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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_23 马克西姆·高尔基(前苏联)
德密拉,穿着一身黑衣服,站在了房间的中央。
叶戈尔全身猛地抖动了一下,将手放在了胸口上。
“怎么样?”柳德密拉惊叫着,朝他跑过来。
他眼光呆滞地望着母亲。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好像很大了,而且是
烈地抽动了一阵,脑袋便倒了下来,尔后,他高声地说:
“不行了,——完了!..”
他的整个身子轻轻地抖了一下,脑袋无力地垂在了肩上,他的睁得
很大的眼睛里,毫无生气地映出了悬在病床之上的冷寂的灯光。
“我亲爱的!”母亲耳语般地说。
柳德密拉慢慢地离开床边,在窗前站定,双眼望着窗外,用一种母
亲觉得是很陌生的、很高的声音说:
“死了..”
她屈着身体,把臂肘撑在窗台上,忽然,好像头上被人打了一下似
的,颓然无力地跪了下去。她双手捧住脸,低沉地呻吟起来。
母亲将叶戈尔那沉重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把他那格外沉重的脑袋
在枕头上摆好,然后,流着眼泪,走到柳德密拉的身旁,弯下腰来轻轻
地抚摸着她浓密的头发。
柳德密拉慢慢地扭过脸来,她那没有光泽的眼睛像生病似的睁着,
她站起身来,嘴唇还在发抖,低声说:
“在流刑的时候,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一块到了那里,坐过牢..
有时候是很难受的,很多人情绪低落..”
没有眼泪的痛苦的哽噎塞住了她的喉咙,她勉强抑止号啕痛哭,把
脸凑近母亲的脸,——悲哀的、亲切的情绪使她的脸显得温柔而年轻了,
——尽管没有流下泪水,但内心的悲苦与哀伤使得她的话语时断时续:
“可是,他一向总是非常愉快,讲些笑话给大家听,和每个人都开
玩笑,勇敢地遮掩了自己的痛苦..竭力鼓励软弱的人,他善良、敏感、
亲切可爱。..在西伯利亚的时候,无聊的生活容易使人堕落,使人发
生诅咒人生的情绪——可是他很会跟这种倾向作斗争!
“..您不知道,他是个多好的同志啊!他的生活非常艰苦,可是
从来没有人听他发过一句怨言!我和他是最亲密的朋友,我从他那里得
到许许多多的友爱和帮助。他把全部的知识都教给了我,他很孤独很疲
劳,可是他从来不要求别人给他爱抚和关心..”
说到这,她走到叶戈尔面前,弯下身体,吻着他的手,悲切地低声
说:
“同志啊,我最敬爱的人,我感谢您,真心地感谢您,别了!我一
定要像您那样工作,不知疲倦、不怕辛苦、决不迟疑,终生劳作!..
永别了!”
悲痛的呜咽使她的身体颤动起来。她抽泣着将头伏在叶戈尔脚后的
床上。
母亲默默地一直淌着眼泪。她不知为什么竭力抑止住自己的眼泪,
她也想用特别的爱抚来安慰柳德密拉,更想说些亲切又悲哀的话来悼念

叶戈尔。但她只能透过泪水,静静地望着他那消瘦的脸,望着他那仿佛
叶戈尔。但她只能透过泪水,静静地望着他那消瘦的脸,望着他那仿佛
——进来之后,忽然在房间中央站住,很快地将两手插进衣袋里,十分
紧张而迫急地问:
“很久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他一边擦着额头,一边摇摆着身子走到叶戈尔面前,握了握他的手,
然后退到旁边。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老实说,照他的心脏的情形,在半年前就该
这样了..至少在半年前..”
他那尖锐而镇静的声音很高很亮,听起来好像与这种场合不大适
宜。忽然,他打住了话头,背靠着白墙,伸出手没目的地很快地捻着胡
须,同时,眨着眼睛望着床边的女人。“又少了一个!”他好像是在自
言自语,声音很轻。柳德密拉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推开了窗子。
过了片刻,他们三人互相紧挨着站到了窗前,一同望着秋夜的阴暗
的景色。
在黑色的树顶上空,星星在闪闪发光,衬得天空无限深远..
柳德密拉挽着母亲的手,默默地靠在母亲的肩上。医生低垂着头,
用手帕揩着眼睛。
在窗外的寂静之中,黄昏时分的城市的喧哗声疲乏而执拗地叹息
着。冷气扑面而来,吹动了人们的头发。但这种节令,这些情景并没有
打动他们,柳德密拉仍在不停地颤抖,两颊上闪着晶莹的泪花。医院的
走廊里传来惊慌忙乱的声响,有急促的脚步声,有呻吟,也有悲伤的低
语。然而,他们动也不动地站在窗口,凝视着空中的黑暗,没有一个人
说话。
母亲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于是,她悄悄地抽出
了手,一面慢慢地朝门口走,一面向死去的叶戈尔行礼。“您要走吗?”
医生轻轻地、头也不回地问询。
“嗯..”
路上,母亲又想起了柳德密拉,想起了她的难得流下来的眼泪:
“连哭也不会..”
叶戈尔临终的话,引起了她无限的感慨和轻轻的叹息。她缓慢地走
着,眼前又浮现出他活泼的眼睛,他讲的笑话和关于生活的故事也萦绕
在她的耳际。
“好人活着虽然困难,可是死的时候倒很容易..我将来死的时候
不知怎么样?..”
后来,她又想起了站在那间光线太强的白色病房里的柳德密拉和医
生,想起他们背后的叶戈尔毫无生气的眼睛,心里便涌起了不尽的怜悯
与同情。她沉重地叹了口气,加紧了脚步,——好像有种不安的情绪在
催促着她。
“得快点走!”她服从着在她内心轻轻地推动着她的一股悲伤的、
然而勇敢的力量,边走边告诫自己。

11
第二天,为了准备葬礼,母亲又忙活了一整天。
傍晚,母亲和尼古拉姐弟俩正在喝茶的时候,莎馨卡忽然来了,她
神情兴奋,不停地嘻嘻哈哈。她的两颊绯红,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亮。
母亲觉得,好像她全身都充满了某种快乐的希望。她的这种情绪,
猛烈地闯进了缅怀死者的那种悲伤的情调和氛围中,两者不能融和,就
像在漫漫黑夜里突然发出一团火似的,使大家手足无措、眼花缭乱,不
知如何是好。
尼古拉沉思似的用指头敲着桌子说:
“您今天有点不同,莎夏..”
“是吗?大概是的!”她回答着,幸福地笑了起来。母亲拿责备的
目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
索菲亚用提醒的口吻对她说:
“我们正在谈叶戈尔·伊凡诺维奇..”
“他真是一个好人,是吗?”莎馨卡高声说。“我没有一次不是看
见他微笑,说着笑话。而且他的工作又是干得那么出色!他是革命的艺
术家,他像巨匠一样具备着革命的思想。不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朴素地、
有力地描绘着揭露虚伪、暴行和奸邪和图画。”
她低声说着,眼睛里带着沉思似的微笑,但这种沉思并不能使她目
光中那些谁都不了解、可是谁都一目了然的喜悦的火花熄灭消减。
他们不愿使他们追念朋友的悲哀的心情屈服于莎馨卡带来的喜悦的
情绪。他们纯粹是无意识地维护着这种把自己浸沉于哀伤里面的权力,
一面努力把莎夏引进他们的情绪里..
“可是现在他死了!”索菲亚凝视着她,执拗地说。
莎馨卡用她的怀着疑问似的目光很快地对大家看了一遍,她的眉头
皱起来了。她低下了头,慢慢地整理着头发,不开口了。
“死了?”过了一刻她高声说,用挑战似的目光又向大家看了一遍。
“所谓死了,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死了?我对叶戈尔的尊敬,我
对他,对一个同志的爱,对他的思想所做的工作的纪念,难道都死了吗?
这种工作难道死了吗?他在我心里唤起的感情,难道消失了吗?我一向
把他看作是一个勇敢的、诚实的人,难道我对他这种看法动摇了吗?难
道这一切都死了吗?我想,这对于我是永远不会死的。我以为,我们常
说一个人死了,这种说法未免太急了。‘他的嘴巴死了,可是他的言语
将要永远活在生者的心里!’”
莎馨卡兴奋起来,重新在桌旁坐下,将臂肘撑在桌上,带着微笑,
用一种十分恍惚的眼光望着大家,比较镇静地说:
“或许,我的话有些傻气。可是,同志们,我深信,诚实的人是不
死的;那些给了我幸福,使我能过上像我现在所过的这种美好生活的人,
是永远不死的。这种生活的复杂性、形形色色的现象,以及对我说来好
像我的心灵一样可贵的理想的成长,使我感到陶醉。我们的感情,也许
太不肯流露,我们想得太多,这使我们的性格变得有些怪,我们只是用
脑子去理解,从来不去用感情..”
“您是碰到了什么好事了吗?”索菲亚笑着问。

“是啊!”莎馨卡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我
和维索夫希诃夫谈了一个通宵。从前,我讨厌他,以为他是一个粗鲁无
知的家伙。而且,他过去的确是这样的。无论对于什么人,他总是暗暗
地怀着恶意的愤怒,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把自己放在一切的中心上,嘴
里凶狠地、粗鲁地嚷着——我,我,我!叫人讨厌得要死。其中啊,带
着一种小市民的、叫人生气的东西..”
“是啊!”莎馨卡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我
和维索夫希诃夫谈了一个通宵。从前,我讨厌他,以为他是一个粗鲁无
知的家伙。而且,他过去的确是这样的。无论对于什么人,他总是暗暗
地怀着恶意的愤怒,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把自己放在一切的中心上,嘴
里凶狠地、粗鲁地嚷着——我,我,我!叫人讨厌得要死。其中啊,带
着一种小市民的、叫人生气的东西..”
“现在呢,他把别人叫作同志了!应该亲自听一听,他是怎样说的。
他是怀着一种怕羞似的、温柔的爱,——这是不能用言语表达出来的!
他现在变得非常单纯、非常真诚,心里充满了要工作的渴望。他找到了
自己,看见了自己的力量,知道了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就是
从他心里发出了真正的同志感情..”
符拉索娃听莎馨卡说着,她看见这个严肃的姑娘变得这么温柔而愉
快,心里便觉得非常高兴。同时在她内心深处又产生了那么一种嫉妒的
想法:
“那么巴沙呢?..”
“他呀,”莎馨卡继续说,“一心只想着同志们,你们知道不,他
劝我干什么?他劝我一定要设法帮助同志们出狱,嗳,是的!他说这是
非常简单、非常容易的事情..”
索菲亚抬起头来,精神振奋地说:
“您以为怎么样?莎夏?这个主意我看很不错!”
母亲听了,手里的茶碗颤动了起来。
莎夏抑制住自己的欢喜,蹙着眉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口气严肃地,
但却愉快地微笑着回答说:“假使一切都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们
就应该试一下!这是我的责任!..”
她的脸忽然涨红了,于是她不自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沉默了。
“可爱的姑娘!”母亲带着微笑想道。
索菲亚也笑了一笑,尼古拉却温柔地望着莎夏,轻声地笑出了声。
这时,莎夏抬起了头,严厉而认真地对大家看了一看,她的脸色发
白,眼睛炯炯发光,冷冷地、语气里带着怒意说:“你们在笑,我明白
你们的意思..你们以为我只是考虑我个人的事吗?”
“为什么?莎夏?”索菲亚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同时,很狡猾地
问着。
母亲觉得,这句话问得是多余,会使莎夏生气,因而,她叹了口气,
耸了耸眉毛,好像责备似的望着索菲亚。
“可是,我不赞成!”莎夏喊着。“如果你们要研究这个问题,我
是不预备来参加并解决这个问题的..”
“莎夏,不要这样说!”尼古拉非常平静地说。
母亲走到莎夏面前,俯着身子,小心地摸抚着她的头发。莎夏抓住
了母亲的手,抬起涨红了的脸,困惑地望了望她。母亲微笑了一下,不
知该对莎夏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悲伤地叹了口气。
索菲亚在莎夏旁边坐下来,抱住她的肩膀,面带微笑望着莎夏的眼
睛说:
“你这个人真怪!..”

“对,我这个人好像太傻了..”
“您怎么能想..”索菲亚接下去想说自己的意思。可这时,尼古
拉忽然用一种认真的像事务式的口吻打断了她的话。
“关于营救的计划,如果可能,当然是没有人反对的。第一呢,我
们应该知道,狱中的同志们究竟是不是愿意..”莎夏又低下了头。
索菲亚吸着香烟,朝弟弟瞥了一眼,然后把手一挥,将火柴丢到了
角落里。
“大概不至于不愿意吧!”母亲叹着气说。“只是我不相信,越狱
“对,我这个人好像太傻了..”
“您怎么能想..”索菲亚接下去想说自己的意思。可这时,尼古
拉忽然用一种认真的像事务式的口吻打断了她的话。
“关于营救的计划,如果可能,当然是没有人反对的。第一呢,我
们应该知道,狱中的同志们究竟是不是愿意..”莎夏又低下了头。
索菲亚吸着香烟,朝弟弟瞥了一眼,然后把手一挥,将火柴丢到了
角落里。
“大概不至于不愿意吧!”母亲叹着气说。“只是我不相信,越狱
维索夫希诃夫。”索菲亚忽然说。
“明天我告诉您时间和地点吧!”莎夏小声回答。
“他要做些什么工作?”索菲亚一边踱步,一边询问。“决定了叫
他到新的印刷所去当排字工人。在印刷所没有成立之前,暂时就住在看
林人那里。”
莎夏的眉毛皱了起来,脸上露出她一向惯有的严峻的表情,声音听
起来也是冷冰冰的不一样了。
母亲正在洗碗,尼古拉走到她身边,对她说;
“后天你去看看巴威尔,把一张字条交给他。要知道,我们应该了
解..”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连连回答他,“我一定交给他..”“我
要回去了!”莎夏说着,便迅速而无声地和每个人都握了手,迈开似乎
特别坚定的步子,身体挺得笔直,冷漠超然地走了出去。
母亲坐在椅子上,索菲亚把手放在她肩上,一边摇着她,一边笑着
说;
“尼洛夫娜,您喜欢有这样一个女儿吗?..”
“啊,天啊!我是多么希望看见他们在一起啊,哪怕就是一天也好!”
母亲几乎是带着哭声喊了出来。
“对,一点点的幸福——这对每个人都是好的!..”尼古拉接着
话音低声附和。“然而,没有人希望只有一点点的幸福。可是幸福多了
——又会变得没有价值了..”
索菲亚坐在钢琴前面,弹起了一支忧伤的曲子。

12
第二天的早上。
数十个男女站在医院门口,等待着他的同志的棺材出来。
暗探们细心地包围住他们,耸起敏锐的耳朵想要听到只言片语,同
时还努力记着他们的面貌长相和举止行为。街对面,一队腰里带着手枪
的警察向着他们盯望。
暗探的傲慢的态度,警察的嘲笑的表情,以及他们要显显威风的那
种神气,引起了群众的愤慨。有的人为了遮掩自己的愤怒,故意讲着笑
话;有的则阴郁地瞅着地面,竭力不去看这种令人倍感被欺辱的情形;
有的压不住怒火,就索性嘲笑当局,说他们对除了言语之外没有任何武
器的群众,都要害怕。秋日的淡青色的天空,晴朗朗地俯视着铺着黄色
圆石的街道。秋风卷着落叶,把它们吹到人们脚下..
母亲混在人群里面,注意着张张熟悉的面孔,悲哀地想:“太少了,
人数太少了!差不多没有一个工人..”门开了,一具棺材抬了出来,
上面放着系有红丝带的花圈。大家不约而同的摘下了帽子,——好像是
一群黑鸟在他们头上飞舞。一个红脸、留着浓密的黑唇胡的高大警官,
很快地跑到人群中间。一队兵士跟在他后面,把笨重的皮靴在石子路上
踏得叮当响,他们蛮横地推开群众。
警官用沙哑的声音像发布号令似地大声喊道:
“请把丝带解下来!”
话音刚落,这些男男女女便紧紧地把他围住了,他们纷纷挥动着手
臂,非常激动地推搡着、吵嚷着,也不知都在说些什么,乱作一团,难
以分清。
母亲只觉得,眼前闪动着一个又一个嘴唇发抖的激动的脸庞,她弄
不清楚谁是谁,其中好像有一个女人的脸颊上流着屈辱的眼泪..
“打倒暴力!”有个年轻人高喊了一声。然而,这喊声很显得孤零,
在喧闹的声浪里立刻就被淹没了。
母亲心里顿感痛苦难捱,于是,她对她身旁的一个穿得很寒伧的年
轻男子激愤地说:
“怎么竟连给一个人出丧都受看管,——简直太不像话!”
群众的反感情绪不断地增长着。棺盖在人们头上摆动,风吹拂着丝
带,在人们的头上和肩上不停地缭绕飘动。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听见红
丝带那干燥的如同神经质般的綷嚓声。母亲害怕可能发生冲突,急忙悄
声对左右两旁的人说:“算了,既然这样,就解了丝带吧!解了有什么
要紧呢!..”
一个高亢而洪亮的声音,压倒了所有的喧噪声。
“我们严正要求你们,不要妨碍我们给这个让你们折磨死的同志送
葬!..”
不知是谁又用尖细激越的声音高唱起来。
你在战斗中牺牲了..“把丝带解下来!雅柯夫列夫,把它给切
断!”听见了拔刀的声音。
母亲闭上了双眼,等待人们的呐喊。

然而,此时声音却渐渐地静下来。过了片刻,人们像被在追逐的狼
似的骤然咆哮起来。到后来,大家都一声不响地低下了头继续朝前走,
街上只听见沙沙沙的脚步声。
然而,此时声音却渐渐地静下来。过了片刻,人们像被在追逐的狼
似的骤然咆哮起来。到后来,大家都一声不响地低下了头继续朝前走,
街上只听见沙沙沙的脚步声。
群众不知不觉地渐渐增多了,几乎要挤满了街道。群众后面,也高
耸着骑马警察的灰色的身形;徒步的警察手按马刀,在两旁走着;四处
都躲闪着母亲常常看见的暗探的狡猾眼睛,正在仔细而尖锐地观望人们
的脸。
永别了,我们的同志,永别了..
——两个姣好的声音悲伤地唱着。
这时,突然发出了一声叫喊:
“不要唱!诸位,我们应该肃静!”
在这声叫喊里,有一种感人的威严气势。
悲哀的歌声停止了,谈话的声音也轻起来。只有踏在石子路上的坚
定的脚步声,让大街之上充满了整齐而低沉的送别感。这种脚步声,渐
渐地升高了,升到了透明的天空中,仿佛第一声春雷传来的沉痛而喜悦
的余音,震动了空气。
冷风越来越硬了,恶意地把城里街道上的灰尘和脏东西朝人们迎面
吹过来,吹动着衣服和头发,吹迷了人们的眼睛,拍打着人们的胸脯,
在脚边乱窜..
在这种没有教士、没有令人心酸的歌声的肃穆的葬礼上,沉思的脸,
紧蹙着的眉头,在母亲心里唤起了一种惊慌的感觉。她的思想慢慢地转
动着,把她的感想用忧伤的话语表达出来。
“为正义斗争的人还是不多..”
她低头走着,她觉得这里葬下的好像不是叶戈尔,而是另外一个她
非常熟悉、非常亲近而又是她不能缺少的人。她觉得悲伤而且不自在不
知如何是好。她还觉得有些不安——因为她不赞成为叶戈尔送丧的人们
所采取的方法,于是,心中好像打了个疙瘩似的。
“当然,”她心想,“叶戈鲁什卡是不相信上帝的,他们大家也和
他一样..”
可是,她不想再想下去,但为了驱散胸中的痛苦,她叹了口气。
“啊,神啊,耶稣基督啊!难道说我将来也这样?..”
他们到了墓地,又在坟墓中间的那条小路上左左右右地走了好久,
最后才算走到一块满是矮矮的白色十字架的空地上。大家聚在坟墓旁
边,沉默起来。
在许多坟墓之间,活着的人们的严肃的沉静唤起了一种恐怖的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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