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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傻瓜

_2 奇坦·巴哈特(印)
  我往家走着。
  一到晚上,这个旧城区里的小路就显得格外拥挤和忙乱。我家离以沙安家也就一公里的路程,而这一公里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在印度队赢得比赛后,经过纳纳运动场,能够看到打板球的孩子要比往日多。我读书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这打上一个小时。现在我们也不是不来了,只是去那个银行分行的院子更多一些,反正它已经荒废了,而且离我家也不远。
  一个网球落在我的脚边,接着就有一个约摸十二岁的男孩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我把球捡起来递给他。我跟以沙安、欧米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纳纳运动场,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这段友情的开始并没有什么戏剧性的时刻值得铭记。也许我们就跟这里的六岁小童一样,一起打球,打着打着就自然而然地认识了。
  住得近的孩子们大多会一块上学,我们几个也是。因此,去离纳纳运动场一百米远的伯尔拉姆布尔市立学校上学时,总不会落单。但以沙和欧米总会瞅准时机就往运动场跑,在学习上我是绝对落了单的。
  在如此狭窄的过道上,竟然还有三辆自行车在比拼,我只好闪进卡兹餐馆里让他们先过。这个并不大的小餐馆里满是油爆香菜和大蒜的味道。厨子正在准备晚餐。印度队赢了后,这里的饭菜看起来也要比平常丰盛些。以沙安和我时不时来这里打牙祭(当然,这是肯定不能跟欧米讲的),因为这里便宜,而且羊肉很正点。饭店老板拍着胸脯说这是“小羊肉”,那肯定指山羊肉,而不是牛肉。这一点我还是很相信老板的,他要是敢上牛肉的话,我们这些街坊邻里绝对不会让他好过。比起戈匹,我更乐意在这里吃。但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欧米,而且那边的东西也非常好吃,那就戈匹吧。但是,要说明的一点在于,这里的食物实在太诱人,要知道古吉拉特邦实行了禁酒令,而我们在这里随便吃吃都能吃出些醉意来。
第7节:三个傻瓜(3)
  是的,艾哈迈达巴德就是我所居住的城市。说来奇怪,只要你在一个城市待得够久,而且过得开心的话,你就会认为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城市。这便是我对艾哈迈达巴德的感觉。我知道它不像德里、孟买或者班加罗尔这些城市那样新潮,我也知道那些城市里的人会觉得艾哈迈达巴德不过就是个小城镇,尽管它并不是这样。艾哈迈达巴德作为印度的第六大城市,人口已经超过了五百万。我想,要是你非要强调它某些方面的重要性,可能你无法一下子找到答案。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艾哈迈达巴德的文化比德里的更多元,道路比孟买的更完好,餐馆比班加罗尔的更优良——但你不会相信我。就算你相信了,你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我明明知道伯尔拉姆布尔不会是班德拉,但我为什么非要争辩说自己不是一个小城镇的人呢?仿佛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头衔一般。其实,很多人还是觉得,小城镇更能代表印度的形象。这看法挺有趣。我想,在某种程度上,大家都会承认大都会并不是印度的整体风貌。的确,我来自艾哈迈达巴德的旧城区,而且我为此感到自豪。这里是没有那么多的时装秀,但大家就是觉得女人们身上穿的衣服足够养眼。像我,就从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顺眼。
  从卡兹餐馆出来后,我继续往家里走。我拐进一个小区,这个小区正对着欧米家的寺院。斯瓦米哈克提寺院之所以被我们叫做“欧米家的寺院”,是因为欧米这家伙就住在里面。在我从小径转入这个拥挤的小区时,刚巧有两个人在附近的垃圾桶旁边打架。
  我所在的这个小城镇,有好些东西是我希望能够得以改善的。在某些方面,这边实在要比艾哈迈达巴德的其他地方差太远。比如说,整个旧城区都应该再干净些。萨巴尔马蒂河 另一边的新城区矗立着许多高楼大厦,玻璃明晃晃地耀眼,而我们老城区这边,连及时清理垃圾都成问题。
  还有其他一些地方是我想改变的。我希望人与人之间的流言蜚语不要遍地乱跑。比如那个说欧米因为被板球砸了才变傻的传言,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然而,在伯尔拉姆布尔,每个小区都在嚼这个舌头。还有个生造的传闻说以沙不是自己逃出来的,他是被国防学院勒令退学。据我所知,这绝对不是真的。以沙只是没办法招架那些不容置疑的上级权威,纵使他对军队充满了热情(这其实也是他唯一的选择),他也实在忍受不了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随便一个什么上校都能把他支使得团团转的生活。所以,他还是交了罚金,捏造些诸如父母生病需要照顾的借口,赶紧蹿回伯尔拉姆布尔。
  然而,我最最希望可以扭转的,是一个最不可理解的现实——自我爸离开的那天起,我开始变得冷酷无情。我爸撇下我们母子俩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因为他在市区的那一头还窝藏着一个老婆。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处理不好感情上的事。我喜欢数学,喜欢逻辑,或者其他相关的东西,它们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于是所谓的感情就被放逐出去了。我认为人类在感情上实在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其中尤为突出的例子就是我老妈。我爸走之后的几个月,她天天以泪洗面,这段时间完全足以让每一个小区里的每一个女人都过来对她表示一下安慰。随后,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去询问占星师,想要弄清楚究竟是哪颗星星引致她丈夫的离去,而要改变现状的话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再之后,就有一大堆姑婆哼哧哼哧地跑来跟她一起住,好让她不会觉得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直到我十五岁时,情况才有所改变,这时候我肚子里有了些墨水,可以哄着她去做一些零食生意了。当然,也不是说她就那么听我的话,但既然家里的珠宝都卖光了,她也只能这样。
  她的小吃做得极好,但她的生意却做得极糟。所谓无商不奸,奸不了,也就商不成。她卖东西由得人赊欠,自己买东西就真金实银的——这是小商人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其次,她没有分设好账目,这就导致家庭开支与生意成本混在了一起,而我们常常连着好几个月都要精打细算,究竟是给家里的米缸添点米呢,还是给帕帕德饼备些黑胡椒。
第8节:三个傻瓜(4)
  与此同时,我竭尽全力地刻苦学习。我们学校不是牛津,学习氛围一点儿也不浓厚,老师翘起课来比学生还要勤快。但就算这样,每一年的数学考试我都能拿第一。当我在高二那年的数学考试中摘了个100分时,大家都觉得我天赋异禀。对我而言,是否有人夸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叽叽喳喳的议论给我带来了一些实惠。当我的成绩传遍了整个小区后,我们家就多了一个收入来源——家教费。我是整个伯尔拉姆布尔里唯一的数学家教,而这个地区的数学成绩普遍烂得不像样。于是,除了鹰嘴豆和克哈克拉饼,几何跟代数也成了我们家生财的路数。不过,大家都比较穷,家教费也收不了多少。尽管如此,对我们来说,每个月多一千卢比入账,生活质量还是能得到切实的提高。先是有了电风扇,后来又买了冰箱。接着有了椅子,又有了二手沙发。生活开始慢慢好了起来。
  我来到了欧米家的寺院。钟声正在有节奏地报时,声音很大,我的思路被打断了。我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六点钟,正是做阿提 的时候。我远远地看着欧米的老爸,他正合着眼睛念曼特罗 。虽然我是个不可知论者,还是能够看到他脸上扑闪着某种神奇的光芒——他正虔诚地向神灵祈祷着。无疑,他是这个社区最受欢迎的人之一。在他身旁是欧米的老妈,她用褐紫色的纱丽服 遮着脸庞,双手合十。挨着她的是欧米的舅舅比托?麻麻,他缠着白色的托蒂腰布,挂着金黄色的围巾。他的二头肌很健硕,看起来比合起来的手还要大。他的眼神也十分笃定,面对克里希纳与拉达,充溢着深深的敬意。
  欧米要是没有按时做阿提,他这一身麻烦可就惹定了。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因为通常在下午六点左右,纳纳运动场上的球赛正好进入高潮。
  ★
  “比赛怎么样?”我一到家,站在屋外的老妈就问道。
  她刚把一些新鲜的多克拉糕装到一辆租来的车子里——这些糕点将要运到一个婚礼上。锤炼了这么久,我老妈终于能够应付这些常规任务了,比如装装货之类的,同时还能把心机放在核心环节上,即烹饪食物。她从车上拿下一块多克拉糕给我——偷偷克扣一点下来,缺斤短两的,生意人还真是有点心眼。
  “相当不错。看得紧张死了,不过最后咱们赢了。”我边说边走进去。
  我把灯打开。这小区就算是白天,也得亮着灯。
  “排灯节要是生意好,我就给你买个彩电。”老妈信誓旦旦地说道。
  “千万别,”我把鞋子脱掉,准备洗个澡,“你该赶紧买个大点的研磨机,那个小的没动几下就开始喘了。”
  “只要这生意挣得够多,咱就买电视。”她应道。
  “行了。你要是钱挣多了,还是继续拿去做生意吧。别乱买东西。找个彩电看比赛还不容易?我到以沙安家里就是了。”
  她出去了。老妈知道她是说不过我的。我爸不在有个好处,那就是这屋子里我说了算。但愿以沙和欧米也会听我的。
  我对生意的热爱始于做家教。看着钱一点一点多起来的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有了钱,不仅仅意味着能够买到冰箱和沙发这些东西,更重要的是,能够买到尊严。店主不再把我们当成透明的,亲戚们重新邀请我们参加婚礼,房东逗留得再久,我们也不会再胆战心惊。有了钱之后还会有威严——我是在赚钱,而不是从哪个老板鼻子底下求财,更不是在领取谁的施舍。我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可以决定教多少个学生,可以决定每堂课上多久——这都由我自己决定。
  古吉拉特邦有个特点,那就是大家都热衷于做生意。在这当中,以艾哈迈达巴德的风气最盛。全印度就只有古吉拉特邦的人,会更尊重做生意的而不是领工资的。其他地方的人梦寐以求的是一份轻松而又稳定的工作,以求收入有所保障。在艾哈迈达巴德,等着领工资的净是些弱者。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做一个春秋大梦——有朝一日成为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但目前我的困难是本钱不够。不过,我会慢慢地积累,然后让梦想成真。当然,像以沙那样幻想着终有一天挤进板球国家队,实在太过于天方夜谭,这样的念头在摇篮中就该扼杀掉,我们可不能那么傻帽。在整个国家的十几亿人当中爬到前十一名,显然不切实际。纵使以沙现在是伯尔拉姆布尔的顶尖球员,他也不是坦杜卡尔。我的梦想好歹贴近现实一些,我可以厚积薄发,慢慢壮大自己的生意。到时要从几千卢比的交易,扩到十万,再到千万,然后再翻几百倍。
第9节:三个傻瓜(5)
  我洗完澡出来,然后穿好衣服。
  “要吃点什么吗?”厨房里飘过来老妈最常说的一句话。
  “不了,我要跟以沙和欧米去戈匹。”
  “戈匹?干吗呢?那些东西我也做得出来。戈匹有什么东西是我在家做不出来的?”
  这个时候,我还是说一些清火降温的话为妙。
  “以沙请客,当然去啦。正好我有个想法,得跟他们谈一个生意。”
  “那个工程学的入学考试你不打算再考了?”老妈冲出厨房,满手都是生面团,“你可以先准备一年时间。家教就别做了,反正咱们现在不缺钱。”
  对很多事情,老妈都有一种愧疚感。其中之一就是我未能进入一个好的工学院念书。没办法,要做家教,又要帮老妈打理生意,我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去备考。所以我没能考上印度理工学院这类顶尖的学校。我考上的大学在遥远的卡奇,到那里念书根本划不来,要撇下我的家教费、朋友、纳纳运动场的板球以及我老妈,这是不值得的。并不是说我心底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但我就是认定到那边读书不够划算。在艾哈迈达巴德大学的话,我不仅可以拿到数学专业优等学位,还可以继续做家教,并且盘算着自己的生意。如果去卡奇大学,那就连工作的保障都没有了。
  “我不想当工程师了,妈。我就是想搞搞生意。更何况,我已经读了两年大学,再过一年就能毕业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一个数学系的大学毕业生又能做什么工作呢?”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从经济的角度考虑,数学专业优等学位的确没什么实际用途。
  “没事的。我只要一个学位就好,这不用费多大力气。”我说道,“我是一个生意人,这我可不能改变。”
  老妈扯了扯我的脸颊。一大块生面团就这样挂在那里。
  “无论你做哪行,你都是我的乖儿子。”
  她抱着我。我不喜欢这样。我讨厌感情外露多于讨厌感情本身。
  “我该走了。”
  ★
  “这已经是你的第十块恰巴提饼了。”以沙对欧米说道。
  “第九而已啦。管它呢!咱们吃的可是自助餐。帮我拿点酥油,好吧?”
  “吃那么多。小心撑死你。”以沙说道。
  “做两百个俯卧撑。”欧米正色道,“到纳纳运动场跑上十圈。去比托?麻麻家健身一个小时。你要是每天都像我这么做,包你往死里吃都不怕。”
  像欧米这种顾客是不会给餐厅带来任何盈利的。摊上他,戈匹连个零头都赚不到。
  “来一份芒果酱,还有拉斯马莱 。谢谢。”欧米吩咐服务生。以沙和我则一齐点头。
  “好啦,你想要说什么?我听着呢。”以沙边说边把最后一勺芒果酱铲起来。
  “先吃你的。咱们待会喝茶时再说吧。”我说道。酒足饭饱之后,人们通常懒得争吵。
  “我可没说要请喝茶哦。这些塔利套餐任你们吃,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以沙安反对我的主意。
  “喝茶的钱我来出。”我说道。
  “淡定点,兄弟。我开个玩笑而已。账房先生连个玩笑都承受不了。是吧,欧米?”
  欧米笑了起来。
  “随便啦。同志们,今天你们得听我讲几句。还有,不许再叫我账房先生。”
  服务生过来清盘子的时候,我点了些茶。
  “我说认真的,以沙。你将来打算做些什么?咱们年纪可都不小了。”我说道。
  “真是悲剧。”以沙叹了口气,“好吧,事到如今,我还是去找份工作吧。可能我会先到印度国家信息学院修个电脑课程,再不然,直接去卖保险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着以沙的脸。他试图挤出个笑容来,但是痛苦的迹象显而易见。伯尔拉姆布尔的冠军球员竟然要当保险推销员,要知道,这里的小孩可是伴着他在纳纳运动场击球得分的掌声长大的。只是现在,当他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所要做的就是向别人推销人寿保险。
  欧米眼巴巴地望着我,期待我会拿出一个好主意,就像圣诞老人从包里掏出个什么礼物那样。我实在是厌倦时时刻刻关照和指教他们两个了。
第10节:三个傻瓜(6)
  “我想搞一盘生意。”我开始说了。
  “别再闹了,”以沙说道,“我不想混这行,兄弟。咱们上一次做的是什么来着?卖水果对吧?哎哟,我可不想从早到晚都在那里称西瓜。欧米,你说个好一点的。”
  “卖汽车用品吧。听说这个挺赚的。”欧米边说边把甜品啜到嘴里。
  “什么?天天给人换汽车座套啊。这也别搞我了。要不做那个什么股票经纪人算了。不过经纪人是要干什么来着?”以沙耸耸肩。
  “操,那你们想干吗?求人家去买你的保险?到街角那儿去卖你的信用卡?以沙,你可是从军校里退学的。”我停了一下,喘口气继续说,“你呢,念个高中还要补考才毕得了业,而且是补考两次。你是可以去当个祭司,欧米,但我们怎么办呢?”
  “我不想当祭司。”欧米立刻蔫了。
  “那你们干吗急着反对我呀?我还没开始讲呢。这一次你们肯定会感兴趣的。”
  “那做什么生意?”以沙问道。
  “板球。”我说道。
  “什么?”这次两个人同时叫出声来。
  “你们没有听错。呼,终于能够引起你们的注意,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那我现在可以说了吗?”
  “当然当然。”以沙挥了下手。
  “咱们可以去开一家板球用品店。”我说道。
  这时我故意起身到厕所去。
  “那怎么弄呢?”我一回来欧米就质问道,“什么叫做板球用品店啊?”
  “实际上就是个运动用品店。但是,既然伯尔拉姆布尔最热门的运动就是板球,咱们当然要做这个啦。”
  以沙沉默着,表示他正在留心我的话。
  “就开一个小零售店。但是现在还没筹够钱,所以我需要欧米出点力。”
  “我啊?”欧米问道。
  “是啊,咱们就到你们家那个寺院去开店。那里不是有些店在卖花,还有些在卖做普迦仪式 的东西吗?咱们就在那附近好了,我也刚好见到有一家店是空着的。这都归你们寺院管哦。”
  “在寺院里面开个板球用品店?”以沙表示很不能理解。
  “慢着。欧米,你先说说你能不能把这店给拿下来。拿不下来的话这计划就免谈了。”
  “你是说库伯糖果店已经倒闭了?那寺院的信托机构肯定很快就会把店给租出去的。还有,就算要租,他们也不会租给人家卖些九不搭八的东西啊。”欧米说道。
  “我也知道。所以才要你去劝一劝你老爸啊。好歹也是他管着寺院的信托。”
  “他是管着信托,但麻麻才是管商铺的人呢。还有,咱们是不是还得交租呢?”
  “得交,”我叹口气,“但不是立马交,再缓上两个月吧,毕竟咱们连开店的资金都还没凑够。”
  “那我先跟老妈商量下。”欧米说道。太好了,他的脑子也会动了。
  “哎,我还是得重申一遍,你真的打算在寺院里卖那些板球用品啊?谁会买啊?难不成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奶奶唱颂完了还会过来扛个柳木球拍走?”以沙忍不住嘲笑了几句。
  我们的茶具已经被服务生收走了,账单也递了过来。按照戈匹的规定,我们顶多可以再待上那么两分钟。
  “问得非常好。在寺院里开个板球用品店听起来是很古怪。但是你想想——伯尔拉姆布尔哪里有卖这些东西的?”
  “好像是没有。就算要买个皮革球,最起码也得到埃利斯桥才行。”
  “看到了吧,这就是第一个理由。第二呢,整个家族的人都住在寺院里。小孩子对着他们都要闷死了。他们能到什么地方去玩呢?”
  “还真是没错,”欧米说道,“所以外面才有那么多卖气球的人走来走去。”
  “然后呢,就该以沙登场了。大家都知道你板球打得好。这样呢,哪个小孩来买咱们的东西,你就可以教他们几招。慢慢地,这名声就传开了。”
  “但那些基督教的和伊斯兰教的小孩呢?他们肯定不会来,对吧?”以沙说道。
  “一开始是不会。但咱们这店可是开在寺院外面的。只要一传十,十传百,他们肯定会来。何况,他们也没有其他店可以去。”
第11节:三个傻瓜(7)
  “那咱们到哪儿进货呢?”以沙问道。
  “巴斯特拉普那边有个运动设备供应商,他答应让咱们赊一个月的帐。只要咱们能把店铺给拿下,不用几个钱就可以开张了。”
  “要是生意很差呢?”以沙还是有些疑虑。
  “最坏的结果呢,就是咱们把这些货全部折价出售,这样,亏掉的钱就由我来垫上,我做家教还是存了一点钱的。但是,这生意肯定能火,同志们。只要咱们兄弟同心,什么金不能断?”
  他们两个这会儿不出声了。
  “兄弟们,拜托了。我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忙。我很想做好这盘生意。没有你们出马,我肯定搞不来。这可是板球哦。”我诱惑了一下以沙。
  “算我一个。”欧米笑着说,“我在家就能上班了,而且还不用当什么祭司。绝对要算我一个。”
  “这些帐我可不会弄。我顶多负责跟板球有关的东西。”以沙说道。
  我也笑了。以沙终于开窍了。
  “当然啦。要是这些钱让你管,那还得了?呼,那咱们现在是生意伙伴咯?”我把手伸了出去。
  欧米跟我击了个掌,接着便是以沙。
  “那这家店叫什么名字好?”上车后欧米问道。
  “问以沙吧。”我答道。只要让以沙起个名,他肯定会对这个店更加热衷的。
  “要不就叫印度国家队板球用品店?”以沙提了个建议。
  “相当不错。”我答话的时候留意着以沙,今晚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同志们,每人上缴2卢比50分。”到了伯尔拉姆布尔我说道。这时,车子就停在离我家小区不远的地方。
  “拿好了,账房先生。”以沙把钱递给我的时候说。
  第二章
  2000年4月29日早晨,当一个椰子被光荣地砸开时,印度国家队板球用品店正式开张了。家里人全都过来捧场,我老妈跟欧米的家人喜上眉梢,兴高采烈的,唯有以沙的父母没说什么话。他们仍旧希望以沙能成为军官,而不是伯尔拉姆布尔的一个什么店主。
  “孩子们,你们这么辛苦地工作,愿你们得到拉克希米女神的赐福。”欧米的老妈说完便走了。
  很快,这间二十英尺乘十英尺的小店就剩下了我们三个。
  “把柜台搬进来。这百叶窗关都关不上。”以沙冲着欧米嚷嚷。欧米的额头上满是汗珠,他再次艰难地把笨重的柜台往上提,然后将它往后挪了一英寸。
  我走出店铺,到马路对面看那个木板,这已经是第十次了。这个木板宽六英尺,高两英尺。我们把它漆成蓝色——这是印度国家队球服的颜色。木板的中间写着“印度国家队板球用品店”这几个字,字的颜色跟印度国旗的颜色一致。来自沙赫布尔的油漆匠兴奋莫名,附带赠给了我们坦杜卡尔与甘古利的头像。木板上的甘古利有点斜视,坦杜卡尔的嘴唇则相当肥厚,但总体而言还是能增色不少。
  “好帅啊。”欧米也走过来跟我一起看木板。
  中午十二点,我们的第一个顾客来了。这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在他妈妈买鲜花做普迦仪式的时候慢悠悠地踱到了我们店前。我们三个迅速弹起,各就各位。
  “我是不是该问问他想买点什么?”欧米小声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 。要敲锣打鼓地去推销,那真是在告诉天下人说自己心里完全没底。
  小男孩看了看网球,抓起几个试着弹了弹。在伯尔拉姆布尔,没有人打网球,小孩子打板球的时候倒会拿网球顶替一下。
  “这些球多少钱?”小男孩又看了看本地生产的球。很明显,这个小顾客对钱的概念非常敏感。他抓了五种不同的球,让它们在地上各自反弹一下。
  “8卢比。你要买一个么?”我问道。
  他点点头。
  “那你身上有钱吗?”
  “妈咪有。”他答道。
  “那妈咪在哪里呢?”
  “在那里。”他朝着寺院的其他商店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我把他试过的球捡起来,放回篮子里。
  他妈妈急匆匆地跑到我们店里来。
  “我算找到你了,索努,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她拉着他的手肘,硬是把他给拖了出去。
第12节:三个傻瓜(8)
  “妈咪,球球。”他心里想买,但嘴里只能说出这两个词。
  “别担心,咱们肯定能卖得出去。”我对这两个生意伙伴说道。
  很快我们就做成了第一宗生意。一对小兄弟穿着名牌衣服来到我们店里。
  “网球怎么卖?”其中一个男孩问道。
  “箭牌的8卢比一个,本地货就6卢比一个,在那个篮子里。”以沙答道。
  这两个男孩凑到篮子前面。跟刚才一样,他们也拿着这些球砸来砸去的,让我心痛得不得了。
  “对了,你们在哪里打板球呀?”以沙问他们。
  “就在卫星社区。”稍微大一点的那个答道。
  卫星社区是高级住宅区,就在萨巴尔马蒂河的另一边。
  “那你们来老城区是要干嘛呢?”以沙继续问道。
  “我们是到寺院去的。今天是哈什哥哥的生日。”这回是小一点的男孩回答了。
  我猛地意识到,寺院简直就是棵摇钱树。这个寺院历史悠久,就算是新城区的人也会被吸引过来。这一回是因为生日,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实在是商机无限。
  “你们要不要看看球拍?”我在柜台后问道。
  他们两个都摇起头来。
  以沙转向我,示意我别出声。
  “生日快乐啊,哈什。你是个投球手还是个击球手?”以沙问道。
  哈什看着以沙安。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被一个成年人问自己是投球手还是击球手,这真是无上的光荣。这说明他已经长大了,能够开始接受一些专业训练了,纵使他自己可能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呃,我想当击球手多点。”哈什回答道。
  “你想防守还是想进攻?”以沙发问的架势仿佛正在ESPN电视台上采访坦杜卡尔。
  “啊?”哈什反应不过来。
  “你喜欢击球是吧?”以沙问道。有哪个小孩会不喜欢呢?哈什果然点头了。
  “摆好击球姿势。”以沙说道。接着他转向我,要我给他拿个板球拍。我走到那一大堆柳木球拍前面。这些货都是我找了一个克什米尔供应商,直接从法律公园那边进的。我就着那男孩挑了个球拍。六码的,一个要200卢比。虽然不是顶级货色,但已经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了。
  在我们店前的空地上,哈什摆出了击球的姿势。就跟其他小孩一样,他站着的时候也是将整个重心放在球拍上。以沙走过去,先是温和地把哈什的身子扳直,然后把他的手腕往上抬一点,告诉他,要想保持平衡,就得让两条腿平均分担身体的重量。
  “记住了,无论你什么时候击球,都只能把前腿迈出去,千万不能把后腿也给甩出去。后腿是用来稳住身子的,就像船上的锚一样。留意一下坦杜卡尔,人家就是一直稳着后腿的。”
  哈什肃然起敬,对着空气煞有介事地挥了几下拍子。
  “我也要学。”小的那个都要急出眼泪来了。
  “我先要的,钦努。”哈什说道。
  以沙把身子转向钦努:“那你想当什么呢,钦努?”
  “全能选手。”钦努脱口而出。
  “非常好。那你来做一个投球的动作。”
  终于,他们的父母找到了我们的店铺。现在是时候进寺院了。
  “妈咪,我想要那个球。”钦努说道。
  “多少钱?”他妈妈问道。
  “6卢比。”以沙回答。
  她抽出一张20卢比的钞票,说要买两个。
  “我要那个球拍,妈咪。”哈什嚷道。
  “你已经有了一个呀。”
  “但是我这样站的话,这个球拍更好用呢,妈咪,求求你啦。”哈什再次摆出那个击球的姿势。经高人指点后,他的技术已经得到了提高,但是他妈妈看不出来。
  “那这个多少钱?”她问道。
  “200卢比。”我答道。
  “这太贵了。哈什,咱们不买球拍了。”
  “就当是我的生日礼物啦,妈咪,求你了。”哈什恳求着。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为什么要在寺院商店买东西呢?旧城区的东西质量不过关的。咱们到时候去纳兰普拉商场买。”
第13节:三个傻瓜(9)
  “这个质量非常好的,阿姨。这些货都是我们从克什米尔的供应商那里拿的。我绝对不骗你。”以沙说话了。
  “阿姨”满是怀疑地看着我们。
  “我以前是这一区市立学校板球队的队长,阿姨。这些球拍都是我一根一根亲自挑的。”以沙简直要把心肝给掏出来了,就像欧米的老爸做祷告时那样。
  “求你了啦,妈咪。”哈什边说边扯着她的纱丽服。扯着扯着,扯开了他妈咪的钱包,扯出了两张面值100卢比的钞票。
  成交。我们今天这买卖可算是结束了。这个球拍的进货价是160卢比,所以利润就是40卢比。我心里头忍不住高兴地叫了一声。
  “再见了,小冠军。”以沙朝着哈什挥手。
  “等我生日到了,我也到你们店里来。”钦努说道。
  “哇!你太厉害了,以沙。”我一边赞叹,一边跟他俩击掌。
  “那孩子学得挺快的。他要是多加练习,肯定很有前途。不过当然咯,等他念到高二,他妈妈肯定要他拼命学习的。到时他就只会一个姿势了,那就是坐在桌子旁看书。”以沙说道。
  “别说这些晦气话,兄弟。”我说道,“卖这个球拍咱们赚了40卢比,两个球则是4卢比,咱们总共有44卢比进账哎,老兄。”
  之后的两个小时,我们又卖掉了一些糖果和两个球。一天下来,通共的利润是55卢比。我们把球棒还有球篮搬回去,在傍晚七点钟关门。这时,普迦仪式已经结束了。为了庆祝我们开张大吉,我们到小摊上去吃查纳哈图拉饼。一份4卢比,我完全可以在利润里扣。
  “我可以带点钱回去么?我真的很希望把赚的第一笔钱给老妈。”欧米说这话的时候,把好些干辣椒塞到了他那份热乎乎的查纳哈图拉饼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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