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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 赝作

_22 樱庭一树(日)
背后传来道节与其他男人说话的声音。
穿过庭园,主城映入眼帘。
浜路发现小窗上有道血迹垂落,便蹬地纵起,从小窗滚落屋内。
她来到一个到处都是纸门的房间,豪华绚烂的纸门上,有着用金粉及黑、银颜料绘成的凤凰、鹤、富士山及异国美女图。她狠狠地用力拉开门,将露出不祥微笑的女人脸孔分成两半,来到松廊。
无止尽的长廊上有斑斑血迹。
「你是谁?」
男人们见到潠路,于是厉声喝问。
「呃、我……」
浜路扛好猎枪,一脸严肃地说道: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是路过的,呃……猎师……」
「啊?」
「呃,因为……有只伏跑到这里来了,我正在追赶他。失、失礼了。」
浜路低头致意,有如野生的风一般跑过松廊。
只见她咻一声拂动男人的裤摆,转眼间消失无踪。
男人们愣了一愣,随即诧异地面面相觊。
「奸……」
「奸细……」
「没错,是奸细……吗?那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但是她说她是猎师,听起来怪可怕的,还扛着枪……」
「……果然是奸细!」
他们总算回过神来,大声呼救。
「对不起。伏来了,你们快逃!」
浜路循着血迹疾奔,冲进一个满是贵妇人的大房间。
然而。
「啊!」
「不要!」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掩过浜路的声音。只见梳着两手髻、身穿睡衣的侍女东投西窜,看来信乃已经闯进来闹过一阵了。只是不知是伏的血?或是这里也有人受伤?地上有血迹,血腥味扑鼻劈二来。
这里是称为大奥的后宫。
禁止男人进入。
浜路环顾四周,找到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标致女孩问道:
「喂,是不是有个身穿女装、脸化血妆的怪男人来过?」
「来过了。」
女孩一面发抖,一面指示方向。
浜路笑着点头道谢,再度拔足疾奔。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纸门后头之后,女人面面相觑,小声互问:「她是……?」「不知道……」
然而寂静只是暂时的。
纸门再度打开,这回是叫着:「浜路!」的道节打头阵,与一群粗鲁无文的赏金猎人一起闯了进来。女人们再次尖叫逃窜。
「到哪里去啦?喂,你可有看见一个扛着猎枪、年龄和你差不多的女孩?」
道节询问方才的女孩。
这回女孩满怀戒心地皱着眉头问道:
「……大叔,你和刚才那个女孩是敌是友?」
「当然是友。我可是她如假包换的亲哥哥。」
「那我就告诉你……她往那里去了。」
道节露出和刚才的浜路一模一样的柔和表情,点头道谢,笔直冲向女孩指示的方向。
其余的男人也紧追在后。
外头又响起护卫的哨声及震天价响的脚步声。
女人们又吓得一齐尖叫:「啊——!」「不要——!」
此时,现八也爬出洞穴,奔驰于夜晚的庭院之中。
他抽动鼻子,追寻佩带村雨丸之人。月亮照耀他不祥的庞大身躯,雪也濡湿了他。
「在哪里……」
他的声音依然低沉。
雪地上的现八足迹起先只有双脚,中途变成四脚着地的伏脚印,直朝主城而去。
「有奸细!」
「站住!」
一群男人叫着跑来,现八如同野兽般纵身一跃,扑向他们,咬断他们的咽喉。男人们无声无息地倒下,现八连瞧也没瞧上他们一眼,动着鼻子嗅了一嗅,又朝着主城跑走了。
雪冷冷地堆积。
冬夜即将过去,天空深处依然呈现深蓝色。
浜路终于在信乃穿过主城、逃经被雪染白的庭园之时,发现他纤瘦的背影。
血滴在凌乱的黑白衣服上描出滑稽的图样,散乱的黑发仿佛马鬃一般飘渺摇荡。信乃穿着黑白衣服用四只脚奔跑的身影看来又细又长,活像一只线条优美的大狗,教人有种见到异国珍犬行走雪地的奇妙感觉。
他发现浜路的气息,回过头来。
转动脖子及眨眼的方式已经不像人类,而是野兽。状似血泪的红色斑纹看来十分可怕。
浜路和他四目相接,立刻举枪瞄准。
——砰!
枪声响起,信乃又嗷叫一声,往后倒仰。不知他是中弹,或者只是吃了一惊。
他再度奔跑。
笔直地跑向闪着黑色与金色光芒、屹立不摇的巨大天守阁。
「可恶,别想逃!」
浜路撩起衣摆,把枪扛在肩上,拔足疾奔。
背后传来男人们的声音,但是她顾不了那么多。
天守阁又暗又大。
里头鸦雀无声,冷得快结冻了。在看不见血迹的黑暗之中,浜路只能依靠鼻子往上直奔。她发现通往上层的楼梯,便三阶并作一阶往上爬。
野兽的气味引诱浜路,这场狩猎正值高潮。有时猎人与猎物之间会产生奇妙的连系,纵使猎物逃脱,味道也会诱导猎师,告诉他该往哪边去。野兽的身体抗拒着:我想被你猎捕,但又想逃。猎师的心也在挣扎:我怜爱你,却又想猎捕你。
浜路猎捕信乃,同时感到恐惧。她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情,只能用力奔跑,甩开杂念,犹如登山一般,一路被引上天守阁。
「……浜路!」
远远下方传来道节的声音。
「我在这里,哥!」
浜路叫道,但是她不知道哥哥有无听见。
她一路奔跑。
奔跑。
奔跑。
终于来到天守阁顶端,狭窄、阴暗,江户中最接近天的地方。
第一卷 十七 浜路与信乃于天守阁大眼瞪小眼之卷
「……站住,小子!」
道节正要追着妹妹爬上天守阁,背后有人叫住他。
道节暗想:反正又是哪个赏金猎人吧。于是也不答腔,只是加快脚步。
此时一个男人迅如疾风,从后逼近,抓住道节的衣襟,狠狠将他摔到墙上。
道节又惊又怒,无声地忍着痛楚,片刻之后,方才睁开眼睛。
聚集周围的赏金猎人原本想开口关心:「你没事吧?」「喂,道节。」却反而咽下口水,陷入沉默。
他们窥探着另一个男人。
男人——现八盘着粗壮的手臂,瞪视道节。如小山一般高大的身躯及凶神恶煞的胡须脸。两个威武的年轻人——道节与现八相互对峙,年纪和体格看来极为相仿。
不过从现八单手摔出人高马大的道节一事看来,现八的体能显然远胜于常人。其他男人退后了一、两步,提心吊胆地围观。
现八缓缓地将手放上长刀。
「把我的村雨丸还来。」
「什么?」
「就是你身上那把刀。」
道节不敢大意,回瞪对手。
他慢慢起身,把手伸向自己的长刀。
周围的男人默默看着两人。
道节与现八。
赏金猎人与伏。
两个大汉怒目相视,同时踏出一步。
此时,天守阁顶端……
天色将明,四角小窗中微微射入了白光。
月亮仍可看见,但已经变得相当淡了。
转眼间便会消失于早晨。
浜路踏入一步,发现信乃在白光照耀之下,趴在地上。他像白蛇一样缩成一团,大力晃动肩膀喘气,痛苦地瞪着地板。
「干嘛?」
浜路忆起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感到困惑,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不逃啊,公伏?」
信乃没有回话。
他只是从薄唇中吐出长长的舌头,不断喘气。
虎牙从嘴唇深处露出来,瞬间绽放可厌的光采。
浜路按捺不住,又问道:
「你该不会要说你的寿命将尽吧?冻鹤太夫那晚也是这么说,从百段梯最上层的房间一头栽下了肮脏的齿黑水沟里……」
「……寿命将尽?」
信乃怒气腾腾地回应:
「你少乌鸦嘴了,猎师浜路。我、我……」
他晃着纤细的肩膀。
苍白的胸口和以公伏而言显得过瘦又过分光滑的脚从凌乱的衣物中露出:
「我的确是伏……已经十八岁了……的确寿命将尽。不过在这世上还有许多我没看过的物事。」
浜路那张娇小可爱的脸上突然出现阴霾。
「怎么?什么物事你没看过?」
信乃抽动单边脸颊,自嘲地笑了:
「哈哈。比方说,我还没看过北国的冬天。从前和我有过露水姻缘的女孩是北方人,她常在枕边对我游说故乡高如仓库的积雪,以及用积雪盖成小屋,在屋中放上火盆,两人一起互相取暖的夜晚有多么幸福。还有,我也没看过南国的夏天。那里结了许多我们从未吃过的奇珍异果,只要吃上一口,便会心荡神驰,变回小孩。还有、还有……」
信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不知何故,他的模样看来不像人用双脚站立,反倒像是四足野兽生疏地学站。他的双手摇摇晃晃,活像为了寻找支撑点而晃动前脚。他用着悲伤又恼恨的眼神怒视浜路:
「我想看远方的海,想看夕阳照耀之下如火燃烧的山。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浜路一面举着猎枪,一面问道。
信乃恨恨地望着她说道:
「毛野看见的月光。」
「月光……」
「不是他出生时看见的月光,而是他被官差追赶,逃回店里,握住雏衣的手抬头一看时……在雏衣脸上看见的奇异光芒。我看过男男女女的各种面貌,在舞台上也扮演过各种角色,可是、可是,我活了十几年,却从未看过那种光芒。」
「嗯。」
「我不曾像毛野那小子一样……」
「信乃。」
「打从心里爱人。老实说,我不在乎任何人,但我不愿就这么死去……」
「不过你还是得死。因为你是伏,而这里有个猎师。」
浜路毫不迟疑地瞄准信乃。
信乃痛苦地皱着苍白的脸孔问道:
「那么你看过吗,猎师?你看过月光吗?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小浜路。」
「我……当然没看过……因为我还是小孩。」
浜路微微地红了脸。
他们四目相交,浜路又感受到某种共通的物事流动于一人一伏之间。
浜路重新架好枪。
见状的信乃虚弱退后。
他靠在四角小窗,喃喃说道:
「再说,我……」
「什么?」
「还没让异性帮我生下小狗,连一只也没有。逃到京都的现八说不定已经找到了一只漂亮的异性,在她的肚子里留下伏种。亲兵卫再过几年,或许也能变成一只风流万千的公伏,替伏开枝散叶。」
「嗯。」
浜路举着猎枪,一步步靠近。
此时,奄奄一息地倚着小窗的信乃突然睁大眼睛,充满泪水的白眼如同魔物一般闪着红光,张开的嘴巴露出锐利的虎牙。莫非他要咬我?浜路的咽喉登时发寒。
浜路毫不迟疑地举起枪,抵在信乃苍白的胸口:
「这些事和我无关。我是彻头彻尾的猎师,在山里是靠打猎维生,来到江户自然也不会改变。既然你是伏,我就得猎捕你。」
「啐。你果然这么说。」
信乃用着如狗勉强用双脚站立的姿势,摇摇晃晃退了几步。
风咻咻地刮着。
举着猎枪的浜路将手指放上扳机。信乃用狡诈的眼神望着她的手指说道:
「唉。所以说,无论如何,我……」
「废话少说,觉悟吧。」
信乃垂下头,活像是断了脖子。
下一瞬间。
「还没打算要死!」
他突然恢复活力,细长的眼睛闪着不祥的红光。
信乃毫无征兆地一跃而起,浜路倒抽一口气。
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枪声轰隆响起,应该命中信乃的肩膀,不过……
跃起的信乃晃了一晃,便从小窗滚落,消失无踪。
浜路扑到窗边往下看。
黑瓦屋檐的彼端,是遥远得教人目眩的地面。浜路的眼前浮现信乃有如白鸟一般展翅落下的幻觉,和冻鹤摊开双手落入齿黑水沟的妖艳身影在脑中重叠。
浜路险些出声呼唤信乃,但仔细一看,眼前什么也没有,只有即将天明的天空绽放刺眼的光芒。
此时。
有人狠狠地踢了浜路的后脑一脚。
浜路的身体登时一斜,从四角小窗掉下去。
她摊开双手胡乱挥舞,连叫也叫不出声,只能一筹莫展地往下掉。
眼冒金星。
风声在耳边飕飕响着。
啊,很久很久以前,在深山中的安房国,伏姬就是这样跳下吊城天守阁。浜路想起《赝作·里见八犬传》中的奇妙故事。
当时伏姬的下方是米袋,因此安然无恙,不过现在自己短暂飞翔之后,只会摔落地面……
就在浜路仰卧空中,摊开双手落下之际……
看见信乃像只静止的白鹭,弯着双手双脚,坐在天守阁以黑、金两色装饰的庄严屋檐上。
苍白的身影看来既悲伤又寂寞。
可恶,信乃这小子装作掉下来,其实灵巧地躲到屋顶上,趁我从窗户探头时给我一脚。发现此事之后,浜路气得直咬牙。一想到自己猎伏失败,过去从未感受的强烈悔恨涌上她的胸口,令她觉得心灵大受伤害。
不过那也只是刹那间的事。
因为飘浮一阵过后,她将掉落地面,摔成烂泥……
第一卷 十八 正义之刀,村雨丸复活
刀才刚离鞘,道节便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他惯用的长刀,似乎有股巨大的力量,还有种温温黏黏的奇妙触感。仿佛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态之下触碰恶心的生物一般,教人毛骨悚然。
脸上的肌肉,不,肌肉深处的头盖闪过一阵钝痛。道节知道自己的表情——不,是整个五官完全变样。
道节的变化,提心吊胆观战的众人看得更加清楚。
道节握刀的右手宛如空间扭曲一般,黑漆漆地扭动,他的身体似乎变得比原来大上一圈,表情也变得剽悍英勇,眼神不带半点迷惘,完全符合猎杀所有秩序之敌及野兽的身分。正义之刃,谁与争锋——
现八又靠近一步。
道节点了点头,无暇迟疑地拔出刀来。
「喔!」
刹那之间,村雨丸仿佛拥有意志,打算斩杀现八一般,绽放耀眼光芒,笔直地飞向前去。刀一出鞘,便因为找到猎物而欢欣鼓舞,活力十足地直攻现八的脖子。
道节大吃一惊,倒抽一口气,随即又冷静下来,以肩膀及手臂制住刀身,踩住了脚。
若不这么做,他便会被长刀拉去攻击现八,同时也会被现八挥落的刀砍中身躯。
围观的赏金猎人不明就里,只是惊讶地看着两人。其中有个人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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