..”又是那个小老头儿在说。
巴威尔和安德烈并排就座,马琴、萨莫依洛夫、古塞夫兄弟也和他
们一起,在第一排凳子上坐下。
安德烈已经把胡子剃了。但他的唇须却留得很长,一直挂下来,使
圆圆的头像猫儿的脑袋一样。他的脸上添了新东西,——嘴角的皱纹里
添了嘲笑的、狠毒的神情,眼睛里含着仇恨的火焰。
马琴的上唇上有了两条黑纹,脸胖了一些。萨莫依洛夫还是像以前
一样,满头卷发。伊凡·古塞夫仍旧那样咧着嘴笑呵呵的。
“唉,菲奇卡,菲奇卡!”西佐夫低声叫着并埋下了头。
母亲听着小老头那不很清楚的问话——他问话的时候也不看着被
告,他的头一动不动地放在领口上面,——又听着儿子的镇静而简单的
回答。她觉得,首席法官和他的全部同僚都不可能是凶恶残忍的坏人。
母亲一面仔细端详着这些法官的脸,企图能预测些什么,一面静静
地细听着在她心里萌发着的新希望。
那个面孔像磁人似的男子,毫无表情地读着卷宗。他的平板单调的
声音使法庭里充满了枯燥的气氛。浸沉在这种枯燥的气氛里的人们,个
个都好像麻木了似的呆呆地坐在那儿。
四个律师低声地,但却很有精神地和被告谈话。他们每个人的动作
都有力而迅捷,好似四个巨大的黑鸟。
在小老头儿的一边,坐着一个胖得眼睛眯成一条小缝的法官。他的

肥胖的身子塞满了整个椅子。另外一边,坐着一个驼背的法官,苍白的
脸上蓄着红口胡。他疲倦地将脑袋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仿佛是在
思索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思索。
肥胖的身子塞满了整个椅子。另外一边,坐着一个驼背的法官,苍白的
脸上蓄着红口胡。他疲倦地将脑袋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仿佛是在
思索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思索。
乡长穿着无袖的外套,挺着大肚子。他的这个偌大的肚子显然使他
觉得很窘,他一直在设法用外套的前襟把肚子遮住,可是,前襟总是又
滑下来。
“这儿并没有罪人和法官,”巴威尔坚定的声音响彻大厅,“这里
只有俘虏和战胜者..”
法庭里静悄悄的,几秒钟之内,母亲的耳朵里只有笔尖写在纸上的
又细又快的擦响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首席法官也像要静听什么似的等待着。他的同僚动了一下,于是他
说:
“嗳,安德烈·那霍德卡!您承认..”
只见安德烈稳稳地站起身来,笔直地立在那里,捋着胡子,皱着眉
头,望着首席法官,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在哪一点我可以承认自己有罪呢?”霍霍尔耸了耸肩膀,声音悦
耳动听,就像平时一样不慌不忙一字一句。“我没有杀人,又没有偷盗,
我只是不赞成这种使人们不得不互相掠夺、互相杀戮的社会制度..”
“简单一点回答。”小老头费力地说。这一次声音比较清楚。
母亲觉得她身后凳子上的人们开始活跃起来了,大家在轻轻地交谈
着,挪动着,仿佛是要摆脱那个像磁人的人的灰色的言语所织成的蛛网。
“你听见了他们怎么说吗?”西佐夫悄声问。
“菲奥多尔·马琴,您回答..”
“我不愿意说!”菲佳跳起来,明明白白地回答着。他的脸亢奋而
发红,眼睛中放着光,不知为什么,他把双手藏在背后。
西佐夫轻轻地说了一声“啊呀”,吓得母亲立即就睁大了眼。
“我拒绝辩护!我什么都愿意讲!我认为你们不是合法的裁判人!
你们是谁?人民将裁判我们的权力交给你们了吗?没有!绝对没有!我
不承认你们!”
他坐了下去,把他那通红的脸躲在了安德烈的背后。
那个胖法官把头偏向首席法官,跟他耳语一阵。
脸色苍白的法官抬起眼皮,斜着眼望了被告一眼,接着伸出手来用
铅笔在面前的纸上随便写了几句。
乡长摇着头,小心地换了两只脚的位置,又把肚子放在膝上,用两
手遮着。
小老头儿脑袋一动不动,将身子转向红胡子的法官,对他悄悄地说
了几句话,红胡子的法官安静地低着头听着。
贵族代表在和检察官小声说话,市长仍摸着腮听他俩说呢。
这时,大厅中重又响起了首席法官的没有生气和感情的声音。
“回得多干脆!直截了当——比谁说得都好!”西佐夫激动而惊奇
地在母亲耳边夸奖着马琴。

母亲困惑地微笑着。
母亲困惑地微笑着。
“您的意思怎样?”小老头儿说。
秃头的检察官站起身来,一手按在书案上,开始分条列项地说起来。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同时有一种冷冷的、
恼人的东西,——模糊地感到有种对她含有敌意的东西——刺激着母亲
的心,使她惊恐不安。这种感觉并不威吓人,也不叫嚣,可是却在无形
地、不可捉摸地扩大。它懒懒地、迟慢地在法官们周围摆动,好像用不
能透过的云罩着他们,使一切外界东西不能通过而到达他们那儿。她对
法官们看着,对于她来说,他们是不可思议的。跟她的预料相反,他们
并没有对巴威尔、菲佳发怒,也没有用言语侮辱他们。但是,她觉得法
官们所问的一切,对他们都是没有必要的,他们仿佛都很不乐意问话,
又很吃力地听着回答,好像一切已经预先知道了,所以一点也没有兴趣。
站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宪兵突然大声喊:
“据说,巴威尔·符拉索夫是祸首..”
“那么那霍德卡呢?”胖法官懒洋洋地小声说。
“也是一样..”
一个律师站起来说:
“我可以说话吗?”
小老头儿不知是在对谁发问:
“您没有意见吗?”
母亲觉得,好像所有的法官都是不健康的人。他们的姿态和声音都
露出病态的疲劳。这种病态的疲劳和讨厌的灰色的倦怠,都毫无掩盖地
流露在他们的脸上。显然,他们感到这一切——制服、法庭、宪兵、律
师以及坐在手圈椅上问话和听取回答的责任,——都是不舒服的。..
母亲认得的那个黄脸军官站在他们面前,他态度傲慢,故意拖长了
声音大声讲着巴威尔和安德烈的事情。
母亲听着,不由地暗暗骂着:
“你这个坏东西!你知道的并不多!”
此时此刻,母亲望着铁栏里的人们,已经不再为他们害怕了,也不
怜悯他们了——对他们不应该怜悯;他们在母亲心里唤起的只是惊奇和
使她感到温暖的爱。
惊奇是平静的,爱是光明的,令人欢欣。
他们年轻、结实,坐在靠墙的一边,对于证人和法官的单调的谈话
以及律师与检查官的争辩,几乎不再插嘴。偶尔,他们中间有人发出轻
蔑的微笑,并又和同志们谈几句,于是同志们的脸上也掠过轻蔑的微笑。
安德烈和巴威尔差不多一直在悄悄地和一个律师谈话,——这个律
师,母亲曾在前一天见过他,是在尼古拉家。最活泼好动的马琴细心地
听着他们的谈话。萨莫依洛夫常常对伊凡·古塞夫说些什么。

母亲看见,每次伊凡都是在尽力忍着笑,悄悄地用臂肘在同志的身
上一戳,他脸涨得通红,鼓起了腮,低下了头。已经有两次,他几乎都
要噗哧一声笑出来,过后他又鼓着腮坐了几分钟,竭力想装得严肃一些。
母亲看见,每次伊凡都是在尽力忍着笑,悄悄地用臂肘在同志的身
上一戳,他脸涨得通红,鼓起了腮,低下了头。已经有两次,他几乎都
要噗哧一声笑出来,过后他又鼓着腮坐了几分钟,竭力想装得严肃一些。
西佐夫轻轻地推了一下母亲的臂肘,母亲便回过头来,只见西佐夫
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同时又有几分担心的表情。
他轻声说:
“嗳,你看他们多么坚强啊!这些小伙子,态度多神气!对不对?”
法庭上,证人们用一种没有高低缓急的调子急匆匆地陈述着,法官
们冷淡地、言不由衷地说着。那个胖法官用肿胀的手捂住嘴巴打着哈欠。
红胡的法官脸色更加苍白,时不时地,他举起手来,用指头使劲地按着
太阳穴,哀愁似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检察官偶尔用铅笔在纸上划
一下,又重新去跟贵族代表谈话。贵族代表抚着他那灰色的长胡子,转
动着美丽的大眼睛,很得意地点头微笑着。市长跷着腿坐着,用指头在
膝上敲着,聚精会神地望着自己指头的动作。只有乡长仍旧将肚子放在
双膝之上,小心地用手捧着肚子,低头坐在那儿,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老
老实实地细心听着这种单调的嗡嗡声。还有那个小老头儿,将身子埋在
椅子里,好像没有风的时候的风标一样丝毫不动地坐着。
这种状态持续了许久,令人麻痹的无聊重新让人迷惑起来,甚至无
法排解。
“我宣布..”小老头儿说着,一面站了起来,可下面的话就被他
薄薄的嘴唇给压住了。
于是,响音、叹息声、低低的惊呼声、咳嗽声和脚步声混合起来,
充满了整个法庭。被告们被带了下去,他们出去的时候,满脸含笑地对
自己的亲戚和朋友点头告别。
伊凡·古塞夫低声对什么人喊道:
“不要怕!叶戈尔!..”
母亲和西佐夫一同走出大庭来到走道里面。
“要不要到酒铺里去喝杯茶?”老人关切地,沉思似地问她。“还
有一个半钟头的时间呢!”
“我不想去了。”
“那么,我也不去了。你看,孩子们真是了不起,对吧?他们坐在
那里,好像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人,其余的一切,都算不了什么!你看
菲佳,啊?”
萨莫依洛夫的父亲手里拿着帽子走到他们前面。他满脸带着阴郁的
微笑说:
“我的葛里哥里不也是吗?他拒绝了辩护人,什么话都不愿意说。
这种办法是他第一个想出来的,彼拉盖雅,你的孩子赞成请律师,可是
我的孩子却说不要!于是四个人全都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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