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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食上弦月的獅子

_12 梦枕獏(日)
  “在下面。”阿湿波说。
  “下面?”
  “我在下面得到的。”
  阿湿波说了谎。
  其实这不是他得到的。
  这是芬巴的斧头。因为芬巴已死,所以他才带着它来到这里。
  虽说是讳言,但只有在细究之下才算是谎言,阿湿波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谎。
  “你从谁那里取得?”
  “一个叫芬巴的男子。”
  “芬巴为何给你那把斧头?”
  男子一面说,一面缓缓沿泉水走出。
  虽然他对阿湿波怀有戒心,但对阿湿波说的话很感兴趣,便促使他朝阿湿波走来。
  那座水泉四周被榉木的原始林包围,当中掺杂着针叶树。
  只要他有这个意愿,很快就能绕到阿湿波身旁。
  男子来到泉水往下流出的水岸边,就此停步。
  阿湿波也往他走近数步。
  河面的宽度,只要使劲一跳,一跨就能到达对岸。
  男子和阿湿波分别站在泉水流成的小河两岸。
  迎面对望。
  对望后才发现,男子脸上的皱纹意外地深邃,双唇颤动剧烈。
  “芬巴为何给你那把斧头?”男子再次问道。
  “我说明白点吧。芬巴托我保管这把斧头。但这把斧头一直寄放在我这里,再也没必要还他了。”
  “你说什么?”
  “芬巴已经死了。”
  阿湿波此话一出,男子登时表情为之僵硬。
  他双唇不住颤抖,似乎有话想说。
  “死——”
  “死了。”阿湿波说。
  “芬巴他……死了?!”男子说。
  “他叫我用这把斧头砍下他的腿,把斧头给了我……”
  “砍下他的腿?”
  “是的。”
  在男子询问下,阿湿波道出他与芬巴相遇时的经过。
  待阿湿波说完后,男子微微摇头。
  “哦……”他呻吟道。
  “芬巴被石头给——”
  “您认识芬巴吗?”
  经阿湿波询问,男子颔首。
  “芬巴是我的儿子……”
  “那么,您是螺旋师卡曼了?”
  “没错。”
  卡曼如此回答,眼中燃起一股宛如沸腾的憎恨之色。
  蕴含深奥知性的双眸深处,竟然会燃起如此激烈的情绪。
  卡曼双唇扭曲。
  “可恶的原人,可恶的原人。”
  他咬牙切齿。
  “竟敢做这种事……”
  双唇发颤。
  阿湿波这时不知该对卡曼说些什么才好。
  卡曼原本望向天空的视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改停在阿湿波身上。
  “之前未会谋面,阁下是……?”卡曼问。
  之前他都直呼阿湿波“你”,现在则改称“阁下”。
  “我叫阿湿波。”
  “如人是吧?”
  “如人?”
  “若是才刚成为如人,也难怪会不知道如人是什么意思。”
  语毕,卡曼就像在否认自己刚才说的话似的,频频摇头。
  “若是才刚成为如人,话不可能说得这么好,也不会有人类的名字。”
  “您说的如人是什么?”
  “从原人移形成人类者,是为如人。”
  “移形?”
  “你知道阿伽陀吗?”
  “知道。”
  “阿伽陀改变形体,就叫移形。”
  卡曼频频打量阿湿波。
  “我并不是从原人移形成人类的。”
  “那么,阁下和我一样是真人。可是,若阁下是真人,为什么不知道如人和移形呢?”
  “我是阿伽陀。”
  “如果是阿伽陀,不就是一面移形,一面往上来到这儿的吗?”
  “不,我以阿伽陀的身分在这苏迷楼的海边醒来时,就是这个模样了。我一路来到这里,从来没栘形过——”
  “竟然有这种事。”卡曼发出惊呼。
  他单脚后退一步。
  阿湿波这番话,似乎就是令卡曼惊讶至此。
  “真不敢相信。”卡曼开始摇头。
  “虽然不敢相信,但如果这是真的……”
  说到这里,卡曼突然噤声。
  他那带有犀利精光的双眼,注视着阿湿波。
  “如果是真的,会怎样?”
  “对有楼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是件稀奇的大事。”
  隔了一会儿,卡曼说道。
  “有楼?”
  “我们人类(注8)所居住的国度名称。这里已算是有楼的领域。”
  “那么,这里离苏迷楼的顶点近吗?”
  阿湿波问,卡曼闻言后首度低声窃笑。
  “顶点是吗?”
  “是的。”
  “苏迷楼没有所谓的顶点。”
  “咦?”
  “我们所在的有楼,就位于苏迷楼的最高处,有楼没有顶点。”
  “你刚才说,有楼就是苏迷楼的最高处。”
  “我是这么说没错。”
  “可是,为什么有楼……不,为什么苏迷楼没有顶点?”
  “所以我才说,有楼就是苏迷楼的顶点。”
  “真的?”
  “没错。不过,为什么你想去顶点?”卡曼问。
  被他一问之下,阿湿波不知该如何以对。
  倘若卡曼所说的有楼,就是这苏迷楼的顶点……
  阿湿波的旅程便已来到终点。
  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非去不可。”他如此应道。
  说完后,阿湿波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向卡曼询问。
  “奥永是什么?”
  阿湿波此话一出,卡曼双眼登时眯成一道细缝。
  “哦……”他如此低语。
  “阁下是在哪里得知我们的语言和奥永的事?”卡曼问。
  阿尔哈玛德——
  阿私陀——
  阿湿波差点脱口说出自己第一位遇到的螺旋师以及独觉仙人的名字,但他突然闭口不语。
  他心中暗忖:对这名刚见面的男子道出一切好吗?
  卡曼见阿湿波闭口不语,莞尔一笑。
  “阁下的想法没错。”卡曼说。
  他一副看穿阿湿波心思的口吻。
  “我们需要时间促膝长谈。”
  “好像是吧。”
  “不过,阿湿波,阁下身为人类,竟然能平安无事抵达这里,真是不简单啊。”
  “这话怎么说?”
  “阁下先前走过的,是原人的领地。这一带刚好是他们和我们土地的中间地带,但还是一样危险。”
  “很危险是吗?”
  “没错。阁下不是目睹我儿子被杀害的情况吗?”
  “是的。”
  “他们很残忍。以杀害人类为乐——而且是极尽可能用最残酷的方法。”
  “他们为何要杀害人类?”
  “因为他们憎恨人类。”
  “为什么憎恨?”
  “因为他们无法成为人类。所以才憎恨我们。”
  “可是……”
  “他们也曾经是阿伽陀,同样是为了抵达顶点,才一路来到这里。”
  “刚才您说这里没有顶点……”
  “顶点就是我们的国家,有楼。”
  “他们也知道奥永吧?”阿湿波问。
  两人对望,沉默了片刻。
  “好像又回到同样的话题了。”
  “是啊。”
  “拉回原来的话题吧。”
  “您是指原人僧恨人类的事吗?”
  “没错。原人僧恨人类。但在原人当中,有些并不憎恨人类。”
  “……”
  “那些是还有可能变成人类的原人。这些原人大多会单独行动。而且保持中立。他们不会介入再也无法移形的原人与人类之间的纷争。直到他们看出自己的立场是属于哪一边。”
  “要如何看出?”
  “得看孩子。”
  “孩子?”
  “没错。能不能生孩子,是能否进一步移形的关键。”
  “……”
  “倘若某个阿伽陀可以生孩子,那就证明那个阿伽陀再也无法移形了。”
  “像这样的原人会怎么做?”
  “会加入原人群中——也就是很自然地加入那群憎恨人类的原人,成为他们的同伴。”
  “有那么清楚明确吗?可是,就算不能生孩子,也有放弃变成人类,而加入原人群的个体吧?”
  “应该有。但没有孩子的原人,阶级很低……”
  “阶级?”
  “或许该称之为奴隶吧。原人有原人的阶级。因为他们说着和我们同样的语言。”
  “……”
  “不过,最近原人的行动愈来愈古怪了。”
  “古怪?”
  “嗯。或许该说他们愈来愈聪明了。捕捉人类的方法也愈来愈巧妙。你也看到的,害死芬巴的陷阱就是个例子。”
  卡曼的眼中闪动着黑色火焰。
  仿佛有把利刃刺进他胸膛,因痛苦而全身扭曲。
  “陷阱,是吧。”
  那黑暗的坑洞和血腥味,在阿湿波脑中重现。
  “听说好像有人类成为原人的同伴。”
  卡曼以充满戒心的眼神凝睇阿湿波。
  阿湿波这才明白刚才卡曼没渡河过来的原因。因为卡曼对他充满戒心。
  如果阿湿波是敌人,即使要想展开攻击,也势必得先越河而来。到时候便会露出破绽。
  在跳过河面时,无法突然展开攻击。
  这时候卡曼就能取得攻击先机。
  “人类?”
  “我也不大相信。”卡曼说。
  他以半带怀疑的眼神望着阿湿波。
  “苏迷楼很辽阔。原人的种族形形色色。就连我们人类也有许多种族,有楼里又分成几个小国家。但过去完全没想过人类会成为原人的同伴。我倒是会经听过,人类的女人被虏获后,被原人豢养,当作宣泄的对象。”
  卡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望着阿湿波。
  “——原本像一盘散沙的原人们,最近突然展现出团结的气势。那是在我听说有人类加入原人,成为他们同伴之后的事。”
  说着说着,卡曼体内似乎逐渐积蓄一股激动之情。
  此刻的卡曼反而有机会攻击阿湿波。
  “这里是危险地区吧?”
  阿湿波为了化解卡曼体内不断积蓄的情绪,刻意如此说道。
  “没错,非常危险。”
  “您为何独自一人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没错。如果不是有事,没人会独自来到这种地方。”
  “你有什么事?”
  “我是来劝阻芬巴的。因为他是我重要的接班人——”
  “劝阻?芬巴是为了什么事来到这里?”
  “我已说了太多,不能再对阁下多说。”
  卡曼就此闭口,就像在等阿湿波说话似的,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
  阿湿波发现有其他动静。
  有个东西从他背后靠近。
  突然发出一个像笛声般的声音。
  HI!
  在阿湿波回身的同时,那声音尖锐地朝天际而去。
  HIIII……
  那声音他听过。
  阿湿波转头,看见一个身材矮胖、前额高耸的生物——原人,几乎在此同时,他的左侧鬓边遭到一记重击。
  意识变得轻飘飘,四周为之一暗。
  黑暗里,他脑中浮现芬巴头部被砸烂的模样。
  “别开枪!”
  仿佛听见这样的低声叫唤。
  那声音似会听闻。
  在他确认出那是谁发出的声音前,阿湿波的意识已被熟悉的黑暗所包覆。
  应该就此倒卧在草地上,却没有草地的触感。
  身体碰触草地前,阿湿波早一步失去意识。
 根位之四
  是梦。
  他做了个梦。
  一个金光闪闪的梦。
  在黄金的天空之下,阿湿波跪在黄金人面前。
  不知为何,他频频流泪。
  ——兜率天。
  他知道黄金人的名字。
  弥勒菩萨。
  本应是一名在兜率天中,为成佛而修行的人。
  他聆听觉者说法,潜心修行,为了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要以佛的身分降生人间,解救众生。
  须弥山是位于宇宙中心的高山,在它遥远上方的虚空,即是兜率天。
  身为阿湿波的阿湿波——身为双人的他,正泪眼涟涟,频频哭诉着什么。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也许他是在唱歌。
  或许是在祈祷。
  搞不好那里只有祈祷的声音,空无一人,也没人张嘴说话。
    我得尽早浮离如此落寞的幻想
    那些地方满是蓝色孔雀羽翼
    满是黄铜催人入眠的脂肪酸
    车厢里的五盏电灯
    即将冰冷地液化
  也许那里连声音也没有,只有祈祷在那里回响。
    为何不许通信
    我收到的信
    正如母亲看顾我的那个夏夜所做的梦
    为什么我不那么认为呢
    人世间的梦变得淡薄
    感觉到天空黎明时的玫瑰色
    感觉到全新的舒畅感官
    感觉到日光中烟雾般的纱罗
    光束闪耀光芒,带着微笑
    在亮丽浮云和冰冷气味之间交错
    我们在光束中穿梭
    前往名为上方的神奇方位
    一边对此感到惊讶
    一边怀着比大气环流的风更清爽的心情
    向上而行
  祈祷正在进行。
    住口
    吾妹的遗容
    不论是蓝是黑
    也没你插嘴的份
    不论她坠落何方
    都归属于无上道
  阿湿波在梦中聆听祈祷。
  他也不清楚,那祈祷是否从自己的唇际流泄而出。
    一切如存在般存在
    如闪耀般闪耀之物
    你的武器的所有一切
    配上你显得黑暗骇人
    但实为明亮而愉悦
    (大家从以前就是兄弟手足
    绝不能只为一人祈祷)
    啊 我没那么做过
    自从她过世后的每个昼夜
    我一次也没向上苍祈求过——
    希望只有她能永登极乐
  那个人如此祈祷。
  但黄金人只是静静微笑注视着他,并未开口。
  尽管一身粗衣,但黄金人美得出奇。明明不是金黄色,却散发金光。
  黄金人就像虚空般沉静,像时间般温柔。
  那个人是双人。
  既是双人,又是阿湿波。
  阿湿波问。
  “人可以得到幸福吗?”
  黄金人没回答。
  “花能得到幸福吗?”
  阿湿波问。
  黄金人微笑,然后抬起右手,指向跪在他面前的问。
  黄金人的手指轻轻一转,指向自己身后。
  (南无妙法莲华经)
  菩萨后方,有个巨大的白色莲花座。
  莲花座等候坐向它的人,静静散发着朦胧白光。
  (南无妙法莲华经)
  梦急速消逝。
  阿湿波明白自己正逐渐醒来。
  脑中一阵疼痛。
  沉重的剧痛。
  疼痛配合声音,在他脑中闪过。
  声音——
  是女人的声音。
  喘息声。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手不能动弹。
  他双手被绕向身后,似乎手腕被绑住。捆绑他手腕的,好像是坚硬的藤蔓。
  有东西碰触他脸颊。
  是土。
  而且也是坚硬的黄土。
  他睁开眼。
  昏暗的光线映入眼中。
  近在眼前有个东西在动。
  是巨大的人类肉体。
  那巨大的肉体,覆在一个娇小的肉体上,正动个不停。
  淫猥的动作。
  每次动作,都会听见女人的喘息声。
  压在娇小肉体上的巨大肉体旁,站着一个人。
  好像是女人。
  那女人身上也不蔽衣物。
  全身赤裸。
  赤裸着身子,拍打那巨大的肉体。
  “住手——”
  是那女人的声音。
  哀伤的声音。
  裸体的女人,拍打着压在裸女身上的巨大肉体。
  一面哭一面拍打。
  “住手!”
  阿湿波突然恢复意识。
  一名熟悉的男子脸庞,正注视着阿湿波。
  “你醒啦。”
  男子持续淫邪的动作,如此说道。
  “阿湿波——”
  达孟那张大脸,正笑着望向阿湿波。
  “达孟——”
  阿湿波微微抬起他抵在地上的脸颊,如此低语。
  当他如此低语时,拍打达孟的女子停下动作。
  女子目光停在阿湿波脸上。
  “阿湿波。”
  “雪拉。”阿湿波说。
  全裸的雪拉站在他面前,拍打着同样赤裸的达孟背部。
  达孟背后有好几道红色血痕,应该是被雪拉的指甲抓伤的。
  “阿湿波,上面是不是一样有这么多女人啊——”
  达孟如此说道,从他压着的女人身上起身。
  就此离开。
  “我要让你见识一下。”达孟说。“然后再杀了你。”
  达孟把手一伸。
  雪拉站在一旁望着阿湿波,达孟拽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拉了过去。
  “住手!”雪拉说。
  但达孟的力量远比她来得强。
  达孟坐着搂住雪拉,就此与她合为一体。
  雪拉起初还抗拒,但身体马上便有了反应。
  有了反应后,她的肉体开始变得豪放。
  这点阿湿波很清楚。
  这对兄妹的肉体,就在他面前合而为一。
  “我一直想让你见识这一幕。”达孟说。“你和雪拉做这种事的模样,我看过好几遍。那一幕我看了无数次,这次轮到你看了。”
  那是充满诅咒的话语,仿佛从达孟唇间流泄时,连同话语燃起蓝色火焰。
  他们人在洞窟里。
  前方有灯光。
  在灯光的照耀下,达孟与雪拉的肉体浮现在洞窟的黑暗中。
  哥哥,与妹妹的肉体。
  “吼!”
  阿湿波听见野兽的叫声。
  那是从他唇间发出的声音。
  洞窟里响起达孟的高声朗笑。
  注1〔编注〕原文为“笹”,指部分禾本科(Poaceae)竹亚科(Bambusoideae)植物。在日本一般指比竹子小,包鞘不会从茎脱落者。包括赤竹属、华箬竹属、大明竹属、青篱竹属等部分植物。
  注2〔编注〕Anemone flaccida,日文名“二轮草”,毛莨科(Ranunculaceae)多年生草本,其根茎为中药“地乌”。
  注3〔编注〕Dendrocopos kizuki,日文名“小啄木鸟”,啄木鸟科(Picidae)。
  注4〔译注〕Manu,印度神话中人类的祖先。
  注5〔译注〕欲界六天之第四天,是弥勒成佛前之居处。
  注6〔编注〕佛教多用以表现钱粮等修行的条件。
  注7〔译注〕出白宫泽贤治〈松针〉一诗中,收录于《春与修罗》。
  注8〔编注〕此处“人类”标音为“mana”,似为佛经中之“末那识”,八识中之第七识;华译“思量”,又译“意”,它恒常在审察、思量,在审察思量中,念念不忘第八阿赖耶识为我,我执的成见很深,许多烦恼便因此末那识的执著而生起。
  螺旋论考
  全球的遗传基因学界,以及现存神秘学者当中的少数几人,有一套名为“衔尾蛇现象”的学说。
  那是与遗传密码有关的学说,当中甚至包含某些要素,使它只要称有差池,恐怕就会被分类成奇说或奇谈。
  遗传基因,亦即去氧核糖核酸(deoxyribonucleic acid,DNA),是由四种硷基组成:
  A(腺嘌呤;Adenine)
  T(胸腺嘧啶;Thymine)
  G(鸟嘌呤,又称鸟粪嘌呤;Guanine)
  C(胞嘧啶;Cytosine)
  透过这四种硷基的排配组合,记录下生命的遗传资讯。具有遗传基因的所有生命——现存或过去会存在过的所有生命,都能用四个记号来加以表示。
  如果采用语言这种说法,它不是像汉字那样的表意文字,而是类似英文字母的表音文字。生命约莫从三十亿年前便透过表音文字来传递其生命资讯。
  DNA的资讯会暂时先复制到信使RNA上,然后再根据信使RNA的资讯,合成蛋白质,而在信使RNA(包含传递RNA)中,会使用U(尿嘧啶;Uracil)来代替DNA中的T。(注1)
  接收信使RNA所持有的资讯,照着上头的资讯合成蛋白质的,是传递RNA。
  DNA和信使RNA上,如果有“GAA”(鸟嘌呤、腺嘌呤、腺嘌呤)的遗传基因,那就表示是“麸胺酸”(Glutamic acid)。
  传递RNA是如何将自DNA透过信使RNA送来的“GAA”资讯,转译成“麸胺酸”这种语言呢?
  此传递RNA是由“头”和“尾”的构造所组成。头的形状呈四片的幸运草形。传递RNA以头和信使RNA结合,以尾捕捉胺基酸。
  将“GAA”转译成麸胺酸的传递RNA,其幸运草形状的头,拥有“CUU”(胞嘧啶、尿嘧啶、尿嘧啶)的序列。
  A和U、G和C,各自拥有容易结合的特性,而且头的形状采“CUU”排列的传递RNA,对于信使RNA上的“GAA”排列,可以轻松加以分辨,并进行结合。
  但这里留下一个疑问。
  我们知道麸胺酸使用之传递RNA的头,会与它对应之信使RNA的该部分结合。但麸胺酸用的传递RNA的尾,为何只会与麸胺酸结合呢?
  像“GAA”这样,对应每个胺基酸的信使RNA遗传密码排列的单位是密码子(codon),而像“CUU”这样,位于传递RNA头部的排列单位,则叫作反密码子
  如果换个说法,则像下面这样。
  要如何才能照着设计图来创造生命呢?
  对此提出答案的,就是名为“衔尾蛇现象”的说法。
  之前人们只想出两种说法来作为解答:
  一、立体化学说。
  二、偶然冻结说。
  传递RNA头部的反密码子,和理应与它尾巴结合的胺基酸,在物理性和化学性的相互作用下,会挑选出对应反密码子的胺基酸,这就是立体化学说。
  然而,先前所提倡的立体化学说,理论并不完善,完全无法验证。
  于是偶然冻结说就此孕育而生。密码子和胺基酸,或是其相反的反密码子与胺基酸之间的对应,没有物理及化学的必然性,那是当初原始地球的生命诞生时偶然产生的,此为偶然冻结说。
  那是一种放弃说明的做法。
  接着登场的,是名为“衔尾蛇现象”的学说。
  “衔尾蛇现象”是由立体化学说进化而成。
  提倡这套说法的,是一位东洋人,名叫清水音二郎的日本人。
  他是国际遗传基因工学研究所的教授,原本是位歌剧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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