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日】森博嗣S&M08《永劫回归》

森博嗣(日)
  内容简介
  避暑山庄里一对貌美姐妹花遭人发现分别死于比邻的房内。房间分别为放映室和视听室,并且上锁。发现尸体时,视听室里还放着电影……怪事接二连三,甚至连电话也无法接通。犀川与萌绘系列最多人物描写、清冽的森氏推理。
  作者简介
  某国立大学工学部助教授兼推理小说作家,于1996年以《全部成为F》荣获日本“Mephisto”奖,之后又陆续发表了许多作品。其代表作品有“犀川&萌绘”系列及“濑在丸红子之V”系列。森博嗣在设定故事人物及舞台时,习惯将大量理科系重要因素带入作品中,因此,他的作品亦被称之为“理科系推理小说”。
====================================
  目次
  毫无意义的序曲
  第一幕
  没有必要的插曲
  第二幕
  不重要的插曲
  第三幕
  可有可无的插曲
  最终幕
  完全多余的尾声
  森林中有一只小鸟,它的鸣叫声使你驻足、双颊潮红。
  一个没有显示时间的钟;
  一处怀抱白色生物巢穴的洼地。
  下沉的巨大寺院,上升的湖。
  伐木林中一台遭废弃、上头装饰着蝴蝶结的货车沿着小径下滑。
  一群相同穿着的人们穿过沿着森林而建的街道。
  最后,当你又饿又渴时,有人将你驱逐。
  (Les Illuminations/J.N.A. Rimbaud)(彩图集/兰波)
  注:各章节开头引自于法国诗人兰波(1854-1891)作品《地狱一季》以及《彩图集》(小林秀雄译,岩波文库)。
  毫无意义的序曲
  如果有食欲的话,就先给我石头或土壤吧!每天早上我的食物是空气、岩石以及铁。
  (Une Saison en Enfer/J.N.A. Rimbaud)(地狱一季/兰波)
  “这条路上真多隧道。”坐在副驾驶座的犀川副教授说。
  的确,从刚才开始,他们便不断穿越好几座充满橘色光线的管道,若从空中俯瞰,这条路就像是虚线,如同地图尚未完成的道路,如果有条身长数公里的大蛇从此处经过,绝对会抱怨接连不断的隧道害它无法弯曲前进。
  西之园萌绘突然有这般联想。
  但仔细思量,人生不也是条隧道不断的道路,途中总会有思绪中断,不见得总是能朝正向思考的时候。即使如此,人们却老是忘记才刚经过的隧道,只注意前方的光明坦途,这恐怕是一种防卫行为,毫无迟疑的遗忘过去。
  这样就好像误以为喷水池里喷上来的水柱,是一鼓作气地喷出一样,记忆就是这么回事。
  虚线……该不会是切开线吧?用剪刀从此处剪下,由于剪过的痕迹产生虚线,跃升至物理的境界,成为实线。
  为了剪下而连结,剪过的地方就是道路?
  西之园萌绘就此打住思绪。
  这真是奇怪的想法,她心想,她是累了吗,或者身体不舒服?但她早就习以为常这样天马行空的思考,特别是当犀川就在附近的时候,症状特别明显。
  今天由她负责开车,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轻松向前伸展握住方向盘,最喜爱的引擎声穿过合身的座椅,传到她的背后。
  隧道一个接着一个,她索性把墨镜挂在头上,时速表上的指针来到九十,因为这里只有双线道,所以最高速限还得再减少二十,但这速度无法满足她,她知道自己是个速度狂,这种速度加快,视线就变得狭窄的感觉很好,不过详细说出理由反而很奇怪,总之就是痛快两个字。
  大概是接近死亡的快感,不对,应该是超越感吧。
  不过今天载着犀川,她尽可能小心驾驶,因为注意前后方来车,使她无暇欣赏周围的景色,但令人心情愉悦的引擎声,加上犀川就坐在不到她一公尺处,她已别无所求。
  就算有时间,所见的风景也不过是像用外层裹着砂糖的甜点般、凹凸不平的水泥穿凿过的山崖,或驶过看来还算新颖的护轨后,浮现眼前的灰色小型聚落;再不然就是即便色彩颇具现代感,却处处斑驳的木屋……换句话说,这些“难以留下印象的景象”无秩序地散布四处,其后则是叶子好似细针、了无新意的树木覆盖山林,以及随意勾勒的秋天澄澈高空,随处可见脱序和无可救药的单纯。
  但无趣也好,他们并不是为了写生或是逛逛橱窗商品才来的。
  “可惜这条路上都是隧道,看不见风景呢。”
  “会吗?我觉得隧道比较有趣。”
  听了犀川的回答,萌绘闷哼一声,他不是性情古怪的人,也不会动不动语出惊人,所以萌绘认为他真的觉得隧道很有趣。
  “为什么那么多隧道啊。”犀川喃喃自语。“这样路的确好走多了,但有些迂回也不错。因为这么设计不用处理冬季积雪吗?还是潜盾机开挖工法【潜盾机开挖工法(shield machine tunneling method):乃是在欲开挖之隧道中,置一符合隧道断面形状并较支撑环片外径略大之钢制外壳(即盾构shield),其前端装设开挖设施,尾端借以组立环片,中间段用以装设推进设备(油压千斤顶),使前端进行开挖时,推进千斤顶支压后方组立完成之环片,以将盾构向前推进,开挖至一单元环片长度后,于盾尾处以组立机(eracfor)组装环片,以形成隧道支撑管体】成本较低呢,不过只要有商业行为存在的一天,就有挖凿隧道的工作呀。”
  通过略长的隧道后,接着是山谷间的一座桥,但行驶在桥面上无法见到桥的全貌。
  “从刚才我们就经过好几次长良川。”
  “啊?是吗?”萌绘看着后照镜。她漏看了标示河川名称的绿色招牌。
  “难道很多条河都叫长良川?或是这条路笔直地、像串烧一样穿过像正弦曲线的长良川哩?”
  “后者。”萌绘笑着回答。
  “嗯,后者的机率比较大。”犀川兴致勃勃。“但这是基于有限的信息得到的推测喔,也许并非完全正确。”
  “老师,你心情真好。”萌绘也是心情颇佳。
  他们来到以岐阜市东部为起点的新建高速公路,看来才刚建好不久。不过或许为了节省开挖隧道的经费,先前宽敞的道路,中途开始只剩下一线道,没有中央分隔岛,速限也降至七十,这让萌绘有些怅然所失。
  刚才路过休息区,路旁立牌上写着“之后的路上没有厕所!”夸张的程度令人可以忘记该处的地名,休息区有广大的停车场,人们爱把车停哪儿就停哪儿,全区只见到大得愚蠢的厕所(不过很新而且干净),不见区域图跟休息室,连自动贩卖机也没有。满心期待热咖啡的两人对看一眼,只能无话可说的摇头,返回车内。
  距离雪链【雪链的功能是在于用在雪地或泥沼时,增加车辆的抓地力及防滑效果,使车辆能在湿滑的地形上行驶,能帮助驾驶员更准确的掌握车辆行进路线。】刮伤地面的季节还早,但路面早已满目疮痍。萌绘驾驶着跑车,低沉的引擎声轰轰作响(没错,这是最棒的享受),由于路况不佳,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比往常大。
  她的爱车上没有音响。萌绘厌恶与行驶无关的任何物品,她认为装了这些东西会不够酷,只有讨厌车子的人才会这么做。
  不过今天的萌绘并不仅仅陶醉在引擎声中。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天气晴朗的星期天,加上能和犀川相偕外出,这段时间就像奇迹似的。
  没错,比日全食有过之而无不及,奇迹的一天。
  自那古野出发已过了两个小时,萌绘却一点儿也不累,她本来就喜欢开车,更何况跟犀川在一起的时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奇妙,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她人生的目的。
  她不知用尽多少个人时间及耐性,和犀川的关系才能成长到这般地步,说是牺牲也不为过,但她却没得到什么回应。
  老实说她有些不安,可是犀川这个男人原本也不是个会给回应的性格。“这样就好了。”最近萌绘常自我催眠。
  她努力解读成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我来过郡上八幡一次。”犀川望着山谷一阵说:“还不错。”
  现在位置在自岐阜北上的东海北陆公路,就快抵达犀川所说的郡上八幡,但他们的目的地还在更里面。
  “老师所谓的不错,到底是什么意思?”
  “印象不坏的意思。”
  河川在转弯处汇流。一户户的民家沿着河川而建,看过去像是白色的棉花糖。
  “无论去哪里都有人住。”犀川看着那处直角小声喃咕,看起来心情真的不错。“有人才会有街道啊。”
  N大学工学部建筑系的副教授犀川创平年届三十六,依旧独身。
  若问起犀川的研究领域,主要是研究关于建筑和聚落的过去,可说是一种倒退式、非生产性的动作,唯一创新的部分就是使用电脑来模拟数值,这样的研究领域,就是借由上述行动发现假说的缺陷,并建构更具体的理论,最后自我满足。该种行为类似在寒冬中游泳,或是放一块钱到存钱筒里,但这就是犀川的行为表现,而萌绘早已领会。
  追求静态乐趣的犀川,鲜少在星期天出游或做别的事,对他来说,研究并不会累积压力,所以星期天是作研究的最佳时机,他没有休假的必要。不仅星期天,盂兰盆节或新年时他也不休息,他觉得区分放假或是周间很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需要上课,他甚至会忘记白天和夜晚的区别吧。
  一般人长大成人后自然会知道如何消磨时间、也就是玩乐的方法,但犀川几乎不了解,至少萌绘甫进N大时,犀川就是这样,如今也没有改变。
  西之园萌绘是犀川任教于N大的学生,目前大四,今年春天才刚成为犀川研究室的正式成员,资历还不到一年,但她和犀川已经认识了十年以上,萌绘的父亲西之园恭辅博士是犀川的恩师,所以当萌绘还是个小学生时,犀川常造访西之园家,而萌绘也一直注意着他。
  在N大三年半的日子,西之园萌绘和足足大她十三岁、名为犀川的男性慢慢靠近,两人距离虽非常接近却还是没有交集,该不会经过再长的时间,他们两人也无法交会呢?越靠过去反而更难接近,最近萌绘变得悲观以对。
  虽然两人一起外出,但也是因为萌绘有技巧地按照缜密计划,搭配绝佳演技的成果,加上她拼命压抑情感、抛下自小流在血液内的尊严(其实就是卑躬屈膝,她心想),总算获取时间。
  (老师真的没有发现吗?)
  抛下尊严?是的,她的尊严跑去哪里了?
  不过,反正很美好,很开心,很棒……只是这种感觉和她内心的想法仍有些不协调。
  和以前相比,犀川变得十分圆滑,萌绘不太了解日文中圆滑的定义,但她满常用这个词,满是棱角的石头滚动后磨去尖锐处,其实磨去的是脆弱的部分,留下的形状才是坚强的部分。“人变得圆滑”是否也是如此?
  犀川最近常隐藏起他像剃刀锐利的思考行为,例如贸然发言和跳跃式的话题等较为明显的举止,而且也减少了不发一语、魂不守舍,所谓精神漂流的空白时间,最大的变化是萌绘感受到他最近在言行上承认她的存在(至少她就在眼前的情况),令她感到喜悦。
  即便如此,比起犀川,萌绘恐怕转变得更多,刚才就算犀川说:“西之园,这很浪费时间。”她也不会生气。要是以前的她,这种事简直不可原谅,不知不觉中她竟变得不会发怒,一定是体内的感情线路被置换了。
  这就是version up【改订、升级(录入者注)】吗?
  嗯,被改造了,那么改造她的人是谁?
  还是一生下来(或没出生前),程序就遭到修改?
  她从交流道的收费站拿回明细和储值卡,将车子转了两百七十度,轮胎和地面产生剧烈磨擦声,他们在还是绿灯的交叉路口左转至和单线铁路并行的公路,右侧是山,左侧则是山谷,平坦的道路上只有她这一辆车。
  车速减缓,但坡度和弯道的刺激下,萌绘从刚才高速公路的单调感解放,水平方向的加速才是开车的王道,萌绘的跑车为此也配备了特别的轮胎和悬吊系统。
  “怎么了?你今天话还真少。”
  “会吗?一定是因为开车很有趣。”
  “原来如此。”坐在副驾驶座的犀川将双手枕在头上。
  “老师,天空好美喔,一片云也没有……”
  “嗯,像寒天【寒天(kanten),洋菜的一种】一样。”
  “ㄏㄢˊ ㄊㄧㄢ【此为注音符号,相当于拼音hán tiān(录入者注)】?”
  “清澈又有弹性。”
  “什么嘛……”萌绘苦笑着点头。“我倒是看不到有什么弹性,你不觉得果冻至少比寒天来的浪漫吗?”
  “没有必要浪漫。”
  “可是果冻比寒天好。”
  “一样。”
  “嗯。”萌绘想了一下。“一样吗……”
  “你家的别墅是RC吗?”犀川问了别的问题,他转换话题的速度,比任何一个英雄变身还快。
  “不对,是木造。”萌绘接着回答,应该没有其他学生比她更懂得和犀川应对。犀川说的RC就是钢筋混凝土(Reinforced Concrete),萌绘和犀川一样,专长也是建筑学,所以知道这时候他所说的“RC”指的不可能是红十字会(Red Cross)或无线电操作(Radio Control)。
  “西之园,你瞒了什么事吧?”
  又换了话题,前一个问题大概是假动作,萌绘明白犀川的行为模式,所以她能轻而易举地及时反应。
  “为什么这么说?”
  “话少是因为你不时盯着手表,想着要什么时候讲才好,不是吗?”
  “老师,老实说,我本来就常在看手表啊,你知道吗?我因为有很多话想跟老师倾诉,这种情绪逼得胸口都快要炸开了。”
  用开玩笑的口气流畅地说完后,萌绘偷看犀川,他惊讶的张大嘴。
  “不要闹了,你说吧。”
  萌绘一边看着后照镜一边减速,往路旁开,刚好前面铁路的护栏向外弯曲,多出了一块空地。她把车停了过去。
  “老师,你可以抽烟了。”萌绘双手离开方向盘放在膝上,看着犀川,因为萌绘的跑车内禁烟,他们离开刚才只有厕所的休息站也已经一个多小时,犀川都不能抽烟,对他这个瘾君子而言,已到达忍耐极限。
  犀川看了她一眼,说完“谢谢”后便面无表情下车。萌绘也熄火走到车外,外头有点凉意,她拿出后座的黄色夹克。
  犀川倚在栏杆,两手护着打火机点燃香烟,他的后方就是铁路,再过去是河川,更过去是山,三个层次,一幅简单利落的全景,渐渐染上秋色的群山则奋力抵抗这份简单,露出像是发霉或被蠹鱼蚕食后、不规则的色块,附近没有住户、路上也少有车辆来往。
  她看着手表,现在还不到中午。
   “这种地方,就算我大胆地喊出我的心意也没人听得见耶。”
   “我听得见。”犀川拿出口袋里的携带型烟灰缸。
   “可以大叫吗?”
   “不大叫我也听得见。”
   “我最喜欢老师了。”
   “好像是。”他看着脚下,没有表情地回答。
   “你知道喔?”
  犀川抬起头看了萌绘一眼。
   “比你还清楚。”
  萌绘走近犀川,坐在护栏上,这时候要拿捏该保持多少距离实在很难,所以她和犀川保持四十公分距离,虽然目标是零公分,但现在如果接近到只剩二十公分好像有点冒失,六十公分又太可怜了,她心想,可是这不就跟她之前说过的话互相矛盾吗?
  (比你还清楚,什么意思啊?)
  “不要岔开话题。”犀川看向别处,吐着烟说。
  “啊?”
  “不是为了要我下车抽烟才停车的吧?”
  “我说了你一定会生气。”
  “可是你会说,没有一次例外。”
  “也是,你说的对。”萌绘微笑着,她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斜眼看犀川。“而且不可能大老远跑到这里,却聊起毕业论文的题目呀。”
  “不见得,谈话的内容端看个人,跟时间地点没有关系。”
  “其实是以前发生的事,别墅曾经发生事情。”
  “你家的别墅?”
  “不是我家,是附近邻居的。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但都说不出口。”
  “哇,真含蓄。”
  “我本来就是。”
  “是发生杀人事件喽?”犀川看着萌绘,做出挑眉的动作。
  “对啊,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知道吧?”犀川耸耸肩。“最近我对自己的判断也不太有把握。”
  “我想说一下那时候发生的事,只提一些而已啦。”
  “原来如此。”犀川语尾上扬地说。按照音阶的顺序是do、do、do、re。
  “真的很巧,事件发生时,我刚好在别墅。”
  “啊,一定是这样,嗯嗯。”
  “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附和你说的话。”犀川玩着手中的香烟,揶揄地回答。“如果你听出来我很敷衍,我会向你道歉。”
  “不好笑。”萌绘摇头。“我又不是喜欢跟杀人事件扯上关系。”
  “这样啊……”
  “可恶!”萌绘鼓起脸颊装出生气的表情。
  “对了,你从来没说过关于男朋友的话题或是跟谁约会,还有相亲的情形,为什么呢?”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萌绘挑起眉,瞪着犀川。
  “我认为你应该不是没有男朋友,也不是没约过会,更不是没相过亲。”
  “老师,你完全误会我了。我这个该怎么说,还差一步就可以到了呀,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是不在你面前说而已。”
  “你在说什么啊?还差一步就到哪里?”
  “目的地。”
  “嗯,在哪里?”
  “请问我们可以回到刚才的话题吗?”
  “杀人事件?还是爱情故事?”
  “写实纪录。”萌绘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才出来走走,纯粹刚好想到而已。”
  “我不信。”犀川夸张地摇头并吐着烟。
  “不信就算了,真的真的真的啦。”
  “喔,然后呢?”
  “老师,在空气这么好的地方动动脑筋,没错,适度地练习一下,如何?你不觉得是个很适合的话题吗?”
  “对什么而言?”
  “对我们而言。”
  犀川微笑。“不会啊,我没有特别的感觉。”
  “嗯,我可以保证是件有些不可思议的事喔。”
  “或许吧,我看着你的脸就知道,你自己有注意到吗?你现在看起来非常兴奋。”
  “密室杀人。”萌绘抬起上颚。
  “是这样吗。我还在想会不会是爱情故事。”
  “我脸上有写字吗?”萌绘笑嘻嘻地说。
  “总之……”犀川耸耸肩。“世界无奇不有啊。”
  他一定又要说某个新笑话了,萌绘摆起随时接招的姿态,和犀川的两人比赛里,她几乎可以预测他的招式,不过等了一会儿,犀川还是没有说话,他把烟蒂丢进携带式烟灰缸,作势吐出最后一口烟,往车子的方向走去,这次居然没料中犀川的反应,萌绘欲言又止。
  “老师?”
  “怎么了?”犀川回头看着萌绘,依旧面无表情。
  “那个……刚才的话题……”
  “边开车边说吧,你不是急着要先到目的地?”
  “嗯……”萌绘无奈地点点头,坐上驾驶座。
  萌绘发动跑车,系上安全带。排挡打到D 档,缓缓驶到路上。
  “之前的怎么样?”回到应有的速度后,犀川小声地说。
  “之前的?之前的什么?”
  “笑话啊。”
  “笑话?”
  “你没有说……”
  “对,什么也没说的笑话。”
  “什么也没说的笑话?”
  “嗯,反正就是虽然听不到音波的频率,但这就是超越人类听觉的笑话,取名为‘超级无线(heterodyne)笑话’。”
  “‘超级无线笑话’?”萌绘高分贝地说。
  犀川兀自笑着,萌绘果然因此火大了。
  她的修养还不够啊……
  第一幕
  我的精神若从这瞬间不断觉醒,终有一天抵达真理的所在地。真理包围着我们,也包围着哭泣的天使吧。
  (Une Saison en Enfer/J.N.A. Rimbaud)(地狱一季/兰波)
  1
  我醉到脸和红鹤一样,因为想喝醉才喝酒,我比红鹤高人一等的原因或许是有自觉吧。
  我在森林里,走到好远的地方,中午以前的天气还异常晴朗,才不过几个小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看来快下雨了。如果相信手腕上廉价手表显示的时间,现在还不到下午四点,天气凉快就好,可千万别下雨,因为我没带伞,下雨的话就糟了,我开始觉得该往回走。
  蛋糕、红茶以及流行杂志,美女围坐着、装模作样地聊天……这些情景叨絮不休地持续,厌倦了这种萎靡的下午时光,我丢了一句出去散步后,便独自离开别墅。没有刻意选择路径,是因为附近只有这条还称得上是路,我沿路从后院进到森林,也许有人认为我的态度过为傲慢,但我相信各位能渐渐了解。
  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这条路没走多久,渐渐觉得无法继续走下去,走了将近十五分钟杂草丛生的下坡路后,眼前突然出现阶梯,接着我发现一座废弃的森林铁路,和刚才的下坡路相比,这条路好多了,平坦且宽敞,像是森林中的重要道路。
  长满乱草的路上隐约可见埋在土中弯弯曲曲的铁路,我不禁赞叹这样的深山里居然建了一条铁路,不过如今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安分且戒慎恐惧地融入自然中,与其是消逝,不如称之为反璞归真,换句话说,这也是一种自然循环。
  出了汗后酒也稍微醒了,我穿着短袖衣服,虽然还是七月,但森林中有股凉意,我感到有点冷,酒也完全醒了。
  我对铁路并不着迷,但还是选择走在两道锈蚀的铁轨间,小时候家附近有一座废弃的水泥砖工厂,我常偷偷跑进去,把坏掉的推车当成最好的玩具,因此现在光是沿着铁轨走,心中便不由自主兴奋起来,我想一定是怀旧感引领意志薄弱的我走在这里。
  属于我的人生轨道,长久以来也是隐没在荒烟漫草中,虽然如此,我能循着轨道走到现在,得归功于我的意志够薄弱。我认为这不是件坏事,如果更坚强一点,路途中遇到其他事情,我绝对会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倾倒,但万幸的是我不太懂得忍耐,因此能随波逐流般地活到现在吧。
  脚下的两条轨道间隔仅大约六十公分,或许是设计给小型柴油火车运送木材用,铁轨沿着斜坡像是描绘等高线一样,非常简单,若遇到洼地就简略铺上木板,好让铁轨经过,如果是更大的山谷,则先建置坚固的桁架桥,使轨道平稳。每个部分都运用技术克服地理上的障碍,一路上也可以感受些许惊险,十分有趣。
  但这条路线现已处处塌陷,轨道也因此扭曲变形,有些路段露出的枕木像是损坏的木琴(虽然我从来没摸过木琴),乱成一片,加上整条铁路完全埋在土里,走在路上,我按照周围大致的地形判断方向,接着眼前迎接我的又是一片遗迹似的轨道,总觉得这种情况……很像小朋友的笔记本背面常有顺着号码就可以连出一幅充满稚气的画,铁路和那个小小谜题一样单纯直率。
  我不知不觉地沉迷在这种追寻失败童话般地浪漫情怀里,让我不禁暗笑,尽管像我这样的人,内心依旧残留一些具有诗意的情感。
  开辟完成的林道开通后,行驶其间的大型运输车或许取代了这条轻便铁路,让这条铁路看来似乎已废弃近十年或者更久,但都无关紧要,无论感觉多么亲切、手法多么传统和美好,都不抵增加效率的需求。这就是世上的规律,总之,除了有乐趣的事物之外,人类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这么说也不为过。
  不过,光是想象如此远离人烟的深山里,有一群人为了铁路辛勤工作,我便不由得会心一笑,自己也想那样怡然自得地过活,在大自然的包围下流着汗水工作,不常与人对话,也不去想复杂的事情,我想整天默默地工作,感受疲累,虽然不常挂在嘴边,但我自认是个勤劳的男人,工作、疲倦、口渴、饮水、吃饭、睡觉……这样循环不止的单纯人生,我一定能乐在其中吧。
  虽然有些装模作样,但我有预感,单纯的人生不在复杂而繁琐的日常中,而在平稳纯粹的“生”里。
  不用说,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
  我酒醒了,清醒时发现我快来到一条小溪旁,而引导我的铁路也失去踪影,此处说不定曾有座木桥,不过现在仅剩像是桥墩的水泥块孤单伫立在原地,深绿色青苔几乎完全覆盖水泥块表面,和自然融为一体,所有的物体在生存时,是否同时抱持想要隐没的念头呢?
  我发现岩石裸露的地方有条向下的小径,便一面看着缓缓流动的溪水,一面往下前行,途中我想抽根烟,便将手伸入胸前口袋。
  此时,我注意到她。
  我真的吓了一跳,只能站在原地、屏住呼吸。
  一位身穿白色洋装、撑着白色阳伞的年轻女性站在河边,她脱下凉鞋,双脚泡在水浅处,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双脚,慢慢往上看,则是她纤细的手臂和肩膀,以及一双意识到我存在、微微往上看的双眼,她的长发及肩,少许刘海衬托她的眉眼,令人印象深刻,明明她的气质不属于此处,却意外相称。
  我目瞪口呆地向她点头示好,她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穿上凉鞋。
  “你从哪里来的呢?”我缓缓走向前问。我少数的专长之一,是在这种情况还能一派自然地攀谈。
  “从那里。”她伸出美丽的手指着跟我来的相反方向,简短回答。
  “可是……”我坐在离她三公尺的岩石上并点燃香烟。“不管从哪条路来到这里都很远不是吗?至少我知道这附近没路可走,你一个人走到这里吗?”
  “嗯。”
  “穿着这样走?”
  “当然。”
  “这身衣服……不太像……登山用的呀。”
  总算她看起来松了口气。
  “我也很少穿这种衣服的。”
  我默默点头,心中想象她平时会是什么样的穿着。
  “您也是一个人来到这里?”她提出疑问。
  “对,我也走了好久,我是离开朋友的别墅走到这里,可是再不回去……你看天气怪怪的,好像快要下雨了。”
  她侧拿着伞、仰望天空,乌云已经遮蔽阳光,她接着看看四周,视线又落在我身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点头微笑。
  “我想下山,您知道哪边有路吗?”
  “下山吗?这……就算可以,那个……”
  “发生了一些事,请您不要问我。”她天真地对我一笑,现在想起来,这个笑容是我对她最初的印象。“嗯,该怎么说,这件事情很丢脸,我跟家人吵了一架。”
  “和父亲还是母亲?”
  “不,是我婶婶,不要紧的,都这个年纪了还这样很奇怪吧?”
  她几岁呢,此时我开始思考,她不是会讲“都这个年纪了”的年龄,从她的口中说出这种话已令人匪夷所思,我怎么看她都像十几岁或二十出头的女孩,绝对比我年轻许多。
  “我一气之下就跑了出来。之前我都会开车过来,糟糕的是这次搭人家的便车……不过您不觉得人在生气的时候,哪顾得了这么多?心想只要走一下就可以招到车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近路,却还是迷路了。”
  “我认为没办法走下去。”我抽着烟回答。
  “真的吗?”
  “何况你穿成这样,应该不可能吧。”
  “是喔,我只有今天穿裙子……啊,真伤脑筋。”
  “我朋友给我看过这附近的地图,对面的山谷才有县道,这里要往下走很久才会遇到村落喔,我没在跟你开玩笑,还是先回去原来的地方比较好,不然会有危险。”
  “您的别墅在哪里?”
  “就在上头,那不是我的别墅。”我回头指着。“从这里回去要花上整整一个小时。”
  “走到那里就有车了吗?”
  “有,我是开车到别墅的。”
  “请问,您可以送我一程吗?”她又露出充满魅力的笑容。“抱歉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拜托您了。”
  “嗯,嗯。”我反射性地点头。“可是……”
  “我会答谢您的。”
  “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丢下烟蒂,叹了口气。“唉呀,该怎么说才好……”
  “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喔。”点完头,我呆呆地张着嘴。
  “您想说的是这句话吗?”
  “呃,是的,不过你都这么说了。”
  “能麻烦您吗?我真的不想回家。”
  “女人的固执,是吗?”
  “女人这两个字是多余的。”
  “啊?”
  “对不起。您说的没错,这就是固执,但固执是不分男女的。”
  “说的也是。”
  “没错。”她一副满意的表情,是为了哄我吧。
  “不,谢谢。”我手足无措地抓抓头。
  “可以麻烦您吗?”
  “没问题,那么我们趁还没下雨前快回去吧。”
  她笑嘻嘻地点头,向我伸出白皙的手,我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后来才知道她要我扶她一把,很抱歉我的教养不好,之前完全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察觉到的时候觉得很糗,但不常表露喜怒哀乐的个性拯救了我,我若无其事地牵起她的手。
  或许是不恰当的形容,但她的手很轻巧。
  “抱歉,造成您的困扰。”
  “不会。”
  拉着她的手往上走,回到埋着铁轨的路,她收起伞,走在我身后不远处,天上乌云密布,已不需要用到阳伞,何况这条路在森林之中,此时天色更加阴暗,不过她一定是因为别的理由才收起阳伞,例如为了配合我这种市井小民之类的理由,不知何故,这时我心里这么想。
  她并不普通,绝非普通人,我不太会形容,至少现在有种从天而降、超越凡人般虚幻的信息支配着我,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高雅。
  或许她正盯着我的背后,想到这里,我感到背脊一阵冰冷。
  “请问贵姓?”
  “我吗?”
  “您真有趣。”她笑着说:“除了我跟您还有其他人吗?”
  “也是……”我点头。“敝姓笹木,笹就是七夕时绑上许愿签的那种竹子。”
  几天前刚好是七夕,我觉得这样回答很不错,她却没有反应。
  “从哪里来的呢?”
  “东京,你呢?”
  “那古野市。”
  “我老家也在那古野。”
  “您的工作是?”
  “公务员。”
  “请问您今年几岁?”
  难得遇到个单刀直入的小姐。
  “今年刚好四十。”我一面走着,一面回头。
  她停下来抬起头。“咦?看不出来耶。”
  太好了,她是属于凡间的女子,我看着她的脸,心中的幻想消逝。
  “你以为我五十几岁吗?”
  “怎么可能……”她笑了出来。“当然是相反。”
  “这是客套话吗?”
  “我为什么要客套呢?附近没有别人,我跟你也没有关系。”
  “的确。”
  “您的毛病是很快认同别人吗?”
  “我吗?”
  她又笑了。
  “这里没有别人呀。”我苦笑着说。
  “嗯。”
  “我也想请教你。”
  “您要问女性的年龄吗?”
  “啊,不是,这个……”
  “二十二岁。”她回答。“我对天发誓,没有半句谎言。”
  我想应该是真的吧,本来以为还更年轻。
  “我想问的……”我被她的动作惹笑了,说不出话。“不是年龄。”
  “唉呀,您真高明,打算这么问,却装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抱歉,我话说得不快。”
  “好的,请您再问一次。”
  “请问贵姓?”我拼命堆出笑容。
  “哈,抱歉。”她露出一边酒窝和戏弄般的微笑。“我叫西之园。”
  2
  我向来对周围环境适应不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而且常摆出一副稳重架势,一言以蔽之,就是迟钝,亲朋好友常拿类似的形容词挖苦我,但我一点也不在意,因为这本来就是我原来的面貌。
  一般人会像主演电视连续剧的演员极尽夸张之能事,端详着我如同一幅滑稽的作品,如果对方并非表现演技,而是真实呈现喜怒哀乐,我反而会觉得惊讶,大家还真能随时都那么激动啊,我不禁为他们担心起来。
  言归正传,遇见那位叫做西之园的年轻女孩后,我和她走了数十分钟。
  在此先声明,当时我只问她姓什么,直到两天后才知道她有个和她非常相符的名字——“萌绘”,并且认为这是上天赐给四十年来以诚信为座右铭的我,最大一次偶然的机会,和她相遇,我们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赌注,因为这个赌注,我和她到底获得多么美好的东西,人生产生了多大的变化,这些细节待之后我再详细说明。
  我屡屡为了自己的冒失感到惶恐,但西之园小姐的美丽令人不禁屏息(真是幼稚的形容),她走在我后面,而我才正开始察觉目前这种特殊的情况,现在我只看得见前方隐没在杂草中的铁路,她的身影却一点一点出现在我脑中,接着像起了化学变化,显影然后固定,仿佛印象派画风,一幅画伴随明亮光线俨然生成。
  简而言之,像是被无法说明的具像(不过十分完整)重重包围。
  在这样的地方与美女相遇,未必比和外太空的外星人相遇的机率低。
  言谈间我发现她亲戚似乎在附近有间别墅,能在这里拥有别墅,想当然家世并不普通,而且从应对方式便可得知她生在好人家,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我想知道的是,她是个怎么样的女性?
  和第一眼印象相同,她跟我这种浑浑度日的个性天差地别,而且是很明显地完全相反。
  她会是个强势、任性的大小姐吗?发生了一些细故便离开家门,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因为一时逞强,她也没脸回去吧,恐怕这时她的亲人仍焦急地在附近寻找。
  她和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子在偏僻的场所单独相处,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我是坏人,结果会如何?还是她觉得我是个安全又无害的男人?或者,反正她的终极目标是为了逃出来?不对,这实在不能用普通论调解释清楚。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我没办法认为这是值得展开双臂拥抱的情况,虽然是我先跟人家搭讪,要后悔也来不及了,但只要跟人际关系有关的事情我真的很不会处理,能避就避,这是我的对策,而我的座右铭就是“尽可能一个人”。
  不过此时我的情绪好像现代国语考试的解答,无法仅用数字表达。
  好好一趟悠闲的林间漫步,却陷入不可预测的事态,我的心里有一半正在迷惘,而剩下的另一半……浑沌不明,某种喜不自禁、如孩子似的情感,羞耻感又惨杂少许期待感,像带有酸味的鲜奶油一样甘甜。
  我没有闷不吭声往前走,况且她还满多话的,而且对于从你来我往的交际中逃离出来的我而言,和矫饰的女人们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不是值得庆幸的情况。衰败的废弃铁路,充满怀旧的气味,远离喧嚣的森林空气,让我的头脑几近停止运作,如今西之园小姐一句句地回击,我不禁苦笑,这样一来,完全违背我离开别墅的初衷,就算拿她的美貌相抵,还是让我觉得很难应付。
  我怎么样都想不通,很想搞清楚怎么回事,但就是想不通。
  “笹木先生结婚了吗?”
  “很惭愧,我还是单身。”我边走边回答。
  “为什么要觉得惭愧?”
  “为什么呢?我也没办法,就是觉得惭愧啊,其实这是到了我这种年纪自然会有的观念吧,我有未婚妻,这次是跟她一起来朋友的山庄,呃,总之是她朋友的别墅,不是我的朋友,我不太懂得跟别人相处。”
  “所以才一个人出来散步吗?”
  “也不是昆虫采集呀。”
  “啊,您喜欢昆虫采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您看起来很开心。”
  “是吗,我像扑克脸才说得过去。”
  “我看过真的扑克脸。”她往上翻眼珠,嘟着嘴。“您有收藏吗?”
  “没有,不过我喜欢昆虫,特别是锹形虫。”
  “待在别墅也很无聊是吗?”她笑着看我。我真的觉得她会读心术。“昆虫采集也当不成话题。”
  “嗯,或许吧。如果我说了一小时有关锹形虫的事,未婚妻会跟我解除婚约。”
  “我就来听听吧。”
  “锹形虫的话题?”
  “对,如果只有一个小时的话。”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感到有些惊讶,我盯着她的双眼数秒,心想她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移开视线。
  “听说附近有座废弃的森林铁路,我特地走来看看。”
  “森林铁路?”
  “就在你的脚下。”
  “嗄?”西之园小姐停下脚步回头看。“这里是……铁路?是吗?”
  她好像还没发现,能看到什么真是因人而异,我和她完全不是同类型的人类啊,我感到和她之间的距离。
  果然下起雨了。
  周围渐渐暗下来,也许是起雾的关系,视线也变差了,西之园小姐为了遮雨再次开伞,她看起来还是那么优雅。
  总算远离铁路遗迹,来到上坡山路。
  “那么,现在要爬一段山路哟。”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倾斜的林木。“可能会弄脏你的鞋子或洋装。”
  “那也没办法。”
  “请小心走。”
  “好。”她微笑,好像无法掌握现况般的愉悦神情。“笹木先生……”
  “什么事?”
  “可以牵你的手吗?”
  我故作镇定地点头,轻轻拉住她的手,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情绪。
  所幸雨下的不大,大概想到穿越林间撑着伞会有些不方便,西之园小姐明智地合上伞。
  濡湿的空气中,我们一面留心脚步,一面开始爬山。
  因为爬山,所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没有交谈,这让我稍微庆幸了一下。
  走在陡坡上,我右手握着她的手好让她稳住,绵绵细雨有变大的趋势,好几次我用手拨去前额的湿发。
  “要休息一下吗?”爬了十分钟,我停下来回头。
  “好。”西之园小姐喘了一大口气后回答。她一定累了吧,可是笑容还是一样自在,语气也不显疲惫,和最初的印象相比,令我有些意外。
  我拿出口袋的香烟并点火,刚好停在一棵大树下,雨水不会直接落在身上,但偶尔还是会被冰冷的雨滴打中,西之园小姐再度张开伞,并客气地帮我撑着。
  “是不是有点赶?”我吐着烟问,自认口气柔和,但内心还是有些紧张,不禁自问为什么要操那么多心。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早就可以爬上去吧,到了别墅,该怎么向他们介绍西之园小姐呢?尤其想到要跟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解释,就让我心烦,现在的我后悔带西之园小姐回来,这就是由于运动导致体内氧气不足,进而直接反应在情绪的最好证据。
  我讨厌麻烦,到了这把年纪还没结婚的理由很多,讨厌麻烦便是其中之一。
  “不会,倒是我向您提出无理要求,真的很抱歉。”她这么回答。我已经忘了当时怎么回答。
  “你的家人会担心喔。”我换了话题。“回到上头先打通电话比较好。”
  “是的。”
  我又无言,原本我就欠缺与他人持续对话的能力,并非想不出好台词,而是没办法接着说,因为我觉得无论说和思考都很麻烦,我们之间到目前为止的对话,不过是她问我答的模式,我并没有积极提出任何话题,不过我也想知道西之园小姐为何离家,或是她和家人争吵的理由,但她开门见山地说请我不要再问,何况就算一开始全盘皆知并不有趣,因为她的事情本来就与我无关。
  “她也会担心您喔。”
  “她?”
  “您不是告诉我您和未婚妻一起来的?”
  “啊。”我点头。“你说她啊……她的话应该只会担心是不是少一个打桥牌的对象,或是没有人可以任她使唤、帮她拉上衣服后面的拉链,唉,她忍受不了那些不便吧,与其担心我,倒不如说正在生气。她就是这种女人。”
  “说得真狠。”
  “的确,很抱歉。”我可能累了,就像西之园小姐的提醒,我好像说过头了。
  “您跟我道歉,我反而觉得困扰。”
  “没错,对不起。”
下一页 尾页 共12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