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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森博嗣S&M08《永劫回归》

_8 森博嗣(日)
  “凶手让大家以为是自杀,这个理由不行吗?”
  “如果要这么做,放映室应该也要留下上吊的痕迹,或是看起来像是自杀的方法,而且讲难听一点,自杀真的比他杀好吗?会有人为了想让他人误以为自杀,要求别人杀了她吗?”
  “对对,这点我也觉得说不过去。”我的脑袋终于清醒许多。“我原本不太确定她们是相偕自杀,不过这么一来应该没错,两个人一起上吊自杀简单明快得多,就算没有大费周章弄一个密室场景,旁人也会认为是自杀。”
  语言实在很奇妙,随着讨论脑中流泻出来的句子,明明从我的口中说出,却仿佛是回音一般,令我感到震惊。
  “还有一点,石野小姐的假设没有提到姐妹互换发型的情况,两个房间变成密室的理由也很模糊。”西之园小姐用充满理性的迷人表情说:“所以还是跟结果有出入。”
  “这样啊。”我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因为我实在不愿承认真梨子的假设是正确答案。
  “我也来说一个新的假设吧?”西之园小姐逗弄地笑,我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我好像多少能捕捉她的表情了。“这不是我想的,而是刚才清太郎对我说的。”
  “清太郎?”
  “属于他风格独具的有趣推理。”
  11
  和小早川刑警的谈话结束后,西之园小姐来到一楼时已经下午三点半,她往客厅看,刚好看见我张着嘴睡着了,或许不忍把我叫醒,正打算回房间时,在大厅遇见刚打完网球的清太郎,于是西之园小姐和他一起到餐厅喝可乐。
  “石野和神谷在打网球。”清太郎看着她说:“你要去吗?”
  “还是先不去了。”
  “嗯,这样比较正常吧。”他笑着。
  “你看起来应该不要紧了。”
  “不要紧?啊,对对……”清太郎突然认真起来。“唉,我是想逃避现实吧,不想思考,一定是这几天情绪累积的关系,现在肾上腺素一定把我的神经麻痹了。”
  “你也打算逃避事件中的谜题吗?”
  “谜题?”
  “像是谁操作放映机?”西之园小姐拿起杯子说:“谁锁的门,又是怎么锁的?”
  “嗯。”清太郎微低着头,眼睛往上看。“反正能不去想就不想。”
  “可以教我怎么样不去想吗?”
  清太郎静默了一会儿,喝完杯中的可乐,他靠坐在餐桌上,拿出网球把玩起来,在往地上丢了几次球之后,他看着她,开始说话。
  “克制情感很容易,但很难有方法能不去想啊,总之只要有意识,就没办法不想,只能吃安眠药逼自己睡觉,虽然如此我还是想了,想了一个,这个想法……是错的,不过因为想了,脑中反而挥不去这个想法,让自己很郁闷,反正我尽量要自己不要去想正确与否,如果是真的那就严重了,这个假设虽然不可能,但我也不是那么肯定完全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我可以听听看吗?”
  “没用的。”他勉强笑着。
  “说出来的话,我想心情就会好很多。”
  “为什么?”
  “不管是对是错,现在警方都在调查。”
  “所以我才不想搞清楚。”
  “那是你在钻牛角尖,人不可能拥有那样的情绪。”
  “是吗?”他不以为然。
  “你怀疑你父亲是吗?”西之园小姐突然这么说,她在套话。
  清太郎瞠目结舌,一瞬间他像头痛一样闭紧双眼。
  “不是这样。”
  西之园小姐微笑。“我还没问你哟。”
  “我没有好好想过,只是……”
  “嗯,我了解,我完全不认为清太郎会打从心里怀疑你的父亲。”
  “应该是一种……对,科幻小说的感受。”清太郎叹气。“小时候我曾跟着父亲到过屋顶,我已经忘了为什么,总之我们是从视听室的窗户出去的。”清太郎红着脸继续。“那时候我还在念小学,很怕高,所以没有离窗户太远,你有看到窗户上的锁吗?”
  “有。”西之园小姐点头。
  “一边是锁孔,一边是锁头,那时候我站在屋顶上从窗户外面玩那个锁,发现某个角度可以够到锁头,结果我够着锁头再慢慢关上窗,关上那股力量让锁头刚好卡进锁孔,然后窗户就锁上了。”
  “从窗外?”
  “对。”清太郎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嗯,我在窗外的屋顶上,我父亲也在屋顶,他好像在调整天线。”
  “因为关上窗户才锁上的?”
  “是的,所以那扇窗户可以从外面上锁,只要够好锁头关上门,锁头就会滑进锁孔。”
  “后来你们怎么办?叫滝本先生过来吗?”
  “滝本刚好外出购物,只有我和我父亲在家,那时候我父亲非常生气。所以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
  “后来呢?”
  “嗯。”清太郎居然像是慢动作一样点点头。“沿着烟囱爬下去。”
  “烟囱?”西之园小姐一脸讶异。“烟囱?这栋别墅有吗?”
  “有,你没注意到吗?屋顶有两根烟囱。”
  “那不是装饰品吗?我以为只是某种设计。”
  “一个是假的,一个真的是烟囱。”
  “会连到哪个房间?我以为现在每个住家里的暖炉都是装饰用的。”
  “只有我父亲的工作室有暖炉,那已经很久没用了,不过以前觉得很有趣,所以常常使用。”
  “所以烟囱跟桥爪先生的工作室相连?烟囱大约多宽?人过得去吗?”
  “大概这么宽吧。”清太郎用手比了一个范围。“人过得去,虽然没有梯子,但里头每隔一公尺就有一个踏板,而且还垂着一条长长的锁链,所以可以抓着锁链慢慢往下,往上爬可能就困难了点。”
  “那时候你也从烟囱钻出来吗?”
  “不,只有我父亲,我一直待在屋顶,吓得要命,怕父亲气到把我丢在屋顶不管,可是他后来很快就跑到视听室帮我开窗。”他耸耸肩。“小时候的事说到这里,今天一早,我突然想到那扇窗户的锁,想到可以从外面……”
  “你认为凶手可能在杀了由季子之后,从视听室的窗子逃走是吗?”
  “对,我觉得有可能,但是……”
  “知道能那样上锁的人只有你和你父亲?”
  “对,而且烟囱底下就是我父亲的房间。”
  “嗯。”西之园小姐喃喃自语:“这是一个牺牲家人的大秘密啊。”
  “请不要告诉别人。”清太郎露出些许微笑。
  “没问题。”西之园小姐也报以微笑。“可是啊,问题出在放映室,警方判断是他杀的也是死在放映室的耶素子,那间没有窗户。”
  “可是你看,那面墙壁上有个洞。”
  “你说投影用的小窗吗?”
  “那里没办法出入吗?”
  “小窗并不大,我想桥爪先生应该没办法,如果是清太郎的话……”西之园小姐盯着清太郎。“应该勉强可以通过。”
  清太郎身材瘦高,头也不大,和桥爪的体格不同。
  “而且放映室那一头还挡了一台放映机,进出困难,关于这点我之前就想过了,要从放映室钻到视听室,就没办法把放映机挪回原来的位置,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啊,嗯,也是。”清太郎的神情开朗了许多。“果然还是不可能,我想错了。”
  “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太好了。”清太郎靠在沙发上,难得露出放松的表情笑着说。
  12
  “嗯。”听完我忍不出发出赞叹。“原来窗户上的锁是那种样式,不是旋转的而是锁头式的。”
  “清太郎认为凶手可能是父亲桥爪,结果出现从放映室通过视听室的问题,所以假设无法成立,不过关于那个锁的故事很有趣,说不定这是很有价值的情报。”
  “发现一个逃脱密室的方法对吧?”
  “没错,目前离开密室只有这个方法。”西之园小姐竖起一根纤细手指。
  “可是昨晚大风大雨,站在屋顶上很危险啊。”
  “凶手计划要杀人喔,他应该早有觉悟面对其他危险吧?”
  “也是,不过只能从烟囱钻下去不是吗?烟囱会遇到一楼桥爪的房间。桥爪好像平常都睡在那里,半夜两点牌局结束后,他应该也待在房里,如果有人从烟囱爬出来,他一定会发觉,也就是说除了桥爪以外,不会有其他人会从烟囱下来。”
  “不对。”西之园缓缓摇头。“桥爪先生跟我们在喝咖啡的时候,人站在厨房,后来大家跟着他上三楼把门敲坏,所以这段期间,凶手可以自由出入桥爪先生的房间,谁都可以从烟囱下来。”
  “原来如此。”我点头,这么简单的事我都没想到,真是丢脸,果然她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很难专心思考。
  “问题还是‘一方通行法则’(自小窗只能从一个方向通行的原则)呀。”西之园小姐碎碎念着没看我,像在思考事情。
  “一方通行法则”,我第一次听她这么形容,指的应该就是放映室不可能钻过视听室的那个结论,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假设升格成法则,我想这就是她反复斟酌的结果。这个法则的确是贯穿所有推论的要点,就称为“西之园第一法则”吧。
  总而言之,“第三清太郎理论”也遭到西之园小姐推翻。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我大吃一惊,因为这里是西之园小姐的房间,如果敲门的人是真梨子,那我就惨了,思及此,我惊跳起来。
  “可能是真梨子,拜托,帮我随便编个理由骗过她。”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吗?”西之园小姐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我,走向门口。
  我贴在床边的墙上,躲在从门口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听见她开门的声音。
  “小姐,很抱歉。”诹访野的声音。
  “诹访野,你回去。”西之园小姐见到他立刻态度强硬的说,不是对长辈应有的口气。
  “能否请您再考虑一下?”
  “抱歉,这是我跟婶婶之间的问题,麻烦你转告她,除非她亲自向我道歉,否则我绝不回去。”
  “好的,不过您还是不能留在这里,我希望小姐在更安全的地方,只要小姐想去哪里,我都会带您去,请您体谅我的用心。”
  “明天再说,今天晚上我就是要留在这里。”
  “小姐,非常抱歉,我没办法答应。”
  “你要不要答应跟我没关系,回去!”
  “小姐求您……”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我探出头看见西之园小姐还站在原地。
  “你好像很生气喔。”我尽可能轻声细语。
  她锁上门走了过来,令我惊讶的是她面红耳赤还红了眼眶,真是情绪激动的人。到底她们有什么争执?她的婶婶是哪一号人物?她婶婶对她做了什么?我有太多疑问,不过还是暂时别问比较好。
  西之园小姐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低下头。
  我走近她,轻拍她的肩膀,这个举动连自己都觉得很大胆,不过身为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还好吗?哭总比生气好。”
  “我知道!”低着头的西之园小姐啜泣。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为什么做出越来越多自己也讨厌的事呢?”我下意识的拿出香烟,但没点火。“而且跟家人吵架不都是这么回事,为了争口气……彼此都认为对方已经够成熟,不应该意气用事,这样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好。”
  “不要说了。”西之园小姐说。
  “好。”我回答,保持沉默。
  她的房间面向西边,窗帘拉了一半,室内只有一半能照到光线,此刻房间里很安静,光线也很明亮,我噙着没点火的香烟,缓缓呼吸。
  “对不起。”西之园小姐放下手,抬头看我。“你说说话吧,说什么都好。”
  “Switch on(启动)。”我简短说着,深呼吸之后,我开始说话。“你那么没耐心,一下子就生气,又很难原谅别人,可是却死守自己的尊严,唉,这也不是不好,人和水牛或鹈鹕比起来,本来就显得没耐心,自尊心也很高,但就我看来,诹访野远比你正派、人格高尚多了,你用那种话鄙视别人恰当吗?但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对吧?如果你真的在乎自己的尊严,态度是不是应该好一点?”
  “你还是不要说话好了。”她擦着眼泪看我。“你想找我吵架?”
  “当然。”
  西之园小姐露出微笑。
  “从来没有人这样指责过我。”
  “大概是对方要开口时先被你喊停吧。”
  “也对。”她站起来。
  “我可以再多说一点吗?”
  “不行。”她瞪着我,嘴角上扬。
  像是放晴后地上留下的水洼,她脸上的笑容还留着一些泪痕,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丽,而且烙印在我心里,说不定我遇见的美丽只有几亿分之一机率才会乍现。
  她在渴望我,我感觉她要飞奔到我怀里,我屏息以待,但她……
  西之园小姐看着窗外,没有动静。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意志瞬间消沉下来,打击真大,毕竟从来没有女人逃得过我的观测……
  或许连我自己都失去平时的冷静,像一只在枝头跳跃的鼯鼠,跳出去才发现没有树枝可踩,我伸着双手,活像个强盗头子的蜡像定在那里,我的手该怎么办才好?可恶……
  人的一生能有几次感到如此羞耻的时候,就算以后想起,我可能也会在睡梦中惊醒。
  就算是海狗也能往前走几步,离开房间时,我的脚像被缠住,只能稍稍移动,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立刻用冷水泼脸,瞪着镜中惨不忍睹的中年男人,我啧了一声。
  你敢同情我?
  不许笑!
  我丢出去的毛巾此时如果会自己动作,大概会打死小虫吧。
  13
  结果警车到桥爪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五点多,刚开始有两辆警车、一辆白色轿车、一辆黑色箱型车等共七辆,车子停得乱七八糟,以至于圆形花坛旁的停车场没办法再容纳半辆车子,还有两辆停在大门外。
  别墅里突然人声鼎沸,警察不仅在一楼,二楼的走廊和客房也有他们的踪影。
  在大家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朝海姐妹的遗体被警方运走,也许是要进行更精密的检查或是解剖,我也不知道正式的名称。
  后来车辆进出频繁,我六点多从玄关望去,不仅车种变了,连台数也增加至九辆,别墅的铁栏杆外,多了好几个头戴深蓝色鸭舌帽的男人低头走来走去,他们显然不是为了维护森林在捡垃圾。
  意外的是,带头指挥的人不是小早川刑警,而是一位看起来比他还年经的男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名叫入山,他的身材短小清瘦,戴着眼镜,俨然一副菁英的模样,年纪大概才三十几岁吧,眼神一样很锐利,但操着关西腔,和小早川的低沉威严截然不同,谁也想不到入山的职位还在小早川之上。
  “唉呀,好不容易休个假居然遇到这种事,辛苦啦。”入山刑警对我说:“笹木先生,你是第一次来吗?”
  “是的。”我转身点头。
  “我也是,第一次被搞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啊。”入山的笑容有点诡异。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的话。
  “就是这个沸沸扬扬的事件啊。”入山刑警笑着回答,一个劲儿地靠过来。“别告诉别人呀,最近发生一堆无聊的案件,我都快受不了啦,这么说或许很对不起你们这些关系人,不过被这么一搞,连睡狮都一病不起呀,我说的对吧?”
  他看起来很年轻,但近看好像又跟我同年,额前的头发掺了一些灰白色,一般爱装傻的人其实都深藏不露,当时我只是这么想,殊不知日后那个男人的能力绝不仅如此。
  “啊,小早川。”入山刑警叫住下楼的小早川刑警。“帮大家订个便当,八点鉴识课的人就回去了,你就把在场的人算一算再少掉一个。”
  “再少一个?”小早川刑警问。
  “少我一个,刚才桥爪先生邀我一起吃饭啊。”
  小早川刑警严肃地点点头,走出玄关,然后入山刑警跑上楼。
  后来又有一次问话,这次侦讯的地点在一楼客厅,提问的人一样是小早川刑警,入山刑警只是站在窗边没有吭声。
  我完全无法得知三楼调查行动进行得如何,此外入夜后别墅外周围的搜索仍持续进行,但目的不明,警方到底在找什么?
  晚上被通知下去用餐时,真梨子刚好在我的房间里,她没完没了地跟我说话,大概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警察过来,让她吓了一跳。
  我和真梨子来到餐厅时,桥爪、清太郎、西之园小姐以及神谷已经入座,坐下后,发现六个人的座位多了一副餐具,一看就知道是要给入山刑警的,此时滝本在餐厅一角准备酒杯,餐厅里鸦雀无声。
  接着入山刑警开门走了进来。
  “谢谢各位的招待。”他抬抬眼镜,向每个人打招呼。没必要找他来吧,我心想。但他的座位就在我隔壁,我只好也向他微微点头。
  “调查的进度如何?”我半带客套地问。
  “还好。”入山刑警将餐巾一角塞进衬衫回答。“多亏各位的配合,目前都还顺利没什么问题。”
  “不过密室呢?”看他得意的样子,我忍不住坏心眼地问。
  “啊,那个啊……”入山刑警说着抓抓耳朵,这好像是他的习惯动作。“那件事也没什么。”
  “你们查出来要怎么把门锁上吗?”
  “没有。”入山笑着摇摇头。“唉呀唉呀,总之你们不用担心,就交给我们吧,对于这种事我们可是很拿手的。”
  “由季子的死因确定了吗?”桥爪撑出身体问:“小早川先生不太愿意透露,难道我们没有知道的权力吗?”
  “哪里的话,这怎么会是秘密咧,不过现在还没吃饭,这些话还是稍后再说吧。”入山刑警微笑着说。
  这时滝本端来晚餐,之后大家真的安安静静吃着晚餐,几乎没有人交谈,恐怕大家都在各自揣测调查状况,因为餐后真相就能水落石出,所以话也不想多说。
  昨晚一起用餐的朝海姐妹已经不在这间房子里,大概永远也不会回来,这真是好长的一天。
  受到入山刑警的影响,每个人看起来都郁郁寡欢,西之园小姐依然维持大家闺秀的模样,跟神谷坐在一块儿,不过两个人端坐着像人偶一样,没有说话,全桌只有真梨子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三两句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不过这种程度不及她平日的十分之一,一向带头炒热气氛的桥爪,此时也不过变成真梨子的聆听对象,至于清太郎的话,只能说他像在刻意回避大家的眼神,脸部表情僵硬。
  入山刑警脸上堆着笑容,却用锐利眼神窥视着在座每一个人,他偶尔在我耳边说一些话,这时候大家好像竖起耳朵,朝我们这边看来,其实我只记得入山刑警说的都是些跟晚餐有关的事。
  这种情况下,晚餐时间不一会儿就宣告结束,餐后滝本准备了咖啡。
  “那么我就利用一小段时间和各位聊聊吧,如何?”入山刑警还是一样笑容满面,他的声音给人一种无法依赖的印象,但都是假装的吧。
  “麻烦你了。”桥爪代表大家回答,其实大家都在等他开口,没有人拿起咖啡。
  “这样吧,首先向各位报告关于被害者的调查结果。朝海由季子和朝海耶素子两位的死亡时间推测为今天凌晨三点,上下误差为一个小时内。”说到这,入山刑警喝了口咖啡。“妹妹耶素子在小间的放映室遭人杀害,死因为勒毙,更详细的报告在此恕我无法告知,我们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不过根据目前掌握的资讯已锁定可疑人物,再来是房门怎么样上锁?”
  “是的。”我回答,因为我离他最近。
  “这就是俗称的密室杀人啊!”入山刑警的表情感慨万千,眼睛眯成一线。“对了,视听室的朝海由季子,死因目前判断为休克死亡。”
  “休克死亡?”桥爪大声问,我在一旁也不禁脱口而出。
  “前不久接获鉴识人员来电,他叫做什么来着……检查报告已经到手了,所以判断无误,我们发现由季子左腕有明显的注射痕迹,之后又在庭院西侧发现受损的注射器。我们也针对里头残留的血液进行调查比对,确定使用者为朝海由季子。”
  “请问,你说的注射器是?”桥爪问。
  “是古柯碱【Cocaine,又称为可卡因(录入者注)】。”入山接着回答。
  现场一阵沉默,面面相觑。
  “应该是毒品引发的休克死亡。”入山刑警还是笑嘻嘻地说着,又抓了抓耳朵。“如果有人知情,请务必告诉我们,如果现在不方便说,私底下来找我也没问题,拜托各位。”
  “脖子上的勒痕呢?”我吞吞口水问:“由季子的脖子上有块很明显的勒痕。”
  “嗯,你说的没错。”入山刑警点点头。“但她不是窒息而死。”
  “毒品使用过量吗?”餐桌另一侧的桥爪问。
  “是的。”入山刑警不假思索地回答。
  “所以是他杀还是自杀?”我问。
  “这还不一定,注射器上只留有朝海由季子的指纹,不过……算了,我想也无所谓,虽然不想让各位知道太多,我现在说的就当作这顿饭的谢礼吧。”入山刑警的心情异常地好。“如果朝海由季子是自杀,问题在于为何注射器会掉在院子里,如果自杀,应该不会把注射器丢窗外。”
  我心想他说的没错,其他人也露出放心的表情,看着入山刑警点头,只有西之园小姐面无表情。
  “我可以问问题吗?”西之园小姐望向刑警。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
  “请说,西之园小姐。”入山刑警作势请她发言。
  “朝海姐妹的房间里有发现古柯碱吗?”
  “喔……”入山刑警露齿笑着。“很抱歉,恕我无法奉告,但我们的确有针对这点调查,有哪位清楚这方面的情报吗?”
  “我不知道。”桥爪板起面孔说:“她们怎么会……”
  “她们?”入山刑警抓抓耳朵。“我好像只说朝海由季子喔。”
  “啊,所以耶素子,她……”桥爪慌张地说:“她没有吸毒吧?”
  “您清楚吗?”入山刑警问。
  “怎么可能?”桥爪微愠,不再吭声。
  “任何细节都可以喔。”入山刑警看着其他人。“任何关于她们姐妹俩的事情,只要想得到的,请务必告诉我们。”
  “我……”清太郎红着脸说,大家的视线顿时全放在他身上。“我听由季子说过一些事,毒品的事,她只跟我提了一些,所以我知道她在吸毒,我想她也没有骗我,不过我没想到她一次施打那么多……”
  “谢谢您的合作。”入山刑警客气地说:“真的很感谢,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情报,而且我也不认为她是惯性使用者,她应该刚开始吸毒不久,还不到那种程度,而且也只有左腕有针孔的痕迹。”
  “耶素子没有吸毒吗?”西之园小姐问。
  “抱歉,我不能说。”
  “为什么戴假发的是耶素子而不是由季子呢?”西之园小姐提出别的疑问。
  “西之园小姐……”入山刑警微笑着。“这也是我们想问的呀,各位有人清楚假发的事吗?而且不只假发喔,连衣服也替换过了。”
  “嗄?”我大吃一惊,身体坐直。“连衣服也……”
  “唉呀,你们没注意到吗?”入山刑警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微笑的脸庞却配上冷峻的双眼。“她们穿的应该是昨晚跟各位用餐的时候穿的衣服吧,由季子穿的是乳白色高领上衣,耶素子则是白色衬衫不是吗?”
  “这么一提,好像真的是。”桥爪低声说。
  我也想起来了,没错,衣服跟发型都一模一样,所以才会误认。
  “替换的只有高领和衬衫,其他都是各自的服饰,刚才我也问了,各位小姐都很清楚,通常男人都很少注意衣服这种东西呀,只有漂亮的小姐会……”
  入山刑警看了我一眼,假咳了几声。“为什么要交换假发和衣服呢?企图让旁人误认的理由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这种不合逻辑的事,足以让我感到恐惧。
  “只能认为是单纯的恶作剧呀。”入山刑警说着,又是诡异的微笑。
  “我们明天想回东京。”真梨子突然开口说。
  “是,这也需要大家配合。”入山刑警完全不为所动,他料到有人会这么问吗?“我想今晚有很多事情都能有个评判,顺利的话明天就会有结论,如果真能有个结果,那实在是谢天谢地啊,不过就算是今天晚上,你们想去哪里都行,仅限于国内哟。”
  我满心期待关于案情的说明,但期望却几近落空,入山刑警根本没提到太多调查结果,所谓最新的消息,也只是由季子是休克死亡、警方在院子里发现注射器,以及两姐妹交换衣服而已,这就是他对于这顿饭的小小回报。
  该不会我是警察眼中的头号可疑人物吧?据说在凶手自首前,警方为了比较供词的真伪,会刻意隐瞒详细的事实跟证据。
  虽然他很有本领,但我对入山的印象跌落谷底。
  我的确不够客观,不过任何人被怀疑是凶手时,情绪部会很差,所以我非常不喜欢入山刑警看我的眼神。
  “我们今晚会持续进行搜证工作,刚才我跟桥爪先生拜托过,我会待在朝海由季子房里,如果各位有什么话不好现在说,请偷偷过来我的房间,就在二楼右手边第二间,拜托各位了,我会恭候各位光临。”入山刑警打完招呼后便离开餐厅。
  之后,我们依然默默喝着咖啡,然后神谷最先离开,其他人也接着离去。
  大家应该明显开始对彼此起疑,这或许是入山刑警最大的企图。
  14
  我跟桥爪走进客厅,打算喝点小酒,滝本在厨房善后,其他人都关在各自的房里,那时候时间才八点半。
  走廊上偶尔会传来脚步声,从鸣笛声得知警方正出入玄关,不过后来桥爪放了音乐,也就听不清楚别的声音了。
  “大量注射古柯碱的话,要隔多久时间才会死?”我摇动着杯子里的冰块问桥爪。
  “我怎么知道?”桥爪哼了一声。“清太郎可能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是自己注射,应该有时间把注射器丢到窗外吧。”
  “啊,时间应该很充足吧。”桥爪点头。“所以你认为由季子是在视听室自杀的喽?”
  “对,我也觉得至少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利用。”我说出想法。“放映室没有窗子所以没办法丢,但视听室有。”
  “注射器这么小的东西,就算不从窗户也可以丢出去啊,放映室里有台抽风机,只要踩上机器就可以丢出去。”
  “抽风机啊……”我没注意到,我果然很外行,还以为放映室是完全的密室状态,所以听桥爪这么说,我有点惊讶。
  “那时候……我们闯进去的时候,抽风机有在运转吗?”
  “没有,如果有的话那个声音我一下就听得出来,那台抽风机很旧了,吵的要死。”
  “抽风机的那面墙壁外面是屋顶吗?”
  “那面是西边,所以不是屋顶,墙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往抽风机的洞口丢出去,会直接掉在院子里。”
  “有办法从抽风机的缝隙穿过一条细线,控制门锁开关吗?”
  “没办法吧,墙外没有地方站呀。”桥爪笑着。“你还想得真多耶。”
  “是啊,就当饭后闲聊吧。”我喝下一口酒。“你不觉得那间放映室最令人不可思议吗?里头发生可怕的杀人事件,却无路可逃。”
  “是吗?要逃的话,不是有扇小窗?”桥爪说。“就是那个投影用的窗子。”
  “放映机摆在那里,过不去啦。”关于这一点之前已经讨论很久了,所以我立刻否定桥爪的意见。
  “拆掉镜头就可以了。”桥爪简单地说。
  “镜头?”我又吓了一跳。又漏了事情没想。
  “拆掉放映机的镜头,女人的话应该过得去,钻到视听室后,拿椅子伸手把镜头转回去就好了吧?我记得只要转一转就拆得下来,不过有点重量就是了。”
  “原来如此。”我频频点头。“所以呢?”
  “什么所以?”
  “就是你怎么看整件事情?”
  “我都说到这里了,应该很清楚了吧?你不要再问我啦,我又不是警察,而且还得帮她们办后事啊。”
  “你在这里说就好了。”我一脸正经地靠近他。
  “真拿你没办法。”桥爪把杯子放在桌上。“我认为是由季子杀了耶素子,可能她之前跟清太郎吵架吧。唉,这种话题真令人难受。”
  他只说到这里,脸色难看起来。
  “由季子勒死耶素子之后,锁上放映室的门,然后拆下放映机的镜头,再从小窗钻到视听室喽?”
  “嗯,我不知道,但这样凭空想象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最后由季子注射古柯碱自杀吗?接着把注射器丢向窗外?可是那扇窗面向南边,注射器却掉在西边。”
  “说不定是被台风吹的。”
  “为什么两个人的发型跟衣服都要对调呢?”我问出心里最大的疑问。
  “嗯,也许故意让人混淆谁是凶手、谁是使用毒品的人。”
  “啊,我懂了,就是让耶素子扮坏人喽?就算要死也要嫁祸给妹妹呀。”
  “你不得不信,女人心海底针啊。”
  “她交换两人发型跟衣服,就是为了骗过我们和警方?”
  “结果大家都上当了不是?”
  “嗯,不过后来还是被揭穿了。”
  “那是因为她的想法太单纯了呀。”与其说是微笑,桥爪的表情更多了无奈。“可怜的女人。”
  这个是新的推论。
  之前没有人想过可以拿下镜头这点。“第四桥爪理论”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论点,并与西之园理论,也就是小窗的“一方通行法则”对立,卸下镜头表示一方通行法则无法成立。
  话说回来,被推翻的其他理论也有起死回生的态势。
  虽然跟我提出的第一个推论“凶手藏在密室假设”没多大关系,但真梨子提出的第二个推论“从小窗勒死被害人假设”,则多了几分可能性,例如从小窗勒死耶素子之后取下放映机的镜头,凶手就可以钻到放映室,确定耶素子是否一息尚存,如此一来,就解决耶素子死亡位置的问题。其实第二个推论与桥爪提出的第四个推论类似,至于对调身份,桥爪的推测也还说的过去。
  第四个推论也让清太郎提出的第三个推论“从窗户逃脱,自烟囱往下”的假设稍微复苏,或许桥爪的身材无法穿过小窗,但某人可以在放映室杀了耶素子之后,卸下放映机镜头,钻到视听室;接着凶手注射古柯碱到由季子体内后,从窗子逃到屋顶,站在屋顶将窗子锁上,最后利用烟囱回到一楼。
  这种方法不就等于接近完美。
  虽然这个假设仍旧没有说明姐妹两人替换身份的原因,但就逻辑上而言十分有可能。
  如果再加入第二真梨子理论,也就是凶手伸进小窗勒死被害人这点,那么凶手就无须通过小窗,因此凶手也可能是男人。
  真是一团混乱,好像有很多可能性,但这里头有正确答案吗?到底该怎么想比较好?
  “电影不是投影在屏幕上吗?”桥爪喝完酒,带着少许自满的表情窃笑着。“那个啊是为了确认镜头转回原来的位置,故意再放一次影片啦。”
  “咦?你的意思是?”
  “你还听不懂啊?转动镜头的时候焦距会变,所以只要会移动到镜头,包括拆卸的动作,还必须松开螺丝,这个过程可调整放映机与屏幕距离,进行焦距微调,所以随便放部影片就能得知镜头有没有回到原位。”
  “为什么镜头需要转回原位?”
  “因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曾经卸过镜头嘛。”
  “也就是凶手不希望形迹败露,为此才又放了那部影片对吧?”
  “只能这么想。”
  说到此,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种兴奋到会发抖的状态。
  太厉害了,虽然过程仍摆脱不了运用蛮力,但非常精彩。
  桥爪的第四个推论,简直再真实不过了,似乎值得采信。不过,第二个和第三个推论中,自小窗伸手进去杀人也很有可能,由季子不是自杀,而是遭到从窗户逃逸的凶手杀害。
  怪了,我好像有点醉了。
  听着听着我越喝越多,大概是白兰地的酒精浓度太高,我的精神变得亢奋,忍不住想直奔楼上,入山刑警……不是,那家伙不行,对,我要找西之园小姐,向她倾吐。
  她会怎么说呢?
  15
  但我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向桥爪打过招呼才离开客厅,走上楼时照例停在楼梯间,抬头看看彩绘玻璃窗,然后暗自决定先确认假设是否正确。
  对,西之园小姐也曾这样告诫过我。
  所以我直接来到三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还是有一堆人留在视听室和放映室,在小客厅抽烟的小早川刑警马上察觉我的到来。
  “笹木先生,有事吗?”他走近我低声询问。
  “入山刑警在吗?”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有事想麻烦他。”
  “他应该在二楼。”小早川看看手表笑了笑。“那个人很早睡。”
  “早睡?现在才九点啊!”我嗤之以鼻。“又不是来上森林小学。”
  “是呀。说不定已经睡醒啦。”小早川刑警笑着。“有事不能告诉我吗?”
  “我想进去那里看看放映机,方便吗?”
  “可以,我跟你一起过去。”小早川作势让我先走,跟我一起过去,我猜他其实是怕我湮灭证据吧,第一次见到这个刑警的时候,就明白他在怀疑我。
  狭窄的放映室里,有两个人蹲在地上,还有一个人拿着单眼相机,他们的视线偶尔瞥过来,但仍继续各自的工作,至于原本是耶素子倒卧的地上,现在什么也没有。
  “放映机的调查结束没?”小早川刑警问。
  “啊,那个可以了。”拿照相机的男人说。
  “请。”小早川刑警引着我过去。
  踏上台子,我直接看起放映机的镜头,镜头前是那扇小窗,从这里看得到隔壁的视听室,那里也有三个男人。
  窗子真的不大,像我就过不去了,更别提像小早川刑警那种壮硕的男人,若非身材瘦小头也小的人,不然绝对没办法过去。西之园小姐也提过,放映机的镜头刚好在小窗正中央,又刚好把窗子一分为二,这种情况任谁也过不去。
  “我可以碰吗?”我问,小早川刑警就站在我旁边,他点点头。
  我试着从底部转动镜头,比我想象中顺畅,应该卸的下来,不过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动静,
  大概是因为这种精密仪器的螺距很细。
  “你转这个的用意是什么?”小早川刑警果然看不下去了。
  “其实我想确认镜头可不可以拆下来。”我一边转一边回答。“我想如果拆得下来,是不是就能利用小窗出入。”
  他点点头,但还是一脸狐疑。
  我耐着性子继续转动镜头,花了好一段时间,镜头已经离原位置十公分,却还是拆不下来,想再继续转个几圈就应该大功告成,没想到转着转着突然不动了。
  “不行,拿不下来。”我碎碎念着。
  “好像是呀。”小早川刑警看似无趣地望着我,好像为我感到悲哀。“笹木先生,不是从这里拿下来吗?”
  他指向放映机镜头底部的螺丝,黑色的机体上有一个银色环圈,筒状的镜头由数根螺丝固定。
  “原来不只要用转的。”我无力地点点头。
  松开螺丝还需要螺丝起子,不对,就算手拿着工具伸进小窗,但由于角度不对也没办法从视听室动作,换句话说,只有在放映室的人能拆下镜头再装回去。
  结果桥爪的假设是无法实际操作的空论,其他假设也是半斤八两。
  “请问这样有什么意义吗?”小早川刑警冷笑着,用极低的音调问我。“难道拿下镜头有什么好事吗?”
  “如果拿得下来……”虽然解释起来很麻烦,但为了不让他怀疑我的举动也只能这么做。“就能从这里借由小窗过去视听室,你看如果没有镜头,是不是就可以从这里通过了?等到了视听室再把镜头转回去就好,总之目前只有这个办法说的通。”
  “这扇窗子啊……”小早川刑警咕哝着。“又不是小孩子。”
  看来他还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现在已经确定凶手在这里杀人对不对?既然如此,就要设想凶手如何离开这个房间,你们警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请不要问我。”小早川刑警摇头。“关于业务上的事情一概无可奉告。”
  “因为你们也不知道吧?”我笑着问。
  “现在还没有具体的……”
  果然不太清楚。至少小早川刑警对密室的问题没有太多意见。
  “还有,我可以去看看隔壁房间的窗户吗?”我从小窗看着视听室问。
  “又想要怎么样?”小早川刑警反问。
  我当他已经答应,径自离开放映室,走到视听室,小早川刑警还是跟在后头。
  视听室南侧的窗户是在从倾斜的天花板(也就是天花板)突出的一角,看起来就是一面突出的窗户,从别墅外面看来,突出的窗户就在屋顶一半的地方。
  窗户现在是锁上的,发现朝海由季子的尸体时,也是锁上的状态。
  “可以碰吗?”我回头问小早川刑警。
  “可以。”我就是等着他说这句话,之后我的手立刻伸向窗锁。
  这种锁我看过好几次,就是锁头和锁孔的组合,我想证明清太郎的说法是否正确。
  但是当我试着拉起锁头时,它却动不了,好像被什么卡住了。
  “唉呀?”我贴过去看个仔细。
  “这里。”小早川刑警指着窗框下方的装置。“这里反锁了。”
  他打开装置,发出喀嚓的声音,我拉起锁头,这次容易多了。
  “窗户有两道锁。”小早川刑警解释。“放下锁头之后再反锁,很细心的设计。”
  “下面的那个锁……”我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
  “嗯,我没注意,甚至没发现有那个锁。”我老实回答。
  “锁都在同一侧,反正要锁两次就对了。”小早川刑警一面观察我的表情一面说。
  “这样啊,锁得真完全。”我垂头丧气地说。
  经由实验,如果先关上窗框上的锁,锁头根本插不进锁孔,也就是锁头插上后,还有一道锁。
  如此一来便能完全解除清太郎的恐惧,他的假设完全失去意义,这扇窗户没有办法从外面上锁,而清太郎说的方法前提要窗框上的锁是开的。
  “然后呢?”我发呆地站着,小早川刑警有点不耐烦。“这道锁怎么了吗?”
  “没事,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我提起精神微笑。“我不知道这里有两道锁,其实我本来有个从窗外上锁的妙计,不过现在一点价值也没有。”
  小早川刑警盯着我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望向别处,视听室的三位工作人员原本也看着我,后来又继续各自的工作。
  我离开房间,在小客厅抽起烟,小早川刑警跟视听室里的某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走出来。
  “打扰了,谢谢。”我向他道谢。
  “不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小早川刑警那硕大的身躯摇晃着。“如果又想起什么,无论跟我说或跟入山刑警说都可以。”
  “好的。”我又鞠了一次躬。
  这时我心里突然有个疑问。“请问警方怀疑谁是凶手?”
  “我们没有怀疑任何人。”
  “应该不是我吧?”
  “你很担心吗?”小早川刑警笑了起来,表情意外的开朗。
  我心想这还真是一个提升信赖感的好对策,我丢掉还没抽完的烟,毫不眷恋地下楼。
  16
  回到房里,我啧了一声,为了挫挫西之园小姐的气势,我抽丝剥茧想看穿事件的真相,到头来却本末倒置,连初步的确认工作都怠惰了,我对自己的不良动机无话可说,或许从开始到现在,我都不曾认真过。
  所有的事情从两个女人死亡开始,面对毫无预警的状况,我想普通人都无法冷静思考,连观察也会变得迟钝,而我则是被兴奋冲昏了头,所有细节都被我抛在脑后,忘记去观察放映机,也没想过取下镜头的方法,虽然确认过窗户的状态,却完全没发现两道锁的存在,显然人类在“看东西”的情况,跟照相机“照相”的动作完全不同。
  换句话说,不先经过观察就做出结论,就等于什么也没看见,把事情想透彻之前必须先有完整的假设。
  例如西之园小姐怀疑有人留在放映室,因为她有这个想法,才会去确认放映室的桌面下有没有人,不过聪明如西之园小姐,也没有在发现尸体当下就进屋检查。那时候她一定也是一片混乱吧,但之后她重新回到现场仔细观察,所以为了建立假设,在冷静思考后,必须按部就班地进行实体的调查。
  没有真正提出假设的人,看了也等于没看,我就是这种人,那时候在场的每个人应该也跟我一样。
  我明白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及之后接续出现的假设都没能成立的原因,只需稍微跟实际情形比较,那些假设便不攻自破,就像是纸上谈兵,我被这些虚幻不实的想象耍得团团转。
  恐怕人类也不断重蹈覆辙这种情况,不经确认,人们的妄想就越涨越大。清太郎也是,他忘记窗子上还有另一道锁,这些细微的判断错误,在日常生活中不是到处可见吗?一下子连续有两个亲近的人死去,不能怪他无法冷静思考,问题在于不能囫囵吞枣,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这样我是赢不了她的。
  察觉到这点时,我已经脱掉拖鞋躺在床上,烟灰缸离我很远,爬起来去拿实在也很麻烦,事实上我也累了。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我恍惚想着西之园小姐,闭上眼睛,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再度醒转的时候,虽然还是很想睡,但我想换下这身衣服,而且打算洗个澡,心里虽然想着,身体却沉睡了,勉强撑着眼皮看看手表,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
  和昨晚的台风相比,今天显得相当风平浪静。
  原来的夜晚,原来的……宇宙,骚动的只是一群小小的行星,其他的都不省人事。
  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是因为警察都回去了,大伙儿都睡了吗?
  我感觉身体有点酸痛,是打网球的关系,还是前天爬山累积的疲倦到现在才发作?二十几岁的我还不会这样啊,年纪一大,所有的反应都变慢了。
  我好不容易爬起来,伸手去拿过桌上的烟,然后下床走到放着烟灰缸的桌旁,正当我用打火机点烟时,听见走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早在抽烟前,我就屏住呼吸,慢慢接近门口,可惜这扇门不像饭店的门一样有门眼。
  脚步声快速通过门前,我关掉房里的灯,准备开门一探究竟,门外还有一些别的声响,像是金属般“喀嚓”一声。
  这大概是钥匙的声音吧,访客里应该没有人用钥匙,每间客房都有钥匙孔,但房间有另外一道锁,所以不需要钥匙。
  刚才我听到的不是关门上锁的声音,反而传来微弱的开门声。
  我在黑暗中握住门把,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
  话说回来,为什么平常对他人漠不关心的我,此时却有这种举动?我感到不解,也说不明白,大概就像热衷昆虫一样的感受吧。我也只能这么解释。
  先把门打开五公分宽,我往走廊上看,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没有人在,接着再打开一点,我探出头,发现屋内也熄了灯,走廊没有光线。
  转过头看走廊另一侧,斜对面的门刚好关上,有人走了进去,那是西之园小姐的房间。
  我目不转睛看着那道门,一直没有动静。
  一瞬间,我猛然想到西之园小姐不可能有钥匙,如果刚才走进去的人是她,应该会有关门后上锁的声音,但我听到的是相反的声音,钥匙转动,开门,然后关上门的声音。
  怎么回事?是谁用钥匙打开她的房门?
  可是怎么可能……
  不对,应该要这么想,需要用到钥匙就表示她在房里。
  那到底怎么回事?刚才是谁走进去?谁走进她的房间?
  我走出门外,但没穿鞋子,不过这样活动比较自如,我赤脚在走廊上轻声慢步,往西之园小姐的房间方向走去,然后贴在门旁的墙上,不敢呼吸。
  楼梯旁的小客厅灯火通明,周围好安静。
  但我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我听到房里有尖叫声,同时还有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我握住门把,缓缓转动,门没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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