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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_21 马克西姆·高尔基(前苏联)

朝前走。
朝前走。
“样样都很顺利,好像做梦一样,真好!大家都想知道真理,亲爱
的,大家都是这样!好像大节日早祷前的教堂一样。..教士还没有来,
教堂里面又暗又静,很是可怕,可是参拜的人们已经都陆续来到了,..
圣像前面点起了蜡烛,蜡烛亮起来了,照亮教堂,渐渐才赶走黑暗..”
“对啦!”索菲亚愉快地回答道。“只是这儿的教堂是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母亲沉思着点了点头,禁不住跟索菲亚的话又重复
了一遍。“真好,简直叫人不敢相信..您真会讲话,讲得真好!我原
本还一直担心,生怕他们不喜欢你呢..”
索菲亚沉默了片刻后,充满怜爱地小声说道:
“跟他们在一起,人会变得单纯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谈论着雷宾和病人,谈论这几个年轻人
是多么留神听着,沉默着,他们是多么笨拙地、然而又是多么明白地用
他们对这两位女客的体贴入微的关怀,表明了他们的感谢的友情。
当她们走到田野里时,太阳已经在上升了。虽然眼睛还不能望见太
阳,可是蔷薇色的阳光已经像一把透明的扇子在空中展开了。
草丛里面,露珠发出了春天似的使人欢欣振奋的五彩光芒。小鸟们
早已经醒来了,愉快而自由地歌唱着,使大地的早晨充满了生气。一群
肥胖的老鸦也忙忙碌碌地叫着,又展开沉重的翅膀飞着。不知在什么地
方,黄鹂令人不安地唱个不停。
大自然的远景逐渐地展开了,脱掉了它丘陵上的夜的阴影来迎接太
阳。
“有时候,某一个人讲了半天,你也听不懂,除非他能对你说出一
句简单的话,那时候,就会让你豁然一下子全明白过来!”母亲一边思
考一边说。“那个病人的话就是这样。工人们在工厂里或是在其它的地
方总是受压迫的事情,我早就听人说过,自己也知道些。可是,从小就
习惯了,心里早已经不怎么感到难受了。现在,那病人突然讲了那么桩
气人又丑恶的事情。天哪!难道工人们劳作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让老板
开开玩笑吗?这是怎么说也说不过去的!”
母亲的头脑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在这件事的阴暗而无耻的光亮
里,使她明白了她从前曾经知道,但现在差不多已经忘记了的那些同一
种类的胡乱而丑恶的行为。
“可是,他们是对一切都玩腻了,对一切都讨厌了!我听见过这样
的一个故事,——有一个地方自治局的议长,当他的马走过村子的时候,
一定要逼着老百姓对他的马行礼,谁不行礼就抓起谁来。他这样做到底
有什么必要呢?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索菲亚小声地唱了起来,尽管声音不高,但她唱的歌
却像清晨一样充满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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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平静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吃惊。儿子在监狱里,她明明知道,
有严厉的惩罚在等待着他,可是每一次她想起这事的时候,恰恰与她意
志相反,她总是想起安德烈、菲佳和其他许多人。
儿子的姿态吞食了所有和他同一命运的人,不断地在她眼前长大,
引起了她的冥想;使她对巴威尔的想念无形中扩大起来,向着四处伸展
不停。这种想念像一道道纤细的、强弱不同的光线,不断地向四面分布
着,触到一切,就好像打算照亮一切,将一切集中在一幅画里,不让她
的思想停留在一件事上,不让她一天到晚老是想念儿子,为儿子担着心。
索菲亚呆了不久就走了,过了五天,她才十分高兴十分活泼地回来
了。可是,没几个钟头,就又不见她的影儿了,直到过了两个星期才又
露面。她生活的范围好像非常之广,甚至无边无际。她只是偶尔抓空儿
来看看弟弟,每次她的到来,都使他的屋子里弥漫着她的勃勃生气和动
人的音乐。
母亲也渐渐地喜欢上音乐了。
她听着音乐,觉得总有一阵阵温暖的浪头冲打进她的胸膛,涌流到
心里,于是心的跳动就变得十分平静均匀。恰如种子种在了深耕的、灌
溉得宜的膏腴之地里一样,思潮在心田里迅猛地发芽了,被音乐的力量
激起的言语,便轻而易举地开放了美丽的花朵..
然而,对索菲亚到处乱扔东西,乱扔烟头,乱弹烟灰的那种散漫脾
气,尤其是对她的那种毫无顾忌的言语谈吐,母亲却难以习惯,——这
一切,和尼古拉那平静沉稳的态度、永远不变的温和严肃的举止言谈比
起来,更显得特别惹眼。
在母亲眼里,索菲亚像个急于要冒充大人的孩子,可是看起人来仍
然是把人们当作了很有趣的玩具。
她常常谈到劳动是多么神圣,可是因为自己本身的马虎随便,往往
总是不合理地增加母亲的劳动量。她常常讲自由,可是母亲看出,她的
那种激烈的偏执,不断的争论却明明地侵害了别人的自由。她身上有着
许多的矛盾,母亲清楚这些,所以在对待她时便非常注意,非常小心,
对待索菲亚总不能像对待尼古拉那样,内心怀着一种经常不变的美好而
可靠的温暖之情。
尼古拉总是非常辛苦,每天都过着那种单调而有规律的生活:
早上八点钟喝茶、看报,并将新闻告诉母亲。母亲听他讲着,就好
像非常逼真地看见了似的,看见生活的笨重的机器,是怎样无情地将人
们铸成金钱。
母亲觉得,他和安德烈有些共同的地方。他和霍霍尔一样,谈到人
的时候并不会有恶意,因为他认为在现今这种不合理的社会里面,一切
人都是有罪的;但是,他对生活的信心不及安德烈那样鲜明,也没有安
德烈那样热忱。
他讲话的时候总是很镇静,声调像一个正直的法官,虽然他说的是
可怕的事情,但脸上仍是带着同情的微笑,不过他的目光却非常冷静非
常坚决。母亲看见这种目光,心里就明白了,这个人不论对什么人对什

么事都不会宽恕,——而且不能宽恕,——母亲觉得,这种坚决对他是
么事都不会宽恕,——而且不能宽恕,——母亲觉得,这种坚决对他是
尼古拉在九点钟准时出去办公。
这时,母亲收拾好房间,预备上午饭,洗了脸,换上整洁的衣裳后,
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书上的插图。
现在,她已经能够自己单独看书了,只不过还是非常吃力。看书看
不多大一会儿,就会觉得疲倦,字句的连贯也就弄不清楚了。可是书中
的图画却像吸引孩子似的吸引了她,——这些图画在她面前展开了一个
能够理解的、差不多可以触摸得到的、新奇而美妙的世界。大的城市、
好看的建筑物、机械、轮船、纪念碑、人类所造就的无限的财富,以及
令人目迷五色的大自然的奇观。于是,生活也就无限地扩大起来了,每
天都在她眼前展开未知的、巨大的、奇妙的事物,是生活用它的丰饶财
富和无限的美景越来越强烈地刺激着母亲的已经觉醒了的饥渴灵魂。
母亲特别喜欢看大本子的动物画册。虽然这些画册上印的是外国文
字,可是却能凭着画面使她对于大地的美、富饶和广大,有了一个非常
鲜明的概念。
“世界真大啊!”有一次她对尼古拉感叹地说。
所有的昆虫,尤其是蝴蝶,最让她欢喜。她往往总是惊讶地望着这
些图画,好奇地说:
“尼古拉·伊凡诺维奇!这是多么好看的东西啊!是吧?这种好看
的东西,什么地方都有,可是它们总是在我们身旁一飞而过,我们一点
都没在意。人们整天的只是忙忙碌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欣赏,
唉,也没有兴致。如果他们知道世界是这样丰富,有着这么多叫人惊奇
的东西,那他们可以得到多少乐趣呀!一切是为了大家,个人是为了全
体,对不对?”
“对!”尼古拉微笑着回答。
之后,他又为她拿来了一些有插图的书。
晚上,他们家里总是聚集着许多客人——白脸黑发、态度庄严、不
大开口的美男子阿历古赛·代西里耶维奇;圆头、满脸酒刺、总是遗憾
似的咂着嘴的罗曼·彼得罗维奇;身材瘦小、留着尖尖的胡子、声音很
细、性子很急,喜欢大叫大喊,说出话来好像锥子一般尖利的伊凡·达
尼洛维奇;以及一直拿自己、拿朋友们、拿他的逐渐加重的毛病开玩笑
的叶戈尔。还有其他许多远道而来的客人。
尼古拉总跟他们静静地长谈,他们谈话的题目总是一个——关于全
世界的工人。
有时候他们非常兴奋,手舞足蹈地辩论,喝茶喝得很多很凶;有时
候在他们大声谈论的过程中,尼古拉默默地起草传单,写完之后,向大
家诵读一遍,然后立刻用印刷字体将传单抄写出来。
这时,母亲总是仔细地把撕掉的草稿的碎片拾起来烧掉。
每天晚上,母亲总是为他们倒茶。她对于他们谈到的工人大众的生
活和前途,谈到怎样更迅速更有效地向工人宣传真理,提高工人的热情
等事情时的热烈情绪,都感到很惊奇,他们常常生气,各不相让地争执,
你说我不对,我说你不对,于是双方都感到生气,可是不多一刻,却又
争论起来。

母亲觉得,和他们比较起来,自己早已更深刻地了解了工人的生活。
她觉得,她对他们担当的任务的艰巨,比他们本身看得更清楚。这种感
觉使她对他们怀着一种宽容的、乃至有点忧伤的感情。正像大人们看到
在扮夫妻游戏、然而却不明白这种关系的悲剧性的孩子时的心情一样。
她常常不由自主地拿他们的话跟巴威尔和安德烈的话比较。比较之下,
她感到两方之间存在着差别、可是起初她不能懂得这种差别。她时常觉
得,这儿说话的声音比乡下还要大,她于是对自己解释说:
母亲觉得,和他们比较起来,自己早已更深刻地了解了工人的生活。
她觉得,她对他们担当的任务的艰巨,比他们本身看得更清楚。这种感
觉使她对他们怀着一种宽容的、乃至有点忧伤的感情。正像大人们看到
在扮夫妻游戏、然而却不明白这种关系的悲剧性的孩子时的心情一样。
她常常不由自主地拿他们的话跟巴威尔和安德烈的话比较。比较之下,
她感到两方之间存在着差别、可是起初她不能懂得这种差别。她时常觉
得,这儿说话的声音比乡下还要大,她于是对自己解释说:
可是母亲又常常感到,好像这些人都是故意在互相鼓舞,故意做出
激昂慷慨的样子,好像每个人都想向同志们证明,真理对于自己比对其
他人更为接近、更为可贵;别人听了不服,也来证明真理对自己是更接
近,于是开始了激烈而粗暴的争论。母亲觉得,他们每人都想压倒别人。
这种情形使她不安并难受起来,她动着眉毛,用哀求的眼光望着大家,
心里想:
“他们已经忘记巴沙和其他同志了..”
母亲总是紧张地听着这样的争论,她虽然听不太懂,可是却千方百
计地探求着言语背后的感情。她能看出,在工人区里讲起“善”的时候,
是把它当做了一个整体,这儿呢,却是将一切打碎,而且打得十分零碎;
工人区里的人们有着更深、更强烈的感情,而这儿的思想却是很锐利的,
有着将一切都剖开的力量;这儿更多的是谈论着破旧的事物。因为这种
缘故,母亲深感巴威尔和安德烈的话对她更亲切,使她更容易了解..
母亲还注意到,每逢有工人来访的时候,——尼古拉总是变得特别
随便,脸上露出温和的样子,说话和平常完全不同,既不像是粗鲁,又
不像是轻率。
“这一定是为了使工人能够听懂他说的话!”母亲推测。
可是,这种推测并不能使她安心。她不难看出,来的工人也很放不
开,好像心里受着拘束,不像他跟母亲,跟一个普通妇女谈话那样容易
而随便。有一天,尼古拉出去之后,母亲对一个年轻人说:
“你为什么这样拘谨?好像小孩子要受考试似的..”
那个人咧开嘴大笑起来。
“到了不习惯的地方,虾也会变成红色的..到底不是自己的弟兄
嘛..”
有时莎馨卡也跑了来,但她从来都不长时间地逗留。她说起话来总
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连笑也不笑。每次临走的时候,她总是向母亲询问:
“巴威尔·米哈依洛维奇怎么样——他身体好吗?”“嗳,托您的
福!”母亲回答。“没事,他很快活!”“替我问候他!”姑娘说完就
走了。
有时候,母亲向她诉苦说,巴威尔被拘留了许久,还不曾决定出审
判的日子。莎馨卡听了就锁住眉头,一声不响,她的指头却不由自主地
抖动开来。
尼洛夫娜时时感到内心有一种愿望要对她说:
“好孩子,我知道你在爱他..”
可是她却不敢把这话说出口——这位姑娘的严肃的面貌、紧闭的嘴
唇,以及事务般的枯燥的谈话,好像都在预先拒绝这样的爱抚。

母亲只好叹着气,无言地握着她伸出来的手,想:
母亲只好叹着气,无言地握着她伸出来的手,想:
有一次,娜塔莎来了。她看见母亲非常高兴,抱住她吻了又吻,然
后突然轻轻地说:
“我的妈妈死了,死了,怪可怜的!..”
她摇了摇头,很麻利地擦了眼泪,接着说道:
“我很是舍不得我的妈妈,她还不到五十岁呢,应该还多活上几年。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死了反而可以清静安逸些了。她总是一个人在那儿,
谁也不去理她,谁也不需要她,一天到晚只怕挨我父亲的骂。这样也算
是生活吗?人活着谁都指望过好日子,可是我的妈妈除了受气之外,什
么指望都没有..”“娜塔莎,您说得对!”母亲想了一想,说道:“人
活着都是指望有好日子过,要是没有指望——那还算什么生活呢?”母
亲和蔼亲热地摸抚着姑娘的手,关切地问她:“你现在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娜塔莎轻快地回答。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满脸微笑地
朝她说:
“不妨的!好人是不会孤零零地生活的,一定会有许多人跟着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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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就成了她的工作。
每月里她总有几次扮作修道女,或者装成贩卖花边和手织物的女商
贩,有时候还打扮成小康的市民或是朝拜圣地的和巡礼者,背上背了口
袋,或者手里拿了皮包,在全省范围里到处奔波。
不论是在轮船上、火车里,还是在旅馆、客栈里,她的态度总是镇
定自若、落落大方。她总是先去跟不认识的人攀谈,她那善于交际的、
亲切的谈话,以及见多识广十分自信的态度往往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可
是她毫不害怕也毫不在乎。
她喜欢跟人谈话,喜欢听他们讲各自的生活和满腹的牢骚与不满。
每逢看到人们有强烈的不满的时候,她心里就充满了喜悦,因为这种不
满一方面能反抗命运的打击,一方面对心里早已构成了的问题紧张地寻
求着解决的办法。
在她眼前,越来越广泛地、多样地展开了那种为了养家糊口而在挣
扎的那种忙碌不安的人间生活的画面。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清清楚
楚地看见要欺骗人、剥削人,千方百计为自身的利益而压榨别人、吸干
别人鲜血的那种残酷无耻的,明目张胆的勾当。
她也看出,地上的物产虽然非常的丰饶,可是老百姓仍旧非常贫困,
围着那无数的财富去过着挨饿的生活。城市里有许多个教堂,教堂里堆
满了上帝用不着的黄金和白银,可是在这些教堂门口,讨吃要饭的男男
女女都在那儿可怜巴巴地颤抖着,徒然而无奈地等待着过往的人们动了
恻隐之心往他们手里扔上一个小铜子儿。
说实话,从前,她也曾经看见过这种情形——金碧辉煌的教堂和神
父那织金线的袈裟,乞丐的破陋住屋和他们褴褛的衣衫;可是从前她老
是觉得这些都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但现在却知道这是不能容忍的,对穷
人来说是莫大的侮辱。她知道,教堂对于穷人,应该比对于富人更为接
近、更为必需。
她从画着基督的图画上和关于他的故事里,知道了基督是穷人的朋
友,穿得很朴素。可是,在穷人们来找他寻求安慰的教堂中,她看见,
他却被无耻的黄金和那在贫民前面夸耀般闪闪发亮的绸缎所束缚着。这
时,她就不由地想起了雷宾的话:
“借了上帝的名义来欺骗我们!”
于是,她祈祷的次数不知不觉地减少起来了。
然而,她却越来越多地想到基督,想到有些人,他们虽然不提到基
督的名字,甚至好像不知道基督,可是在她看来,好像他们是在遵照基
督的教训生活着,而且和基督一样,也将大地看作了穷人的王国,也想
将地上所有的财富平均分给穷人。
她在这方面想得很多,这种思想逐渐地在她心里成长、加深,并包
容了她的一切见闻,用它匀称安详的火光普照整个黑暗的世界,整个生
活和整个人类。
她觉得,她一向用一种不很明确的爱——恐惧和希望紧密地联合

着、感动和悲哀结合着的一种复杂的感情——爱着的基督,现在和她更
靠近了,而且和从前的基督完全不一样了。基督变得更崇高,对她更容
易理解了,基督的脸好像也变得更愉快、更光明了,好像,基督受着人
们的热血的灌溉(人们往往是为他慷慨地流出热血,却谦虚地不说出他
们的难友的名字),真的复活了。
着、感动和悲哀结合着的一种复杂的感情——爱着的基督,现在和她更
靠近了,而且和从前的基督完全不一样了。基督变得更崇高,对她更容
易理解了,基督的脸好像也变得更愉快、更光明了,好像,基督受着人
们的热血的灌溉(人们往往是为他慷慨地流出热血,却谦虚地不说出他
们的难友的名字),真的复活了。
“这样到处走走,多看看,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晚上,她常对
尼古拉这样说。“使你可以知道,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儿。老百姓已经
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们受着屈辱,在那里奔波劳作,可是,有谁过问
他们到底愿意不愿意呢?他们是在琢磨着,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呀?为什
么要压迫剥剥我们?地上的东西很多很多呀,为什么我们要挨饿呢?世
界上到处都有知识,为什么我们是愚笨无知的睁眼瞎呢?慈悲的上帝看
人是不分贫富贵贱,一律都当成他的孩子的,他究竟在哪里呢?人民因
为不满自己的生活,渐渐就激愤起来,——他们感觉到,要是他们再不
替自己打算打算,那么这不合理不公平的生活就会把他们闷死!”
母亲心里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内心有那么一种渴切而执著的愿望
——就是想用自己的话向人们说出生活的种种不合理的现象;有时候她
竟很难抑制住这种愿望。
尼古拉每次看到母亲看插图的时候,总是微笑着给她讲些个非常美
好又不平凡的事情。她被这种大胆的工作吓得半信半疑不知该说什么
好,于是惊讶万分地问尼古拉:
“这样的事当真能够成功?”
于是,尼古拉就执拗地、带着对自己预言的真实不可动摇的确信,
隔着眼镜用和善的目光望着她,向她讲述未来的事情。
“人的愿望是没有限度,人的力量也是用不尽的!可是,世界在精
神方面的发展,还是非常缓慢的。因为现在每一个人如果要使自己得到
解放,需要积蓄的不是知识,而是金钱。可是,假使人们能够克服自己
的贪心,能够摆脱强制劳动的时候,那么..”
她对尼古拉的话能够完全理解的还是很少。然而,对他的那种显示
出他的坚决信念的感情,她却逐渐地能够理解了,因为这种感情令他的
言语有了生气。
“世界上自由的人太少,这就是它的不幸!”他说。
这是她能理解能明白的事情——她认识一些完全没有贪心和恶意的
人,她懂得,假使这样的人能够再多些,那么生活的黑暗狰狞的面目就
可以变得比较亲切,变得比较和善、比较光明。
“人们非要违反本来的意志,变得残酷无情不可!”尼古拉忧郁地
说。
母亲一下子想起了霍霍尔的话,于是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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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问:
“会不会是巴沙?”
“也有这种可能。”尼古拉耸耸肩膀,说道。“可是怎样帮助他躲
藏起来呢?现在到哪儿去找他呢?我方才在街上各处走了一遍,心里
想,或许可以碰到他?这当然是很笨的,可是总得想个办法才好呀!我
再去走一趟..”
“我也去!”母亲高喊了一声。
“您到叶戈尔那里去,或许他能知道点消息。”尼古拉边说边一溜
烟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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