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些都无所谓,值得探究的是为什么她们死的时候,戴假发的人变成耶素子?”
“呃……”我一边点头,一边和西之园小姐交换眼神,但她没有开口。
好像除了我们两个单独相处以外,其它时间她都很少发表意见,这是为什么?我怎么想也想不透她午餐时的态度。有空再问她吧,我心想。
“两个人一起自杀就够吓人了,何况是他杀,而且……”桥爪又在自言自语,而且还变成悬案……
电视等媒体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消息,桥爪的表情看起来言不由衷,恐怕想借此机会炒作自己的名声,我没有恶意,但他就是这种人,高手就是如此。所谓工作本来就多少带有骗取金钱的意味,半调子的正义感或不时质疑自己使命感的家伙反而更痛苦。三天以来,我没有将桥爪怜司归成讨人厌的一类,对他的工作能力我也想给予正面评价。
咖啡煮好,桥爪倒了一杯后走出厨房,终于只剩我和西之园小姐,她双手捧起杯子,闻着咖啡香。
“你在大家面前很安静耶,为什么不想说话呢?”我试着问。
“因为其中一个很有可能是凶手。”她接着回答。
“谁?”
“虽然跟大家一起吃饭,不过其中有一个人是凶手。”她神色自若地说:“所以你中午对大家说的那个错误百出、胡说八道的假设,我觉得很好。”
“啊?”
“你说凶手是外人对吗?凶手听到这个推测一定会比较不担心,如果你说凶手就是屋里的某一个人,凶手就紧张啦,穷追不舍是很危险的。”
“那个,我……”
“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可以理解,一开始我们容易迷失思考方向,其实我最初想的也跟你一样。”
迟钝如我,听了也很难不生气。
“请问您能指点我哪里错了吗?”
“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她微笑。“这不像你,太尊敬的语气听起来也很讨人厌,不适合你。”
“嗯,我没有恶意。”总之先道歉再说,我努力说服自己这把年纪不好发怒。
“那我就直说了。”西之园小姐笑着,她的人生一直都是这么率真吧。
“嗯,愿闻其详。”
其实我并没有深入思考矛盾之处。
“我那时候看过机器底下了。”
“你也看了?”
“嗯。”她侧着头,露出酒窝。
“为什么你会想到去看?”
“两间都是密室,里面各躺着一具尸体,在那种情况下,最先想到的不就是凶手可能还躲在房里吗?”
“当时你就想到那里?”
“唉呀,你没想到吗?”
我认为她下一句可能会接“你是笨蛋”。
“你不也看了视听室的窗户,是为了确认从窗户出入的可能性吗?”
“不是,当时我还没想那么多,那时我的脑筋还转不过来。”
“我只认为那扇小窗户最有可能,除了死者,那个将视听室变成密室的人物,只能借由小窗户脱逃,所以自然就能在放映室进行接下来的行动,你觉得呢?”
“原来如此。”
“桥爪先生破坏放映室房门的时候,我就在想该不会凶手还在房间,我从破洞往里面看,先确认有没有人躲在桌面下,我的眼力很好喔。”
“所以也检查过了纸箱?”
“对,我后来上去三楼,好像在你还没上来的时候,我确认了纸箱里的情况,一箱是暖炉,一个是空箱,里面塞着泡棉,没地方可躲,我在三楼东看西看时,滝本还在清理现场,你说凶手还躲在房间,但事实证明桌子底下没人,我想我提出的观察足以推翻你的说法。”
“你的理由很充分。”我点头如捣蒜,打算承认自己的失败。“不过请让我抱怨一下,你刚才说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建立理论前,应尽可能确认各项事实。”
“我太马虎了。”
“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通常这种情况,哪有人会那么直接,她的直率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可恨。
“而且即使凶手被我们的敲门声吓到躲起来,之后的一个小时我们都在这里喝咖啡讨论事情,凶手可能曾躲在桌下,可是如果听到走廊有声响,还能忍耐下去吗?如果门外有人打算闯进来,凶手逮住机会一定会趁早逃得越远越好才对。”
“西之园小姐,你觉得凶手不是外人?”
“对,正因为凶手是屋里的人,才会布下让大家误以为她们是自杀的骗局,上三楼打算破门而入前,大家都在那个小客厅里,换句话说,证明没有其他人在视听室和放映室。”
“可是那时候加上我们只有五个人。”
“嗯,假设我的推断正确,石野小姐也不是凶手,你确定那时她在你的房间是吗?”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认为你不确定。”她说着脸红了,我则更加不好意思。
“你的意思是剩下的四个人中,有一位是凶手?”
“我没这么说,还有事情不能确定,而且又得知两位朝海小姐身份对调,条件改变,就必须重新调整假设。”
“你还需要确认什么事吗?”都说了这么多,我决定一问:“确认事实,不也代表可能推翻自己的推论吗?”
“嗯,当然有可能,例如发现房间里有秘密通道。”西之园小姐接着回答,她的脑筋动得好快,我只有膛目结舌的份。“其实我在视听室和放映室里也确认了这一点,三楼的天花板就是屋顶,上头都是横梁,所以凶手没办法躲藏,墙壁和地板我也确认过没有隐藏的通道,而且从别墅周边环境考虑,实在不可能挖条通道。”
“秘密通道啊……”
“嗯,并不存在。”
“还有其他可能吗?”
“利用某个方法从外面锁上门锁或窗户的锁,还有……”
“还有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说。”
“为什么?”
我有点惊讶,西之园小姐不仅欲言又止,眼神还左右飘忽,这不像她的作风。
“呃,我还不确定,所以先不说。”
我抽着烟,桥爪用过的烟灰缸就放在桌上,我靠了过去。
那天深夜,我再次问了西之园小姐那个她说不出口的另一个可能性,也就是另一个有趣的假设,她现在没说当然有其正当理由,关于这点,为了她的名誉,请容我事后补充。
不久我听到走廊传来真梨子和神谷的声音,向西之园小姐眨眨眼后,我便急急忙忙洗好自己的杯子,独自离开厨房。
7
石野真梨子和神谷美铃两个都没穿着泳衣,看来她们已经事先回房间换好衣服;迎面而来的两个人都穿着简单的T 恤和牛仔裤,我请她们先到客厅坐坐。
因为真梨子想喝冰凉饮料,所以我再度回到厨房,那时西之园小姐已经离开了,我拿着装着冰块的杯子、可乐和一罐啤酒,用身体推开客厅的门。
“啊,真舒服。”真梨子心情不错。
我帮两位小姐倒可乐,真可算服务到家。
“你刚才在做什么?”接过杯子,真梨子问我。
这是我的台词吧,都死了两个人,警察也赶来了,你们还跑去游泳池做什么?
“被警察叫上去问话,然后人有点不舒服就回房间休息一下,刚下来不久。”
“唉呀,没事吧?”
“没事,大概是昨天喝太多了。”说着,我打开为自己准备的啤酒。
“三楼的警察先生们从窗户看到我们耶。”真梨子说着并向神谷挤挤眼,神谷点点头微笑,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不过脸部表情不多。
“大概快要轮到你们了。”
“我不要一个人上去,你陪我去。”
“我是无所谓,但警方可能不准。”
“我连这种权力也没有?”
“谁知道。”
此时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多,窗外阳光闪耀,昨晚一度收起来的桌椅也被放回原位,桌椅在阳光照射下出现鲜明的黑影。
“你们知道朝海头发的事吗?”
“什么?”真梨子问。
我看着神谷,她也摇头。
“由季子的长发是假的。”
“骗人!”真梨子反应夸张,她应该真的不知道。“美铃,你知道吗?”
“嗯。”神谷摇摇头。“不过有可能吧。”
“怎么说?”我问神谷。
“她本来是短发。”她沙哑地回答:“两年前突然变长了,嗯,没错,我还记得我吓了一跳。”
“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我问。
“她们念同一所高中。”真梨子在一旁说。
“咦?跟哪个朝海?”
“我跟由季子和耶素子都是念同一所女子高中。”神谷端坐在地毯上。“由季子大我一届,耶素子小我两届。”
“高中就认识了吗?”我进一步问。
“不是。”神谷像个傀儡缓缓摇头。“我是因为桥爪才间接认识她们,也算是最近的事。”
“她们两个高中的时候都是体操队的喔。”真梨子说:“练体操都要短发吧。”
真梨子的理论总是有点离题,我看她刚才说的也只是自己想出来的理由。
不过既然高中是体操队的,应该很容易就能穿过小窗户才对,不对,等等……穿过去的不是她们。
这时我的心里又闪过一个想法。
我抽起烟,趁去拿烟灰缸的同时,顺便整理自己的思绪,在放映室被勒毙的是戴上姐姐假发的耶素子,会是她杀死陈尸在视听室的姐姐吗?如果是她的话就钻得过小窗,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待在放映室,这个人就算是大男人也无所谓,因为他不需要钻过小窗,结果回到放映室的耶素子被那个男人杀了?
然后……不行,接不下去。
他要怎么从放映室出去呢?
话说回来,警方对这次事件又作何解释?刚才我不舒服,没能跟那个小早川刑警多说几句,他怀疑凶手是屋里的某一个人,所以故意向我和桥爪确认尸体的状态吗?我认为事有蹊跷。
警方应该有比我和西之园小姐更多的资讯,道路抢通后,一定还有更多专家进驻调查,连一根头发都不会放过吧。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事情赶快完结。
但我想对西之园小姐做件事,我想压倒她。用“压倒”这两个字好像不妥当,我只是想看见她会有什么表情,有什么反应。
她瞧不起人似的(这是真梨子的说法)举动,让我感觉遭到类似蜜蜂的毒针攻击,不过这也是一种快感,特别是当她用性感的眼神瞪着你时,我想这种感觉众多男性都能理解。
反将她一军是我现在唯一的小小愿望,即使只是解开密室之谜也好,在警方破案、逮捕犯人之前,我想独力完成一件事。
我们比警方早一步见到现场,也亲身观察,警方的主力部队未到,比他们先解开谜底并不是不可能。
我一面抽烟,一面下定决心,就在我满脑子那种想法的时候,清太郎走进来。
“石野小姐……”清太郎叫真梨子。“楼上刑警找你。”
“咦……我?”真梨子站起来,用恳求的眼神看我。
“刚才轮到你吗?”我问。
“嗯,没问什么。”清太郎说着走向窗边的神谷。
拗不住真梨子的要求,留下清太郎和神谷在客厅,我跟着真梨子上楼。
8
“你们昨晚一直在一起喽?”三楼的小客厅里,小早川刑警看着我们两个。
“嗯。”我回答,不过半夜三点半我留真梨子一个人在房间,自己跑到三楼,好像也不算“一直”。
“石野小姐呢?”
“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两点以前我还跟大家在一楼书房,后来我回房洗完澡她就来了,然后三点半西之园小姐来敲我房门,告诉我她听到尖叫声。”
这些内容我一直瞒着真梨子,我没告诉她敲门的人是西之园小姐,反而骗她是桥爪,刚才上楼时,我先向真梨子招了,结果她连我什么时候出去的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告诉刑警,当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只有自己在房间。
“嗯,我等一下也会问西之园小姐喔。”小早川不怀好意地盯着我。“所以我要问的是在这之前,石野小姐睡着的这段时间,你是否真的待在自己的房间,有任何证明吗?”
“这段时间很短呀,才三十分钟而已。”
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吗?还是根本就在针对我?他好像想说真梨子一睡着,我就离开房间偷偷摸摸来到三楼,不过我现在懒得跟他生气。
“然后你和西之园小姐在这里见面是吗?”
“是。”我回答。
“上来确认房门有没有上锁吗?”
“当然,两扇门都被锁上。”
“是你确认的还是西之园小姐?”
“好像是我。”
“好像?”
“不,确定是我。”
“还有别的吗?”
“别的?啊……我还敲了门。”
“接着呢?”
“接着……”我不由自主看了看真梨子。“因为开不了门,就来到一楼厨房跟西之园小姐喝了杯咖啡。”
“门被锁上,你们想过也许有人在里面是吗?”
“是的,当时以为清太郎在里面。”
“为什么?”
“他爱看电影,昨天下午还跟朝海小姐在这里看过,总之当下我没有多想,没人应门,我以为是里头的人不想被打扰。”
“然后到餐厅喝咖啡。”
“嗯,啊,不对,应该是在厨房。”我回答,虽然跟案情无关,但询问是他的职责所在。
“结果桥爪先生的儿子出现了?”
“对,清太郎来了。”我点点头,小早川刑警在我们之前已经问过清太郎。“后来桥爪也来了,大家在半夜都醒了。”
“那时你们在聊到底是谁在三楼的房间吗?”
知道还问,我心想。
“嗯,所以才会一起上去看看。”
“有几个人上楼?”
“嗯,四个,不对,桥爪还把滝本叫来,所以一共是五个人,我、桥爪、清太郎、西之园小姐,以及滝本。”
“那时大约几点?”
“快四点半了。”我很快就回答出来,因为当时我正在和西之园小姐聊天。
“然后你们破坏房门?”
“是的。”
“大家都没有离开吗?”
“中途滝本去车库拿工具回来,之后就一直待着,另外神谷跟她也上来了。”我看着真梨子解释。“最后七个人全数到齐。”
“谁最先进去视听室?”
“是我,开门的人是西之园小姐,但最先走进去的人是我。”
“里面如何?”
“很暗,不过屏幕上播放着电影尾声,那时刚好播完,之后我和清太郎走到朝海身边。”
“你认为如何?”
“如何?一看就知道她已经死了,刚开始是清太郎这么说,我也做了确认,我看到死者脖子上的勒痕,还有从天花板垂挂下来的麻绳。”
“当时你认为死者是朝海耶素子?”
“对,毫无疑问,因为是短头发,直觉想到就是耶素子。”
“房间没有其他人?”
“当然,我敢保证。”我点头。
“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没有地方可以躲。”
“门后面呢?”
“门是往走廊开的。”我看着门的方向回答。
小早川刑警露出微笑,我想他一定在试探我。
“总之我有进去房里,还确认过窗户也上锁了。”
“其他呢?”
“大概就这样了。”
“那么我们再聊聊另外一间的情况。”小早川刑警用下巴指着放映室。“那间房门也是桥爪先生撬开的吧?谁开的锁?”
“那间是我开的。”
“又是谁确认尸体状况呢?”
“也是我。”
“你认为如何?”
“也是一下子就知道她已经死了。”我坦白回答:“而且觉得是自杀。”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自杀?”
“我不知道,她的脖子上没有像耶素子一样的勒痕,啊,当时,我以为那间死的是由季子。”
“你不知道死因,却认为是自杀吗?”刑警听了话也没有任何感觉,脸上的表情像用黏土做的一样乏味,投手投球也有重有轻,但小早川刑警的眼神始终沉重,让人不想长时间看见。
“嗯,我不太清楚,或许心里在想为什么会死之类的,但什么也想不出来。”
“脖子的勒痕呢?”
“由季子的话……啊,应该是耶素子,反正放映室那一边的尸体脖子上没有勒痕,她的脖子被高领衣服挡住了,虽然有注意到,但又觉得摸到她不太好,当然我是一点也不想碰。”我回答,发觉自己满头大汗,一定是因为三楼比较热。
“后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有,我是听西之园小姐说的。”
我向他说明自己跟西之园小姐还曾再回到现场看过一遍。
“详细的情形请你问她,我想西之园小姐记的很清楚。”
“为什么想调查?”
“不是我喔。”我耸耸肩。“我走到三楼发现西之园小姐正在东看西看,我只是陪着她。”
“可是你不是刻意又上了三楼吗?为什么?”
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想上楼为我失礼行为向西之园小姐道歉,但现在真梨子在,这个理由我说不出口。
小早川刑警好像只注意到我,从刚才到现在就不断问我问题,而不是问真梨子,明明我只是陪客。
“呃,想着想着就上去了。”我只想得到这么说。
“想着想着吗?”
“嗯,想着会有谁在三楼。”我说了谎。
“但我听到的是你在一楼问滝本先生西之园小姐在哪里,不是吗?”小早川自得意满地笑着,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很清楚。
“我有吗?”我装傻,我的口气还是跟平常一样没变,他不会察觉才对,我看了真梨子一眼,她只是担心的看着我,应该没想太多。
还好小早川刑警没继续追问下去,这时年轻刑警从视听室走出来,在他耳边报告,我听不清楚内容,只见小早川刑警点点头,然后那个年轻刑警快步下楼。
“这样可以了吗?”我恢复冷静问。
“嗯,暂时可以了,谢谢你的协助。”
真梨子好像也没有其他疑问,是怎么样?看脸就知道这家伙跟案情无关吗?不过真梨子的确没有犯罪的头脑。
接着我和真梨子也打算下楼了。
“笹木先生……”
小早川刑警叫住我。我踏在楼梯上回头。“什么事?”
“刚才你好像不太舒服?”
“是。”
“不要紧吗?”
“不要紧了。”
“怎么了?”
“啊?”
“为什么会不舒服?”
“这……”我微笑。我不明白这么唐突的疑问代表什么。
“因为看到两名死者吗?”
“不,应该是宿醉。”我回答。
“啊,原来如此。”小早川表里不一的举起手。“原来如此啊,谢谢,啊,对了,石野小姐。”
“什么事?”真梨子回答。
“能麻烦你请神谷美铃小姐上来吗?”
“好。”
“谢啦。”
说什么“谢啦”,真不懂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想怎么样?我身体不舒服跟案情有关吗?他误会了什么吗?
即便如此,我并不认为小早川刑警没有能力,他几乎毫不遗漏记下对谈者说的话,集中力很强,从桥爪、滝本和清太郎得知的信息在他的脑中并非杂乱无章;他整理这些信息,将自己不在场的时间和场所发生的每件事井然有序地排列,跟我谈话的时候也是将相关的事情一件件串起,并当下确认,他的组织力及理解力,令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位专家。
“他好像没怎么问我耶。”真梨子边下楼梯边嘟着嘴说:“我快吓死了。”
“因为不可能是你啊。”
“我什么?”
“杀人。”
“哇,你不要乱说!”真梨子突然打了我一下,难道她想把我推下楼吗?
“你能不能把话听完?我又没说你是凶手。”
我气得想把她教训一番,她却先我一步走到大厅,进去客厅。
“美铃,轮到你了喔!”
9
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我后来跑去跟真梨子打网球,我的对手睡眠充足,游泳后还打网球,简直可以参加铁人三项竞赛,至于我,宿醉、疑似感冒、睡眠不足、因为讨论弄得身心俱疲,再加上刑警讯问攻击等,现在的我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状况极差。
更惨的是真梨子的球技很差,对手如果厉害一点,我还不会那么累,球只来回一次就落得飞出场外的命运,我甚至站着打了将近十分钟瞌睡。
“你让我休息一下。”我深呼吸,累瘫在长椅上。
“你真没用,体力很差耶。”真梨子站在球网另一侧大喊。
所幸此时神谷和清太郎走出来,我心中大喊得救了,他们没有穿着网球装,我跟真梨子当然也没有。
“清太郎,你帮我代打一下。”我叫住他。“我不行了。”
“好啊。”清太郎接过球拍。
我坐在长椅上翘着脚抽烟,神谷就坐在我隔壁。
清太郎比我厉害多了,但对手是真梨子,下场跟我差不多。
“刑警问了你什么?”我问神谷,她在我跟真梨子之后接受警方询问。
“没什么,没问什么。”她回答。
“总有问你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吧?”
“没有。”她摇头。
“没问你半夜去了哪儿?”
“嗯,我那时候睡了。”
从昨晚书房的状况来看,她一定直接走进桥爪房间,但我只是猜猜罢了,并不确定,但为什么刑警没问她这个呢?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个案子的凶手不是女人吗?
为什么又要对我追根究底呢?
“现在轮到谁?”我看着三楼问。
“西之园小姐。”
从网球场看得见视听室的窗户,那里没有人影,小早川刑警大概在小客厅和西之园小姐交谈,我想象着她会说什么,她会告诉警方从开始到现在的推断吗?
她断言凶手是屋里面的某个人,这点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
明明发生杀人事件,结果被怀疑的人却又是游泳又是打网球。
石野真梨子之前才因为讯问的事情又吵又闹,如今看起来却好的很,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大概是因为路不通,警车和救护车还没到,所以临场感不够,就像没有声音的电影。
三楼的刑警们似乎因为人数不足不敢轻离现场,但也没办法大举搜索,警方一共六个人,全都待在三楼,如果凶手是外人,早就逃得远远的吧。
话说回来,出来打网球之前,我偷看了书房一眼,桥爪和滝本正面色凝重的谈话。
“接到一堆电话。”桥爪跟我说:“后事的处理也很棘手。”
地位等同朝海姐妹双亲的桥爪大概很难推辞这样工作,这件事对滝本来说也一样辛苦,而且他的立场更加复杂。
丧礼会在东京举行吗?但由于死因不明,警方必须深入调查,短时间内不可能办理后事。
真梨子和神谷交换,坐在长椅上,神谷的球技也不好,姑且不论好或坏,光看她拿球拍的样子,就担心她的手撑不撑得住。
“没事吗?”真梨子气喘吁吁地问我。
“什么?”
“我说你的身体。”
“啊,没事。”我朝天上点点头。
“明天回得了家吗?”
“我也不知道。”
“可以先让我们走吗?我们跟那件事又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是警方决定的。”
“事情那么简单,有什么好迷惑的?”
“简单?”我问。
“是耶素子杀了由季子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放映机面前有扇小窗户。”
“啊,我知道那个。”
“视听室的耶素子钻过窗子,杀了由季子。”
“死在视听室的是由季子喔。”我纠正她。
“啊,对喔对喔,应该是相反,好奇怪,那就是由季子杀了耶素子,把手伸进去杀了她。”
“门锁呢?”
“门一开始就锁上啦。”
“两个人进去不同的房间,然后各自锁上门后,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杀人方法?”
“不然要怎么样?”
“那由季子怎么死的?”
“上吊死的啊。”
“这样啊。”
真梨子说的还真有点儿道理,理论上来说,这个假设不无可能。
这时我又抽了一根烟。
但为什么要各自锁上门呢?而且为什么是耶素子被杀呢?她为什么不逃?
从视听室往上看,小窗的位置颇高,踏在椅子上伸手去够都有点困难,何况还要伸手进去把放映室的人勒死,在双脚站不稳的状况下,有可能杀得了人吗?是对方自己要求把她勒死吗?至少被害人不会帮忙吧。
这种情况,被勒住的耶素子一定得靠近,如果她当场被勒毙,为什么躺在那个位置?应该更靠近放映机才对,她的死亡位置跟直接倒下的点差了两公尺。
但也不是办不到,刻意靠近小窗也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想死,然后互相帮忙。
真梨子的假设最关键的重点是没有凶手,难怪她还能开心地打网球,我在心里为真梨子想了这个理由。
“我说的没错吧?”真梨子盯着我。
“嗯,满有条理的。”总之先给她评价。“我跟西之园小姐说。”
“为什么要跟她说?”
“啊,没有。”我开始紧张了,刚刚被真梨子的说法吸引,居然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真是糟糕。“没事,她好像也有几个推测,想说要不要跟她讨论一下。”
“你要说什么?”真梨子皱着眉问:“为什么一定要找那个人说?你应该要找的是警察才对吧,你的脑袋没事吧?”
“啊,有点怪怪的。”我蒙混过去。
“你振作一下啦,从昨天开始就怪怪的一直在发呆。”
“我本来就是这样。”我强装微笑。
“要不要休息一下?明天就可以回东京了。”
“好,我去休息一下。”我丢了烟蒂起身。
沿着红砖小径步上阳台,走进客厅,一路上我不断咀嚼着真梨子的假设。
我之前的假设完全被西之园小姐驳倒,也就是凶手藏匿在放映室的假设,姑且称它为假设一,然后真梨子在网球场跟我说的是假设二。
为了容易分辨,我将假设取名为“第一笹木理论”以及“第二真梨子理论”。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需要取名,其实我也觉得没有必要,不过之后将有第三和第四理论登场。
唉呀,只要是人都有脑袋,只是排列组合稍微不同罢了。
10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小睡片刻,醒来时清太郎也坐在客厅里,我觉得自己大概睡了十几分钟,结果看看时钟,已经过了四点。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清太郎走到沙发旁坐下,难得他会说些客套话。“听说等会儿就会有一群警察到了。”
“啊,所以路通喽?”
“嗯,我听我爸讲的。”
“其他人呢?”我站起来往庭院看,网球场没人。
“我不知道。”清太郎回答冷淡。“石野和神谷可能在二楼。”
“桥爪呢?”
“我爸在书房跟刑警说话。”
看来警方准备扩大搜查范围,在屋内进行调查。
“西之园小姐呢?”我尽量不着痕迹地问。
“她会不会回去啦?”清太郎回答:“刚才有人来接她。”
“咦?”我吓了一跳。“回去了?”
“我也不清楚,也可能还在。”
西之园那种人家会这么做不值得大惊小怪,他们不会独留千金小姐在一间被卷入杀人事件的房子里,昨天遇到她的情况和今天比起来,真是不能同日而语。
我快步离开客厅,但突然想到清太郎还在场,便放慢脚步,这时大厅玄关方向传来说话声。
“有的,是……萌绘小姐吗?不,那是……”
是诹访野的声音,我停在原地一会儿,听他说话。
“遵命。是,那么……”
他讲完电话,我刚好走到门口,诹访野对我点头致意。
“打扰了。”这是诹访野打招呼的方式。
“我朋友的女儿也叫萌绘喔。”我编了一个谎。“萌芽的萌,西之园家的小姐也是……”
“嗯,同样的萌,然后是绘画的绘。”
“唉呀,一模一样。”我故意探头向外看。“请问西之园小姐要回去了吗?”
“啊,我……”诹访野突然一脸困扰。“我来接小姐回去。”
“她不肯回去?”
“是的,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诹访野看着楼梯。“小姐的性子就是这样。”
“她的性子啊。”我重复着他的话微笑。
没错,她的个性就是如此。
这时滝本下楼。
“请问我家小姐会下来吗?”诹访野间滝本。
“很抱歉,西之园小姐说她还不能回去。”滝本回答,并对诹访野低头道歉,像是有钱人家和有钱人家的对决。
“抱歉,打扰府上了。”诹访野深深一鞠躬。
“请您千万不要客气。”滝本又鞠躬。这样你来我往是怎么回事。“西之园小姐能光临,我家主人感到万分荣幸,只怕招待不周。”
“请问她在二楼吗?”我逮到时机说。
“是的,西之园小姐在房间里。”滝本回答。
两位管家继续充满敬语的对话,我则是早早上楼脱离现场。
因为真梨子和神谷可能待在她们其中一个的房间里,所以我小声慢行,走到西之园小姐的房门口轻轻敲门。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应门,当我举起手正要再敲下去时,门开了。
“笹木先生,是你啊。”
“方便吗?”我小声问。
她开门让我进去。
“诹访野回去了没?”西之园小姐关上门问,她看起来很紧张,静不下来。
“还没,人在大门口。”我走进房间回答:“他好像很为难。”
“嗯,我明白了,我不是故意让诹访野难做,我也很难过,不过我不想妥协。”
“打算在有凶手的屋子里再住一晚吗?”
“对。”西之园小姐终于露出笑容。“不过不是凶手的人还有很多呀。”
“你在开玩笑吗?”
“不,是事实。”
“需不需要我当你的贴身保镖?”
“门锁上就没事了。”她请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警察晚上也会在,而且凶手也不是毫无目的地杀人,我想应该不会再有骚动了。”
“对不起,我刚才只是开玩笑,想不到你那么认真回答我。”我坐下来看着她。
“要抽烟吗?”西之园小姐往浴室方向走,好像在找烟灰缸。
“啊,没关系。我在别人房间不抽烟的。”我站起来说:“我有事想告诉你。”
西之园小姐回到座位上。
“刑警问了你什么?”我立刻提出问题。
“我把所见的都说了出来。”她看着天花板,像在整理思绪。“不过我没告诉他我的假设。”
“例如?”
“例如那扇小窗只能从某个方向钻过去。”
“你没说啊。”这时我的表情应该认真起来。
“不过那位刑警一下子就发觉了,他很聪明。”
小早川刑警吗?好像跟我接收到的印象不同,他的确善于分析组织,除此之外难道他还能看出什么端倪?这就跟想象力有关了,我跟他谈话的时候并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只觉得他是个稳重过头的人。
“警方怎么解读密室的问题?”
“他们调查后怀疑有人从远处操控。”
“用线之类的工具吗?”
“嗯,我不太清楚。”西之园小姐摇头。“我没有问仔细,不过好像没找到具体的证据,只是警方确定朝海姐妹的死亡时间为今天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死亡时间啊。”我点点头。“但没有任何线索耶,他们是预测吗?”
“他们还问我毒品的事情。”
“嗄?”我挺起背。“毒品?”
“他们问我有没有在别墅里吸毒。”
“什么?”我目瞪口呆。
“笹木先生,你愿意相信我吗?”西之园小姐直视我。
“当然,我根本不这么认为,不,绝对不可能。”
“可是警方会这么问,一定是掌握了相关证据。”西之园小姐眯着眼睛。
“原来如此。”我说:“至少我没有看到,另外一批警察不久就到,他们应该在路上了,相信他们会仔细搜查的。”
“嗯。”西之园小姐认真地点头。
“西之园小姐……”我想快点把那个假设告诉她。“真梨子告诉我一个她自己想到的有趣假设,可以听我说吗?”
“石野小姐想的?”西之园小姐似乎被吸引住。
我把真梨子在网球场提出的假设解释给她听,也就是视听室的由季子将手伸进小窗,勒死放映室的妹妹,在这个超出常轨的假设中,如果不踏上椅子,就会够不到小窗,光是构想就非常另类,如果是真的,这个情节还真吓人。
西之园小姐默默听着,一只手轻轻放在脸颊上,侧着头用温柔的眼神注视我,我实在没有勇气一直盯着她充满魅力的双眼,只好专心看着地毯的形状。
“很有趣耶。”西之园小姐听完对我微笑。
“我觉得逻辑上还算说得过去。”我陈述自己的见解。
“没错。”她也同意。“放映室耶素子死亡的位置和姿势需要再讨论,但没有其他矛盾,而且放映室的由季子可以利用椅子自杀,不过还得等由季子的验尸报告出炉之后才能确定。”
“所以,这个假设不错喽?”
“可是我还是认为这还不是正确答案。”西之园小姐望向窗外。“这个情况发生前,放映机应该正在转动,因此小窗附近会非常刺眼,行动上也变得困难,杀人时如果要移动放映机,之后也不可能移得回去,关键在于一定要是耶素子锁门,也就是整起事件需要被害人协助,她们也许是为了某种理由欺骗我们,或是真相接近她们是双双自杀,但首先就无法说明为什么非得锁上两个房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