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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 赝作

_17 樱庭一树(日)
「果早就发生了。说来遗憾,我和你所在之处,是在因果循环之后——故事早已结束的世界。你是在一切结束以后,才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来到江户。」
「什么意思?」
信乃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
他低声说道:
「果发生在今年夏天。我们伏向来散居各地,但在偶然之下发现彼此的存在,聚在一起。到了后来……」
他从衣袖中拿出玻璃瓶——装着琥珀色液体和蓝紫色圆形物体——怀念地贴在脸上。
「知道祖先的事以后,大伙一同前往安房国,进入伏之森。」
「喔?」
「那一刻就是因果的果。没错,我们漫长的故事总算结束了。」
啪沙、啪沙……
冰冷的地下水渗入鞋中,弄湿两人的脚。
两人同行于地下道,好像被吸入深渊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不祥的黑洞。
不知浜路的心境有何变化,只见她迟疑地吸了口气:
「说来听听吧。」
她小声说道。
抬起脸来,笔直望着信乃:
「说说你们那年夏天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那对你而言,只是猎物之间的无聊故事而已。」
闻言的浜路一时语塞,却又转向一旁说道:
「……哎呀,只是消磨时间。现在这么安静,夜晚显得多冷清、多可怕啊。」
「哼。」
信乃低下头来。
如此这般,浜路走在江户下方的兽骨状漆黑地下道,倾听伏叙述伏之森的小故事。
「事情的开端是……」
「嗯。」
信乃起先说得不太顺畅,但是逐渐变得畅所欲言。浜路走在黑暗之中,时而点头,时而附和,专注地聆听信乃的话语。
——以下便是他口述的故事。
第一卷 信乃的故事「伏之森」
事情的开端是毛野那小子的恋爱……什么?你问我什么是恋爱?猎师浜路,你几岁了?你说才十四?都十四了,早该懂了吧。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算了,我就简略带过,你自己体会吧。
毛野是外地来的孤儿,自十岁起便在日本桥的一个大商家里工作,没人知道他打哪来的,父母是谁。不过这种人在江户并不少见。咦?什么?你傍晚才去过那家店买东西?买了腰带、髪簪和木屐?你?为什么?啊,原来如此,俗气的猎师毕竟也是个姑娘。不过既然买了就拿出来用吧。瞧你还是一样浑身脏兮兮的,雌雄莫辨。
是啊!那家店很大。嗯,那一带商品最齐全的店就是那里。毛野在店里是最卑贱的一个,地位就和把打杂的打扁烫平之后差不多。
白天的他勤快干活,到了晚上,狗血便会不自觉地作祟。他和野兽一样矫捷,轻轻一跳便跨过木门,消失在夜晚的街头。去妓院?不,他比较常去赌场。他不但向人借钱,还打架闹事,有时为了筹措赌金,便跑到小店家威胁老板娘,抢夺钱财,真亏他没被抓去关。就连他那些酒肉朋友也常批评他,说他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那一阵子,我也在赌场遇过他几次。当时我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黄毛小子居然脱了上衣在玩花牌,心里还很惊讶。他很黏我,总是信乃哥、信乃哥地叫……说什么觉得我就像他的哥哥,故作亲热地往我身上靠。我觉得他的感情倒也不假,只是我一不留神,怀里的钱就被他扒走。他的个性很火爆,只有干坏事时才变得轻巧灵敏,偏偏又挺讨喜,教人没办法打从心里讨厌他。说归说,他这种劣根性实在没人治得了。当时毛野那种好勇斗狠的模样最符合伏的本色。
「我是被凌虐长大的,没父没母,也没兄弟姐妹。」
有一回我们输个精光,一起落魄地离开赌场。那小子在路上沉着稚气未脱的脸对我诉苦。
「所以你是孤儿?和我一样。当戏子,孤家寡人比较轻松。不过你在大商家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
「打从十岁起,就老是挨掌柜的打。他似乎不把我当人看。掌柜平时是个稳重的人,大家都很敬爱他,老板也有意将大小姐许配给他,把店传给他。可是有一晚,我瞧见他一脸诧异地歪着头,跟副掌柜说:『不知为什么,我老觉得对毛野干什么事都不打紧……』他明明是个温和的人,但是太阳一下山就对我又踹又打,其他人也视而不见。我害怕夜晚,所以才这样到处放荡、赌钱、打打杀杀……全都是为了逃避和掌柜两人独处的可怕夜晚。」
「这是哪门子的好人?毛野,换作是我,才不会到外头胡闹,会直接要了那家伙的命。」
「我做不到。」
毛野摇摇头,柳树也一齐摇晃,轻拂我的脸颊。不知何故,那种奇妙的触感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我很敬重他的。」
「什么?他可是每晚打你踹你耶?」
「但是白天时人很好。再说他是店里最重要的人,和我这种货色不一样。」
这时,有个三十出头、看来和蔼可亲的酒醉武士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毛野毕恭毕敬地弯腰说道:「哎呀,武士大人,这么晚归啊?」只见他贼赃一笑,与武士擦身而过之际,居然用小刀剃向武士的心藏。
没有丝毫犹豫。
如疾风一般杀了人。
毛野迅速地探过静静倒下的武士怀中,夺走他的长刀,接着又快动作拔出小刀。
接着若无其事地说道:
「快逃吧,信乃哥。」
撩起衣摆便跑。
平时的他看来俊俏风流,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美男子。但是当时逃跑的背影却像蒙尘一样穷窘,弯腰驼背的样子显得凄凉又寒酸。我突然能够理解掌柜每晚忍不住踹他打他的心情了。
那种感觉真是讨厌。
弯过转角之后,毛野总算松了口气。
「信乃哥,我啊……」
他喃喃说道。
「怎么了?」
「我只要一看到长得和蔼可亲的大人,就会忍不住夺去他的一切。这个毛病大概是从我十二、三岁时开始。我在十岁那年冬天去大商家工作,挨打受骂了三年多,才发现自己比常人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后来我就每晚到外头游荡,发泄闷气……有时候没钱玩乐,便杀人夺财。」
「所以我说既然掌柜打你,你就打回去啊,毛野。」
「别的事都行,唯独这件事办不到。」
毛野又摇了摇头:
「他是个好人。」
掠夺者与被掠夺者。
打人的人与挨打的人。
伏这种生物有时是前者,有时堕落为后者……喔?太难懂了吗,浜路?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和你差不多大。总之,一样米养百样人。
哇!怎么,你在哭啊?难怪那么安静。什么?觉得他从小被打到大,很可怜?你虽然是孤儿,还有外公陪伴?不过,什么……还是不该杀人?那倒是。
唉,原来你也是个无聊的……好人。
真是的,害我浑身不对劲。
好了,回头来说毛野吧。
他是在十七岁的夏天初尝爱情的滋味。
那天晚上,毛野又惹事生非,用小刀刺死人,满身血腥味地逃回日本桥。
那天官差追得特别紧,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总算跑回大商家后门。但是好死不死,他出门前明明事先开好后门,当晚后门却是关着。
他只好慌慌张张爬上去。此时木门上边探出一张白皙脸蛋。
毛野大吃一惊,滚到地上。
那张娇小的脸蛋顶着一头披散的乌黑秀发,还有两只温柔的眼睛和一张樱桃小嘴。
原来是老板的独生女——雏衣。
雏衣此时十四岁,长得相当标致,平时梳着银杏髻的黑发上总是插着各式发簪,每天要换三次奢华腰带。随着季节不同,指甲的花色也不同,有时是花,有时是鸟,有时是富士山……每天都穿着各种不同的衣饰坐在店里正中央的钱箱上,用来向客人宣传商品。因为她身上的饰物琳琅满目,太过耀眼,毛野根本没仔细瞧过她的样貌。而雏衣对毛野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常挨骂的无名小伙子。
然而这一夜——毛野散发血腥与罪恶的危险气息,雏衣也洗尽白天时的装扮,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浴衣,披头散发,诧异地睁大那双温顺的眼睛。
他们互相凝视瞬间。
接着远处传来追兵的声音,雏衣讶然问道:「哎呀,有人在追你?」
「是啊。可是门打不开。」
「抓住我,我拉你上来。」
原来雏衣当时爬到木门上赏月。
这个女孩虽然是老板的独生女,其实是小妾生的,由于正室生不出孩子,才在十岁那一年领养过来。她的生母是净琉璃师傅,虽然漂亮,个性却很冲动,年纪轻轻就过世了。老板打算替她招赘,把店传给女婿。先前提到的掌柜就是女婿候选人。
雏衣遗传死去的母亲,乍看之下温柔可爱,其实性子很冲动。她刚来的时候年纪还水,当时正室不知对她做了什么,她一怒之下,居然——
——喀!
狠狠咬了正室的脸一口,留下一道小小的齿痕。正室吓得花容失色,从此以后不敢再招惹这个小姑娘。
听说老板从前也常被雏衣的母亲咬。
大小姐说要拉自己一把,毛野无暇犹豫,便紧紧握住她伸出来的自皙手掌。
几天以后,毛野在赌场遇见我,便拿这件事来问我。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什么感觉?」
「明明没什么事好生气的,却觉得满肚子火,就像尾巴烧起来似的,很想扯开嗓门对着夜空大叫。」
「那是情。那是爱。」
「……不,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毛野摇头,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和从前说掌柜是好人时一样,带着悲伤。仿佛空气全从脸上跑出来。我知道他撒谎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呐,信乃哥,这话可能没人相信……我无父无母也无兄弟,照理脱应该什么记忆都没有……但是我却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你娘的长相?」
「不是,我完全想不起我娘的模样,我想我一定刚出生就和她分开了。我记得的是出生时的景色。周围充满不祥的血腥味,我的哭声就像着火似地一发不可收拾,响彻四周。不久之后,有双大手把我泡在热水里……当时的我隔着敞开的纸门,看见又圆又白的月亮。当时是满月,肯定错不了。」
「喔?」
「这就是我过去唯一的记忆。我一直把当时的月光当成心中的宝贝。」
「那又怎么样?」
「那一晚,我握住雏衣的手,抬头望着她那张小脸……和我出生时见到的白月散发着同样的光芒。」
「原来如此。」
我最怕这种正经八百的话题,连忙泼他冷水。
「可是毛野,大小姐将来会和掌柜成亲,继承家业,根本没有你出场的机会。你不过是那个掌柜『好人出气筒』,每晚都得挨打受骂,和小孩没什么不同。」
毛野已经十七岁,个头和五官都是大人样,却还在挨掌柜打。
然而那一晚的毛野眼神和平时截然不同:
「这和那是两码子事。我只要一想起雏衣大小姐,明明没长尾巴,却有种尾巴烧起来的痛苦感觉。我相信大小姐也有这种感觉。她拉我上去时,我们俩一起从木门摔下后院,当时她凝视着我的眼神有如火焰旁边飞舞的火花。」
「话是随你说的。」
「是真的。事到如今,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现在的感觉,仿佛整个江户只剩下我和大小姐两个人。店铺、老板和掌柜,我都不管了。我只想立刻把她抱入怀中,占为己有。」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浜路。
伏就是这样,不管世俗的眼光。因为我们活不到二十岁。
当然,那小子当时还不知道自己是伏。只是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
没过几天,毛野真的把大小姐占为己有。
自从月夜相遇的那一晚,毛野就对雏衣魂牵梦萦,而雏衣似乎也一样。据说她爬到木门上赏月,发现路上的毛野,出声叫他的那一刻,胸口就已经痛得受不了。
白天,雏衣穿着沉甸甸的衣装坐镇在店中央,毛野只能从门阶偷瞄那个俏丽的模样。夏天天气热,汗水从下巴滑落,他却只能在一旁咬牙切齿干瞪眼。
不过他们还是找机会说话。年轻人进展得很快,几天之后,雏衣谎称「要去稻荷神社参拜」,巧妙地甩掉随从。毛野也装作出门采买,两人相约在城郊的茶室幽会。
毛野和雏衣都生得白白净净,脱下衣服之后都很纤瘦。
幽暗茶室的圆窗之外,蝉儿发狂似地猛叫。
阳光皓白。
汗水直滴。
两人张开嘴巴,吐出长长的舌头,哈哈喘气。
雏衣看见毛野满布新伤旧痕的身体时,起先大吃一惊,后来满是怜惜地抚摸他的身体。真是暴殄天物。只可惜任凭她再怎么摸,疤痕也不会消失……猎师浜路,你干嘛脸红?你对我说的话好像有意见?喔,你又要说一些温柔善良的话语。别说了,你别说话。
他们擦干汗水起身后,毛野在雏衣可爱的右肘上发现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说来不可思议,那和毛野背部正中央的一模一样,看来就像八瓣牡丹。
雏衣见了也大吃一惊。
「啊!」
她发出大叫,毛野一把抱住她:
「这下子我越来越觉得咱们不是非亲非故了,大小姐。」
毛野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过他们不能在茶室里久留。雏衣决定先一步回家,谎称她和随从走散以后迷路。他们独处的时间只有短暂片刻。雏衣用着仍在鼓动发热的手穿好衣服,匆匆忙忙离去。毛野停留片刻之后,也慢慢踏上白色阳光照耀的炫目大路。
他满足地伸个懒腰。
接着又打个大呵欠,像是刚吃完美食舔舔嘴角。他大概是困了,眯起细如一字的眼睛。
他以采买名义出门,不买些东西回去会引人起疑,于是弯腰驼背,快步走了起来,他走到一座架在河上的圆木桥前,发现那里立着前所未见的大告示牌,许多人驻足观看,大声议论。
毛野也忍不住停下脚步。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人家都说火灾和打架是江户的特产……」
「哈哈,不是火灾也不是打架,小兄弟。」
毛野硬生生拨开人群,挤到告示牌前自言自语,有人听见了,便如此回答他。
「那是什么?罪人啊?」
「嗯,意思差不多。」
「意思差不多?」
「——是伏!」
时间停止了。
知了、知了,蝉叫声格外吵杂,无风的夏日又闷又热。毛野来到最前方,眯着眼仰望巨大的告示牌。
好几年前,伏在江户和京都就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凶暴且来历不明的犬人,杀人夺财,奸淫妇女,怀有可怕兽性的罪人。然而知道他们真面目的人并不多。官府虽然从春天起开始悬赏伏的首级,但是为了避免动摇人心,刻意隐瞒详情,搞得谣言满天飞。快报或滑稽小说描绘的伏都是狗头人身,尾巴从衣摆下露出,活像没能成功化为人形的笨狸猫。
然而这一天。
官府发布的告示牌仔仔细细地写着伏的特征。
上头如此写道:
·皮肤白,眼睛细,如狗一般惹人喜欢。
·身手矫捷,如狗一般善跃。
·嗜血,如狗一般残忍。
·身上有牡丹花状印记。
啊!毛野惊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小兄弟怎么啦?你脸色发青喔。」有人问道,但毛野没有气力回答,只是瞪大细长的眼望着告示牌。
无父无母,在大商家掌柜的轻蔑之下长大的毛野越是成长,体内深处的血越是沸腾。赌金、女人、路人的性命……只要是想要的,即便双手染血也要占为己有……这样的灵魂究竟来自何方,他终于明白了。
「我……原来我是伏?」
他想起晚上偷溜出门和酒肉朋友一起喝酒,拿滑稽小说来取笑解闷时所看见的可笑犬人插画,双腿不住地打颤。
「我,我……我……」
他摇摇晃晃过桥,连续撞了好几个路人,也不道歉。「喂,小子!你撞到我的肩膀啦!」一个威武的男人揪起他的衣襟,却被他反手一拳,击倒在地,一个小孩被他踢倒,吃到一半的糖掉到地上,难过地哇哇大哭,又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我……」他的呻吟声又细又悲伤。
蝉儿在某处鸣叫。
「我一直在忍耐,无论是被掌柜责打的诡异夜晚,或是血气旺盛、不同不快的夜晚。可是原来我不是人?难怪掌柜会说:『我老觉得对毛野干什么事都不打紧……』因为我是……狗。」
他摇摇晃晃地仰望天空。
「啊……」
呻吟一声,又突然停下脚步。
「雏衣?」
刚才与他肌肤相亲的女孩,年仅十四的商家小姐。他想起雏衣的手肘也有个可爱的牡丹花状印记,忍不住捂住嘴巴。
「……她也是伏?」
毛野喃喃说道。
早逝的净琉璃师傅生下的孩子,母女都一样个性冲动,十岁时还曾狠狠地咬伤了欺负自己的后母……
几天前才坠入爱河,今天中午便将她抱在怀中,为所欲为……
在彼此的裸体上找到同样的图案,高兴地抱在一起,认为对方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不过是一刻钟前的事。
所谓从天国坠入地狱,正是如此……
毛野发现此事之后,连忙卷起衣摆,直奔日本桥。他顾不得采买,总之得先赶回店里。
毛野的印记是在背部正中央,知道的人应该不多,顶多就是脱衣服玩花牌的伙伴曾经看见。但是雏衣不然,她是在右手肘上,很容易被人瞧见,更何况她每天都像娃娃一样频频更衣,坐在店的中央。
「雏衣!雏衣!」
他发挥狗的一心一意,直奔店门,长长的舌头一面喘气,一面流下汗水与口水,然而当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店里之时,已经太迟了。
只见掌柜凛然矗立,雏衣则拖着沉甸甸的衣摆,退到门边。两人大眼瞪小眼,活像时间停止了一般。
「……原来你是伏!」
掌柜挥着小刀。
「隐瞒狗的身分,打从出了卑贱小妾的肚皮以来,便把火爆的脾气和畜生的肮脏魂魄隐藏在俏丽脸蛋、锦衣华服、玉簪、鳖甲梳子及闪闪发亮的鸟纹指甲之后,欺骗老板十四年,霸占继承人之位。狗之子,森林之子,因果之子。我这个掌柜要代替老板,一刀收拾你!」
「慢、慢着!」
那道叫声又高又尖又窝囊,和掌柜仿佛洪钟的声音根本没得比……咦?谁的叫声?当然是毛野。但是毛野那小子不知把平时那种疾风般的杀人狠劲和厚脸皮藏到哪里,只是踉踉跄跄地跑到雏衣身边。
「别杀她。」
「……咦?你为什么阻止我?毛野,」
「狗也是有生命的!」
「狗的命算什么!」
毛野以兽脚蹬着泥土地,一跃而起扑向掌柜。但是一与掌柜那双闪着钝光的眼睛四目相交,便像被铁箭射穿的小鸟跌落门口。那副模样活像一只小狗被庞大的野兽瞪视,动弹不得,吓得不敢去救自己的饲主,毛茸茸的尾巴夹在两条后腿之间,洒下几滴黄尿,窝囊地用鼻子嗷叫。
「救救我,毛野!」
「……雏、雏、雏、雏衣……」
「伏,觉悟吧!」
毛野还来不及制止,掌柜挥落的小刀便划裂雏衣的胸口。华服裂开,状如饭碗的可爱胸部露出一边。也不知先前毛野对她的胸部做了什么,在那个瞬间,在场的人们都知道这个年仅十四的千金小姐已非处子之身了。真是可怕。
雏衣的胸口浮现一条细细的红线,鲜血如同红色薄布一般猛烈喷出。掌柜想再补一刀,一反常态软脚的毛野便用四只脚往前爬,发着抖阻止掌柜。
他爬到两人中间。
小刀舞动。
雏衣血流如柱,倒地不起。毛野有如小孩紧抓母亲抓住她的腰,小刀的刀尖割过他的背。
粗糙的布衣裂开,削瘦的背部灿然显露他身为同类的证据——鲜红色的牡丹印记。
掌柜微微颤抖。
「什么?原来还有另一只伏……你们是同伙?卑贱的畜生也懂得互助?真是不自量力!」
毛野悲伤皮开肉绽。
雏衣成了个血娃娃。
毛野窝囊地摇晃,倒在泥土地上。不过还是紧紧抱着雏衣,像是抱着从未见过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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