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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食上弦月的獅子

_22 梦枕獏(日)
  业缓缓露出脸庞。
  那是宛如初生婴儿般的水嫩脸蛋。
  “啊。”
  拉芙蕾西亚微微发出一声惊呼。
  在蓝色月光下出现的,是一名年轻女子的脸庞。
  女子仍闭着双眼。
  “噢……”
  望着她的脸,阿湿波为之语塞。
  女子的表皮全部脱落地上。
  眼前是一名身体白皙的裸女,抱膝坐在地上,合着眼抬头朝向天际,宛如要让月光渗进她全新的肌肤内一般。
  月光洒向她紧闭的眼皮、鼻头、嘴唇、肩膀,留下蓝色的暗影。
  “阿湿波啊。”
  “树”说。
  “那就是你想忘记的东西。”
  阿湿波默默凝望着那名女子。
  “阿湿波啊。那就是你想忘,却忘不了的东西。那是你的最爱。”
  “树”说。
  但阿湿波望着女子,一动也不动。
  “阿湿波啊,那是你的业。也是你的缘……”
  “树”如此说道,这时,女子缓缓睁开眼睛。
  水亮的乌黑双瞳,望着天际,像在搜寻什么似的,缓缓移动。
  阿湿波打从刚才起,便一直张着嘴,想说些什么。
  但始终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不知自己的喉咙里卡着什么样的言语。
  不,他知道,但就是说不出口。
  女人的双眸就像找到了目标,目光停在阿湿波身上。
  阿湿波与女子四目相接。
  女子的嘴唇多次颤抖着呼唤人名。
  “贤治……”
  “草平……”
  两个声音在低语。
  几乎同一时间,阿湿波也张开双唇。
  从阿湿波的唇间,同时流泄出两个名字。
  “敏子……”
  “凉子……”
  阿湿波同时在唇间喃喃说着这两个女人的名字。
  ——这是我的修罗。
  ——这是我的因果。
 望之般
  在一个小房间内。
  四周被砖墙包围,但墙上挂着一幅将《狮子之书》诗篇里的“诸神的螺旋舞”图象化的挂画,还有风可以自由吹入的窗户。
  地面有一半是黄土,另一半是离地约和膝盖一般高的木板地。
  有个装满水的素烧壶,房间角落甚至有一口炉灶。
  炉灶前堆满干柴。
  炉灶旁的墙壁有架子,上头摆放着餐具和琐碎生活用品。
  窗边的墙上有个放有灯盘的小架子,架子旁挂着一块写有文字的羊皮。
  上头的文字是《狮子之书》如来篇第三节的诗句。
    品尝过螺旋果实甘甜的人啊
    解其美味的人啊
    汝名为如来
  羊皮上如此写道。
  房门是一扇坚固的木门。
  此刻紧闭着,但只要阿湿波想离开,随时都能打开。
  这就是分配给阿湿波与业的房间。
  阿湿波与业重逢后,连同第一晚也算在内的话,今天已是第三晚了。
  业从那之后一直在睡觉。
  当时业望着阿湿波,站起身朝他走了几步,就此倒向他胸前,之后便没再醒来。
  业至今只喝了少量的水。
  阿湿波用壶嘴窄细的水壶装水,将壶嘴放入业的口中后,她便喝了起来。
  业不是睡在黄土地面上,而是睡在木板地上。
  木板地上铺有地毯。
  地毯上铺有毛毯,业仰躺其上,身上盖着毛毯。
  阿湿波几乎都陪在沉睡的业身旁。
  夜里他钻进盖住业的毛毯里,和她一起睡。
  这是位于市街外的一户平房。
  虽然可以走出屋外,但却不准到市街上去。
  这栋屋子有人看守。
  有三名士兵一直站在不远处监视阿湿波。
  他若想到市街去,或是离屋子太远,想和人说话,士兵们就会赶来。
  白天时,拉芙蕾西亚的手下会送食物和水来。
  有肉、蔬菜、豆类。
  有时也会附上山羊奶和奶油。
  食物相当充足。
  吃不完的肉,就做成肉干。
  虽然有人在一旁监视,不过,阿湿波无意离开业。
  不知是喉咙的伤痊愈,还是原本就伤得不完全,他现在逐渐可以发出像样的声音了。
  从那晚之后,他没再与“树”交谈。
  也没和卡曼、乌尔嘉碰面。
  拉芙蕾西亚一天也只会来一次,看他们的情况。
  听拉芙蕾西亚说,阿湿波与“树”的对话,似乎在螺旋师之间掀起一场风波。
  有些螺旋师很不满,质疑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能在场。
  昨晚应该是进行了一场评议。
  这场评议会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应该是已经决定了。
  阿湿波的待遇明显比以前提升许多,从这点来看,对于他和业的评议结果,应该不会太差才对。
  可是……
  达孟和雪拉又如何呢?
  业何时会醒来?
  还有奥永的问……
  他心头浮现无数个念头。
  好想再和“树”谈谈。
  业醒来时,自己好像叫唤着女人的名字。
  敏子。
  凉子。
  应该是这样的名字没错。
  他明白这像是女人的名字。
  但为什么会叫唤女人的名字呢?
  他觉得似懂非懂。
  以同一个嘴唇说着两个女人的名字时,在那一瞬间,他应该很清楚那两个女人的名字对他来说有什么含意。
  而此刻,他又陷入一团迷雾中。
  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想与业分开。
  业称她自己为“业”,称阿湿波为“缘”。虽然是这样称呼,但她也曾经说过,她自己也是“缘”,而阿湿波也是“业”。
  是阿湿波的“业”,同时也是“缘”的业。
  是业的“缘”,同时也是“业”的阿湿波。
  业力。
  缘力。
  这两股力量再次相遇。
  阿湿波从黄土地面凝望着仰躺而眠的业。
  业仍在睡梦中。
  炉灶燃着柴火。
  屋顶和墙壁间设有排烟的缝隙,烟从缝隙溜向屋外。
  墙壁的灯盘上,也燃着小火。
  那两盏灯火在业的脸部上方摇曳红光。
  拉芙蕾西亚还没来。
  之前她一定都会在傍晚前到来,但现在已入夜多时。
  正当阿湿波暗忖:“今天拉芙蕾西亚恐怕是不会来了。”此时,远方传来马车声。
  声音逐渐接近。
  马车停在家门前,有人敲门。
  拉芙蕾西亚走进来。
  “阿湿波……”
  拉芙蕾西亚关上门后,转身面向阿湿波。
  “你今天可真晚。”
  之前阿湿波一直坐在一张直接摆在黄土地上的椅子上,此时他站起身。
  “刚才我一直跟卡曼和乌尔嘉谈事情。”
  拉芙蕾西亚走近后,在阿湿波面前停下。
  “谈事情?”
  “谈你的事。”
  “谈了些什么?”阿湿波问。
  “我待会儿慢慢告诉你,我可以坐吗?”
  “当然。”
  阿湿波待拉芙蕾西亚坐下后,自己也跟着坐下。
  两人隔着小木桌迎面而坐。
  “之前我跟你说过,你与‘树’的对话,在螺旋师之间引发不小的风波。”
  “昨天傍晚我听你提过。”
  “你与‘树’的对话,螺旋师们很感兴趣。但有些螺旋师很生气,质疑为什么自己当时不能在场,也有螺旋师想让你再次和‘树’对谈。”
  “我也很想再次和‘树’谈谈。”
  “不过,也有其他螺旋师抱持不同的看法。”
  “不同的看法?”
  “那些人认为你是危险人物——”
  “危险?”
  “也就是说,那些螺旋师认为你既然有可能是如来,最好就别让你再和‘树’见面。”
  “嗯。”
  “他们认为如来会毁灭这个世界。而且有这种想法的螺旋师为数不少,他们想将你关进其他安全的场所。”
  “安全的场所?”
  “那是对螺旋师来说。”
  拉芙蕾西亚话语中断,低下头去。
  她旋即又抬起头,望向阿湿波。
  “你早晚得和螺旋师们见面。”
  “……”
  “螺旋师们想直接和你谈谈。”
  “哦?”
  “他们说,当面谈谈后,或许可以明白一些事——”
  语毕,拉芙蕾西亚望向业。
  “螺旋师们感兴趣的对象,也包含业。”
  “不管螺旋师们怎么想,我和业都不愿再分开。”阿湿波说。
  拉芙蕾西亚的视线落向桌上,微微摇头。
  “如果螺旋师们整体决定这么做,我和乌尔嘉也无法阻止。”
  “会变成那样吗?”
  “很有可能……”
  “此事在昨晚的评议中,成了讨论的话题吗?”
  “是的。”
  “昨晚你们讨论的,应该还有另一个话题吧?”
  “另一个话题?”
  “你应该知道才对,就是雪拉和达孟。”
  “达孟他……”
  拉芙蕾西亚话说到一半,突然不语。
  “达孟他怎么了?”阿湿波问。
  沉默片刻后,拉芙蕾西亚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达孟被赋予选择死法的权利。”
  “权利?”
  “没错。看他是要被吊死、斩首,还是服毒……”
  “……”
  “达孟杀了太多人。雪拉因为有孕在身,目前还没决定如何处置。关于雪拉,会等她生下孩子后,再重新评议。”
  “这样啊……那么,达孟什么时候会……”
  “还没决定。不过,应该不会太久。”
  回答后,拉芙蕾西亚显得欲言又止,双唇微微动了两、三下后,朝业望了一眼。
  “业还没醒吗?”
  “还没。”
  “刚从原人移形成人类时,通常在蜕皮后,都会陷入沉睡。”
  “可是,你之前应该也说过,一般都只需两天左右。”
  “那是一般来说。也有人是沉睡了三、四天。况且,业的情况比较特别……”
  拉芙蕾西亚望着业说道。
  “刚才你好像有话想说……”
  “……”
  “关于达孟和雪拉,是不是还有事没说?”阿湿波问。
  拉芙蕾西亚在阿湿波的注视下,先是低下头,接着又将目光移回阿湿波脸上。
  “达孟和雪拉逃走了。”拉芙蕾西亚说。
  “逃走了?”
  “他们杀害两名负责看守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半夜。”
  “什么?!”
  “好像是看守的人不小心说溜嘴,告诉达孟他将被处死,所以才……”
  拉芙蕾西亚双眉微蹙,向阿湿波说道。
  “达孟和雪拉……”阿湿波低语道。
  拉芙蕾西亚离开后,达孟与雪拉的事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心里百感交集。
  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遇见雪拉和达孟呢?
  感觉仿佛是无比遥远的过去。
  地点是离开苏迷楼遥远下方的海岸地带。
  螺旋师阿尔哈玛德与妻子及两名子女在那里生活。
  抬头仰望遥遥上空,那自己生长的苏迷楼顶端。
  阿尔哈玛德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那里生活呢?
  ——螺旋师阿尔哈玛德。
  昔日凭借智慧,回答出狮子宫第一个问的男人。
  然而,连阿尔哈玛德也无法回答第二个问。
  阿尔哈玛德受挫,这时,他遇见了一个蛹。
  从他发现的蛹中,孵化出优哩婆湿这名女子,他就此坠入情网,抛下妻子和女儿拉芙蕾西亚,甚至抛却有楼,走下苏迷楼。
  他在海岸边建造房子,在那里扑杀从海里登陆的来鱼。
  这时,阿湿波出现。
  阿湿波与达孟的妹妹雪拉完成简单的仪式后,就此成婚。
  阿湿波仍记得雪拉那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年轻肉体。
  雪拉的胴体在阿湿波的肉体下扭动,在阿湿波的肉体上放纵。
  达孟对此妒火中烧。
  当阿湿波沉醉在雪拉的胴体时,达孟在自己心中豢养了一头恶鬼。
  那头恶鬼杀害他父亲阿尔哈玛德,以及母亲优哩婆湿。
  兄妹恋——
  达孟与雪拉就是这样的关系。
  阿湿波会在昏暗的洞窟里,见过这对兄妹交媾。
  如今雪拉有孕在身。
  那是达孟的孩子,还是我的孩子呢?
  达孟甚至还侵犯了拉芙蕾西亚。
  拉芙蕾西亚是阿尔哈玛德的女儿。
  与达孟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拉芙蕾西亚与达孟有过肉体关系。
  因不可思议的因缘而结合的男女。
  他自己也混在其中。
  从兄妹的交媾中,我不是感觉到一股全身颤栗的兴奋吗?
  阿湿波望着睡在他面前的业。
  敏子……
  蓦地,他口中说出一名女子的名字。
  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女人在昏暗的房间里,而他就站在一旁。
    温柔燃烧着苍白之火
    我坚强的妹妹
  阿湿波体内的修罗,微微发出声音。
  他站起身。
  站到业身旁,屈膝跪下。
    四月大气层的亮光底端
    我徘徊其中
    口吐唾沫,咬牙切齿
    我是一修罗
  他右手抵向业的前额。
  从肌肤接触的部位,猛然传来一阵感官刺激的颤抖。
  他以手指轻触业的唇。
  一对柔唇。
  红艳艳的火光在女子身上投下柔和的暗影。
  正当阿湿波的手指伸向盖在业身上的毛毯时……
  “阿湿波……”
  传来一个微弱低沉的声音。
  是女人的声音。
  但那不是业的声音。
  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湿波……”
  那声音再次呼唤阿湿波的名字。
  是从窗户的方向传来的。
  阿湿波抬头。
  望向窗口。
  接着,他看到一张熟悉的女子脸孔。
  在火光的照耀下,窗边出现雪拉的脸。
  “雪拉……”
  阿湿波以几不成声的声音轻唤女子的名字,走向窗边。
  “你的声音怎么了?”雪拉压低声音低语道。
  “我的喉咙……”
  阿湿波说到这里时,雪拉像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卡曼伤了你的喉咙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被囚禁时,听牢房守卫提到这件事。”
  雪拉难过地皱起眉头。
  “牢房?对了,你和达孟从牢房里逃脱了对吧?”
  “你是听那个女人说的,对吧?”
  “那个女人?”
  “就是拉芙蕾西亚啊。”
  “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见到拉芙蕾西亚从这屋里走出来。正确来说,是我们跟踪拉芙蕾西亚,一路来到这里——”
  “你们?”
  “达孟也和我一起。”
  “那达孟呢?”
  “躲在对面。”
  “这间屋子有人看守哦。”
  “有两个人。不过,他们已经被达孟……”
  “被杀了吗?”
  “达孟杀了一个,另一个则是乍吉杀的。”
  “乍吉?”
  “是原人,头目的儿子……”
  “对了,我听说原人混进有楼里。”
  “是乍吉救我们逃脱的。”
  “原来是这样,你们才能逃脱。”
  阿湿波把脸凑向窗外的雪拉。
  “他们猜想,也许还有其他人在看守,所以没绕到大门前,只有我到这里查探,从窗口往屋里窥望。不过,目前都还没人过来,照这样来看,至少这里没有人看守。”
  “没错。”
  “我们猜想,拉芙蕾西亚应该会知道你人在哪里,于是就一路紧跟在马车后,但一直到我往窗内窥探之前,我都没料到你会在这里。”
  说到这里,雪拉的脸突然像融解般,失去原有的形状,变成螺旋。
  “怎么了?”
  雪拉似乎发现阿湿波注视她的表情有异,问道。
  “没事。”
  阿湿波摇了摇头,望着雪拉。
  雪拉的脸已恢复原本的模样。
  又看到螺旋的幻觉了。
  “你先进来吧。”
  阿湿波朝窗外的雪拉伸手。
  这时,突然有个念头从他脑中掠过:雪拉的头发会不会呈螺旋状立起来呢?
  他从窗口将雪拉拖进屋内。
  雪拉身上缠着一条粗糙的原色麻布。
  她的肚子大大地隆起。
  因为她腹中孕育着一个新生命,那有可能是阿湿波的孩子。
  雪拉朝躺在地板上,盖着毛毯睡觉的女人望了一眼,问道:
  “那个女人是谁?”
  “是业。”
  “业?和你一起攀登苏迷楼的阿伽陀是吗?”
  阿湿波曾多次告诉雪拉,他被原人逮捕,来到有楼之前的经历。
  “不过,我没想到那个阿伽陀竟然是女的。”
  雪拉轮流望着业和阿湿波,如此说道。
  她双手放在自己浑圆的肚子上,然后环抱住自己身体。
  她凝望着阿湿波。眼中充满悲切之色,那眼神,仿佛从深邃的绝望谷底仰望-
  “阿湿波……”雪拉的双唇轻启。
  蓦地,雪拉紧紧抱住阿湿波。
  那温热的胴体就在阿湿波怀中。
  阿湿波双手握住雪拉的双肩,缓缓将那温热的肉体推离自己身边。
  他握住雪拉的双肩,低头望着雪拉。
  “求你。”雪拉说。
  “求你相救……”
  “相救?”
  “达孟受伤了。他逃走时,被一名士兵砍伤。”
  “被士兵砍伤?”
  “他右手臂……虽然不是什么重伤,但以他目前的状况,无法握剑战斗。”
  “你们打算怎么做?”
  “达孟想逃出有楼。但以他这样的伤势,不可能办到。”
  雪拉以湿润的双眼望着阿湿波。
  “不过,要是有你帮忙……”
  “我的自由也同样受到限制,就算想帮你们,也无能为力啊……”
  “可是,你的身分特别。”
  “特别?”
  “我听人说,有位最近来到这里的阿伽陀,会与‘树’对谈。这是牢房的守卫说的。那位阿伽陀就是你,对吧?”
  “应该是。”
  “如果是你,就有办法帮我……”
  “我?”
  “我肚里的孩子是……”
  雪拉说到这里时,入口的木门猛然被推开。
  达孟和原人乍吉站在门外。
  不,不只两个人,还有另一名女子。
  是刚才离开的拉芙蕾西亚。原人的左手,从她身后握住她的长发。
  原人的右手握着一把长剑。
  “拉芙蕾西亚。”
  阿湿波正想朝拉芙蕾西亚奔去时,眼前突然冒出一柄闪着寒光的金属。
  是达孟握在左手中的长剑。
  刀刃上留有牛干的血渍。
  “又见面了,阿湿波……”达孟说。
  他的右手垂着,动也不动,鲜血从中指滴向地面。
  “我很想当场杀了你,但现在就先忍一会儿吧……”
  达孟紊乱地喘息着,如此说道。
  他将剑尖抵向阿湿波下巴,视线投向睡在一旁的业。
  “那个女人是谁?”
  “是业。”
  “哦。”
  达孟旋即将视线移回阿湿波脸上。
  “虽然有许多事想问你,但现在以疗伤优先。”
  他抵住阿湿波喉咙的长剑微微使劲。
  剑尖在阿湿波的喉咙处造成浅浅的伤口。
  雪拉替达孟治疗伤势。
  她先以水清洗伤口,然后撕下缠在身上的布,加以包裹。布才刚裹好,底下马上便渗出血来。
  “我哪能就这么死了。”达孟一面接受治疗,一面说道。
  “不过,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就连能否离开有楼,都是个问题……”
  “乍吉在他们前来之处的墙上搭了梯架。”
  “可是,我们没办法走到那里吧……”
  “你住口。”
  “就算我住口,你又能怎样?”
  “罗嗦!”
  达孟以握在左手中的剑柄殴打雪拉的脸。
  GFFFF……
  这时,原人乍吉的唇间发出短短的低吼。
  显而易见的,那低吼声是在责备达孟殴打雪拉。
  “哼……”
  达孟望着乍吉,暗啐一声。
  “这家伙对雪拉有意思。原人很喜欢侵犯人类女性。而乍吉又特别喜欢雪拉。不过,也多亏这样,找才能得救。”
  达孟如此说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阿湿波听的。
  阿湿波不发一语地望着达孟。
  “对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听说你和‘树’交谈,貭的吗?”
  “没错。”
  “‘树’会说话吗?”
  “和我们说的话有些不同。不过,确实有这么回事——”
  阿湿波简短地交代先前发生的事。
  达孟感兴趣的,是“树”提到狮子宫的混沌与大海底下的混沌也许是同一事物那部分。
  “那是真的吗?”
  “‘树’是这样说的。”
  “如果不能到有楼外,那么,到狮子宫去或许也是个办法。”
  “到狮子宫去?”
  “反正不管怎样,明天都会被发现。一旦被人发现就完了,应该会当场格杀吧。不过阿湿波,在我被杀之前,你会先死。我会先杀了你……”
  达孟说。
  但不可思议的是,阿湿波没半点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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