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日】森博嗣V02《玩偶娃娃蒙娜丽莎》

_6 森博嗣(日)
  头上绑着毛巾的森川素直也走进餐厅里。他满头大汗,似乎是刚劳动完。
  “老板呢?”森川问。
  “出去采买了。”练无答。“他会顺便去医院一趟,我们可以休息一下没关系。”
  “我要告诉爸爸喔!”厨房里的翔子用可爱的声音说,但她的表情是笑着的。
  五人在餐厅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互相交换情报。不过森川素直一句话也没说—大河内翔子则为自己泡了一杯可可亚,静静地听着。
  保吕草主要就两年前的事件大致说明了一遍。另外他还说了昨天傍晚在岩崎家门前,遇到姓千叶的女管家一事。
  “好厉害…保吕草先生好像侦探喔!”坐在桌边的翔子用高音调说,并做出拍手的样子。
  “是侦探啊!”紫子看着翔子说:“他是货真价实的私家侦探没错。”
  “咦—那保吕草先生能解决这个事件吗?”翔子反问道。“都已经过了两年了,还没抓到犯人呢。”
  “刚才也说了,这次的事件和两年前的事件是同一个犯人做的。”紫子拿着咖啡杯说:“只要解决这次的事件,两年前的事件也会自动解决,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记花?”翔子疑惑地说:“记花是什么?”
  “小孩子不要说话。”紫子挥挥手。“那是法语。”
  此时濑在丸红子像个幽灵般无声地飘入餐厅。
  “啊,红子姐。”紫子不禁站了起来。“早安。”
  “大家早。”红子看着半空微笑说道,视线完全没跟任何人对上。“能不能也给我一杯咖啡?”
  “啊,好。”练无起身走进厨房。
  在大家的注视之下,红子独自一人优雅地坐在另一张桌子的座位上。她眯起眼睛默默看着窗外,一脸出神的样子。
  练无拿来一杯咖啡,放在红子面前。即使如此,红子仍毫无反应,于是练无耸耸肩,回到原本的位子上。
  “她怎么啦?”紫子把脸凑近练无,小声地说:“故障?”
  “她可能还很困吧。”练无回答。
  “我看她是恍神。”紫子在练无耳边悄悄地说。
  “荒山?”练无反问。
  “去买副新耳朵啦你!”紫子轻拉自己的耳朵,瞪了练无一眼。
  “红子姐?”保吕草点烟之后唤了她一声。“报上写着这次的事件和两年前的事件是同一人犯下的,关于这件事警部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咦?”红子呆呆地转头,搜寻保吕草的身影。“什么?你再说一遍。”
  保吕草省略了反应,把刚刚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一次。
  “林…有说什么吗?”红子歪着头,现在的她简直和平常判若两人。“嗯…”
  “为什么警察会知道是同一个犯人?”保吕草说明方才那个问题的涵义。
  “喔…”红子恍然大悟地点头。“这是因为…”红子喝了一口咖啡。“唉…”接着叹了一声。“解释好麻烦喔…”
  “拜托你啦!”保吕草笑说。
  “啊,嗯,也对。我知道了,对不起。”红子单手拖着腮,看着所有人的脸。之后她微笑了,彷佛看到天使一般。“我好像有点半梦半醒。”
  “是啊是啊。”紫子小声地说:“因为昨晚很快乐吧。”
  “呃…”红子看着天花板,吸了一口气。“听说两年前用来刺杀岩崎亮先生的匕首,是古代英国的古董。虽说是古董,但也不过三百年的历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匕首似乎是两把一对,而且左右对称,就这点来说是挺特别的。像这样的匕首很少见,所以应该有某种程度的价值吧。一把是刻着月亮的银色匕首,另一把则是刻着太阳的金色匕首。这组匕首属于岩崎家,是上一辈的岩崎达治先生买的。然而两年前,金色的太阳匕首被用来当作杀害岩崎亮先生的凶器,而且另一把月亮匕首也不见了。”
  “那这次用来杀害岩崎雅代女士的匕首,就是那把月亮匕首罗?”练无问。
  “可是我看到的匕首并不像是那种艺术品。”紫子说。
  “应该没错。昨晚不知几点的时候,林有打过电话给长野县刑警的本间先生,确定了这件事情。我记得好像是十二点左右吧。”
  “他是在哪里打电话的?”紫子问。
  “诹访交流道附近的饭…”说到这,红子慌忙地用手捣住嘴巴,她的脸都红了。
  “也就是说,犯人在两年前使用其中一把匕首,并把另一把偷走了。而在经过两年之后,又使用了那另一把匕首是吗?”保吕草用从容不迫的语气说。
  “嗯。”红子点头,手还遮着嘴巴。
  “这组匕首有什么由来吗?”保吕草吐出白烟。“不是什么实用的东西吧?”
  “好像是用来除魔的。”红子的一双大眼往上看了一下,之后才回答道:“听说是为了驱除恶魔和魔女而制作的短刀。我也没看过实物,不知道是怎样的刀…”
  “犯人把匕首藏了两年啊…”保吕草自言自语地说:“驱除恶魔是吗…嗯—”
  “好奇怪。”紫子说:“意思是说,亮先生和雅代女士是恶魔罗?”
  “又不是小孩子。”练无苦笑。“不要太武断思考比较好喔,小紫。”
  “你最近很酷嘛。”紫子瞪他。“感觉很像个男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今天想去雾峰美术馆。”红子用双手拿着咖啡杯说:“保吕草,你已经去参观过了对吧?”
  “啊,是啊。我今天打算去岩崎家拜访,不过我可以送你去美术馆。”保吕草答道。
  “不用了,这样不好意思…”红子摇头。“你去岩崎家做什么?”
  “我很好奇那个蒙娜丽莎的人偶。”保吕草扬起嘴角说:“昨天上午我到松本和一个认识的美术商见面,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情报。”
  “结果呢?”红子问。
  “一无所获。”保吕草回答。“对方说最近都没听到关于江尻作品的传言了。”
  “啊,对了!我得打个电话给林。”红子将咖啡杯轻放在桌上,像是弹跳般地站起身来。“叫他载我去好了。”
  她离开餐厅,走到走廊。
  “噗—”紫子发出低音怪声。“好好喔好好喔,美女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生气。哼!”
  “好了,我们去工作吧。”练无看着自始至终都没开口的森川素直并站起来。“你要到哪边?我去别馆做事好吗?”
  “嗯。”森川回答。
  保吕草把香烟放到烟灰缸里捻熄,他看向静静坐在桌边的翔子。
  “翔子,你有去岩崎家玩过吗?”保吕草问。
  “嗯,当然有啊!我常常去。”翔子很有精神地回答。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吗?”保吕草站起来说。
  “我跟你去?为什么?”
  “嗯,如果你跟我一起去的话,岩崎家的人应该会让我进去吧?我有很多东西想看。”
  “因为你是侦探吗?”翔子一脸期待地问。“好,我去。好像很好玩!”
  “我也要去。”紫子也站起身。
  “为—什么?”翔子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她斜眼看着紫子。
  “给我好好记着,少女。”紫子身体向前,越过桌子靠近翔子。“我可是保吕草侦探的第一助手(JYOSHU)。”
  “第一女子(JYOSHI)?一翔子疑惑地歪着头。“是指第一夫人的候补吗?”
  “你也给我去买副新的耳朵吧!”
  3
  濑在丸红子搭上前来迎接的雪铁龙出门去了,应该是依她的请求去雾峰美术馆了吧。不管红子提出什么要求林刑警都会答应,那为什么还会离婚呢?紫子不懂。
  紫子和保吕草要一起去拜访岩崎家,不过两人得先等翔子做完美娱斗屋的工作。翔子还是个国中生,到上星期为止都要上学,不用说那时没办法在白天的时候帮忙家里。暑假开始后客人也开始增加,于是家里的民宿也忙碌起来了吧。练无和森川好像在打扫各个房间,老板大河内弘树还没回来,老板娘优美也不在。优美可能一直在医院照顾麻里亚吧。
  所有住宿的客人都出门了,美娱斗屋也静了下来。紫子在餐厅一边和保吕草闲聊、一边看着女性杂志时,她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
  “有人在吗?”是一个女性的声音。紫子看了一下走廊,原来是爱知县刑警的祖父江七夏。
  “你好。”七夏面无笑容地向她打招呼。
  “如果你要找小鸟游的话,他在别馆打扫。”紫子不禁语中带刺地回答。
  “不,我是来找老板大河内先生的。”七夏扶着眼镜说。
  “喔,他现在不在喔。”紫子摇头说:“我想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七夏走进餐厅。保吕草坐着对她轻轻点了个头。
  “怎么了吗?”保吕草问七夏。“你看起来很悠闲。”
  “因为我在休假。”七夏回答。“不过我刚才去看了一下现埸,也不能一直无所事事的。啊,濑在丸小姐昨晚好像也有去现场嘛?”
  “她出门了喔。”保吕草答道。
  “我知道。”七夏低声地说。
  翔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啊,是昨天那个刑警小姐。”她脱下围裙向七夏行礼。“你好。”
  “那我们走吧。”保吕草站起身说。“要怎么去呢?走路?”
  “你打算开车去吗?”翔子笑说:“就在附近而已啦。”
  “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紫子站了起来。
  “你们要去哪里?”七夏问。
  “去岩崎家打扰一下。”保吕草回答说。
  “好主意。”七夏微笑说:“我也要去。”
  “这么多人一起去可以吗?”保吕草问翔子。“好像是去见习一样。”
  “嗯,”她轻轻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对了,你不是要看家吗?”紫子说。
  “啊,那我先去打个电话。”说完,翔子就跑出去了。
  4
  通往雾峰美术馆的高速公路充满灿烂耀眼的绿意。濑在丸红子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有时她会看着身旁林刑警的侧脸,一种很久以前体会到的感觉,让她的胸口、肩膀、喉咙隐隐作痛。
  天空是单一色的蓝,山林郁郁苍苍,白色护栏则将两者分开来。当红子在停车场下车时,温暖的阳光和冷空气形成矛盾,像风一般照射在她身上。红子戴着帽子,站在水泥步道上等候林刑警。他确认车门有无锁好后,用手遮住阳光并看着红子。
  “天气真好。”林刑警走近红子身边说。
  “跟我没关系。”
  红子挽着林刑警的手,而他也没有拒绝。
  在道路的左边斜坡,可见看似玩具的巨大雕刻作品,感觉好像就要朝这里滚过来一般。在美术馆的通道上,有个手拿旗子的导游带领着老人家的旅行团。林刑警买了两张入场券,并把其中一张递给她。
  “要不是跟你一起来,我就可以出示警察手册免费入场了。”林刑警悄声地说。
  两人通过柜台,进入大厅。
  也许是发现两人的到来吧,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个长得很高的男人走了过来。是画家中道丰。出发前林刑警说过,他打了一通电话给中道丰。中道丰在这间美术馆帮忙一些事务。
  林刑警和中道握手时,红子在斜后方等待。
  “初次见面,太太你好。”他朝着红子行礼。
  “我不是他太太。”红子微笑说:“而且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昨天在人形博物馆就见过了。”
  “啊,不好意思。”中道的表情有点纳闷,他看了一眼林刑警。“昨天我有不得不优先处理的工作,所以才勉强人家让我们先行离开。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后来听说事情经过后,真的非常惊讶。啊,请往这边走。”
  两人跟在中道身后走着。
  “你和岩崎馆长,以及…呃…”林刑警说:“叫明智什么的议员,一起离开博物馆,来到了这里对吧?我的部下可是气冲冲的呢。”
  “是那位女警吗?”中道看起来很愉快。“是的,当时是跟她有点争执…真是失礼了,她一定对我印象很差吧。也许这听起来很像藉口,不过我那时候只觉得麻里亚是身体不舒服。她怎么在明智议员观赏表演时出这种问题…啊,这句话是岩崎叔叔说的,不是我说的喔。总之我之前并不知道详情。”
  中道丰是中道千沙的丈夫,而千沙是岩崎雅代的孙女。雕刻家江尻骏火和雅代的儿子就是千沙和优美的父亲。至于雅代和岩崎达治的长男,则是现任馆长岩崎毅。所以岩崎毅对中道丰而言是妻子的叔叔。
  带议员参观的工作,说穿了就是招待,昨晚他们虑该是在某家料亭设宴款待议员吧。岩崎毅是人形博物馆的馆长,而中道丰虽然还年轻,但他兼任雾峰美术馆的行政人员,想必这是议员接受文化设施的招待的一种活动吧。
  他们走上阶梯,在左边的转弯处有一扇大门,中道上前开门。这个房间是普通的展示室,墙上挂了一些画。
  “这里目前是禁止进入的。”中道向两人说明。“不过我们没有锁门,只是更改了参观路线。我的画之前就挂在这里。”
  红子看着他指出的墙壁,林刑警也靠了过来。两侧的画间隔很宽,中间空着可挂上一幅画的空间。如今只剩下一张白色的小牌子。
  红子曾听香具山紫子说过这幅画的事,所以她记得《微笑的机械—人的形体,抑或子宫》这个标题。紫子也让她看过明信片了。
  林刑警观察了一下墙壁和房间整体,之后走回中道和红子身边。
  “中道先生,恕我直问…”林刑警眯起眼睛,转头看着中道。“你认为你的画为什么会被偷?它有什么样的价值呢?”
  闻言,中道轻笑出声。
  “应该不是金钱上的价值吧?”林刑警继续提问。“犯人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疯狂画迷?”
  “不是画迷偷的。”中道摇头。“这里只有一幅画被偷。如果要偷我的画,在其他更好偷的地方也有很多。像是商务型饭店的大厅,还有市民会馆等等…”
  “而且如果要买你的画,也不是什么买不起的价钱吧?”林刑警说。
  “这就因人而异了。不过如果要花相同的钱的话,大部分的人都会买毕卡索的复制画吧。”
  “还有其他的吗?”林刑警问。
  “其他的什么?”
  “那幅画还有其他的价值吧?”
  “什么价值?”
  “例如画的背面藏着藏宝图…”林刑警边说边看着身旁的红子。
  “或者画框是纯金打造的。”红子接着说。
  中道笑了出来。
  “两位要不要到楼下喝杯咖啡?”中道用觉得很有趣的表情说。
  三人离开房间走下楼梯。当他们回到大厅,便看见中道千沙从办公室出来。她对林刑警和红子点头打招呼。
  “我刚好来这里…”千沙小声地说。她比红子高,是个苗条的美人,虽然是美娱斗屋的老板娘优美的妹妹,但两人的外表并不像。
  美术馆的地下楼有间咖啡厅。说是地下楼,但却面对道路,且有一整面的玻璃窗,也许是因为美术馆的占地是斜面吧。四人围坐在圆桌旁,女服务生接受点餐离去之后,林刑警就把烟灰缸拿到面前,点了一根烟。
  一开始他们说到岩崎雅代的葬礼—由于要进行验尸,因此到现在都还不能守灵。目前什么都不能做—中道千沙如此说明岩崎家的情况。
  “啊,不过我今晚打算去帮忙。”千沙微低着头说:“家姊在医院陪麻里亚,而且就算有女管家,那个家也几乎都是麻里亚在打理的;只剩婶婶一个人我也很担心。”
  “你说的婶婶,是指岩崎巳代子吧?”林刑警说。看到千沙点头后,他继续说道:“一个人?不是还有岩崎先生吗…”
  “叔叔也在没错…”千沙看了一眼旁边的丈夫。“但是那个人不常待在家里。”
  可能是不太懂千沙话中之意吧,林刑警看向中道丰。
  “也就是说,他常常没回家。”丰只说了这些,他轻叹了一声。
  人形博物馆的馆长,岩崎毅。红子还没见过这个男人。听说发生骚动时,他也在表演厅中,后来他和政治家一起离开了,这点红子也没发觉。
  女服务生端来四杯热咖啡,在这个季节里也许算是少见的。林刑警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又继续抽烟。他坐在红子身旁,系着红子没看过的领带。
  “偷走中道先生的画作的人,就是七年前我和长野县刑警追查过的犯人,这点绝对没有错。他是这一途的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说到这,林刑警仰起脸看着中道丰。“那家伙已经有七年没偷东西了,应该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才对。被偷走的画隐藏着某种意义。如何?你有想到什么吗?”
  中道也看着林刑警,一脸紧张的表情。一旁的千沙则是很担心似地看着中道。
  “如果是什么不能让警察知道的事情,我会全面保密。只要告诉我一个人就好,不会发生什么问题的。我不是长野县警署的人,而且现在正在休假。”
  “请问…那个小偷是怎样的人?”中道问。“他是独自犯案吗?还是隶属于某个组织?”
  “这我们完全不清楚。”林刑警回答,“具体的线索也可说是几乎没有。但是我们可以确定,他是为了兴趣而偷。只要是他看上的猎物,就绝对不会放过。犯人很有可能是一个人,最多两个人吧。”
  “老公。”千沙将手放在丈夫的膝盖上。
  “我明白了。”中道探身向前。“那我就说吧。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自尊吧…千沙和我都有种类似逞强的自尊。”
  林刑警将烟灰抖到烟灰缸里,默默地把香烟衔在口中。他眯起眼,直视着中道丰。红子看着林刑警的侧颜,之后再度观察中道和千沙的反应。
  “如你所知,千沙是江尻骏火的孙女。虽然江尻老师到最后都没有认我当弟子,但他长年以来一直都很照顾我。每次我到老师那里打扰他时,他总是在做人偶。每天每天都捏着黏土,就好像是被什么给附身了一样,拚命地做…工作室里充满了大量的人偶,真的是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我问他究竟在做什么?他都只回答‘人偶’。我又问他在做什么样的人偶?他回答‘蒙娜丽莎’。然而不知是对作品不喜欢还是不满意,江尻老师一直都很不高兴,他常常把好不容易做好的人偶打坏…不过他也会说跟以前的怍品比起来好多了之类的话。当然,他完全不让别人帮他。我…不,不论是谁,都不能碰老师的黏土,甚至是一样工具也不行。我为了打发时间,只好带着画具,在工作室的角落画画。而《微笑的机械》就是在那个时期画出来的。不过我在自己的工作室也画了几幅其他作品,还得同时做些绘画以外的作品以及其他的工作,所以我花了三年以上的时间才画好那幅画。我每天都会抽空画一点,这种经验对我来说是很稀奇的。换句话说,那是我在江尻老师的工作室里画的唯一一幅作品。会在副标题加上《人的形体》,也是因为我周围都是老师所做的人偶,那幅画是受到那些人偶启发的创作。”
  说到这,中道丰轻轻地笑了。林刑警安静地吸着烟。红子也优雅地坐着听中道述说。
  “江尻老师还在我的画上涂鸦。”中道压低了声音说,这是为了强调话题核心的说话方式。
  “他画在画布的背面。不管我在不在场,他都会用我的画笔和颜料画上小小的一点…嗯,应该是在画上记号吧。”
  “记号?”林刑警反问。
  “是的,每天一个。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但是过了三年后,画布背面全都是圆点…数量非常地多。老师随着当时的心情,用画笔、画刀或指尖沾取刚好在调色盘里的颜料…如果调色盘里没有颜料,他就会直接从锡管挤出颜料,在画布上做记号。总共有几个点啊?老师几乎每天都画,到最后应该有将近一千个吧!那些记号至今还留在画的背面。”
  “一天一个记号,过了三年就会有一千个以上了呢。”红子说。
  “是啊,我没数过就是了。”中道摇头。
  “那些记号有什么涵义吗?”林刑警问。
  “我不认为有什么涵义。”中道又摇摇头。“但是我后来发现…江尻老师在自己的人偶上也做了跟我的画布背面一样的记号。”
  “咦?”林刑警把口中的烟拿在手上,张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江尻骏火的人偶有几个,记号就有几个?”
  “大概吧…”中道点头。“他是中途才开始做记号的,也有可能不是全部。不过当我在杂志访问上提到这件事时,引起了一片热烈回响。”
  “那当然。”林刑警一边把烟捻熄一边说着。“毕竟人们连那个蒙娜丽莎的作品编号都不知道。江尻骏火到底是以什么顺序制作人偶的?这是最大的谜题。如果比对那幅画背面和人偶的记号,说不定就能知道顺序,也能知道他最后所做的人偶是哪一个。而那最后所做出来的人偶,就是货真价实的蒙娜丽莎。”
  “不…”中道左右摇头。“这方法行不通。虽然我画布上的记号看起来像是整齐排列着的,但老师并没有按照顺序。他是随机在想画的地方画上记号的。所以就算画布上的记号可以跟人偶的记号对应,也无法知道人偶的制作顺序。凭记号根本不知道哪个是最后的人偶,一点用处也没有。”
  “但是你并没有在杂志访问上说到这点,对吗?”红子问。中道看着她,过一会儿才点头。
  “也就是说,偷走画的人误以为可以藉着记号找出蒙娜丽莎。”
  “啊,原来如此。”林刑警对着红子微笑。“嗯…这个可能性很高。”
  “江尻骏火的蒙娜丽莎应该很值钱吧?”红子问。
  “这个嘛…”林刑警点头。“的确是有辛苦偷走的价值。”
  “那接下来犯人要偷的是人偶罗?”中道丰满脸担心地问。
  “没错。”林刑警轻叹。
  “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个问题吗?”红子微微歪着头问道。
  “中道先生,你刚才说到自尊和逞强吧。那是你把这些事情当成秘密的原因吗?你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呢?”
  “简单说就是,千沙并不是岩崎家的人。虽然她身上流着雅代女士的血,但不是岩崎的子孙。反过来说,明明优美和千沙才是江尻骏火的血脉,但是老师的遗作—蒙娜丽莎却属于岩崎家。啊,我们并不是和岩崎家的关系不好喔。只是江尻老师在遗书中交代的是把蒙娜丽莎送给他的恋人雅代女士,而不是送给岩崎家。就常识的角度来想,应该要转让给江尻老师的儿子,也就是千沙的父亲才对,不是吗?这就是我们的想法,就算你们觉得这样很难看也没关系。当然我们并不是想跟他们争,不过也因为如此,我把江尻老师在我画布上做的记号当成是我应得的东西,并很珍惜地保存着。所以只有那幅画,我谁也不卖。我想把它放在身边,才会送给这间美术馆。本来以为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我大错特错了…”
  “没有人知道最后的人偶、蒙娜丽莎是哪一个。这也就是说…”红子看着天花板问:“蒙娜丽莎并不是特别优秀或醒目的作品罗?那为什么非得用各式各样的角度,找出哪个才是蒙娜丽莎不可呢?”
  “因为那是大艺术家最后的作品。而且还是位本人命名,想要献给恋人的作品。”中道解释说。“这个作品有名字和故事,光是这样作品的价值就能翻涨好几倍。和其他作品的价值是截然不同的。”
  “现在那些超过一千个的人偶全都保管在人形博物馆里吗?”红子问。
  “不,不在那里,而是收在岩崎家的仓库里。因为只要拥有全部,其中一定有一个是蒙娜丽莎。”
  5
  一行人从美娱斗屋直直走下小路,通过县道来到人形博物馆前。香具山紫子、保吕草润平、大河内翔子以及祖父江七夏等四人一边看着博物馆前的警车,一边爬上警车旁的和缓坡道。
  时刻是十一点半。艳阳高照,落在水泥路上的影子也小小的,充满着彷佛杂音一般的蝉鸣。这里几乎没有风在吹拂,虽说是高原,天气却热得令人流汗。
  他们转向岔路,穿过树林。附近很少建筑物,当他们走上最后的陡坡后,便看见岩崎家的大门。车库的铁卷门是拉下来的,前方则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翔子先前打过电话,得知岩崎巳代子在家。翔子按下门钤,过了一会儿,四十几岁的女性前来开门。
  “咦?千叶阿姨,你这个时候就来了?”翔子对那名女性询问道。
  “是啊,就因为是这个时候。”千叶回答。“来,请进…你是走路来的吗?哎呀,这不是昨天的那位侦探吗?”
  “你好。”保吕草低下头。“今天刑警也跟我们一起来了。”他指着旁边的七夏。“说不定明天会带法官来呢。”
  千叶没有听懂保吕草的玩笑话。
  “敝姓祖父江。”七夏对千叶点了个头。
  “我是保吕草侦探的助手香具山。”紫子用认真的表情说。
  跟随在千叶的身后,四人穿过庭园,走在石板路上。从大门到玄关大约有三十公尺的距离。在古老的格子木门后是宽敞的玄关,装饰着诡异的树根摆饰。走廊从玄关往左右延伸。
  “不好意思,太太她身体不舒服,现在在休息。”千叶边走边说明,她所说的太太就是岩崎巳代子。
  “啊,这也是正常的,因为发生了那种事嘛。没关系的。”保吕草用客套的语气说:“是这样的,千叶小姐。我们想看看人偶,就是那些江尻骏火的作品。”
  “啊,好好。”千叶点头。“我去问一下太太,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麻烦你了。”
  一行人被带到宽广的日式客厅,并在那里等候。客厅中央有一个矮桌,一旁放着橄榄色的坐垫,但没有人坐下。保吕草和七夏透过走廊的玻璃门望着中庭,紫子则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壁翕里的水墨画挂轴。翔子不知何时不见踪影,可能跟千叶一起去找岩崎巳代子了。
  “保吕草学长,你为什么要看人偶?”紫子走到走廊上的两人旁边。
  “总之就是为了江尻骏火的蒙娜丽莎。”保吕草看着庭院回答说:“我本来以为展示在博物馆里,但看起来好像没有。”
  “那个蒙娜丽莎和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七夏问。
  “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保吕草回答。
  女管家千叶和翔子一起回来了。
  “啊,请坐请坐。我马上就端茶来。”
  “不用麻烦了。”保吕草挥挥手说:“如何?岩崎太太愿意让我们看人偶吗?”
  “没问题。”她微笑点头。“但是请你们绝对不要去触摸。”
  “这我们明白。”
  他们又再度回到走廊上,往里面前进。绕过中庭的周围后,他们在途中走下昏暗的阶梯。
  “这里是地下楼吗?”紫子问。
  “不是,是因为岩崎家的土地是斜的,所以才会像这样到处都有楼梯。”千叶向她说明。
  “虽然这房子有两层楼,但是因为地面的高度不同,所以都分不清楚哪边是一楼,哪边是二楼。”
  他们在有点暗的通道上往前走,尽头出现一面白色的墙,墙上有一扇黑色的大门,通路朝尽头左右两侧延伸,但都是死路,还有小小的窗户。
  千叶将拿在手上的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
  “这门好像藏宝箱。”紫子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很重的样子。”
  “这里是保管财物的仓库吧。”保吕草轻轻抚上白色墙壁说:“这仓库还真大,历史很久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这里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就有了。”
  “不,应该更久。”保吕草摸着门研究。“这个仓库比房子本身还古老。可能是只留下仓库没变,把房子重建过了吧。那个时候才让房子和仓库相连的。”
  保吕草帮千叶开门,那是厚达三十公分的门扉,有如金库一般。
  五人踏进古老的仓库中。一进去就马上走下四阶楼梯,铺着板子的地面在中央延展开来。往里面的通道将近十公尺长,宽不到四公尺。天花板很低,其角落开了一个洞,底下挂着像梯子一样的楼梯,似乎有二楼。灯从天画板垂吊下来,是很朴素的日光灯。仓库里没有窗户,空气冷冰冰的。
  两侧有许多木制的柜子整齐排列着,几乎高达天花板。柜子分成几层,从下到上、由左至右,都满满放着差不多大小的人偶。人偶高约三十公分。有像小木偶的人偶,也有像地藏王菩萨的人偶。头部很大,肩膀很窄;睁着细长的眼睛,笑意在小小的嘴边浮现。每个人偶都站的很直,没有人偶是坐着或躺着的。也没有擧高两手的人偶。虽然有像佛像一样把单手举到胸前的人偶,但是没有把双手举到头上的人偶。姿势几乎全都一样,表情也不丰富,只有微笑而已。可说是所有人偶的表情都一样。
  “真独特。”紫子说出她的感想。
  “我本来以为是瓷人偶…”保吕草将脸逼近人偶仔细看着。“这是泥人偶吧,颜色上得很漂亮。”
  就如同保吕草所言,这些人偶的最大特征就是颜色。有各式各样的颜色,而且既鲜艳又花俏,非常多彩多姿。除了衣服之外,头发的颜色和脸的颜色也都各有不同。每个人偶都是不同的,令人看不腻。
  “总共有多少个人偶?”紫子问。
  “好像是一千个。”千叶回答。“我也不知道正确的数目。”
  “这些人偶的其中一个就是蒙娜丽莎吧?”七夏问。她也正在一一看着柜子中的人偶。
  “对。”翔子用高昂的声音回答。“手的摆法像蒙娜丽莎,或是笑容最温柔的就是蒙娜丽莎等等,有很多不同的猜测喔。”
  “有很多人来看人偶,还拍了照片,调查江尻骏火先生的事情。但是…”千叶解释道。
  “最后还是没有人知道哪一个才是蒙娜丽莎。只知道是这些人偶的其中一个…”
  “不过就算知道哪个是蒙娜丽莎,也不能丢掉其他的人偶啊…这些全都是江尻先生的作品吧?”紫子说:“如果是收藏家的话,应该都会想要拥有全部才对。”
  “但是好奇心也很强烈。”保吕草认真地表示:“与其拥有,一般人更想知道哪个才是蒙娜丽莎。”
  紫子无法立刻吸收保吕草的意思,但她在脑中反覆思考着那句话,最后也理解了。
  江尻骏火所遗留下来的东西,会不会是更高度的人性之形体?
  为了一个而拥有千个,
  是那不确定的一,
  造就了千吗?
  “好复杂喔。”紫子不禁皱起眉头。
  “什么复杂?”一旁的保吕草问。
  6
  林刑警和红子两人离开雾峰美术馆,开车回到湖畔饭店。由于天气很好,有许多小船浮在湖面上。围绕着湖畔的自行车道上,有骑着脚踏车的情侣。游乐园的游玩设施不时传来尖叫声和欢笑声。礼品店并列的路上挤满了人,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落。避暑胜地有着适度的热闹。这一定是从全日本的乡下庙会,一点一滴收集而来的热闹吧。
  长野县警署的本间刑警在饭店大厅等候着。
  三人进入咖啡座,坐在窗边的位子上。
  “这些事我没听说过,他们是想瞒着警察吧。”林刑警话一说完,本间便如此说道。
  “不要说出去。”林刑警说。
  “原来如此啊…”本间连连点头。“他的画会被偷,是因为跟江尻骏火的蒙娜丽莎有关。这么说,犯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岩崎家罗?”
  “可能吧。”林刑警点头。“稍微戒备一下比较好,虽然应该跟那边的事件没关系。”
  “咦?你是指岩崎雅代遇害的事吗?”本间对于林刑警无意间说出的话感到惊讶。“那当然没有关系,有的话就…不过那个事件也很不得了呢,现在情况如何了?”
  “先别说这个,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林刑警点烟问道。
  “没有,没什么重大发现。”本间摇头。“我们在现场什么也没找到,就只有昨天让你们看过的滑轮。”
  本间独自笑了起来,似乎是在自嘲警方的困境。
  “匕首是真的吧?”红子问。“今天早上的报纸写着,这次的事件和两年前的事件是同一个犯人。”
  “啊,是的。被媒体给揭露了。”本间苦笑,看着林刑警。“就如同我在电话中跟警部说的,凶器几乎可以肯定是失窃的那把匕首。”
  其实本间打那通电话来时,红子和林刑警在同一个房间里,所以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为了切入话题,才装做不知道的样子。
  “如果匕首是真的…”红子缓缓地说:“那这就是非常有计划性的犯罪。而且犯人相当憎恨岩崎家,可说是很执着的一项行动。我说得对吗?”
  “太太。”本间弯身向前。
  “我不是太太。”红子随即回答。
  “啊,不好意思,对不起。”本间摊开双手,一副很苦恼的表情。“濑在丸小姐,还有警部…你们相信恶魔、魔法之类的东西吗?”
  “什么?”红子眼睛睁得很大,一时说不出话。
  旁边的林刑警也轻笑了一声并愣住了。
  “呃,我也不相信的。”本间快速地摇手否定。“在这个科学的时代,还是有很多人并没有全盘否定超自然现象、超能力、幽灵等之类的东西。他们以为他们很了解这些事物。我自己当然是不信,但是…我也无法很肯定地说幽灵鬼魂是不存在的。”
  “你想说什么?”林刑警低声问道。
  “就是…被杀害的那两个人…岩崎亮和岩崎雅代都对超自然的事物很有兴趣,而且还非常有名。听说亮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常常跟别人说他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还把灵魂卖给恶魔了;至于昨天去世的雅代,年轻时有很多关于她的谣言,说她是谁谁谁的转世,是个魔女等等。”
  “不要管那些谣言,有没有实际目击过他们特殊能力的证人?”
  “据说雅代在年轻时,曾经治好很多人的病。”
  “谁说的?”林刑警眯起眼睛问。
  “岩崎家的女管家,叫做千叶和子。”
  “只不过是常见的神官之类的谣言吧?”
  “亮在学生时代的恋人说,他真的可以召唤恶魔。”
  “喂喂。”林刑警笑了。“她有没有搞错啊?”
  “说谎是学坏的开始哟…恶魔的谣言,哈哈…(注10)”本间的声音最后变得很小声,好像是对自己说冷笑话的功力失去信心了。而林刑警和红子也没有笑。
  注10 说谎是学坏…( AKUMADE UWASA),与恶魔的谣言( AKUMA DE UWASA)日文只有排列上的顺序不同,是很冷的双关语。
  “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男人,也会这么轻易地被杀死啊…”林刑警转头看向旁边.
  “你能再说得更详细一点吗?”红子对本间说:“关于那个亮先生的恋人。”
  “好的…”本间一睑像是得救的表情,他面向红子。“亮以前的恋人当时还未成年,就先叫她A子吧。亮要和麻里亚结婚,这让A子相当火大,于是她到岩崎家,想要跟亮直接谈判。她本人说是晚上的时候去的。但是奇怪的是,亮对她很温柔,还笑容满面地迎接她。A子当晚便借住岩崎家。她是在深夜的时候看见恶魔的,也就是亮召唤出来的恶魔。”
  “是怎样的恶魔?”林刑警将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
  “她说身高约有三公尺,马头人身。”
  “那还真可怕。”林刑警噘起嘴说。
  “A子昏了过去,早上起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也就是说她在作梦。”
  “但她也因此放弃了岩崎亮。她说她连见都不敢再见到亮。亮被杀之后,警察去找A子,那时她也不敢说出这件事,而是一直说什么亮不可能死、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警察不能被尸体骗了之类的话。警方觉得很奇怪,追问之下她才说出恶魔的事。”
  “那个女孩后来怎么了?”林刑警衔着烧短了的香烟。
  “在医院去世了。”本间回答。“岩崎亮事件发生之后,她的身体就变得很差,一直反覆地出院住院…”
  “死因呢?”
  “癌症,是子宫癌。”本间的表情很严肃。“她是去年年底死的。我最役一次见到她时,她还颇为壮烈的,好像走到生命尽头都还相信自己被恶魔诅咒了。”
  “一点都不潇洒。”林刑警吐出这句话。
  “麻里亚小姐也说她看到恶魔了吧?”红子问。
  “没错没错,她一开始就这么说了。”本间点头。“所以我们才会从岩崎麻里亚的话开始调查。在我们搜查的过程中,就查到前女友A子这条线。我们问了好几次,才终于问出这些事情。总之她就是一直说岩崎亮很可怕,就算死了也很可怕。我们不断安抚她,好不容易才问出来的…”说到这,本间摇摇头。“她直到最后都说,岩崎亮还在某处活着,只是改变了样貌罢了。唉…那时的气氛真令人不舒服。这世上的确有人因为压力而得到癌症,但实际上就像被人用黑魔法诅咒而死呢。”
  7
  当晚九点多,六人集合在小鸟游练无住宿的房间。男生有练无、森川、保吕草,女生有红子、紫子、翔子。傍晚大河内优美终于从医院回来了,然而大家用完晚餐之后,她收拾到一半就回到房间了。看样子相当地疲累。住宿的客人只有三组家庭,全都住在别馆里,老板大河内弘树说公会今晚有集会,便出门去了。
  只剩几个年轻人在二楼的三坪大房间里面对面坐着。地板上铺着三人份的垫被,女生们坐于其上;男生们则闲躺着。旁边有几个啤酒的空罐子,练无、紫子和森川都还在喝第一确,翔子不用说正喝着果汁。大部分的啤酒都是保吕草和红子两个人喝掉的。
  美娱斗屋处于一片宁静之中。
  六人各自叙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交换意见。对于这次的事件,大家都有了同等的认识。他们陆续地讨论着不同话题,包括岩崎家以前的事件和昨天那令人费解的事件之间的关联;还有匕首、滑轮、电梯、轮椅、有毒的茶杯等道具:以及岩崎家的过去、人偶、蒙娜丽莎、画布背面用颜料画的记号、魔女、恶魔等等。
  “那种超自然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练无仰着脸,两手交叠在头下面。“我们必须从更现实的角度去思考,用科学的概念来说明轮椅没有被动过手脚、周围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等状况。”
  “有留下滑轮啊。”一旁的紫子说。
  “嗯,我的意思是,犯人会不会用了自动杀人装置之类的机器,把匕首射出去?可是这么一来,就必须要有人登上那个了望台,才能杀死岩崎老太太了。”练无转身横躺着,用单手撑着自己的头。“犯人也有可能是从挂着灯的天花板射出匕首的,但是祖父江小姐说,从那个位置是不可能办到的。所以犯人应该有使用某种发射装置,下手之后再把所有东西全都收走。但是在那么醒目的地方应该会被发现吧?舞台下有那么多观众,要是拿着那种机器下来,绝对很引人注目,也会被怀疑。”
  “没有人那么想啦。”紫子抱着单膝说:“我觉得犯人应该是登上了望台,再直接用匕首刺死她的。这方法既简单又确实,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你不要插嘴啦。”练无有点不高兴地抱怨。“犯人应该是有上去了望台没错…但是犯人是在小紫搭电梯上去的前一刻才上去的。”
  “前一刻?”紫子不解。“什么意思?”
  “对…”红子点头。“我也这么想。”
  “我也是。”保吕草衔着香烟说。
  森川和翔子则来回地看着大家的脸。
  “什么意思?”紫子再次问道。
  “小紫在搭电梯时,林刑警、红子姐和保吕草学长都绕到后台来了吧?”练无躺着说。“因此那时舞台前方的守备是很薄弱的,这对犯人而言是大好机会。也就是说,犯人从了望台下来到达舞台。”
  “咦?什么?你是说我搭电梯上去的时候,犯人还在那上面吗?不要说令人发毛的话啦!”
  “那时在舞台上昏倒的麻里亚小姐应该已经被移到舞台旁边了。仔细想想,舞台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不是吗?”练无说:“那个了望台在舞台的边缘,要下来并不难,只要三秒就能办到,或者跳下来也可以。对吧,森川?你还记得当时舞台上有没有人吗?”
  “好像没人。”森川素直徐缓地说。
  “电梯的位置。”红子小声说道。
  “对。”保吕草点头。
  “啊,对喔对喔!”紫子拍了一下双手并坐直身子。
  “我要搭电梯的时候,电梯是在下面的。如果犯人真的搭电梯到上面,那电梯应该会停在上面才对啊!”
  “犯人事先按下按钮,让电梯回到下面了。”练无回答。“我想犯人应该是一上去之后,就马上让电梯回到原位了。当然犯人并不在电梯里。然后再关上门,移动到了望台上。”
  “这样犯人要回来的时候不是很麻烦吗?”
  “因为被人看到电梯停在上面是很危险的。小紫,你有在动脑筋吗?”练无一只脚往紫子的方向伸过去。“要是有人来后台看到的话,不是会觉得很奇怪吗?犯人一开始就决定要找漏洞,不坐电梯下来了。总是会有人担心雅代女士而上去查看嘛。”
  “喔…”紫子似乎是理解了。“那天花板上的滑轮有可能是犯人逃下来时使用的罗?”
  “不可能。”保吕草说:“天花板上的平台强度不够,无法支撑人的体重。”
  “没错。”红子点头附和。
  “那滑轮到底是用来干嘛的?”紫子问练无。
  “我想过了…”练无坐起身。“那应该是用来关掉舞台灯光的开关,犯人事先将细绳绑在
  开关或灯的某处,再拉细绳以操控灯光。”
  “真聪明。”保吕草小声地说。
  “嗯。”红子也点头认同。
  “绳子在哪里?”紫子问。“犯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犯人后来把细绳收拾干净了。”练无回答。“如果舞台上有人,犯人就不能顺利逃出了。为了以防万一,犯人准备了这个安全装置。不过犯人运气很好,不需要用到这个装置:因为舞台上没人,不用关灯也能逃走。犯人用细绳绕了一圈,只要拉动左右两边的绳子就能操作开关。想收回绳子时拉其中一边就好了。麻里亚小姐在演人偶的时候,身上不是有很多白色的线吗?虽说是线,但就跟绳子一样粗。只要使用相同的绳子,就算留在舞台上也会跟白线混在一起,谁也不会发现。大家只会认为那是麻里亚小姐在舞台上使用的线。”
  “等等。”保吕草伸出一只手,示意暂停。“犯人使用同样的绳子,也就是说犯人很了解这个舞台,所以才能事先准备这个装置吧?既然如此,犯人大可不必使用细绳和滑轮,可以用无线遥控之类的东西关灯,这样要收拾的时候也比较简单。”
  “犯人也有可能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练无回答说:“这种事又不能拜托别人帮忙,如果犯人不懂无线装置或是电线的配置,也只好采取原始的方法了。”
  “嗯,这可以理解。”红子轻轻地点头,她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虽然面不改色,但她面前已经有好几个啤酒空罐了。
  “然后呢然后呢?”紫子抱着枕头,下巴抵在上面。“接下来呢?犯人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杀人?”
  “已经没有啤酒了吗?”练无问森川,他终于喝完第一罐了。
  “没了。”森川回答,一副很困的样子。
  “等一下,我去拿啤酒来,在那之前什么都不要说喔!”翔子轻巧地站起来,从房间里飞奔而出。
  练无和森川才刚做完工作回到房间,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衣服。其他三人都已经洗过澡了,现在穿着美娱斗屋的浴衣。
  “我们去洗澡啦。”森川素直的语调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我话才说到一半耶。”练无白了他一眼。
  “不行喔森川,不要吵他。”紫子说。
  练无静静地微笑了。跑上楼梯的脚步声传来,翔子回来了。她用T恤下摆抱着四罐啤酒。
  “啊啊,肚子好冷喔。”她把罐装啤酒丢到垫披上,并坐了下来。“好了,可以开始了。”
  “嗯…”练无拿了一罐啤酒继续说。“总之,犯人会在那间博物馆的舞台上用我刚才所说的方法杀人,是有他的理由的。”他打开啤酒喝了一口。“犯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制造绝对不会被怀疑的条件。”
  “不会被怀疑的条件?”紫子歪着头问。
  “对。”练无又喝了一口啤酒后点头说。“当时犯人在那间博物馆里。玄关有我和祖父江小姐看守着,任何人都无法进出,所以犯人还躲在那栋建筑之中。然而这也让犯人拥有绝不会被怀疑的确实条件。”
  “等一下,小练。”紫子说:“我听不懂,你这样说我完全不懂。”
  “简单地说就是,犯人有不在场证明。”
  “如果犯人在别的地方的话,就不会在博物馆里啦?”
  “犯人在警察来之前,从某个地方逃出去了。”练无说:“可能是从一楼或二楼的厕所窗户,总之犯人有可以脱逃的路线。”
  “天啊!”紫子夸张地垂下双盾,她瞪着练无吐舌。“啊啊,我头晕了。不行,我不该有所期待的。好了各位,我们睡觉吧。”
  “为什么?”练无盘腿坐着,他伸直了背脊。“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你很笨耶。”紫子闭上眼睛摇摇头。“你想想看嘛!犯人一定没想到林刑警和组父江小姐也在场吧?就连作梦也不会想到观众之中有警察,不是吗?你所说的手法,必须在博物馆很快就封锁起来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嗯—”练无低下头沉吟一声。“话是没错啦,但是就算没有警察在,博物馆也会马上封锁…”
  “不可能。”紫子摇头说:“要是没有林刑警他们,以及红子姐和保吕草学长在的话,大家只会认为这是个单纯的事故。接着会有很多人离开博物馆吧?这样一来根本无法成立任何条件,也就没意义了。犯人冒着风险在群众附近杀人也没有价值了。”
  “小紫,难道你有什么看法吗?”练无问,因为紫子的表情看起来太有自信了。
  “呵呵!”紫子很开心地咬着下唇。“这个嘛,如果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拜托你告诉我。”练无合掌请求。
  “你的反应还真无趣耶。”紫子也伸手拿了一罐新的啤酒。“我的想法啊,非常地简单明快。首先,麻里亚小姐倒下的瞬间,和雅代女士被刺杀的瞬间几乎同时。”
  “我的假设也是几乎同时啊。”
  “别急别急。”紫子打开啤酒说,她喝了一口。“啊!真好喝。”
  “快说啦!”练无说。
  “麻里亚小姐昏倒后,不是就有人马上从舞台旁和观众席跑出来了吗?尤其是在舞台两侧的岩崎巳代子和中道千沙。这就是她们的不在场证明。”
  “咦?为什么?”练无问。
  “犯人的手法很俐落。”紫子的表情变认真了。“他做了个机关,让匕首可以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坐着轮椅的雅代女士为了察看昏倒在舞台上的麻里亚小姐,会探出身子往下看。而匕首就准确地落在计算好的位置,也就是她的背部。为了能够远距离操作,犯人利用滑轮将绳子牵到舞台旁边。绳子可以全部回收,虽然会留下滑轮,但只凭滑轮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犯人只晚了几秒钟,就朝舞台跑过去了。这样大家就会以为他是在麻里亚小姐昏倒的同时出现的,应该没有机会可以杀害雅代女士,也就绝对不会被怀疑。毕竟雅代女士在麻里亚小姐倒下之前都还活着,犯人总不可能在一瞬间就登上了望台又回来吧?这就是犯人要制造的错觉。意思就是,犯人在观众的注视之下杀了人。你不觉得这就有冒险的价值了吗?”
  “那个…使用滑轮的远距离操作?”练无扬起笑容说:“你可不可以说明一下犯人是怎么做的?画图给我看。”
  “嗯?”紫子皱眉。“我想犯人应该是有办法办到吧。”
  “你认为匕首落下就能确实地杀死人吗?”练无说:“从了望台到天花板的平台,顶多也只有两公尺的距离耶。两公尺的话…”练无看向天花板。“匕首掉下来应该只要〇·六秒吧。如果换算成速度,就是秒速六公尺…不过杀伤力因匕首的重量而异…”
  “到处都没有发现让匕首落下的机关。”保吕草一针见血地说,他依旧抽着烟。“只是让匕首笔直掉落,也很难杀死一个人。”
  “而且有很多事情无法掌握。”红子说:“例如被害者的位置、时机等等。”
  森川素直已经在垫被上睡着了。
  “这样吗…”紫子一睑委屈地嘟着嘴。
  “我去洗澡。”练无站了起来。“喂,森川!起来了!”
  森川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睛。
  “最后问题是…”保吕草吐出白烟,轻轻地说。“为什么犯人毒杀麻里亚小姐,却用银色匕首杀害雅代女士?为什么不两个人都用毒物杀死就好?”
  “啊,我知道了!”紫子举起手,大声地说。
  “香具山紫子同学,请说。”练无说。
  “因为雅代女士是魔女!”紫子回答。
  “嗯,对呀。”红子微笑说道。“这个意见是你到目前为止最好的意见。”
  练无和森川两人离开房间去洗澡了。
  热水有点凉了。森川洗完头之后就先行离去,练无独自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他把长发往上拢,并将毛巾缠在头上。
  因为她是魔女?
  练无不懂为什么红子赞同紫子的这个意见。
  必须要用匕首杀死魔女才行吗?
  岩崎雅代是魔女吗?
  他洗好澡、穿上浴衣回到房间,
  “咦,小紫她们呢?”
  一开门就看见保吕草正在棉被上看书。森川已经睡了。
  “在她们房间玩扑克牌。”保吕草回答,没有看着练无的脸。
  练无便直接走向女生们的房间。她们的房间原本是用来收纳棉被的,所以窗户很小,空间也很狭窄。练无听到了笑声,他轻轻敲门后就自行开门。
  “唷!小练,你穿浴衣好性感喔!”紫子提高音量说。
  “真的耶!”翔子用高昂的声音说。
  在房里的只有紫子和翔子两人。
  “红子姐呢?”练无问。他想当面问红子刚才的疑问。
  “不知道…”紫子回答。“在我们进来这个房间之前她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
  “她说要去散步。”翔子说:“我刚才下去一楼时,正好遇到红子小姐要从玄关出去。她还换了衣服呢。”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