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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_22 马克西姆·高尔基(前苏联)
她包了头巾,心里充满了希望,也紧跟着出了门。眼前有点发花,
心脏跳得很快,双腿几乎要跑起来。她只顾低头朝前,周围的东西一样
也看不见。
“等我到了那边,也许他正在那里!”这种希望好像电光一样在她
心里闪着,有力地推动着她。
天气很热,她累得喘不过气来。
等她走到叶戈尔住屋的楼梯口时,她再也没有气力往上迈步了。于
是,她就站住了,回头望了一望,不觉惊奇地低声叫喊了一句,同时把
眼睛闭了一下,——她仿佛看见尼古拉·维索夫希诃夫站在门口,两手
插在衣袋里。可是,当她重新张开眼睛时,却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她心里想着,一边拾级而上,一边留神细听
动静。
下面的院子里有缓慢的、不很清楚的脚步声。
于是,她机警地在楼梯转弯的地方站住,弯下腰来往下一看,她又
看见一张麻脸在对着她微笑。
“尼古拉!尼古拉..”母亲欢呼起来了,跑下去迎他。可是她的
心中却一下子失望起来,倍感难受。
“你走你的!你走你的!”他小心地摇着手低声说。她便疾步往上
走,推门跨进了叶戈尔的房间。她一眼看见叶戈尔躺在沙发上,就上气
不接下气地说:
“尼古拉..从监狱里逃出来了!”
“哪一个尼古拉?”叶戈尔腾的一下子抬起头来,慌慌地问。“那
里有两个尼古拉..”
“维索夫希诃夫..到这儿来了!..”
“好极了!”
这当口儿,他已经走进了房间,回头反锁上了门,然后摘下帽子,
摸着头发,脸上挂着笑。

叶戈尔从沙发上坐起来,摇着头,急切地说:
“请过来吧..”
尼古拉满脸带着微笑走到母亲身边,和她握了握手:
“要是不看见你,——我简直想回监狱里去了!城里连一个熟人也
没有,回到乡下,立刻就会被抓住。我一面走,一面想,真傻!为什么
要逃出来呢?正在这个时候,忽然看见了尼洛夫娜在路上跑呢!我就跟
着进来了..”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母亲问。
他很拘束地坐在沙发边上,不好意思地耸着肩膀,说:
“完全是偶然的!我在散步,有几个犯人在打一个看守。那里有一
个宪兵出身的看守,因为偷了东西被降下来了。那家伙专门做暗探,告
密,弄得大家走投无路!这会子大家在打他,闹得一团糟。看守们都害
怕起来,跑来跑去,嘴里吹着警笛。我一看——牢门开着,外面就是城
里的空地。我就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好像做梦一样。走了一会儿
之后,才算明白过来了,——到什么地方去呢?回头一看,——牢门已
经关上了..”
“唔!”叶戈尔说。“先生,那您就该回转身去,客客气气地敲敲
门,请他们放您进去。您就说,对不起,我有点舍不得走呢..”
“嗳嗳,”尼古拉苦笑着说,“那不就太傻了!不过这样对于同志
们总是很不好的,——对谁都没有说一声。..我走着,看见有群人在
替小孩子出丧,我就跟着棺材,低垂了头,对谁也不看一眼。后来我在
墓场上坐了一会儿,让风一吹,脑子里想起了一件事..”
“只想起一件?”叶戈尔问着又叹了口气,随后又添了一句:“脑
子里未免太空了!”
维索夫希诃夫把头猛摇了一下,一点也不生气地笑了起来。
“不,现在我的脑袋不再是像以前那样空空的了。可是,叶戈尔·伊
凡诺维奇,你却老是在生病..”
“每个人都做他所能够做的事!”叶戈尔一边咳嗽,一边回答他。
“好,好,讲下去!”
“后来,我走进博物馆。在里面转了一圈,参观了一番,心里一直
盘算着该怎么办,我到哪里去呢?自己甚至生起自己的气来。同时,肚
子又饿得要命!我在大街上,胡乱地走着,心里很不高兴。..我觉得,
警察好像在盯着每一个人看。我心里想,我的这副尊容,是再也逃不过
法庭的!..突然,尼洛夫娜从对面跑了过来,我赶快避开了,跟在她
后面,——就是这样,完了!”
“可是,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呀?”母亲带着抱歉的口吻说。她对维
索夫希诃夫细看了一下,觉得他好像比从前容易接近了。
“同志们一定在担忧..”尼古拉搔着头说。
“可是,你不可怜官府吗?他们也在担忧呢!”叶戈尔调侃地说。
他张开了嘴巴,开始翕动着双唇,好像咬嚼空气一般。“好啦,不要再
说笑了!得把你藏起来才好,虽然叫人痛快,可是事情并不很简单。假
使我能起来..”他透不过气来了,把双手放在胸前,轻轻地抚弄着。
“你病得很厉害,叶戈尔!”尼古拉说着,低下了头。
母亲叹了口气,不安地将这很挤很窄的小房间打量了一遍。

“这是我个人的事!”叶戈尔回答说。“妈妈,您不必客气,问他
“这是我个人的事!”叶戈尔回答说。“妈妈,您不必客气,问他
也是他出面,总之,他在那里指挥,大家都尊重他..”
符拉索娃一边听维索夫希诃夫讲着,一边点着头,并且用余光看了
看叶戈尔的发青而浮肿的脸。
他这张脸上死板板的没有表情,好像非常非常扁了,只有双眼中还
放射着活泼愉快的光芒。
“饿得很,想吃点东西!”尼古拉像记起什么似的突然说。
“妈妈,面包在架子上,再请你走到走廊里,敲一下左边第二扇门,
有一个女的会出来开门,您就叫她把所有可吃的东西一起拿来。”
“所有的哪里吃得下?”尼古拉反对说。
“你放心——不会多的..”
母亲走出去,敲了敲门,便凝神听着,一面悲哀地想起了叶戈尔—

“他快要死了..”
“谁?”里面问。
“叶戈尔·伊凡诺维奇叫我来的!”母亲低声回答。“他请你去一
下..”
“就来!”里面不开门只是回话。
母亲等了一会儿,重新敲门。这次门就很快地开了,走出一个长得
很高的戴眼镜的女人。
她一边匆匆地整着上衣那很皱的衣袖,一边严厉地问母亲:“什么
事?”
“我是叶戈尔·伊凡诺维奇派..”
“哦!我们走吧。啊,我认得您!”她低声说。“您好!这里暗得
很..”
符拉索娃望了望她,想起了她曾经到过尼古拉家里。“都是自己人!”
她的脑子里这样闪了一下。
那女人差一点撞在母亲身上,于是就让母亲在前面走,自己跟在后
面。一边走一过问:
“他不舒服吗?”
“是啊,他躺着。他说请您拿点吃的东西去..”
“哦,还是不吃为好..”
她俩走进叶戈尔的房间的时候,他用喘哑的声音对她们说:“朋友,
我是不久就要回老家了,柳德密拉·伐西里耶夫娜!这个家伙没有得到
官府的同意就从牢里逃出来啦,胆子真不小!请您先给他点东西吃,然
后把他藏起来。”
那个女人点了点头,很关心地望着病人,严厉地说:“叶戈尔,有
人到您这儿来,就应该立刻来叫我!我看,你已经两次没有吃药了,—
—真不当回事儿!朋友们!到我那去吧!医院里马上就会派人来接叶戈
尔。”
“那么,我还是要进医院?”叶戈尔无奈地问。

“是啊,我跟您一同去。”
“跟我进医院?唉,天啊!”
“不要再胡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整了整叶戈尔胸口的棉被,对尼古拉仔仔细
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又检查玻璃瓶子里还有多少药水。她的声音十分镇
静,每一个动作都很稳妥。她的脸色非常苍白,两道黑眉毛差不多在鼻
梁上联在了一起。
母亲很不喜欢她的这张脸——她的脸好像非常傲慢,眼睛里没有光
泽,更不带着丝毫笑意,她一说话就好像是在下命令。“我们走吧!”
她继续说道。“我就回来!您先把那种药水倒一汤匙给叶戈尔喝下去,
不要再让他说话..”
这样说完后,她就把尼古拉带了出去。
“她这个人真好!”叶戈尔叹了口气,坚持说:“她这个人真了不
起呢..妈妈,你得帮她一下。——她已经累了..”“你不要说话!
还是先吃药吧!..”母亲温柔而体贴地劝说。
他吃了药,眯着一只眼睛说:
“就算不说话,最后也是照样得死..”
他用另外一只眼睛望着母亲,他的嘴唇慢慢地展开来,算是笑了。
母亲忽然低下了头,一阵强烈的怜悯之情涌上心头,以至于让她几
乎要流泪。“不要紧,这是很自然的..有了活的乐趣一定要有死的义
务..”
母亲疼爱地把手抚在他的额头,又轻声地劝说:
“不要说话了,好吗?..”
他闭了眼睛,好像是在倾听自己胸中的痰声。过了一阵儿,他又执
拗地继续开口说话了:
“妈妈,不叫我说话是没有意义的!不说话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
多受几分钟的痛苦。一方面,还要失去跟好人谈话的乐趣。我想,像这
个世界上的这样的好人,在那个世界里是不会有的..”
母亲十分担忧地打断了他的话。
“要是那位太太来了,她一定要骂我不该让你讲话..”“她不是
太太,她是个革命家,是个同志,是个好人。妈妈,她一定会骂你的。
她对什么人都骂,老是这样的..”叶戈尔慢慢地、费力地动着嘴唇,
讲起了她这个邻居的历史,讲述中,他的眼睛里含着微笑。
母亲看出来,他是故意在那里说她。母亲望着叶戈尔那蒙着一层青
色的脸,惊惶地想:
“他活不长了..”
柳德密拉走了进来,仔细地关上了门,对母亲说:
“您的朋友一定要换了衣服离开此地,越快越好。所以,彼拉盖雅·尼
洛夫娜,你现在就得去替他弄一身衣服,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只可
惜,索菲亚不在这儿,把人藏起来那是她的专长..”
“她明天回来。”母亲将披巾搭在肩上,回答说。
每次她受了委托去办什么事的时候,她总是一心想很快很好地将它
完成,除了她要做的事情之外,她什么也不再想。此时,她也是很担心
地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问:“您打算让他穿什么样的服装?”

“什么样的都好!反正他是在夜里走..”
“夜里反而不好——路上人少,容易被人注意,他又不很灵活..”
叶戈尔沙哑地笑了起来。
“可以到医院里去看你吗?”母亲问。
叶戈尔咳嗽着点了点头。
“柳德密拉用她的黑眼睛望着母亲的脸迅速地说:“您愿意和我轮
“什么样的都好!反正他是在夜里走..”
“夜里反而不好——路上人少,容易被人注意,他又不很灵活..”
叶戈尔沙哑地笑了起来。
“可以到医院里去看你吗?”母亲问。
叶戈尔咳嗽着点了点头。
“柳德密拉用她的黑眼睛望着母亲的脸迅速地说:“您愿意和我轮
下来了..
这种解释使母亲狼狈起来,她含糊不清地说:
“您这是什么话呢?”
“您得仔细注意一下,有没有暗探?”她低声地嘱咐,接着她就抬
起双手,在额角左右擦了一下,她的嘴唇在抖,面色好像比以前温和。
“我知道的!..”母亲带几分自负地说道。
走出门外,母亲停了下来,整一整披巾,同时悄悄地、却是目光炯
炯地向四周看了一遍。在街上的人群里面,母亲已经能够差不多很准确
地认出暗探来——他们的步伐总是故意装得很悠闲的样子,表情上、姿
势上都带着不自然的放肆,脸上带着疲劳和无聊的表情,还有那双张惶
的眼睛,眼光尖锐得令人不快,眼色忽忽闪闪,像是提心吊胆、干了什
么坏事,又非常拙劣地想掩盖起来——这些情形,母亲是很熟悉的。
这一次,母亲没有看到那些看熟的暗探的面孔。
她不慌不忙地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后来就雇了马车到了市场。她
替尼古拉买了衣服,激烈地和那个卖主讨价还价,这之中,她故意大骂
着自己的酒鬼丈夫,害她差不多每个月得替他购置全身新衣服。这个计
策对商人并不起什么作用,可是母亲自己却觉得非常得意——因为她一
路上已经想过了,警察局知道,尼古拉逃走之后一定要改装,所以会派
暗探到市场来的。
她怀着同样的孩子般的小心回到叶戈尔家里,不多一会儿,她就得
完成把尼古拉送往郊外去的任务。
她陪着尼古拉在街的边上走。她看到尼古拉低着头,沉重地跨着步
子,那件很长的土红色大衣的下摆老是不断地缠住他的两条腿,他时不
时地得伸手把帽子扶正,因为帽子总是滑到鼻子上,——心里觉得又好
笑又高兴。
走到一条清冷的街上,莎馨卡在那儿等着他们;因而,母亲就朝尼
古拉默默点头告别,然后独自回家来。
“可是,巴沙还在里面。..安德留夏也在..”她忧伤地想着。

10
一看见母亲,尼古拉就不安而焦急地大声说:
“您知道吗?——叶戈尔的病情很严重,非常严重!他已经进了医
院,方才柳德密拉来过了,要您到她那儿去..”
“到医院去?”
尼古拉用颤抖的手指推了推了眼镜,又替母亲披了一件衣服,尔后,
他用温暖的、干枯的手握着母亲的手,声音发颤地说:“哦!您把这个
包裹带去。维索夫希诃夫的事办好了吗?”
“都办好了..”
“我也去看看叶戈尔..”
由于疲劳,母亲感到有点头晕,可是尼古拉的那种不安的心情在她
心里引起了悲剧的预感。
“他快死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萦绕着。
可是,当她步入那个整洁明亮的小病房,看到叶戈尔倚着一堆白枕
头坐在病床上,沙哑地大笑时,——她一下子就安下心来了。
她笑眯眯地立在门口听病人对医生说道:
“所谓治疗,这是一种改良..”
“不要瞎说,叶戈尔!”医生关心地低声阻止道。
“可是,我是革命家,我最讨厌改良..”
医生小心地将叶戈尔的手放在他的膝上,站起身来,沉思的捋了捋
胡须,然后开始用指头按摸病人那浮肿的脸。
母亲跟那个医生很熟,他是尼古拉的一个很亲密的同志,名叫伊
凡·达尼洛维奇。
母亲悄声走到病人面前,病人对她伸了伸舌头。
这时,医生转过头来,对母亲说:
“啊,尼洛夫娜!您好!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大概是书。”
“他不能看书!”身材瘦小的医生命令似地说。
“他想把我弄成一个白痴!”叶戈尔抱怨着。
短促而沉重的呼吸和痰的声音一同从叶戈尔胸口处冲了出来。他的
脸上,透出一层薄汗,他慢慢地举起了不听使唤的、好像十分沉重的手,
用手掌在额上擦了一下。浮肿的两颊显得异样地呆板,使他原本善良的
宽脸变得很难看。仿佛一切的轮廓都在死的面具下面消失殆尽了,只有
因为脸肿而显得深陷下去的眼睛,仍是闪闪发光。带着宽容的微笑。
“喂,科学先生!我累了,——可以躺下吗?..”他问。“不行!”
医生简单地答。
“好吧,等你走了我就躺下..”
“尼洛夫娜!请您别让他躺下!给他把枕头垫好。还有,请您不要
和他说话,这对他很有害..”
母亲会意地点了点头。
医生用细碎的步子很快很轻地走了出去。
叶戈尔垂下头,闭了双眼,安静下来了,只有手指还在慢吞吞地动
着。

病房的白粉墙壁使人感到干燥的寒冷和阴冷的悲哀。很大的窗子外
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菩提树的繁茂的树顶。在那沾满了灰尘的暗色
的叶片之间,很鲜明地闪动着一点点的黄叶——这是那即将到来的秋寒
之触角。
病房的白粉墙壁使人感到干燥的寒冷和阴冷的悲哀。很大的窗子外
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菩提树的繁茂的树顶。在那沾满了灰尘的暗色
的叶片之间,很鲜明地闪动着一点点的黄叶——这是那即将到来的秋寒
之触角。
“不要说话了,叶戈尔·伊凡诺维奇!”母亲轻轻地抚着他的手,
请求般地劝说。
“等一等,我就要不说话了..”
他不停地喘着,每句话说得都困难,因为体力十分衰弱,他总得停
上好一会儿才能再接着往下说:
“您和我们在一起,这是很值得庆幸的,——看了您的脸,心里就
高兴。我常常问我自己,她的前途是什么呢?在前面等待着她的,也像
大家伙面前的一样,是监狱和受肮脏的欺辱!当我想到这里,总觉得难
受得很啊。您,不怕坐牢?”
“不怕!”她简单地回答。
“哦,那是当然的,可是不论怎样说,监狱总是令人讨厌的。我变
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坐牢的缘故。凭良心说,——我不愿意死..”
“或许,你还不会死!”母亲想这么说,可是望着他的脸色,却没
能说出口。
“我是还能工作的..不过,要是不能工作,活着也是徒然,而且
那样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话是对的,可是,这并不能使人得到安慰!”母亲不禁想起了安
德烈的话,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的心中。
一天的奔波让她非常疲惫,肚子又饿。
病人的极其单调的带痰的低语声充满了房间,微弱无力地在光滑的
墙壁上爬行。
窗外菩提树的树梢如同低垂的乌云,它的那种悲哀的黑色使人看了
觉得吃惊不已。周围的一切在黄昏的寂静中都凝止了,没精打采地等待
着黑夜的降临。
“啊啊,难受得要命!”叶戈尔说完,闭了双眼,不再开口了。“睡
一会儿吧!”母亲耐心地说。“睡着了也许会好受一些。”接下来,她
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儿病人的呼吸,然后,向周围望了一遍,悄悄地坐
在那里,心中便充满了凄凉的悲哀,于是,不知不觉打起盹来。
门轻轻地响了一声,惊醒了她。——她吓了一跳,看见叶戈尔的眼
睛已经睁开了。
“我睡着了,对不起!”母亲低声说。
“我对不起您呢!”他也轻轻地说。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重了。带雾的寒气叫人睁不开眼睛,一切都变
得非常模糊,病人的脸也变得阴暗不清了。
传来了一阵低语和柳德密拉的声音:
“灯也不开就在那里叽叽咕咕地说话。电灯开关在哪儿?”说话间,
整个房间里便亮起了令人不快的白花花的冷光,只见身材修长挺直的柳

德密拉,穿着一身黑衣服,站在了房间的中央。
叶戈尔全身猛地抖动了一下,将手放在了胸口上。
“怎么样?”柳德密拉惊叫着,朝他跑过来。
他眼光呆滞地望着母亲。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好像很大了,而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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