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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森博嗣V02《玩偶娃娃蒙娜丽莎》

_3 森博嗣(日)
  “林刑警?不会吧…应该只是碰巧车子一样吧?”紫子笑着说,因为红子那想不通的表情很好笑。“讨厌啦,你跟他还真恩爱耶!这么想念他。”
  “绝对没错。”红子表情严肃地摇头。“他最近换了消音器,绝对是他没有错。虽然看不见车号,不过是同样颜色的雪铁龙。”
  “是吗?那可能真的是他吧。”紫子坐回沙发说:“大概是趁休假来这里玩的吧?”
  “有个女人坐在旁边。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看到了。”红子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言道。她仍看着窗外,单手握起放在后颈上。
  “你看错了啦。”紫子说。
  “我没看错!”红子强烈反驳,叹了一声。她站着闭上眼睛,“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啊…”紫子张嘴苦笑,看着保吕草。她做出一个滑稽的表情,小声接着说:“怎磨办怎磨办…”
  保吕草没有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红子。这时他发现香烟快烧完了,于是他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
  林是濑在丸红子的前夫,也就是她离婚的对象。两人是在十二年前结婚的,当时红子才十几岁,离婚则是六年前的事。紫子听说林是年近四十的绅士,也是爱知县警署搜查一课的刑警。前阵子在红子借住的宅院中发生了杀人事件,紫子这才第一次见到林刑警。濑在丸红子的前夫从以前就是她们议论的对象,不过紫子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总归一句话就是帅气的中年人。至于有多帅?帅到让紫子差点感动落泪。顺带一提,紫子对于能让她落泪的事物是很没抵抗力的。为何这两人会演变至离婚的地步?紫子觉得很奇怪。尤其是当她目击到红子和林刑警互相凝视的眼神后,更加深了她心中的疑惑。
  9
  美娱斗屋的晚餐时间通常都是六点开始,然而这天晚了三十分钟。延后的主因,好像是老板回来后大河内优美发了一顿脾气(不过这是练无和紫子的任意想像)。她的声音大到楼下都听得见,因为丈夫和红子在一起的情报传人优美耳中了。似乎是有人走漏消息。
  “喔…我没提过老板娘的妹妹吗?”红子轻松地说:“其中一个操偶师就是她妹妹。”
  也就是说,妹妹从舞台上看到姐夫和不认识的美女坐在观众席,于是向姊姊通报。练无和紫子听到这个结论后都放下心来。
  除了小鸟游练无之外的三人分别坐在餐厅的角落吃晚餐。菜色比紫子想像的还要好,丰盛到如果这是免费的话她真的会哭出来,紫子对赚人热泪的事物是很没抵抗力的。
  在此稍微整理一下登场人物吧。
  首先是人偶收藏家岩崎达治,他在五年前逝世。接着是他的妻子,岩崎雅代。也就是穿着黑衣、坐着轮椅在舞台的了望台上扮演操偶师的老太太。就如同博物馆展示的照片,她是少女文乐的师傅。这两人的儿子—岩崎毅(目前还没登场),是人形博物馆的现任馆长。而他的妻子—岩崎巳代子则是少女文乐的继承者,也是在红子观赏的戏剧中,负责操纵男人偶的那位女性。
  另外,扮演岩崎雅代从了望台上操纵的人偶的年轻女性,是毅和巳代子的儿子(就是雅代的孙子)岩崎亮的妻子,名叫麻里亚。她只有二十二岁,而且还是个未亡人。因为岩崎亮在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这些情报的来源,是在人形博物馆表演厅入口发放的传单上的工作入员名单,以及红子从大河内弘树那里听来的话。红子没有主动问大河内,是她随口附和时,大河内自己说出来的。
  红子对新婚不久就去世的岩崎亮有些好奇,不过她没有多问。此外,岩崎达治·雅代夫妇还有一个儿子。这个人物的名字目前没有听说,但是他有两个女儿,一个是美娱斗屋的老板娘、大河内弘树之妻—优美,另一个是在少女文乐中操纵女人偶的中道千沙。岩崎家的另一个儿子(优美·千沙之父)现在怎么样了呢?从女儿们的年龄推想,他应该比岩崎毅年长,是去世了吗?还是…红子对大河内弘树提出这问题。
  “不,他们夫妇俩搬到巴西住了…在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之后。”大河内回答。
  “他不当人形博物馆的馆长吗?”红子问。
  这样等于他把馆长的位子让给弟弟岩崎毅喽。
  “是啊…嗯,其实,我太太跟岩崎家并没有血缘关系。你知道名叫江尻骏火的艺术家吗?”
  “知道,有听过名字。”
  “搬到巴西住的岳父,就是那位姓江尻的雕刻家和岩崎雅代女士的儿子…”
  得知这个事实后,红子所说的情报和保吕草知道的情报就完整地拼凑在一起了。
  岩崎雅代是雕刻家江尻骏火的恋人,两人的孙女就是优美和干沙两姊妹。
  还有,千沙是姓中道。为了确认这点,紫子走下楼梯去问过大河内弘树了。
  “果然如此。”紫子噘着嘴点头说:“老板娘的妹妹,就是帮我签名那位中道先生的太太。”
  中道千沙是大河内优美的妹妹。她的丈夫—中道丰的画,昨天在雾峰美术馆失窃了。
  保吕草、紫子、红子将晚餐后的休息时间花在互相交换整理情报,不过也只是十分钟左右的对话而已,感觉有点像是暑假的自由研究。其中较为吸引人的,莫过于江尻骏火、岩崎达治和雅代之间的三角关系了。“好像夏季大三角(注8)喔!”诚如紫子所言,几十年前的三角关系给人鲜明的印象,如今只剩岩崎雅代还健在。
  注8 夏季大三角由天鹰座主星—牛郎星、天琴座主星—织女星、天鹅座主星—天津四所形成。
  这时候,他们几个尚不知道岩崎雅代的孙子,也就是岩崎麻里亚的丈夫—岩崎亮于两年前去世的原因。
  红子和紫子去洗澡,保吕草则到一楼的餐厅和工作告一段落的练无及森川一起喝啤酒。
  这是个宁静的避暑地之夜。
  也是事件发生的前一夜。
  第2章 魔法、抑或是可怕的喜剧
  1
  林刑警在饭店大厅的咖啡座喝着咖啡。他摊开报纸,迅速瞄过照片和斗大的标题文字,但没有一则新闻吸引他深入阅读。不过这也不稀奇,连他自己都常常会想,为什么要看报纸呢?就算看了也都是一些无聊的报导。只是当他的双眼在追逐文字时,可以忘却一些事情,这跟小孩子玩泥巴的道理是一样的。
  他维持拿报纸的姿势,视线转向旁边。由于他坐在窗边,所以可以透过玻璃眺望景色。现在不是一大早,已经快要十点了。休假对他而言等于可以睡晚一点,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处。
  昨天傍晚,他抵达了这个白桦湖畔的湖畔饭店,难得有三天的暑假,这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假日。可是他对高尔夫和钓鱼、滑雪和水肺潜水都没有兴趣,所以每当休假时,他总是不知该怎么打发时间。尤其他又离过婚恢复单身,如果要比“闲得发慌”可说是无人能出他其右,或许他在心灵深处也希望这样吧。
  林刑警是在二十七岁时和濑在丸家的千金红子结婚的。他不太记得新婚生活了,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忙工作…一年后两人有了儿子,六年后就离婚了,其主要原因是林刑警有外遇—至少就社会观点来看是这样下结论的。当然理由并没有这么单纯,只是可以用一句话简单带过,这点是不言而喻的,只要是聪明人都心知肚明。也不能说这个原因和事实完全相反,而且这是用来说服世人最自然的理由,于是“丈夫有外遇”就成了想用简短的话结束会话时的最佳手法。林刑警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他也从不辩解。只要这么回答周围的人,他们就会识趣地闭上嘴,也不用再跟他们多解释什么了。
  “早安。”
  林刑警将报纸折起收好。祖父江七夏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她穿着黑色针织衫和黑色迷你裙。
  “早。”林刑警用低沉的声音回答,他点燃了香烟。
  “你只喝咖啡?”七夏也从包包拿出香烟。
  “是啊。”林刑警眯起眼睛看着烟雾,点头说道。
  他很难得来到避暑胜地度假,有一半以上的目的是想在来回的路上开车兜风。他打算一个人来,也预约了饭店房间。不过好像是在上上个礼拜吧,他不小心对职场上的部下—祖父江七夏泄漏了这件事(因为他喝醉了),结果她也在同一天排假。光是这样就让人觉得有问题了,说不定会有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吧。
  这可能性很高,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林刑警和她交往也快五年了。之前他们是不同课的,而且她也结了婚,姓氏也不是祖父江。和林刑警一样,七夏也离过婚。
  七夏和林刑警各自住一间房,但七夏只有在一小时前—也就是今天早上—才用到自己的房间。她换了衣服,所以一定有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我早餐都一定要吃些像样的东西才行。”说完,她便离开林刑警的房间。应该是到顶楼的餐厅吃自助式早餐了吧。
  因此虽然两人互道“早安”,但也只是分开大约一小时后的再会。因为林刑警不在房内,所以她到大厅来找他。
  服务生走了过来,于是七夏也点了一杯咖啡。
  “今天你想做什么?”七夏问:“打高尔夫?划船?还是兜风?”
  “等一下会有个朋友来找我,是长野县刑警的本间。”林刑警说。
  “什么嘛。”七夏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离开房间后,本间就打电话来了,并不是林刑警打电话找他来的。
  “那我在会不会不太好?”
  “不,没关系。”林刑警回答。其实他也觉得有点不太好。“只要说我们刚好住同一间饭店就好了。”
  “反正我们都单身,也没做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七夏皮笑肉不笑地说。
  她的年纪和林刑警相差一轮,也就是二十八岁。头发很短,带着一副眼镜,外表给人的感觉和红子完全相反。当然,是和他印象中的红子相反。
  就在七夏的咖啡上桌时,他透过玻璃看见有辆黑色轿车开到玄关前方。除了计程车以外,很少会有车开到饭店的正门来,因为有停车场专门让一般自用车停放。从轿车后座下车的男人就是本间,他和林刑警认识快十年了,当然纯粹是工作上的关系。
  本间从旋转门走进来,并环视四周。林刑警对他举起手。
  本间穿着短袖衬衫配上领带,理平头,方形脸上蓄着浓浓的胡须。他走到林刑警所在的位置。
  “你好,警部。不好意思,你现在在休假,我还一大早打电话吵你…”本间行礼说道。他比林刑警小四岁,不论对谁都非常谦逊有礼。就从事这个行业的人而言,他可能是稀有品种。
  “好久不见。”林刑警坐着对本间点头致意。发现本间看着七夏,于是他用冷静的口吻介绍:“她是跟我同课的祖父江巡查部长。刚才我们在这里偶遇,彼此都吓了一跳呢。在休假的时候遇到同事,感觉还满新鲜的。”
  “我是祖父江。”七夏站起身弯腰鞠躬。
  “我是本间,从以前就一直受到警部的照顾。”
  “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啊,不,没关系的。”本间笑着回答。他坐在跟七夏同一边的沙发上,向服务生点了一杯咖啡。接着完全没说些无谓的话,立刻就切入主题。
  “我想你可能也听说了…”本间将身子探向前,开始述说:“前天在这附近的雾峰美术馆发生了窃案。虽然被偷的不是很有价值的东西…犯人只偷走了一幅本地的年轻画家的作品。”
  “我没听说。”林刑警又点了一根烟。“只有一幅?”
  “是的,虽然是地方新闻,不过在晚报上还登得满大的。因为犯人的手法很讲究…”
  “哦…怎么说?”
  “馆方的确是在前天发现那幅画不见了,但事实上,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不过我们已经有线索了。”
  “是展示中的作品吗?”坐在本间旁边的七夏问。
  “是的。”本间点头,接着他直直看向林刑警。
  “原来如此…”林刑警也点点头说:“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是啊。”本间扬起嘴角,又点了点头。
  “咦?什么意思?”七夏来回看着两人的脸。
  “犯人拍下展示中的画,再把照片放大到跟实物一样大小。我想他应该有修正失真的部分,再把照片分割并印刷出来,总之是非常讲究细节的假画,然后他再用跟真画相似的画框把假画裱起来,光明正大地带到美术馆里。好像是在三天前吧!有个送货员拿着被包裹起来的板状物品,说要送到仓库,就这样通过正门的柜台。那天是平常日,所以参观者很少。他把挂在墙上的真画取下,再跟自己带来的假画交换。”
  “他一个人?”林刑警问。
  “对。”
  “他从哪里出去?”
  “听说他跟柜台说他送错地方了,之后就从正面玄关离开。他让柜台人员看一张写着蓼科美术馆的单据,再跟柜台说不是这里。”
  “所以犯人有露出他的脸罗?”七夏问。
  “嗯,有看到大致的相貌。”本间回答。“他戴着有色眼镜…”
  “唇上或下巴有留胡子,三十岁到五十岁的男性。体型修长。他戴的是假胡子和假发吧…他是长发吗?”林刑警低声问道。
  “是的。”本间点头。
  “警部,你知道?”七夏张大眼睛看着林刑警。
  “他好久没出现了。”林刑警吐出白烟笑着说。“自从我离婚之后他就消失了…至今已经五年,不,六年了吧?”
  “七年了。”本间用手比出数字。“其实这个人是我以前和警部一起追查的犯人。”他向七夏说明:“他是个活跃在爱知、长野、静冈、山梨等地的窃盗犯,专门找美术馆下手。从这次的犯案手法看来,一定就是那个鲁邦。啊,鲁邦是我们自己给他取的绰号…”
  “鲁邦啊…”七夏皱眉。“没有更好的绰号了吗?”
  “这是鲁邦三世的简称。”
  “我知道,我只是不懂你们的品味。”七夏咬唇,轻笑说道。“犯人有其他特征吗?”
  “总之这家伙并不贪心,太名贵的东西他不偷。他每次都只偷一样,而且他会先做好充分的准备,计划得很周详,让人觉得他一定是为了兴趣而偷。可能他只偷自己想要的画吧!也就是说他不会把画脱手。因此失窃物一直没浮出台面,我们也抓不到他。”本间很认真地说明。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把那些窃案联想在一起,经过一番仔细调查后,才发现他犯案的范围很广。”
  “最近他都没动静。”林刑警说:“搜查本部也早就解散了。”
  “也就是说隔了七年之后,他又重操旧业了。”七夏扶了一下眼镜说道。
  “这次被偷的画是怎样的画?”林刑警问。
  “就是这幅画。”本间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张明信片。“是一位名叫中道丰的画家的作品,标题是《微笑的机械》…”
  2
  做完上午的工作之后,小鸟游练无和森川素直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由于天气很好,住宿的客人全都出门了。
  他们很想到山上的湖坐船,但是要在两小时内赶回来是不可能的—去附近的游乐园,又觉得只玩两小时太浪费门票钱。没办法,两人只好在后门外面的空地玩飞盘。
  “小练,早安!森川,Good morning~~”两人闻声便抬头看,香具山紫子在二楼窗边朝他们挥手。不过从练无和森川所在的南侧看上去是三楼。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练无回应道。“我可不会给你早餐吃喔!我们已经连续工作五小时了。”
  “真是个清爽的早晨啊!你们在玩飞盘?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红子姐呢?”练无问。
  “她还在睡。”紫子看了一下房内后,又回过头来说。“保吕草学长呢?”
  “他好像一大早就开车出去了。”
  “呜哇!不会吧?”紫子噘起嘴。“他去哪?”
  “说是要去松本。”
  过了一会儿,紫子和红子也来到了空地。她们的鞋子放在正面玄关,所以她们从北侧出来,再从旁边的坡道绕过来。紫子穿着白色的无袖上衣和牛仔裤,红子则穿了一件蓝色圆点的连身洋装。
  “让我玩让我玩!”紫子伸出手向森川要飞盘。
  “我没玩过飞盘,在旁边看就好。”红子微笑说完,便走到树荫底下。
  三个人流畅地互传飞盘。其实正确的说法是紫子将飞盘抛出去后,练无得跑几十公尺去把飞盘捡回来。
  大河内优美和她的女儿翔子从后门走了出来。
  “小鸟游哥哥、森川哥哥,我们一起去博物馆吧!”翔子用愉悦的声音说:“跟我妈妈一起去的话可以免费进场喔!”
  “你是说人形博物馆吗?”练无问。“森川,你要去吗?”
  森川把手插进口袋里默默地走向练无,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真是个不表露情感的人。
  “我也要去!”紫子以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往上跳,另一只手则举得高高的。
  “你是香具山姐姐对吧?你是小鸟游哥哥的女朋友吗?”翔子笑着问道。
  “哎呀…你这孩子还真是不怕生耶。”紫子双手叉腰瞪了翔子一眼,但下一秒就笑了出来。“很好很好,我喜欢!姐姐要请你多多指教罗!”
  “好啊,想来的话就大家一起走吧。”大河内优美已经开始朝着坡道走去,她回头向一行人招手。她单手提着特大的纸袋,袋中似乎装了很大的东西,整个袋子都鼓鼓的。不过看起来并不重。
  还有几分钟就下午一点。
  走下水泥铺成的狭隘坡道,再穿越县道,就是人形博物馆的停车场。
  大河内优美、翔子、小鸟游练无、森川素直、香具山紫子、濑在丸红子等六人走进博物馆的大厅。穿着花俏制服的年轻女性在柜台服务。
  “我只是要去休息室,这些人都是跟我一起的。”优美指着身后的五人说。柜台小姐微笑回应,还特地对翔子挥手打招呼。
  标明参观路线的看板指向右边的入口,但优美直直穿过大厅,走到设有电话亭和自动贩卖机的幽静空间的旁边,并推开毫无装饰的铁门。门上写着“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
  通道一直往前延伸。途中在通道左边有洗手间、茶水间和仓库。通道尽头的门上写着准备室,从毛玻璃可看出室内的灯是亮着的。优美轻轻敲了门。
  “你们好。”她一边小声地打招呼,一边用身体推开门。“我带便当来了。不好意思,这么晚才送来。”
  整个房间漆成单调的白色,左边有几面镜子并排着,看起来就好像理发厅一般。有两名女性在室内。不对,角落还有一位坐轮椅的老太太,加上她总共三人。三十几岁、长得很高的女性,以及二十几岁的娇小女性都化了浓妆,顶着一张纯白色的脸。显然这是舞台妆。
  翔子也进了房间,紫子、红子、练无、森川等四人则不好意思进去而在门口附近排排站。门依然是开着的。
  “翔子,你带大家上去。”优美交代女儿后,回头看向紫子等人。“离开演还有一点时间,请各位从表演厅出去,看看馆内的展示品吧。”
  3
  翔子引领四人离开后,准备室里就只剩下四个自己人。大河内优美从带来的纸袋中拿出多层便当盒,一一展开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将祖母岩崎雅代的轮椅推到桌旁的,是堂弟的妻子—岩崎麻里亚;妹妹中道千沙则用角落桌上的茶壶泡起茶来,
  “婶婶呢?”优美问麻里亚。她说的婶婶指的是麻里亚的婆婆,岩崎巳代子。
  “刚刚爸爸来找她。”麻里亚用有些畏缩的表情回答。“好像是有人要来看今天下午的第一场表演…而且在那个团体当中有名人…我也不太清楚是谁…”
  “是众议院议员的明智幸治。”中道千沙用托盘端了茶来。“对了姊姊,刚才来的那个女人,就是昨天和大哥一起来看表演的女人喔!”
  她说的是濑在丸红子。昨天傍晚妹妹打电话给她,所以她才会知道丈夫和红子到这里来的事。
  “啊,是啊。”优美点头,淡淡地说:“我知道。”
  “那是谁呀?”
  “从那古野来的客人。别看她很年轻的样子,其实她已经有个很大的儿子了。”
  “她跟刚才那些孩子是什么关系?”千沙更进一步问道。
  “我也不知道。”优美拿起茶杯。“奶奶,您好吗?”
  “现在才问?”坐在轮椅上的岩崎雅代开口说话,口气相当直接。“这种事应该一开始就问吧!搞错顺序是很没礼貌的。”
  “您说的是,对不起。”优美笑着微微低下头来。“请享用便当。”
  “我老公也会来。”千沙坐在椅子上说:“好像是等议员参观完这里之后,要带议员到雾峰美术馆去。一旦成为议员,连行程都要事先安排好呢。”
  “啊,对了。那幅被偷的画怎么样了?找到了吗?”优美将手放在妹妹的膝盖上问道。
  “还没,”千沙摇头。“一点下落也没有。”
  “这样啊。”优美点头。“因为太晚发现了嘛。”
  “为什么他的画会被偷啊?真令人不悦。”
  “因为蒙娜丽莎。”坐在轮椅上的祖母说。
  “咦?”千沙回头看她。
  “蒙娜丽莎?”站在轮椅后方的麻里亚也歪着头问道。
  “那是优美和千沙的爷爷为我创作的作品。”雅代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也稍微缓和了点。祖母在这几年内衰老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那清晰的咬字。
  优美和千沙的祖父并不是岩崎达治,而是一位雕刻家—江尻骏火。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骏火晚年时热中于创作人偶,留下了数量可观的作品。而且他的遗书里还写着要将自己的最后一个作品“蒙娜丽莎”送给昔日的恋人,也就是岩崎雅代。然而没有人能判别出,在多达一千多个的人偶当中,究竟哪一个才是最后的作品、哪一个才是蒙娜丽莎。虽然已经将可能范围缩小到两百个左右,但要再深入筛选相当困难,结果这一千多个人偶全数被岩崎家领回。而雅代之夫岩崎达治正好是人偶收藏家,真可谓是一大讽刺。
  “什么意思,奶奶?”年轻的麻里亚问。“蒙娜丽莎和中道先生的画有什么关系吗?”
  “是啊…”雅代点头。“中道以前常常到江尻的工作室。很久以前他曾想拜江尻为师,不过江尻始终没有点头答应。真是奇怪,中道都那么热心地去拜访他了,就答应人家又有何妨?”
  “那件事我也听说过几次…”中道千沙说:“不过我完全不知道那幅画和蒙娜丽莎有关系。”
  优美、千沙及麻里亚三人都看着祖母雅代的脸,但是老太太沉默着,没再开口。
  “啊,时间快到了。”优美指着墙上的时钟,时刻是一点五分。“一点半开始对吧?趁现在还有点时间,快吃饭吧。”
  4
  濑在丸红子从表演厅观众席的出口走到大厅,这里是昨天来过的二楼大厅。墙上展示着岩崎雅代表演少女文乐的照片,练无等三人正站在照片前听大河内翔子解说。
  位于一楼的准备室即是表演厅的演员休息室。从准备室可以通到后台和表演厅内。翔子带着四人从准备室走到空无一人的表演厅里,当然舞台上的布幕还是闭着的。他们穿过阶梯状的观众席拾阶而上(此时也算是往上爬一层楼),走到二楼大厅。参观者还很少,只有几只小猫。
  “我们去参观一下一楼。”小鸟游练无走近,对红子说:“咦?红子姐,你不舒服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我没事。”红子摇头。“我只是刚睡醒没多久,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罢了。”
  “你要跟我们一起下去吗?”
  “不用了,我昨天已经看过了。我在这等你们就好。”
  练无微笑向她点了个头,之后就离开了,他和翔子、紫子、森川一同走下楼梯。练无今天穿着T恤和牛仔裤,对他而言是非常难得的普通打扮。
  红子走到窗边,并坐在长椅上。透过烟灰色的玻璃,她可以看到博物馆的正面闸门和停车场,以及并列在县道对面的土产店。刺眼的阳光因玻璃的颜色而变弱,看起来很昏黄。她不禁叹息。
  有事情让她挂心不已。
  原因当然是昨天傍晚听到的汽车引擎声。
  昨晚她作了一个很讨厌的梦。内容她不太记得,但可以确定是讨厌的事;一定是关于林的不愉快、憎恨、焦躁、羞耻,还有后悔。总之她梦见了所有讨厌的事,但也梦见了所有不讨厌的事。
  红子觉得胸口残留着一种压迫感。
  所以,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眯起眼睛呆呆地望着远方,有辆淡茶色的金龟车进入她的视野。是保吕草的车。其实原本是橘色或柿子色,只是它褪色了;再加上红子是透过烟灰色玻璃看到的,所以颜色看起来更怪了。从明亮的室外看,这玻璃应该就像镜子一样反射光线吧!也就是说,从玻璃的另一面是看不到红子的。金龟车缓缓移动到停车场的角落,并倒退停车。她的视线一直追着车子的动静。
  接着,她看见两个人从停车场的另一端朝建筑物走来。
  身形修长的男人是林刑警。
  另一人则是…
  “可恶!”红子小声地喊叫,她站起身来。“竟然做出这么丢脸的事…”
  她用力地紧握双手。
  红子快步穿过大厅,单手拉起长裙下楼。她跑到开放式的一楼大厅,打算就这样从入口冲出去。但就在此时,她透过玻璃看见林刑警就站在门口了,于是她打消这个念头。
  才不过一瞬间,她的脑中就响起警笛声,整个人转换成战斗姿态。她的血压上升,急促的呼吸被刻意抑制住。
  柜台小姐看着红子。
  “请问您怎么了?”柜台小姐问。
  “没事。”红子看着外面,冷静地回答。“谢谢你的关心,没什么。”
  她再次静静地深呼吸,不让人发现。
  她站在原地等待。
  红子看向时钟,一点十五分。
  冷静,我可是濑在丸红子啊!
  何必这么生气?
  我的战斗对手是谁?
  脑中的警笛声还在响着。
  两人似乎在买入场券。有那么一会儿,红子看不见林刑警的身影。但是隔着两层玻璃,有个长得很高、戴着眼镜的女子站在前方约五公尺的位置,她是和林刑警同行的女人。当然,红子曾见过她,她是爱知县刑警的巡查部长,名字是祖父江七夏,只比红子小一岁。如果对方比她年轻个五岁六岁七岁八岁的话,她还比较能接受…
  红子快速地摇摇头。
  真是不知羞耻!竟然敢在我的面前…毫不在乎地一起出现。
  可是,这里是…
  等等,难道这是他们在故意找碴?
  冷静、冷静、冷静,
  一旦乱了脚步就输了。
  深呼吸。
  红子看向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
  没事的,没事的,我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我跟那个人,
  早就…不是…
  林刑警和七夏从入口走进。
  两人将入场券递给收票人员,拿回票根后,走到红子前方。
  祖父江先发现红子,并停下脚步。她张大眼睛,轻轻短短地叫了一声。
  林刑警也看到红子了。他应该马上就认出她了,但却一动也不动。不过红子看得出来,他的眼里写着惊讶。
  “是你…”林刑警先开口了,低沉的嗓音和表情都和平日没两样。好个控制力,真是令人可佩的厉害对手。
  “你们好。”红子优雅轻轻地微笑,那美丽的笑容可说是人类进化的证据。
  “你、你好…邪、那个…”七夏向她点了头,单手还因为惊讶而捣着嘴巴。很明显地,她已经慌乱得不知所措了。
  “我休假。”林刑警说。他很自然地从红子身上旋开视线,并环视着大厅的各个角落。那眼神简直就像在埋伏跟监一样,为什么他能这么镇定呢?
  “你最近还挺闲的嘛。”红子轻柔地说(不能说那种讽刺话啊!笨蛋—她心中有另一个自己在呐喊着):“你住在哪家饭店?”
  “再上去一点的湖畔饭店,你呢?”
  “我住在离这里很近的民宿。”
  “你一个人?”
  “不,我和朋友一起来的。”红子微笑说。
  林刑警会这么问,是想知道儿子有没有跟她一起来吧。他和红子的儿子留在那古野,和根来机千瑛一起看家。红子知道林刑警的意图,便立刻反击他。
  自动门开启,有个男人走了进来。是保吕草润平。
  “啊,红子姐!”听到他大声呼喊,林刑警和七夏都转头看他。“哎呀…这不是刑警先生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刚才在这里偶遇…”红子对保吕草说明。
  “哦?那还真巧。”保吕草开朗地说。
  “是你啊。”林刑警稍微眯起眼睛,看着保吕草。“原来如此…”接着他斜眼瞥向红子说:“这真是神的旨意。”
  “哦,神说了什么?”红子问。
  “你给我适可而止。”林刑警冷冷地小声说道。
  “我倒是听见另一个神在说话呢。”
  “它说什么?”林刑警问,他用像是威吓人的锐利眼神看着红子。
  “今晚要不要一起喝一杯?”红子表情不变,轻声说道。
  保吕草信步走开,逐渐远离三人。祖父江七夏不知何时退到数公尺后,微微朝下的脸带着一抹潮红。她看着红子,好像打算就这么不发一语。
  沉默在三人之间流动了一会儿。
  林刑警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看着保吕草的背影。
  “你刚刚说什么?”林刑警再次看向红子。
  “我说,今晚一起喝酒吧。”红子的语气很文雅。“当然,你请客。”
  “就我们两人?”
  “不然还有谁?”
  “你的朋友。”
  “你是说神吗?”
  “啊…是啊。”林刑警笑了。
  “我刚刚已经被它抛弃了。”
  “我也是。”
  林刑警回头看站在斜后方的七夏。只有一瞬间,她用求助般的神情看着他。
  “我知道了。”林刑警对红子点头。“那就八点,在饭店的酒吧见。”
  5
  时间接近一点半,场内开始广播,告知人们今天第一场表演就要开演了。有个女性站在二楼大厅的表演厅入口前,发传单给每个进场的人。
  保吕草和红子坐在最前排的右边位置,只有那里才有两个并列的空位。红子告诉保吕草,今天的观众比昨天多很多。观众大约有五十人吧,小小的表演厅几乎都坐满了。看来有一半以上都是团体客人。经过红子的告知,他才发现练无和紫子坐在另一端的中间位置:练无的朋友森川,也和翔子并肩坐在同一列。至于林刑警和同行的女子则坐在后方最高的位子。
  “和警部在一起的女人是谁?”保吕草悄声地问红子。
  “部下。”红子简短地回答。
  “哦,那就是女警罗?”保吕草感到很意外,他转头再看了一次后方。“他们同时休假?”
  “没错。”
  “警部和红子姐离婚后,跑去跟她在一起?”
  “离婚前就跟她在一起了…”红子双手交叉在胸前。“啊啊!不要再问下去了。”
  “喔,好,我知道了。”保吕草微笑点头说:“抱歉。”
  保吕草偷偷看着红子的侧脸,她的确很不高兴的样子。
  广播声从喇叭传出来,开始播放音乐,灯光随之变暗。不久,布幕也静静地向上拉开来。
  三味线和太鼓交织成背景音乐,明亮的舞台上出现了两个人偶。女人偶坐着缝补衣物,那动作看来相当有趣。男人偶则是用很神经质又没出息的表情站着,双手在胸前交叉。不知是否感到焦躁,男人偶一副静不下来的样子。操偶师都是女性,一个有三十几岁,另一个则五十几岁吧。
  “啊,那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人,就是老板娘的妹妹吗?”保吕草问。
  红子无言地点头。
  只要专注地聆听旁白部分,多少还是能理解故事内容的。这是当然的,因为旁白说的是日语:但如果没仔细听的话,就会听不懂在说些什么。这两个人偶似乎是夫妇,从对话可得知,妻子由于担心丈夫而每天出门为他祈愿,但丈夫却误以为妻子有外遇。这真的是很幼稚的故事,然而不论古今中外,如果不在剧情中放入各种误会,就无法构成一个故事了。剧中人物没有根据就胡乱想像,也不稍微确认一下,就这样累积多重误解,然后渐渐对他人失望。诸如此类的不合理在故事当中是不可或缺的要素。要是所有登场人物都有普通程度的聪明头脑,明白自己的立场,且小心求证以免发生误会的话,这个“故事”就演不下去了。
  少女文乐和人形净瑠璃看起来很类似,但就如同昨晚红子的说明一般,少女文乐是由一名女性操纵一个人偶,想必相当地吃力吧。不知不觉中,保吕草看向人偶背后的操偶师。比起小小的人偶,操偶师更有存在感。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当他回过神时,才发现他有种人偶自己在动的错觉。就在他觉得这真是有趣而佩服不已时,布幕拉了下来。
  保吕草鼓掌,观众的掌声在场内持续了一会儿。
  “内容和昨天一样吗?”保吕草转头间隔壁的红子。
  “不,”她摇头。“人偶和操偶师都相同,但故事跟昨天不一样。可能是接着昨天的剧情吧?”
  “这应该是为了吸引观众,才让女性操纵人偶的吧。是从明治时代开始的吗?”
  “不管是怎样的表演,吸引观众是共通的目的。”
  “嗯,也对。你说的没错。”保吕草点头说。
  音乐开始,布幕也再度拉起。
  有一名年轻女性站在耀眼的舞台中央,她的背后有几条白线往后延伸。然后她开始像人偶一般做出僵硬的动作,在右方一隅有个用木材搭建的了望台,其上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
  保吕草看着舞台,想起红子方才说的话。
  所有的舞台艺术都将歌谣、演奏、舞蹈、戏剧等各种技艺当成表面手段,事实上只是要让观众来看舞台上的表演者。这点是表演的基本,不论是艺术戏剧还是脱衣舞,都是一样的。这些表演相当于现代的电视,只不过差在直接或间接、近或远、低俗或高尚罢了,这表演的根本中外皆同。歌剧和芭蕾也是一样的,在悠久的历史中,那些吸引观众的技艺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独立发展,创造了许多的传统。同时也逐渐失去它本来的魅力—让观众欣赏表演者的功能。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路旁或广场上跳舞的年轻人们比艺术还来得有趣且吸引人,也是因为他们的动机非常鲜明的缘故。自古至今的传统艺术,应该也是因为相同的动机而开始发展的。
  这并不是在让观众欣赏人偶,而是在让观众欣赏操纵人偶的人。
  由此衍生出年轻女性饰演人偶的表演,人类变成了人偶。
  于是产生了无止尽的循环。
  原来如此,保吕草心想。
  说不定这是技艺发展到后来必然的结果。
  一身黑衣的操偶师好像是位老太太。她活动着双手,应该是在演出操纵舞台中央的人偶的样子吧。在场没有人看着黑衣人,所有的观众都注意着拥有魅力的年轻人偶。
  饰演人偶跳舞的女性将整张脸化成白色,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双眼则张得大大的,小嘴点上鲜红色,眼线往上挑。她身着紫色和粉红色交错的长袖和服,体型既娇小又纤细。
  不知为何,她给人一种很性感的印象。
  也许被隐藏、抑制的美,就是这项技艺的真髓吧。
  保吕草轻轻摇头。
  他偷偷地看着身旁的红子。
  好美的侧脸,她也是美得跟人偶一样。
  保吕草缓缓地、静静地叹息。
  就在此时,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呻吟声。
  他坐在最前排,声音应该是从舞台传来的,保吕草心想。
  只是他不知道是正在跳舞的年轻女性,还是了望台上的老太太?
  他回头看了一下观众席,但是没有任何异状,没有人起身离席。
  了望台上的黑衣老太太高举双手,随即又放下。
  保吕草又听见了呻吟声。
  “怎么回事?”观众席中有人在悄声问着。
  音乐没有停下。
  舞台上传来“啊”的一声。
  穿着和服的女性在舞台中央倒下了。
  不对,她在前几秒钟就已经倒下了。
  一开始保吕草以为那是舞蹈的一部分,但她没有起身。
  又再度传来呻吟声,她抬起头。
  是她的声音吗?
  人偶的白色脸庞,如今痛苦地扭曲着。
  像人类一般扭曲着。
  她的嘴边染上了一些红色。
  众光灯照在她的身上。
  她的双唇是美丽夺目的红。
  “麻里亚!”有个女人从舞台左边飞奔而出。
  在舞台上的麻里亚脸朝下,一动也不动。
  像人偶一样一动也不动。
  保吕草和身旁的红子都站了起来,有一半的观众已经站起来了。
  “她还好吗?”
  “怎么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此起彼落,场内一阵骚动。
  保吕草走向舞台,已经有几个人围绕在昏倒的女性周围。
  “谁帮忙叫一下救护车!”有个高昂的女声响起。
  后方观众有个人跑出表演厅。
  跑步声和开门声传来。
  昏倒的女性被转过身,脸部朝上,操纵她的白线掉落在舞台。
  保吕草看向线的另一端,他仰望舞台一角的了望台。
  黑衣老太太已不见踪影。
  6
  观众们很冷静,认为在舞台上跳舞、名叫麻里亚的年轻女性是因病而倒下。在场应该有很多人都判断,她是因为吐血才昏过去的。保吕草也这么认为。
  布幕维持拉起的状态,有人已经从表演厅后方的出口离开了。保吕草想到大厅抽根烟,于是他也爬上观众席间的通道。
  “喂!”有个男人大声喊着。
  保吕草转头看声音来源,是站在舞台上的林刑警。红子也在他旁边,她是何时到舞台上的?
  “保吕草!”红子向他招手,练无和紫子也在舞台前。当然还有很多人众集在那里。倒在舞台中央的女性周围,有几名女性围绕着。
  保吕草回头,走回舞台下方。
  刚才和林刑警同行的女警跑到林刑警面前,表情严肃地在说些什么。短裙下的双腿引人注目。
  “怎么回事?”保吕草询问舞台上的红子。红子从舞台上跳下来,长裙也跟着膨起。她拉着保吕草的手,走到表演厅的角落。
  这时已经有一半的观众不在表演厅内了。
  “麻烦你了。”林刑警的声音从舞台传来,
  穿着迷你裙的女警跳下舞台,快步跑上观众席间的阶梯。好像是接到什么指示。
  “那位小姐好像是喝下毒物了。”红子在保吕草耳边说道。
  “咦?”保吕草惊讶地看着红子。
  “林是这么说的。”红子看着舞台,以别人听不到的音量说:“可能是闻到毒物的味道吧。”
  “啊,毒物的确是有各种不同的味道。”保吕草也有过类似经验。
  “是她自己喝下的呢…”红子来回看着观众席,双眼灵活地转动着。“还是…”
  “可是她刚刚还在跳舞…”保吕草说:“一个要自杀的人,会在人前跳舞吗?”
  “嗯。”红子缓缓点头。“你说得没错。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
  “你是指她喝下毒物这件事?”
  “对,她不知道自己喝下毒物了,所以才会在观众面前跳舞。”红子双眼向上看着保吕草。
  “她当时吓了一跳对吧?至少从她的表情看来是这样。一定是有人设计,偷偷让她喝下毒了。”
  “所以?”保吕草朝舞台看了一眼,问:“现在该怎么办?除了救护车之外,还要叫警察来吗?”
  “已经部署好了。刚才祖父江小姐跑出去,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离开博物馆。”
  “祖父江小姐?”
  “就是林那个部下。”
  “哦,她啊。”
  “不是女朋友,是部下(注9)。”
  注9 “她”和“女朋友”的日文相同( KANOJYO)。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现在封馆大概也太迟了。”
  “封馆?因为犯人在馆内吗?”保吕草不可置否地轻笑一声。“如果我是犯人,早就开车逃逸了。”
  “犯人也有可能会留下来看最后结果如何。”
  “嗯—也许吧。”
  “你要跟我一起来吗?”
  “去哪?”
  “演员休息室。”
  “好啊。”
  两人回到舞台前方,练无和紫子走了过来。红子对舞台上的林刑警招手。
  “我要和保吕草去调查一下休息室。如果你需要人手的话,可以请小鸟游和香具山帮忙。”
  红子抬头看着林刑警说。
  “我知道了。”林刑警点头。他的表情很认真,完全是个刑警的样子。“总之在警察赶到之前,小心一点…”他斜眼看向保吕草,“你明白吧?保吕草。”接着,他看着练无和紫子。
  “最好把建筑物的后门和停车场都封闭起来。”
  “她还好吗?”保吕草看着舞台问道。
  “不知道。”林刑警摇头。
  “最好帮她催吐。”红子说:“救护车可能会来不及赶上。”
  “我现在就帮她催吐。”林刑警站起身。
  “小鸟游,”红子说:“博物馆应该有后门,请你不要让任何人通过那里。如果有工作人员在的话,就请他帮忙看守:如果没人的话,就拜托你罗。紫子,麻烦你到办公室去,请工作人员把停车场的闸门关起来。”
  练无和紫子无言点头后,便离开了表演厅。
  “那…我呢?”大河内翔子站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刚才好像一直躲在练无和紫子的身后。“也派一点事情给我做吧!”
  “你跟我们一起来。”保吕草说。
  保吕草带领着红子和翔子,从舞台下方的门口走出去。
  他回头看红子,等候红子的指示。
  “我们先去准备室吧。”红子说。
  旁即是通往后台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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