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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森博嗣V02《玩偶娃娃蒙娜丽莎》

森博嗣(日)
  玩偶娃娃蒙娜丽莎
  作者: 森博嗣
    目录
  导 读
  序 章 狂喜的温柔雷鸣、夜之支配者
  第1章 浪费、曙光、过度细心的幽灵
  第2章 魔法、抑或是可怕的喜剧
  第3章 奇迹的大丰收、喧闹、爱
  第4章 接下来,有哪个家伙配得上这群死者的虚无
  第5章 肉体培养,或是死亡—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
  第6章 受沉默之邀,门扉逐渐开启
  第7章 那微笑带着内敛的优雅
  最终章 落幕 以及 后续
  登场人物
  人形博物馆的关系人
  岩崎达治………人形收藏家,五年前死亡
  岩崎雅代………达治的妻子,教少女文乐(注1)的老师
  岩崎毅…………达治的儿子,人形博物馆馆长
  岩崎巳代子……毅的妻子,少女文乐的继承人
  岩崎亮…………毅的儿子,二年前死亡
  岩崎麻里亚……亮的妻子
  江尻骏火………雕刻家,五年前死亡
  明智幸治………当地的国会议员
  中道丰…………画家
  中道千沙………丰的妻子、雅代之孙女
  千叶和子………岩崎家的帮佣
  注1 “文乐”是日本传统戏曲之一,类似台湾的布袋戏,不同的是一个人偶须由三名操偶师共同操作。
  “美娱斗屋”的人们
  大河内弘树……美娱斗屋的主人
  大河内优美……弘树的妻子、雅代的孙女、千沙的姊姊
  大河内翔子……弘树的女儿
  小鸟游练无……打工的大学生
  森川素直………打工的大学生
  保吕草润平……侦探&便利屋(注2)
  香具山紫子……大学生
  濑在丸红子……自称是科学家
  注2 包办修理、送宅配等各种杂务的打工族。
  其他人
  林………………红子的前夫,爱知县刑警
  祖父江七夏……爱知县刑警
  本间……………长野县刑警
  根来机千瑛……濑在丸家的管家
  在留神之前,
  只要仍停留在人的记忆当中,百头女就不会和再增殖的幽灵有任何关系。
  以后也不会。
  —她宁可将被冻结在露水中的紫罗兰当作粮食。
  ( La femme 100 tetes/Max Ernst)
  (马克思·恩斯特(1891~1976),20世纪的德国画家·雕刻家。在德国出生,后来归化法国,是超现实主义中最具代表性的画家之一。运用各种技法,画风多样。《百头女》一书中的插画大量使用拼贴法,可谓恩斯特的拼贴画小说之集大成。)
  序章 狂喜的温柔雷鸣、夜之支配者
  我想救他。
  因为我爱他,所以想帮助他。
  这也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
  我…
  是我醉了吗?抑或这是魔法?
  我不知道。
  不过,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变成有着人类躯壳的另一种存在。
  没错…
  他亲口对我说出这些话。
  “麻里亚,我想出卖我的灵魂。”
  “出卖?出卖给谁?”
  “一个强而有力的存在。”他微笑地说。
  像个人类一般地微笑。
  简直就像个人类一般地微笑。
  我感到很害怕。
  所以相信了他的话。
  因为我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
  但是,他…却怀疑我不相信他。
  所以?所以…
  才会发生那种事…
  他从口中吐出烟雾。
  白烟在顷刻间弥漫开来,
  充满整个房间。
  然后,他从烟雾中召唤出一个高大的恶魔。
  他叫了一声恶魔的名字,
  什么名字?
  我不敢说。
  我不能说出恶魔的名字。
  我害怕得动弹不得,也无法呼吸。
  恶魔将脸贴近我的眼前,
  那宛如野兽的血盆大口,
  正滴着鲜红的血液。
  它笑了,
  用彷佛能振动空气的低沉声音笑了。
  而他就在邪笑的恶魔旁边,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他眯着眼,一脸轻视我的表情。
  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人类已经没有价值了。
  消失了也好。
  我好怕。
  所以,我不禁紧闭双眼。
  “求求你…”
  “怎么了?”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我相信你。”
  “你当然要相信我,这是很重要的。”
  “可是,亮…”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提心吊胆地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张开眼睛,发现恶魔不见了。
  房间里的烟也逐渐散去。
  “为什么?”
  他的表情很可怕,并再度瞪视着我。
  早知道就不问了,我心想。
  他从口中吐出白烟,
  我又开始感到恐惧。
  但,这次什么也没发生。
  他半躺在椅子上,依旧吸着烟。他的另一只手从椅子把手垂下来,轻轻摇晃着。
  “因为我想变强。”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对,因为我害怕很多东西吧。”
  “你害怕什么?”
  “所有人。我怕这世上的一切,眼前所见尽是可怕的人—家人、朋友,每个人都好可怕: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不管是谁都很可怕;所有的人类都很可怕。这么看着看着,连脸、身体、整个人的形状都让我感到害怕。我觉得好不舒服、好恶心,就连照镜子时,都觉得自己好恐怖,而无法正视镜中的自己。”
  他快速地说着。
  我则是断断续续地反覆着短促的呼吸。
  可能是因为紧张,所以喉咙部位无法用力了吧?
  此外,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的焦躁感。
  明明身处于这种紧张的状态下,
  我却不知为何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个遥远又安全的地方,好像就要睡着了。
  我摇摇头,凝聚视线的焦点。
  再次看向他,发现他好像在哭。
  是在哪里…呢?
  当时我们是在哪里呢?
  是在一个刚建好的新房间。
  空气中还有股新建筑的味道。
  我记得…外面飘着细雨…
  嗯,当时应该正下着雨。
  湿冷的空气从敞开的窗户侵入,像液体般地传导至墙壁。材质厚重的窗帘有如接触梦幻记忆的火花,微微地晃动着。
  摇摆、渗透、掠过、抖动:反覆、唤回、弹开。
  一瞬间,我看见自己的身影。
  下一秒,我同时看见了过去和未来。
  这里是哪里?
  现在时间是?
  我在做什么?
  我在房间里。
  季节是初夏。
  我和他在一起。
  “麻里亚,到外面看看吧。”
  他牵起我的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没有真实感,
  没有触觉,也没有反应。
  他打开白色格子的玻璃门,和我一起走到了阳台上。浓雾笼罩的大气呈现不透明状,一片白浊、静止不动,眼前所见尽是黑暗。就好像身处地下隧道中一般…
  就好像身处地狱一般…
  鲜明的暧昧。
  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
  有几盏黄色街灯亮着,但被浓浓的雾气缠绕遮掩,以致只能看见朦胧的灯光。
  所有物体的表面都附着着无数的水滴。
  无限多的细微粒子。
  然而那一颗一颗的粒子中,似乎寄宿着什么。
  那是细微的光线;是细微的生命。
  受到神许可的最初之水滴开始流动,
  陆陆续续地和别的水滴接触、融合,
  逐渐变大、加速,并滴落地面。
  于是一条新的道路在一瞬间产生,
  又消失在另一个瞬间。
  “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我们还是回房吧!”
  “只要我拥有力量,就不会再有这种夜晚。”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我如此心想。
  但…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选择沉默。
  我觉得很不舒服,连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才能救他呢?
  这里,有个新生命。
  是我和他的孩子。
  我按着肚子,持续思考着。
  怎么办…
  我不知道。
  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
  闪电划过天空。
  就在此时,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旁的大树。
  在那最低矮的树枝上,
  有只身形比猫大三倍的野兽,
  静静地睥睨着我。
  四周在刹那间回归黑暗,但野兽的眼睛仍熠熠发光,
  那张大大的嘴微微张开。
  它一定…
  是在笑吧?
  神啊!求求您,
  请您救救他。
  那是…很危险的。
  那是,恶魔。
  求求您,救救他。
  求求您,救救这个孩子的父亲。
  他是否知道我怀孕了呢?
  我还没跟他说。
  但我想,他一定察觉到了。
  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
  神啊,我求求您,
  救救他。
  我的手濡湿…并颤抖着。
  野兽看着我,它笑了。
  啊!有只手…
  从黑暗中出现的白色圣手,
  握着一把金色的匕首。
  不对!神啊,您弄错了!
  不是这样的。
  他还不是…
  还不是恶魔。
  现在还不是,
  然而白色圣手却…
  是的,那是我的愿望上达天听的证据。
  那是证据。
  而祈求的人,是我。
  所以,我无法阻止。
  我不能阻止。
  我没有阻止。
  证明、白色圣手、金色的匕首。
  祈求的人是,我。
  我明明看见了…却没有出声,也没有闭上双眼。
  他转头,看见了匕首,
  看见白色圣手,
  看见神的脸庞。
  又一道闪电劈下。
  我望向庭院里的大树,
  那只野兽已经不在了。
  它看到我祈愿的证据后,便离去了。
  红色鲜血。
  血,热热的。
  种的白色圣手染上了血腥。
  一切在黑暗中依序消失。
  惟独金色匕首,还刺在他的胸膛上,
  被留了下来。
  那是,我向神祈求的证据。
  “亮…”
  是我在说话?
  还是我腹中的宝宝在说话?
  我的意识飘远,
  飞向遥远的地方去。
  神…在哪里?
  在我腹中吗?
  这里是哪里?
  求求您,
  救救他。
  一切…
  全都…
  都是我的错。
  *
  当时在长野县蓼科那座私人博物馆所发生的事件,和在场的人们所目击到的惊人现象相反,并没有被大肆报导。这是因为最关键的情报是非公开的,也就是说,如果扣掉这部分的情报,剩下能想像的内容就没有什么话题性了。而且即使是知道事情经过的当事者,他们获得的情报也不够充分,不足以用文字或言语来传达事件的奇怪之处。
  会演变成这样的情况有几个原因。其中之一大概是从以前便承袭至今的无形敬畏,在此就不多提了。要是想要以文字表现就会变得有点抽象,极有可能无法保证我的叙述是正确的。言语不适合用来论述人类的本质,可说是一种笨拙的手法。
  因此不论如何,在记录和传达有关这个话题的现象时,必须投以密切的关注,并坦白地、毫无省略地从头依序说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剩下的,就只有祈祷了。
  倘若不付出正确的理解力,是无法得到正确的理解的。
  对了,我说的“依序”指的是至少也要有一些追溯过去所得的情报。
  要叙述这次的事件,就不得不说起两年前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的奇异事件。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我们曾在事前听说过那个事件的传闻。我们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得知的,也许各位很有兴趣去探讨这“偶然的机会”的真正涵意,不过这就像是第一个飞上天空的人是谁一样,是我不想深入讨论的问题。
  在此我想先声明一点。
  这个故事,是我在事后根据我们所见所闻整理修改而成的。
  所谓的我们,主要是指保吕草润平(在本文中虽以第三人称书写,其实这就是我)、小鸟游练无、香具山紫子、濑在丸红子等四人。偶尔我们的友人—例如濑在丸家的优秀管家,根来机千瑛—也属于“我们”这个群体。或许各位会觉得这就数学角度来看有所矛盾,不过这也是我不想深入的问题。
  一般来说,饼干礼盒往往不是自己买的,而是别人送的;我们就像礼盒中的干燥剂一般,被接二连三的不可思议事件围绕着。一开始各位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总是会有干燥剂呢?”不过只要看多了就会习惯成自然的,请各位不要太在意。当然对读者而言,事件是饼干,我们则是干燥剂,这点我倒是不得不承认。
  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有一次大家在打麻将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到底是我们四人之中的谁招来这些麻烦事的?”
  关于这个十分单纯又理所当然的疑问,虽然很少有这种情况,不过就限于这次的事件,在故事的最后让答案明朗化吧。
  在此我要举出几个关键字。
  第一个是“人形”。
  成为故事舞台的私人博物馆,名为“人形馆”。馆内展示着各式各样种类、用途及年代的人偶。
  人形写作“人的形状”,也就是人类的模型。然而和“有如人形一般〇〇的人”这句常用句比较起来,很少人会说“长得像人的人形”。那是因为人形本来就“长得像人”,若就其他的模型而言,“像真的一样”就已经是很好的评价了:但如果说人形像真人一样,就有点偏离它原本该有的评价了。也可以说是我们听不习惯吧!自然的说法应该是“好像活着一样”的人形才对。
  人们很少有看着活着的人而感觉到“生”的机会,但却能在人形身上看到生命。
  我觉得这是很不自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二个关键字是“操纵”。
  操纵,意为让自己以外的对象—不管是人或物—照着自己的意思动作。不,或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也存在着一个操纵的对象。不论方向是消极的还是积极的,“控制”显然是因为憧憬客观观点而产生的欲求,也就是近乎脱逃与逃避吧。
  接着,第三个关键字是“蒙娜丽莎”。
  (据说)这是有名的李奥纳多达文西所绘的女性肖像,可说是世界上知名度最高的一幅画作。关于这幅画有“其实这是达文西的自画像”等诸家说法,不过很遗憾,本故事和那些谜团一点关系都没有。
  最后的关键字是“恶魔”和“神”。
  把恶魔和神当作关键字,应该会有人笑我很随便吧。因为鬼神和人类的生活并无直接关联,不过我们也可以这样看,换句话说,“没用”的人造物—不论是物体还是情报,是目标物还是手法—全都和恶魔与神有关。因此就算有人笑我现在才把恶魔和神当成关键字很幼稚,也是没办法的事。
  故事发生在七月快结束的时候,长野县诹访市东部的避暑胜地。从我们生活居住的那古野市开车北上要花五小时(走高速公路会更快,但我的车并不适合高速行驶)。一路上看见白雾弥漫的高原,空气冰冰凉凉的(宛如无视人间的生物)—田高山植物和白桦树所形成(有如蔑视人类般)的森林;运作中的滑雪场缆车(充分表现出人类的笨拙);恋人们划行在美丽湖面的小舟(如果没有小舟应该会更美吧)—穿着情侣装骑脚踏车双载的年轻人们(若不在他人面前展现两人的爱,就无法确定彼此的感情);烟火和营火(我一直希望能在死前最后一刻看着烟火和营火)。
  不可思议的魔力…
  彷佛让我们忘却了种种烦杂的事情。
  那么,就让我揭开这仲夏夜物语的序幕吧。
  第—章 浪费、曙光、过度细心的幽灵
  1
  小鸟游练无从七月中旬(也就是大约一星期前)便在一间叫做美娱斗屋的西式民宿工作。虽然这是个令人不想张贴在车上的奇怪名字,但练无心想,说不定以前很流行这种名字吧。这次的打工预定为期三周。
  从长野县的诹访湖行驶约一小时的山路(虽说是山路,但是有铺水泥的道路)上山,便会到达一个叫做蓼科的度假区。山路继续往上延伸,由此可知蓼科位于山腰。不知是因为只有这里的坡度较和缓,还是因为这里是少数平坦的土地,小池塘、小游乐园、小规模的饭店、时髦的民宿和别墅等,全都聚集在此。如果再往上走几公里,就会看到被群山包围的白桦湖。也许是因为这是个圆周长达一公里的大湖吧,沿着道路的湖畔成为一大避暑胜地,每到夏季都热闹非常。饭店、西式民宿、餐厅等建筑,大多设计成欧洲山地的建筑风格。像模型一样可爱的造型,在山林绿意中闪耀着白色光辉,这景色看起来的确不像日本,一般常说的“如画般的风景”在人们面前展开。
  至于近在眼前的蓼科,则是比白桦湖畔安静且朴素的避暑地。
  小鸟游练无打工的西式民宿美娱斗屋,就位在往白桦湖的路上(除了这条路以外,这附近几乎没有其他可以称为道路的路了)。
  会称做西式民宿有两个原因:不是因为建筑外表西式,就是经营者自我暗示,硬是要这么称呼。其中也有抬头挺胸地坚持自己是开西式民宿的人,若问他们哪里西式,大多都会回答料理。对现在的日本人而言,料理反而要普通便宜才能算是西式民宿。
  美娱斗屋是一般常见的日本民宿,外表是小木屋风格的木造三楼建筑。由于紧靠着陡坡,因此第二层楼的出入口外面即是通往北方的道路。这层楼是正面玄关,所以被当做一楼,整栋民宿变成地下一楼、一楼、二楼的三层建筑。
  在一楼的玄关大厅,放了一个寒酸的山猪标本。这个标本非常老旧了,大概也只有让带着小孩来的家庭在一开始当成话题谈论的效用吧。
  大大的屋顶则漆上了单调的橘色。那外行的粗糙手法,反而让这栋建筑有西式的味道。但是要看到这个屋顶,必须要沿路走到更高的地方,否则是看不到的。大约两年前,这家民宿的经营者在西侧增建了别馆。虽然房间数量因此而倍增,但由于开垦森林以增加民宿用地,加上别馆本身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结果反而让整体景观变差了。就算是说客套话,也无法称它为时髦的建筑。于是到了现在,简介手册上还是一直使用以前的照片。
  美娱斗屋是由一对年轻夫妇经营的,每到这个旺拳都会请人来打工。今年来打工的便是小鸟游练无和他的一个朋友。
  那么,在此简单地介绍一下小鸟游练无这个人吧。
  他是爱知县那古野市的国立N大学医学部的二年级生。他独自住在大学附近的公寓,出生于长野县松本市,他的双亲和两个姊姊(皆未婚)现在都还住在那里。因此蓼科离他老家是很近的(但开车还是要一个小时多)。至于他的个性嘛,从好的方面来看算活泼开朗。不可貌相的是,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生活也很有规律;思考速度很快,体格瘦小,过肩的长发是他外表最大的特征…其实他有一点脱离社会常识,就客观的角度来看是很少见的。至于是怎样个脱离法,以后答案会逐渐明朗的。
  昨晚,小鸟游练无打电话给和他住同一间公寓的朋友—香具山紫子。
  “喂,我是小鸟游…”
  “哦,小练啊!”紫子的高扬嗓音传来。“怎样怎样?可以吗可以吗?你快说啊!”
  “嗯,我跟他们提过了。”练无用的是美娱斗屋玄关大厅的电话。“还有一间空房,有点旧有点小有点脏就是了,应该没关系吧?”
  “一间?一间啊…一间不够耶。”
  “咦,为什么?小紫,你不想跟红子姐同一间房吗?”
  “不是啦,其实是我也跟保吕草学长说过了。”紫子的声音降了八度。“我本来想三个人一起去的。如果坐保吕草学长的车去,也能省下电车钱了…”
  “小紫,你还真是追求完美啊!”
  “干嘛这样讲,我会害羞啦。”
  “这样啊…三个人住那间房…的确是不够。啊,对了,我们工读生住的房间还满宽的,让保吕草学长跟我们一起住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咦?可以吗?”
  “嗯,我再帮你们说说看。”练无拿着话筒点点头。这种时候他总是会不自觉地点头。
  “哇,好棒喔!我好期待!总算可以去避暑地度假了,我想好久了!豪华的神秘之夜啊!”
  “那个,你们要帮忙打扫喔。还有,饭钱要自己出。”
  “咦~~还要收钱喔?为什么?这样就跟我想的不一样了嘛!”
  “你还有所谓的常识吧?难道你不懂感谢吗?至少要做点事回报人家,这是我身为朋友给你的建议。我觉得还是要帮一点忙比较好。当然老板可能会说不用了,他们总不好意思开口啊。”
  “是吗?这样啊…嗯—没想到你还满细心的。0K,我知道了。”
  一分钟左右的对话就到此结束。
  也就是说,练无的三个朋友要到美娱斗屋来。他们彼此都已经说好了,似乎把“免费的避暑”当暗号。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解释他们的关系,就是“打麻将的朋友”。保吕草润平和香具山紫子是跟练无住同一问公寓的邻居,保吕草住在练无隔壁,紫子则住在练无对面。
  香具山紫子是和练无同年的大学二年级生,但学校跟练无不同,她就读于私立大学的文学部。从腔调便可听出来,她是关西人,身高比练无高,体重也比较重(不过这只是推测):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另外还喜欢赌博,不过她本人好像没有这种自觉。
  保吕草润平不是学生,他是个今年要满二十八岁的社会人士。虽说是社会人士,但他并没有能拿到薪水的稳定工作。虽然自称是四处流浪的艺术家,其实只不过是个打工族,也就是什么都做的便利屋。
  还有一人,是紫子在电话中提到的濑在丸红子。她已经快三十岁了,在四人当中年纪最年长。只有这个人是神秘又难以理解的,也可以说是因为其他三人的个性从外表就可看出,所以她才特别醒目。听说她原本是豪门世家的千金大小姐,至今仍有一个叫根来机千瑛的管家在照料她的生活,所以应该是真的。她很早婚,目前已经有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儿子,然而,濑在丸家已没落了。她在数年前离婚,现在过着穷到不能再穷的日子,也因此她现在成了一个热衷于神秘研究的疯狂科学家。与其说她难以理解,不如说她研究领域很广可能还比较正确。最近练无发现,她是个拥有多重人格的天才,不过她也很有可能并没有让任何人看见真正的她。总之她是把“谜一般的人物”这个形容词发扬光大的人,而且还是个绝世美人(这是保吕草的说法)。
  就这样,这几个特立独行的人在隔天下午到达美娱斗屋。
  小鸟游练无听到外面传来气冷式引擎特有的嗡嗡干燥声,便从美娱斗屋的玄关飞奔而出。时间是下午两点,练无正好在打扫玄关。
  浅桥色的金龟车以要被坡道吸进去的气势停了下来。驾驶席的窗户降下,一个戴着墨镜、蓄着胡子的男人伸出头来。
  “往这边!这边、这边!”练无大声喊着,将他们引至停车场。
  铺着砗石子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五辆车。金龟车在狭窄的地方急转弯,切入车与车之间的缝隙。引擎一停止,濑在丸红子便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并站起身来,她环视周围,接着举起双手伸伸懒腰。香具山紫子也跟着从车子出来,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
  “你们来得真早。”练无跑到三人身边,向红子轻轻点了个头。“路上没塞车吗?”
  “真舒服,这里好凉。”红子看向一旁的练无并微笑说道。她似乎没在听人说话,这是常有的事。
  “什么嘛…好破烂的民宿喔。”紫子仰望美娱斗屋喃喃念着。“哪里像西式民宿啊?害我好失望喔。”她虽然这么说,却笑得很开心,这应该是紫子风格的玩笑话吧。
  “你们有顺道去哪些地方吗?”练无问。
  “哪里也没去。”紫子鼓起双颊说:“保吕草学长,我们去诹访湖西部公园玩嘛!”
  “小紫,那里很远喔。下面不是就有一些小游乐园或美术馆吗?”练无细心地说。
  “罗兰桑(注3)的美术馆吗?”保吕草将行李从车上卸下,用金属制的打火机点了根烟。“我打算等一下去看看。”
  注3 玛莉·罗兰桑( Marie Laurencin),法国知名女画家。擅绘纤细优雅的女性肖像,“香奈儿的肖像( Portrait of Mademoiselle Chanel,1923 )”为其名作。
  “啊,我也要去!”紫子拾起头说。
  “听说附近有间人形博物馆也是新开的,”保吕草吐出白烟,问:“小鸟游,你有去过哪些地方吗?”
  “没有,这几天工作很忙所以都没时间去玩。今天早上有一组客人回去了,也许从今晚开始会比较轻松吧。”
  2
  将行李放到房间后,保吕草和紫子便开车出门了。保吕草说他想朝着白桦湖,沿着盘山公路登上雾峰;车子也的确是往山路的方向行驶,应该是要去雾峰没错…
  “小练,来一下。”紫子朝练无招手,于是他向她走去。她凑到练无耳边悄声说:“让我跟保吕草学长单独相处。拜托!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因为如此,练无虽看见这两人一起出门,但还是假装没看见的样子。她还真是从不考虑后果啊,练无如此想着。
  练无还有工作要做,他得将洗好的床单拿到房间铺好。正当他要进入二楼的最后一间房时,发现濑在丸红子独自站在走廊的尽头。穿着白色连身裙的她微微仰头,从窗户向外眺望。
  她的轮廓看起来似乎也散发着白色的光辉。
  此时传来拾阶而上的脚步声。练无回头看,原来是美娱斗屋的老板—大河内弘树。
  “啊,小鸟游,你床单铺好后可以陪我太太去采买吗?”身形高大的大河内用袖子拭去额上的汗水说道。和外表相反,他的声音既昂扬又斯文。
  “好的。”小鸟游点头应答后,便拿着床单走入房间。不知为何大河内也跟在他身后。
  “那个…”大河内像是有什么涵意似的抬起眉。
  “有什么事吗?”
  “她…她是你的女朋友吗?”大河内小声的说。就年近四十的人而言,他那晒黑的脸倒是很有光泽。
  “咦?谁?”
  “站在那里的人。”大河内用下巴指指走廊。
  “不是的。”练无把床单放到橱柜里回答道:“她只是…嗯,该怎么说呢…”
  “她姓世田谷是吗?”
  “不,她姓濑在丸,濑在丸红子。”
  “是个大美人呢,我吓了一跳。”
  “对对,濑在丸小姐…她名叫红子啊?好特别的名字。”大河内点头笑说:“小鸟游啊,你能不能介绍我跟她认识一下?”
  是该介绍一下,练无心想。毕竟是他提出无理的要求,让他的三个朋友到这里免费住宿,至少也要跟老板介绍一下,这是礼貌。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两人离开房间,走到濑在丸红子所在之处。练无向她介绍大河内弘树。
  “这几天要受您照顾了。我是濑在丸,请多指教。”红子很有气质地鞠躬说道。她的表情宛如闭上双眼般优雅,动作彷若行云流水般温柔,这是她经常使用的小伎俩。
  “哪里哪里,我、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大河内有些生硬的回答。
  “不好意思,其实我…”她看了旁边一眼,再将视线旋回。红子微眯着眼睛说:“说来惭愧,不论是下厨、打扫、洗衣,我一样都没做过。但我并不笨,只要学过一次就知道该怎么做,应该也能帮上忙的。说这种话真的深感抱歉,但如果您能不吝指导的话,我会比猫狗更派得上用场的。请您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忆的尽管吩咐。”
  “啊、呃、不不不,”大河内看来是被吓到了,他吞了一口唾液。“不用了,哈、哈哈哈…您什么都不用做,有小鸟游他们帮忙就够了…呃,请不要拘束,想住几天就住几天。哈哈,哈哈哈。”
  “还有两个人喔。”一旁的练无向大河内说明。“保吕草先生和香具山小姐人才刚到,就又跑出去了。不好意思,到现在还没向您介绍。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没关系,因为天气好嘛!当然会想出去。哦,对了,不如你就趁现在带濑在丸小姐去哪逛逛吧!”大河内对练无说:“像是美术馆或博物馆之类的…”
  “咦?可是我还有工作…”
  “这样啊…”大河内转动一双圆圆的眼睛,表情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啊,那就由我来帮濑在丸小姐带路吧!濑在丸小姐要不要到下面的人形馆看看?”
  “人形馆?”红子疑惑地说。
  “那里展示了很多像濑在丸小姐一样漂亮的法国娃娃喔!”
  “呜哇!老板您竟然说得出这种肉麻话。”练无瞄了大河内一眼,咬唇说道。“好厉害喔!这就叫做姜是老的辣吗?”
  “还是你想去游泳池?”大河内无视练无,向红子问道。“这附近盖了一间新的健身中心喔!”
  “啊,我想去游泳池!”练无举高双手。“游泳池、游泳池!”
  “别忘了你还有工作。”大河内对练无低声说。
  “失望~~”练无低下头。
  “我…我想去人形馆。”红子用千金大小姐模式的语调说:“既然机会难得,就麻烦您帮我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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