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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匆匆太匆匆

_4 琼瑶(当代)
她偎紧他,不说话。“鸵鸵,”他再说:“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我更爱你了,因为不可
能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今天一个晚上,我看到了好多个层面的你,不论是那个层面,都让我
欣赏,都让我折服。”
她更紧的依偎著他,还是不说话。
“鸵鸵,”他继续说,他变得多想说话啊。“我有我的过去,你有你的过去,从此,我
们都不要去看过去。我们有现在。哦!最真实的一刻就是现在!然后我们还有未来,那么长
久美好的未来。鸵鸵,让我们一起去走这条路吧,不管是艰辛的还是甜蜜的,重要的是我们
要一起走!然后,等我们也白发如霜的时候,我们不会去羡慕年轻人,因为我们有回忆,有
共同的回忆。我们会在共同的回忆里得到最高的满足。”
她抬眼看他了。“只是,”她细声细气的说:“我不想活得那么老。”
“什么?”他没听懂。“我不要像太师母那样老!”她说,头靠在他肩上,发丝轻拂著
他的面颊。“我不要像一个人干一样躺在那儿等死,我也不要成为儿女的负担,尤其,不想
只剩我一个人……”
“嗯,这样吧!”他豪爽的说:“你比我小两岁!”
“是。”“我活到八十二,你活到八十,行不行?”
“行!”“那么,一言为定!”他伸出手去。“我们握手讲定了,谁都别反悔!”她伸
出手来,正要跟他握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样一握下去,岂不是就“许下终身”了吗?
她慌忙缩回手来,笑著跑开去,一面跑,一面说:
“你这人有些坏心眼,险些儿上了你的当!”
“怎么?”他追过去,抓住她。“还不准备跟我共度终生吗?”他眼睛闪著光,咄咄逼
人的。
“你又来了!”她叹气。“我说过,你不能逼我太紧,否则我会怕你,然后我就会逃
开!”
“我还有哪些地方让你不满意呢?”
“不是你,是我。”“你还没有准备安定下来?”“是。”他挽紧她,紧紧紧紧的挽紧
她。
“真的?”他盯著她。“真的!”他捧住她的脸,想在街道的阴影中吻她。她重重用力
一推,逃开了,他追过去,发现她正弯著腰笑著,很乐的样子。他想发脾气,但是,你怎能
对一张笑著的脸发脾气呢?噢,鸵鸵,你是我命里的克星!他想:你非把我磨成粉,磨成
灰,要不然,你是不会满足的。靠在一根路灯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悄悄走近,把她暖暖的手伸进他手里。
“我只同意——”她一本正经的说:“你活到八十,我活到七十八。”噢!鸵鸵!我心
爱的心爱的心爱的小人儿!他心中呼唤著,狂欢著,一下子把她整个人都拥入怀中。
匆匆,太匆匆10/308
然后,就是一连串幸福、甜蜜、温柔、快乐、狂欢……的日子。如果说生活里还有什么
欠缺,还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经济带来的压力了。韩青自从念大学,屏东家里就每个月
寄给他两千元做为生活费,房租去掉了九百元,剩下的一千一百元要管吃、穿、学费、看电
影、买书、车费,再加上交女朋友,是怎么样也不够的。所以,在认识鸵鸵以前,他总利用
任何假期,和晚上的时间出去打工赚钱。他做过很多很苦的工作,包括去塑胶工厂做圣诞
树,去广告公司画看板,甚至,去地下的下水道漆油漆——一种防止下水道被腐蚀的工作。
还去过食品加工厂当打捞工,浸在酸液中打捞酸梅,把皮肤全泡成红肿而皱摺的。至于各种
临时工,例如半夜挖电缆、修马路、送货品……他几乎全做过。但是,鸵鸵来了,鸵鸵占据
了他所有课后的时间,甚至占据了他的心灵,他很少再去当临时工了,随之而来的,是生活
的拮据。
不能跟家里要钱的,家里已经够苦了。
不能跟徐业平借的,徐业平的父亲是公务员,家里也够苦了。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
保呢!
吴天威,吴天威也不见得够用!
为什么大家都闹穷呢?他就是想不通。但,那时,确实大家都穷得清洁溜溜。即使是这
种穷日子,鸵鸵仍然带来无穷无尽的欢乐。他们把生活的步骤调整了一下,因为鸵鸵那么害
怕父母知道她在外面有男朋友,她总说时机未到,韩青还不能在父母前亮相。韩青什么都听
她的,总之,是要她过得快活呀!所以,每早的互通电话,开始由鸵鸵主动打给他了。小安
安成了两人间的桥梁,负责“喊话”。每早通完这个电话,一天的节目才由这电话而开始—
—决定几时见面,几时吃饭,几时做功课。于是,这电话成为两人间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了。
可是,电话也常出问题的。韩青常想,电话是什么?线的两端,系一个你,系一个我,
于是,你“耳”中有我,我“耳”中有你。哈,想到这儿,他的耳朵就痒起来了,准是你作
怪,鸵鸵。这天,由于“电话”,韩青在他的日记中写下这么一段记录:鸵鸵:昨天用最后
的十块钱为你买了一把梳子,我还剩三块钱。八点醒来,整理房间,等你电话。
八点二十分,刷牙洗脸,继续等你电话。
九点正。喝白开水。九点三十分。下楼找房东,想借电话,她在洗衣服,不好意思开
口。
十点正。她还在洗衣服,不管了,借了电话,铃响二十二次,无人接听。十点零五分。
再跑下楼,打电话,无人接。
十点零五分至十点三十分。总共跑下楼十次,都无人接。
十点三十分。打电话给赵老师,也无人接。
十点四十分。焦急,考虑你是否出了事。
十点四十五分。打电话给徐业平,不在。
十点四十五至十二点。再打电话八次,没人接。
十二点零五分。打电话给师母,你没去过。
十二点十分。打电话给吴天威,告诉他我已三餐没吃饭(昨晚已经没钱吃晚饭了),他
说要借钱给我,我怕你打电话来,不敢出去。十二点三十分。看房东电视,坏了。
十二点四十五分。……一片空白。
一点正。只有一颗著急的心,担心你。
一点半。打死一只小老鼠。
两点正。还是没有动静,没有一人。
两点零一分。想你,想你。
两点零二分。喜欢你,喜欢你。
两点零三分。爱你,爱你。
两点零四分。问你,再问你,你在哪里?
两点零五分。很饿,很怕,担心你,担心你。
两点零六分。再打电话,没人接,铃响八次。
两点零七分。算算自己喝了多少白开水。十一杯。
两点零八分。胃开始痛,头发昏,还好,就是感觉越来越冷。手握热开水杯子,好点。
两点零九分。鸵鸵,你在哪里?放声大叫了:鸵鸵,你在哪里?两点十分。烧开水,因
为开水喝完了。
两点十一分。去向吉他王借钱,想去找你,吉他王也不在。两点十二分。打开窗户,频
频望马路,盼望你就在眼前。
两点十三分。有一种想大哭的冲动。
两点十五分。担心你的一切,不管你怎样,只要你没出事,没生病,什么都好。两点十
八分。另一杯好白好白好白的白开水。
两点二十分。打电话给方克梅。不在。
两点三十五分——你终于打电话来了,什么?你家电话坏了!但是你平安,你没事,你
很好,哦,谢谢你,谢谢你,鸵鸵。谢谢你和上帝。这天,当他们终于在小屋里见面了,鸵
鸵看到了那时间记录,气得直跺脚,指著他的鼻子骂:
“天下有你这种傻瓜,饿了好几顿不吃东西,只为了我家电话坏了!你真笨!你真傻!
你真要气死我!有我一个人闹胃病不够,你也要加入,是不是?”
他凝视她,傻傻的笑著,傻傻的看著她那两片说话好快好快的嘴唇,然后,他就傻傻的
接了一句:“你老了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变得很噜苏!”
她扬起眉毛,瞪大眼睛狠狠的摔了摔头:
“不用等我老,我现在就很噜苏!我还要骂呢,我还要说呢,你身上没钱,为什么不告
诉我?昨天就没吃饭,为什么不告诉我?还去帮我买那把见鬼的梳子,我告诉你,那不过是
一把梳子,我已经有好多好多把梳子了……”
骂著骂著,她的眼圈红了,她的声音哑了,于是,他飞快的用唇堵住她的唇。而她却在
他又灵魂都飞上了天的当儿,悄悄的把身上仅有的三百多元全塞进他的夹克口袋里。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点点滴滴,穷也罢,苦也罢,什么都是甜蜜的,什么都是喜悦的。
自从那个海洋学院的阴影去掉以后,韩青几乎不敢再向上帝苛求什么了。只要鸵鸵的心里,
仅容他一个!这就是最美好的了,这就是最幸福的了。那时,鸵鸵正在修法文,她教了他第
一句法文:
“开门打老鼠。”“开门打老鼠?”他希奇的。“这是法文?法国人真怪,开了门打老
鼠,老鼠不是都跑掉了?应该关著门打老鼠,我有经验,关著门打老鼠,它就逃不掉了!”
鸵鸵笑弯了腰,用法文再发了一次音。
“开门打老鼠——意思就是,你好吗?”
“嗯,”他哼著。“不知道另外三个字法文怎么念?”
“什么另外三个字?”“我爱你。”鸵鸵红了脸。她的脸红让他如此心动,如此感动,
如此震动。他常在她的脸红、害羞,和他偶尔举动过于“热情”的时候,就急急退缩的举动
中,去发现她的纯洁。纯洁,这是好简单的两个字,可是,他深知,在这一代的大学生里,
能维持这份“纯洁”的,已经越来越少了。而她,她还是交过好几个男朋友的!于是,他更
珍惜她,他更尊重她,他更爱她。“你心里只有这三个字吗?”她瞪著眼睛问。
“是啊!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三个字,难道老师没有教过你?”“说实话,”鸵鸵笑著。
“是教过的!”
“怎么说?怎么说?”他追问著。
“纠旦。”她用法文发音。
“煮蛋?”他问。她大笑,敲他的头,敲他的肩膀,敲他的身子。她笑得那么开心,他
就也开心了。以她的欢笑为欢笑,以她的伤心为伤心,老天!他已经没有自我了。他也不要
那个自我了,爱的意义是把自我奉献给她,让她尽情的欢笑。
“你知道吗?韩青。”她望著窗玻璃外的一角天空,突然眼光迷蒙的、向往的、做梦似
的说:“我一生有两个愿望。”
“是什么?”他问。“第一个愿望,我将来一定要去巴黎,我觉得世界上最罗曼蒂克的
城市就是巴黎了。我一定要去!去看凯旋门,香榭大道,然后,坐在路边的咖啡篷下喝咖
啡。”
“好!”他握紧她的手,郑重的许诺。“这事交给我办,我一定带你去巴黎。去看凯旋
门,在香榭大道散步,去咖啡篷下喝咖啡。”“别忘了,”她叮嘱:“还有罗浮宫,还有凡
尔赛,还有那著名的拉丁区!”“是!”他坚决的应著,豪爽极了。“罗浮宫,凡尔赛,拉
丁区……我们只好在那儿住上一段时间,慢慢的游览,慢慢的欣赏。因为,你要去的地方实
在太多了。”
“对。”她点头。“我们不能走马看花。要深入的去接触巴黎,唉!”她叹气。“那一
定是个美透美透的城市,才会出那么多诗人、艺术家,和文学家!”
“这个愿望你就交给我吧!”他斩钉断铁的允诺著。“你另外一个愿望是什么呢?”
“哦!”她笑了,有点羞涩。“我想写一本书。”
“写一本书?”他惊奇的看她。“我从不知道,你想当一个作家。”“并不是当作家,
只是写一本书。”她脸颊红红的。
“写什么呢?”他问。“写——木棉花吧!”“木棉花?”他不解的:“为什么是木棉
花?”
“这只是一种象征。”她困难的解释。“每次,我看到木棉树开花就很感动,木棉树又
高又挺,它先开花后长叶子,和别的植物都不一样。那些花红极了,鲜极了,艳极了,盛开
在又高又粗的枯枝上,显得特别孤高,特别雅致,特别高不可攀。而又特别——有生命
力。”
“有生命力?”他问,试著走入她的境界。
“是啊!人们很容易看到一颗种子发芽,就联想到生命力,看到小生命的诞生,就联想
到生命力……我呢,我看到木棉花,就联想到生命力。那种火焰似的红,绽开在光秃的、雄
伟的树枝上。哦……”她深吸口气:“我说不出来,总之,它让我感动,让我好感动好感
动!因为它不是柔弱的花,因为它不是小草花,因为它不属于盆景,因为它孤高,傲世,而
与众不同!我欣赏它!我就是那么那么欣赏它!”匆匆,太匆匆11/30
“好。”他盯著她看。“我同意。世界上最美丽的花就是木棉花。可是,这本书里你要
写些什么呢?”
她羞涩的笑著,年轻的面庞上是一片天真与无邪。
“说真的,不知道。等过些年,让我把人生体会得更深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真正要写
什么。”她坦白的说:“我想,写生命吧!生命中的爱力,生命中的傲气,生命中的孤
独………”“孤独吗?”他打断她。
“是啊,木棉花是很孤独的,它高高在上,没有别的花朵可以和它并驾齐驱,它是很孤
独的。生命本身,有时候也是很孤独的!”他深深的看著她,深深的,深深的。
“鸵鸵,”他沉声说:“我也曾经体会过生命的孤独,不止孤独,还有无奈。可是,你
来了,生命再也不孤独,只有——
幸福。如果两个人彼此拥有的话,生命绝不孤独,只有幸福,只有幸福,只有幸福。”
他强调著“幸福”,因为它正充塞在他整个胸怀里,拿起一支笔来,他说:“让我写给你
看,什么叫幸福!”
于是,他飞快的写著:
“你来了,我有了一切,
我来了,你有了一切,
一切的一切就是你我。
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
我的一切就是你的一切。
我的,你的,一切,一切,是我俩的一切。”
她看著,读著。抬头看他,她喜悦的抱住他,跳著,转著,开心的嚷著:“我的,你
的,一切,一切,是我俩的一切!我俩的巴黎!我俩的木棉花!”

春天,在幸福中过去了。
夏天,又在幸福中来临了。
暑假快到的时候,韩青收到屏东的家书,要他回家看看两老。他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他
居然没有一张鸵鸵的照片,他必须要说服鸵鸵,去照一张正式的照片,拿回家去炫耀一下。
可是,当他跟她说的时候,她几乎把她那颗小脑袋从脖子上摇得快掉下来了。她说:“不
行!不行!我生平最怕照相!何况照了给你拿回家去,我才不干呢!我又不是你的什么
人………”
他用手一把蒙住她的嘴。
“最怕听你来这一套!”他说。“跟我照相很恐怖吗?我又不是猩猩!”“我宁可跟猩
猩照相,不跟你照!”
“哦?”他傻傻的瞪大眼
“因为猩猩不会拿著我的照片去给它的父母看!”
“好,我答应你,我也不拿给我父母看,只要你跟我去照张相!”“不要,我好丑!”
“胡说,你是世界上最美的!”
“不要!”“要!”“不要!”“要!”“不要!”事情僵持不下,最后,他提议,以
掷铜板来决定。她勉强同意了。拿了个壹圆的辅币,她猜是梅花面,他猜是“壹圆”面。铜
板丢上去,落下来。哈,居然是“壹圆”的那面,他乐坏了,拖著她就往照相馆走。她无可
奈何,也就半推半就的照了那么张“合照”。照片洗出来,他一脸傻傻的笑,她也一脸傻傻
的笑。他还得意呢!居然夸口的说:
“你看过什么叫金童玉女吗?这就是金童玉女!”
真不害羞啊,她抢著想去撕那张照片,他当宝贝似的抱著照片跑。拿他没办法啊,她认
了。只是,好久以后,她还会想起这件事来,狐疑的问他一句:
“那个铜板是不是变魔术的道具铜板?会不会两面都刻著‘壹圆’?”他大笑。“可能
吧!”他说。“真的?真的?”她追著问:“我看你这人有点不老实,我八成上了你的
当!”唉!鸵鸵,我会让你上当吗?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去合照更多的照片,那时,你将披
上白纱,当我的新娘。他瞅著她,心里的话,嘴里并没有说出来。只为了,认识了这么久,
已相遇,既相知,复相爱,又相怜……而那“婚姻”两字,仍然是两人间的绊脚石。他可以
了解她好多好多方面,独独不了解她对“婚姻”的抗拒感。正像她说的,如果他逼得太紧,
她会逃开。正像徐业平说的,未来是虚无缥缈,漫漫长长的路。哦,鸵鸵,他心里低呼,难
道我还不够爱你,不够资格伴你走过以后的漫漫长路?难道你还不能信赖你自己,信赖你自
己的选择!还是……你认为在你以后的生涯中,会遇到比我更强更好的人?不不!这最后一
个问题要从心底画掉,彻彻底底画掉!他画掉了,只是,心底的底版上,仍然留下一条画过
的刻痕,虽然淡淡的,却也带来隐隐的伤痛。
那年暑假,他回家去只住了二十天,就匆匆北返了。实在太想她了,太想太想了。生平
第一次,尝到相思滋味,原来如此苦涩、无奈,躲不掉,也抛不开。他录过一张不知那儿看
到的小笺给她:“鸵鸵:我不想想你,但心思一动,我就想起了你。我不想梦见你,但眼睛
一闭,我就梦见了你。我不想谈论你,
但嘴一张,我就又说起了你。——青”
和他的信比起来,她的来信却潇洒得太多太多了。那时,她正参加暑期在万里的夏令
营,来信潇洒得近乎活泼,潇洒得俏皮,也潇洒得连一丁点儿“脂粉味”都没有:
“青:当你接到这封信时,该是一早起来时,那时你正穿
著一双拖鞋,(瞧,左右脚都穿错了!人家才刚起来嘛!)
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走向前厅,打算好好看个够‘中
国时报’上的武侠小说。心中正在想著想著,没想到邮
差先生唰的一声,一招漂亮的‘飞云贯日’迎头劈了下
来,正待伸手接下这一招,已是不及。一时只见一白色
的银镖迎头砸了下来,三字经正待出口,摸摸那练过铁
头功的脑袋安然无恙,也就作罢。低头一看,不是什么,
原来正是万里镖局的掌门人袁长风派遣的绿衣使者,送
来的镖书……好了,姑娘的幻想曲就此打住,要不然,我也可以
写一本‘残月·蜻蜓·刀’之类的小说了。
此祝安好
鸵鸵七、廿六于万里海滨”
多么可爱的一封信!多么活泼的一封信!多么生动的一封信。但是,信中就少了那么一
点点东西,一点点可以让他感觉出她的思念的东西。没有。就缺那样。他把信左看一次,右
看一次,就少那么点东西。万里海滨!那儿有许多大专学生,正在做夏季活动。想必,他的
鸵鸵是最活跃的,想必,他的鸵鸵是最受欢迎的!他注视著桌上已放大的那张合照,鸵鸵巧
笑嫣然,明眸皓齿,神采飞扬而婉约动人。他有什么把握说鸵鸵不会改变?他有什么把握说
鸵鸵不会被成群的追求者动摇?屏东的家是再也待不下去了。母亲苍老的脸,父亲关怀的注
视,弟妹们的笑语呢喃……全抵不住台北的一个名字。鸵鸵,我好想你,纵使我本就在想
你。鸵鸵,我好爱你,纵使我已如此的爱你。回到台北,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鸵鸵。
不在家,出去了。看看手表,晚上八点钟。万里的夏令营也已结束。出去了?去哪儿?
第二个电话打给方克梅。
“哦?你回来了?”方克梅的语气好惊讶。“这样吧,我正要去徐业平家,你也来吧,
见面再谈!”
有什么不对了?他的心忽然就沉进了海底。好深好深的海底,老半天都浮不起来。然
后,没有耽误一分钟,他直奔徐业平家,他们家住在台北的中兴大学后面,是公教人员的眷
属宿舍里。一走进徐家,就听到徐业伟在发疯般的敲著他的手鼓。这人似乎永远有用不完的
活力。徐家父母都出去了,怪不得方克梅会来徐家,不止方克梅来了,小丁香也在。徐业平
搂著方克梅,正在大唱著:“我的心上人,请你不要走,
听那鼓声好节奏……”
“咚咚咚!砰砰砰砰砰!”徐业伟的鼓声立刻伴奏。
韩青的心脏也在那儿“咚咚咚,砰砰砰”的乱敲著,敲得可没有徐业伟的鼓声好,敲得
一点节奏感都没有。他进去拉住了徐业平,还没说话,徐业平就笑嘻嘻的递给他一瓶冰啤
酒,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啊!”
“喝啊!”徐业伟也喊,敲著鼓。咚咚咚咚咚!
“袁嘉珮呢?”他握著瓶子,劈头就问。瞪视著徐业平。
“你没有把她交给我保管呀!”徐业平仍然笑著。“即使交给我保管,我也管不著!”
“徐业平!”他正色喊。
“小方,你跟他说去!”徐业平推著方克梅。“跟这个认死扣的傻瓜说去!”“到底怎
么回事?”他大声问,徐业伟的鼓声把他的头都快敲昏了。“韩青,你别急。”方克梅走了
过来,温柔的望著他。“只是老故事而已。”“什么老故事?”他的额上冒著汗,太热了。
他觉得背脊上的衬衫都湿透了。“一个男孩子。”方克梅细声说:“他们在万里认得的,不
过才认识十几天而已。袁嘉珮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他娃娃。因为那男孩很爱笑,很爱闹,一
张娃娃脸。袁嘉珮欣赏他的洒脱,说他乱幽默的。你知道袁嘉珮,只要谁有那么一丁点跟她
类似的地方,她就会一下子迷糊起来,把对方欣赏得半死!她就是这样的!”他握著瓶啤
酒,顿时双腿都软了,踉跄著冲出那间燠热无比的小屋,他跌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一个人坐
在那儿,动也不动。半晌,他觉得有只温柔的小手搭在他肩上,他回头看,是丁香。她送上
来一支点燃了的烟,一直把烟塞进他嘴里,她低头看著他说:“徐业伟要我告诉你,你一定
会赢!”
他瞪著丁香,一时间,不太懂得她的意思。匆匆,太匆匆12/30
“看过夺标没有?”丁香笑著,甜甜的,柔柔的,细腻而女性的、早熟的女孩。“徐业
伟说,人家起跑已经比你慢了一步了,除非你放弃,要不然,跑下去呀!还没到终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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