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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金字塔

_5 岛田庄司(日)
“黑奴婴儿在出生的瞬间就被杀死了,年轻的太太接着彻底失去了踪影,马丁克家族就这样消失了。一个家族言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只剩下了废墟。”
“混血的婴儿总是被杀掉吗?我一直觉得奇怪,白人和黑人的混血儿不能出生吗?我读过的书里对这一点都没有做出什么说明。”
“被杀掉的,是白人太太生出的黑人婴儿。如果反过来,事情自然就不一样了,”理查德冷笑了一下,“就是说,女黑奴可以生出白人婴儿。”
“那不仍然是生下了混血儿吗?”
“玲王奈小姐,关键不是生不生的问题。稍有些姿色的黑人女子,要找出十五岁以上还没有怀孕的很难。”
“是谁的孩子呢?”
“当然是她们白人主人的孩子。事实上,白人主人一买来女奴,基本就会把她们强奸。”
玲王奈叹了口气:“真难以置信。”
“是啊,这不是什么光彩事。”
“那么那样的孩子都被生出来了吗?”
“生出来了。”
“那,也在农庄里,就是在他们父亲的农场里长大?”
“不,都被卖到其他地方去了。”
“那黑奴母亲怎么办呢?”
“母亲也被卖掉啊。因为,使黑奴怀孕的白人主人主要考虑自己白人妻子的感受。而卖掉孩子,则是因为不愿在自己的庄园里奴役自己的骨肉。当白人的孩子鞭打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时,他们不愿作壁上观。”
“太残酷了,太残酷了。”玲王奈蔑视地说。
“这种事情在百年以前的这里司空见惯。自从使用新奥尔良这个法国地名,由法国统治开始,这里街上就到处都是黑奴。这里的年轻男子,要找年轻顺从的黑人女性可以说要多少就有多少,让他们和白人女性结婚他们似乎还很为难,他们不知怎样对待高傲的白人女性才好。日本没有奴隶的故事吗?”
“没有。”
“不管哪个国家的文明,都不可能从不存在奴隶啊,玲王奈小姐。”
“在日本不曾有奴隶。”
“玲王奈小姐,这我可怎么也不相信。你还是再仔细读读历史教科书的好。”
“日本没有这么悲惨的事情,这是对女性的侮辱。正如您刚才所说的,日本正是抗拒了用役使奴隶换取自我享乐的诱惑,才制造出优秀的半导体来的。”
“这样归根结底的话,自己岂不是成了奴隶?”
“我想不是的。”
“好了,玲王奈小姐,和你这么漂亮的人交谈,这样的内容的确不太合适。让我们换一个话题吧。恶女岬的水晶金字塔怎么样?您还喜欢吧?”
“当然比马丁克家的废墟和奴隶市场称心多了。”
理查德·阿莱克森笑了一下:“还是不要这样牢骚满腹了。您这样的人能感兴趣,就是我的荣幸呢。”
“的确是很珍贵的建筑,富有诗意。沐浴着夕阳的玻璃闪闪发光、海水的气息、退潮后残留在水洼里的小鱼、随着波浪摇动的浮标钟偶尔发出钟声……所有这些,就是在冬天也令人感到无限温暖,成为痛苦过去的安魂曲。”
“对了,我想起来了!您在成为明星之前是位诗人,从您嘴唇里吐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也比恶女岬的风景要优美得多。但是……您好像很讨厌奴隶?”
“不是那样。刚才您不是也说过嘛,奴隶解放后,白人与黑人结成夫妻的也很常见。”
“对。”
“白人丈夫娶黑人妻子往往得到宽容,但是在白人妻子嫁给黑人丈夫的情况下,黑人可能遭到私刑处治。”
“是啊,这个问题很微妙。”
“微妙?”
“怎么说呢,大家会认为这种情况下的女性是风流好色了。您怎么看?”
“我并不这么觉得。只是奴隶……实在是一种可鄙的制度,却激起人们贪婪的欲望。”
理查德把雪茄扔出窗外,好像专注地听着玲王奈的讲话,好色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玲王奈抬起下巴,摆出了趾高气扬的侧脸。
“那个金字塔是谁建造的?”
“是我的哥哥,波尔·阿莱克森建造的。”
“听说他好像是位艺术家。”
“那小子啊!”理查德发泄起来,“如果说艺术家都有些疯狂,从这一点上讲,他倒是够资格了。真是个怪人,讨人嫌,又缺乏协调能力……”
“啊,我喜欢这种类型的人。”玲王奈微笑着扭过脸来看着理查德说。
“那太遗憾了。不管是恶女岬还是费城,他都踪迹全无。这已经是两年以前的事情了,也有人说他到埃及去了,也说不定已经死了。”
“听说他是学者?”
“他最初堪称阿莱克森家族的秀才,但后来就渐渐落后了。在英国的高中毕业后,偏离了父亲让他研究化学或经济学方向的命令,留在了哈佛的考古学研究室。”
“是个情绪型的人啊。”
“只是性格偏执专注而已。您也是这样吗?”
“我并不偏执,但的确很想出名。”
“对自己的现状感觉如何呢?”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夜总会里的舞者,真想早日踏上正式的舞台。”
“我哥哥并非如此。他对金字塔如痴如醉,发誓要解开金字塔之谜,文献资料一直不离手。英国和法国关于金字塔的研究资料很详尽,于是他去了欧洲和埃及。失去联系后,他又突然回来了,在恶女岬建造了这么一个金字塔。分给他的遗产那时恰好到手。”
“您的哥哥为什么要建造金字塔?”
“他没有详细说过,只是说为了实验……”
“实验?什么实验?”
“不知道,我们普通人不明白的。但他的金字塔是完全与埃及吉萨的金字塔尺寸一致的复制品。还有就是说过纬度和经度之类的。我从哥哥那里只听说过这些,本来我们的关系就不是很亲近。”
“金字塔里面空荡荡的,地上铺着沙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不知道啊。”
“金字塔旁边圆筒形的建筑是什么啊?”
“疯子的想法,说不清啊。但是如果只有金字塔那个车库一样又大又傻的地方,就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在旁边又建造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吧。”
玲王奈陷入了沉思。就要接近恶女岬了,车窗外的人烟渐渐稀少起来。
“您对建筑感兴趣吗?”
“当然,我曾想做个建筑学家,但是现在不可能了。”
“但是做一个建筑学家的妻子如何?”
“这样啊……”玲王奈思忖着,“还是不行,要做还是我亲自动手的好。”
“实业家也可以根据喜好自己主导一座大楼的建筑。如果做这样的人的妻子就可以自己设计建筑。”
对理查德的话,玲王奈什么也没有回答。
“拍摄怎么样了?已经开始了吗?”实业家改变了话题。
“还在做前期准备,一寸胶片也没拍呢。”
“据说是个埃及故事?”
“是幻想片,所在地是美国,时间是现代。您知道有名的歌剧《阿依达》吧?可以说是它的现代版,名字就叫《阿依达1987》。”
“故事情节是什么?能透露一些吗?这不会也是商业秘密吧?”
“不是什么秘密。故事情节本身非常拖沓。阿依达的故事您知道吗?”
“我以前观看过舞台剧,但是故事情节早已忘记了。”
“电影情节是越南战争的空军英雄和越军领导人女儿的爱情悲剧,再配之以幻想风格的音乐。”
“您扮演越军领导人的女儿?”
“对。‘我’在美国留学期间越战爆发,受到了CIA的监视。但以前的恋人已经成为空军的飞行员,他在长辈的撮合下,与政治强人的女儿订婚……”
“就是你的情敌?”
“对。‘我们’都确信战争很快会结束,但事与愿违,美国陷入越战的泥潭,‘他’的飞机被击落,人成为越军的俘虏。就是这样的故事。”
“电影里埃及和金字塔好像根本没有出现啊?”
“‘我’留学的目的就是学习芭蕾舞和爵士舞。临近毕业发布会的时候,‘我’改编演出现代风格的歌剧《阿依达》。表演的是爵士舞,音乐则是混合音乐。我为了这部电影,特地学习了舞蹈。从今年一月开始一直在上舞蹈课。
“因为‘我’是敌国的人,所以总是遭到右翼骚扰,‘我’的竞争对手们也经常来找麻烦。但‘我’还是勇敢地担任了主角。当大幕拉开,表演开始的时候,舞台上的一切都很搞怪。古埃及的出场人物都成了与主人公有关的现代的美国人打扮。就是这么个奇幻故事,您听明白了吗?”
“似乎很有趣。将来电影发布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去观看。”
“制片人应该会很高兴地邀请您,只是不知实业家是否愿意赏光。”
“我这种平淡乏味的实业家是渴望梦幻的。”
理查德打开了车窗,探出半边脸去仰望天空。
“风很暖和,可能会下一场大雨。不抓紧时间可能会遇到飓风。”
“因为要下雨,所以我才被提前叫出来。我们需要暴风雨的场面。”
“疯狂的考古学家在美国南部建造的金字塔,袭来的大规模飓风……的确是戏剧性的场面。”
“我们也很期待这样的画面。”
“明年春天公映?”
“对。”
“会成为一九八七年最火爆的电影吧?”
“但愿如此。”
?
司机先把车开回费城了,玲王奈和理查德·阿莱克森则步行前往恶女岬的埃及岛。云层越来越奇异,虽然才下午四点,可是天色就已经像日暮前那么昏暗了。生长在石滩缝隙中的野草此时也在晚风中瑟瑟发抖。
昏暗之中的风声就好像诸神发出的怒吼,一接近海边,就听到浮标钟响个不停。
“那边的钟声是浮标钟吗?”
迎面吹来的海风越来越强劲,玲王奈抚着被风吹散的头发,大声喊着问。
“对,是海上的浮标钟。只要一起波浪它就鸣响。”
理查德掏出手帕擦汗。
“谁做的?”
“恐怕也是我哥哥做出来放到海里的。”
“是什么样的构造呢?”
“事实上这个东西的结构很简单。在浮标的正上方安装一个吊钟,周围吊着四个重锤。浮标如果不摇动,重锤就接触不到吊钟,浮标随海浪摇动的时候,重锤就开始敲打吊钟了。波涛汹涌的时候,吊钟的声音就急促有力。用这种方法可以判断海面波浪的大致高度。现在浮标钟响得这么厉害,可见海面要起大风暴了……看啊!”
理查德·阿莱克森踏上了一处可以眺望大海的高台,右臂展开,指向海面。云天之下,玲王奈看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白色的波浪忽高忽低,强风劲吹,浪尖顿时化作飞舞的泡沫。在这怒吼的大海上,只有一个地方还沐浴着阳光。
那就是沿着石滩延伸而去的小路的尽头矗立着的埃及岛,可以望见玻璃金字塔和白色的圆形塔楼,正不时被海浪冲刷。
正是涨潮的时候,在水晶金字塔和圆形塔楼周围,浪花如同海面上升腾的白烟。“日本桥”下面也同样如此。海水发出可怕的声音,白色的波浪上下翻滚,涌上桥头的海水以骇人的气势高高溅起,又重重落下。接近这里的人不禁心头升起些许恐惧,不敢驻足。
埃及岛附近的海面上,时隐时现的浮标钟乘着激流,令人震撼的钟声如同呼救一样,在海面上回荡。玲王奈看看孤独的浮标钟,不由得心生怜悯。
“什么时候开始拍摄?”
“听说明天就开始。也有可能在今夜。要看准备情况、导演和天气了。”
理查德频频点头。
“真是艰苦的工作,比我们实业家的工作还要艰难。”这位全美国屈指可数的军火产业的大老板说道。
越接近小岛,钟声和波涛声就越响亮,也越发令人心惊肉跳。就好像玩跳大绳游戏一样,两个人看准海浪腾空而起的间隙,先后跑过了日本桥。玲王奈的麻布长裤和凉鞋都湿透了,她小跑着到金字塔东侧的大门前,叩响大门。
玲王奈轻叩过后,大门根本没有打开的意思,于是理查德抡起了拳头猛擂大门。可是周围到处都是激烈的波涛声,擂门的声音也显得十分微弱,不仔细听的话也很难听见。
金字塔周围冷冷清清,根本不像是好莱坞外景地大张旗鼓的模样。天空里剧烈的风,以及不停拍打着小岛的波涛,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轰轰作响。浮标钟也发出歇斯底里的声响,使玲王奈心神不宁。被金字塔拒之门外的她甚至产生一种恐惧的幻想——为平息海神的怒气,她将被当做活祭献出去。
仰望天空,厚重的云彩越压越低。就像宣告风暴的到来,到处都充斥着噪音,但是却没有一滴雨洒落下来。
大门似乎要打开了。门后的确是有人在拨动门闩了。玲王奈紧张的情绪终于得到舒缓。
两扇大门只有一扇向内侧缓缓打开,两人面前展现出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首先跃入眼帘的是沙漠一样广阔的沙地,金字塔里面,是室内体育场一样广阔的空间。
明亮灯光照射下的沙粒泛出金色的光芒。沙地对面矗立着象牙色的石造神殿。
神殿的左右两侧有两尊巨大的石像,它们坐在椅子上,两膝微微分开。石像中间是石制的舞台,由两根巨大的圆柱支撑。石像戴着露出两只耳朵的奇特的头盔,两只大眼睛俯视着进来的两个人。
神殿似乎是就着这自然山体的形状,一点一点雕刻出来,最后形成这种模样的。两根圆柱和石像的底座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象形文字。圆柱中间,有一个通往神殿内部的黑洞洞的长方形入口。
两个人踏上沙地,走向神殿。
将人工沙漠围起来的金字塔的内壁,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形成的陡峭悬崖。向天空中伸展上去的岩石仿佛要将沙地上站立着的人覆盖住一样,向头顶的方向凸出。中间的一部分,似乎要从头顶上方垮落,压扁沙地上的人。就在悬崖下面,两人对面,建造着庄严的神殿。为了和神殿象牙色的外观相协调,岩石被做成了暗褐色而非灰色。
这么看来,金字塔的内部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岩洞,而沙地就是这座令人窒息的巨大石洞的宽阔底部。
两个人身后,巨大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缓缓关闭了。这对大门还露出白色的木纹,显得崭新崭新的。
大门一关紧,澎湃的浪涛和强劲的海风发出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两个人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风,照明灯散发出的热量烘热了沙子。如同穿越了时光隧道的阵风,两人似乎站在埃及的某地。
在两人背后关上大门的,是三个穿着西装的男子。他们对理查德·阿莱克森深施一礼。
“先生们,请问你们对到我们家来的好莱坞外景队印象如何?”
实业家为和玲王奈两个人相处,特地把自己的三个保镖留在了埃及岛。此时他对保镖开着玩笑。
沙地上,周围的石壁旁边,是铁管搭成的高台,高台上面安装着无数电灯。所以整个金字塔内部就像一个室内棒球场。沙地上随意地堆放着电脑控制台,随着一名男子手指的操控,无数的照明灯就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向右向左,摇动着光束。如同正午的阳光,依次照亮了上方的岩壁、正面的神殿以及石像中间的舞台。
理查德·阿莱克森站在沙地上,抬头仰望。凹凸不平的岩壁几乎覆盖了头顶上大半部分,上面有两条平行的裂缝,形成平缓的弧线。透过裂缝,可以看见倾斜的铁架和嵌于其中的玻璃,以及外面转瞬就黑暗下来的天空——暴风雨就要到来了。在晴朗的天气里,在没有搬入大量照明设备的平时,阳光总是穿过岩壁上的两条平行裂缝,照在幽暗的沙地上。
“这么多人在这里干活?”沙地上,铁管搭成的高台上,到处都是工人忙碌的身影,理查德对玲王奈感叹道,“完全像一座工场。”
“这还不算什么。今天在这里的只是外景所需要的最低程度的工作人数。到真正拍摄的时候,人会比现在多好几倍。不过您说得对,这里是用胶片堆成的梦想工场。”
“哎呀,这不是玲王奈嘛?您回来啦?没有带保镖我们很担心啊。”一个身着淡茶色鹿皮夹克、戴着黑边眼镜的男人走过来,笑呵呵地说。
“是啊。”玲王奈回应着。沙地上、铁架上的工作人员都停下工作,望着女主角。
“您的休息室在神殿后面,但是拖车开不到这个地方来,所以有点简陋。阿莱克森先生,怎么样?为全美国最火爆的影星做旅游向导。”导演艾维·特芙拉握着理查德·阿莱克森的右手问道。
“真是百年一遇的好机会,好像直接用手触摸了美国电影的历史。真羡慕你们。”
“哪里!干这种工作的烦恼实在太多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愿意和您交换位置。”导演好像在求得玲王奈同意一样对她挤了挤眼睛。
“这组神殿布景怎么样?”
“太漂亮啦,好像把天堂搬到这里一样啊,连门都是新做的。您不会拍摄完毕后把门拆下来带回好莱坞吧?”
“别担心,我们会把它原封不动地留下来。但这里的确漂亮,比任何设计师根据想像设计出来的场景都要令人惊叹,与我们电影的风格丝毫不差。银幕上出现这样的建筑,谁也不会想到这居然是实景吧?这里只是女主角空想的世界,那么这些建筑本身就是幻想啊。”
“承蒙好莱坞第一的音乐电影导演的厚爱,真是不胜荣幸。如果女一号也能喜欢这里那我就更高兴啦!”
“当然喜欢啊,这么漂亮的布景在演艺生涯中我还是第一回遇到呢!”
“我们摄制组的厨师已经在准备简单的晚餐了,用餐的时间在七点。您可以在这里参观我们的工作,也可以回圆形塔楼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我倒是愿意在这里和女主角聊聊天。”
“我有点累了。导演,今晚就要开始拍摄吗?”
“如果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强烈,而你还愿意的话,我想拍摄第一百二十三号场景,就是你从外面的风雨中飞奔到这里来的镜头。根据气象台传来的消息,这次飓风带来的暴风雨今晚就过去了。老天不等人啊。”
“阿莱克森先生,正如您听到的这样,我不得不现在就开始读一读剧本台词、调整状态、化妆,那我们晚餐时候见。”
“真是冷冰冰的话语啊!但我作为旁观者也只好知难而退了。我在这里待一会儿,然后回圆形塔楼的房间去。”
“那么晚餐见!”
“晚餐就在沙地上进行,那边的神殿前也有桌子。您请便!”
特芙拉导演对实业家说完,就用手搭着玲王奈的后背,与她并肩向神殿的方向走去。
埃及岛,美国5
“不不,我哥哥曾对我说过,在美国南部存在金字塔没有什么奇怪的。相反,他甚至说,没有金字塔倒很奇怪。”
沙地上,铺着白布的餐桌排成一排,理查德·阿莱克森一边用汤匙把汤往嘴里送,一边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声音说道。
“是吗?”
导演艾维·特芙拉回应。他已经在饮用餐后的咖啡了。
“是啊,波尔的确这么说过。在墨西哥湾沿岸,有一个不亚于埃及金字塔的文化圈。我忘记了名称,但在恶女岬对岸的墨西哥,听说有很多金字塔。”
“特奥蒂瓦坎、阿兹特克、玛雅。”玲王奈说。
晚餐桌前的四十来个工作人员哇的一声,都望向玲王奈。
“对,对,就是这几个名字,我哥哥经常挂在嘴上。”实业家说。
“这里的古代都市圈里,存在着数十种语言的群体,他们在竞争中共存,创造了各具特色的建筑等艺术样式,但最终形成了一个共同的文明圈。现在我们称这个文明圈为中美洲文明。
“这些都市文明的特点是都有高度发达的农业,在农业的经济基础之上建立了巨大的都市和令人骄傲的繁荣景象,奇妙的是,直到大航海时代,西班牙人到达那里之前,他们始终不知金属为何物。”
围坐在桌前的众人,有的手里拿着餐叉或汤匙,有的端着金属咖啡杯,听到了玲王奈的讲话,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鼓起掌来。
“绅士们,请听我说完。”玲王奈举起双手制止了大家的掌声。
“中美洲文明的基本特征可以归纳出来,就是他们始终处于石器时代,却建立了高度发达的文明。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在所有都市的中心,都建造了石制的金字塔。所以我们现在看一看,在墨西哥沿岸的文明圈里,没有金字塔的,的确只有美国。”
掌声再次响起。
“还有一点,绅士们,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中美洲文明的金字塔群全都具有宗教意义,没有一个是国王的陵墓。”
“Bravo(太棒了)!看来我哥哥真是错过了人生的知己。或者也可以说您错过了志趣相同的朋友。如果现在我哥哥在场,一定会和您彻夜高谈阔论金字塔的故事,就没办法拍电影了。特芙拉导演倒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我哥哥说的和您说的一模一样,墨西哥的金字塔群没有一座是国王的陵墓,而埃及金字塔和墨西哥金字塔群,它们的起源却是一致的。这就像人类与猿猴,是同一水源流出的两条支流。”
“啊,是吗?”玲王奈说。
理查德突然竖起了食指:“现在我想起来了,还有一处很有趣,那家伙说过,这座金字塔是吉萨的大金字塔的复制品,而吉萨的大金字塔最初建造时也和这里一样,是建在岛上的。”
“在岛上?”玲王奈和导演、摄像等异口同声问道。
“对,吉萨的大金字塔最初是建造在漂浮在湖水中央的岛屿上的。他说过,我现在想起来了。”
“玲王奈,墨西哥的金字塔有建在湖水中央的吗?”导演问道。
“嗯,这么说起来是有的。一九七八年在墨西哥城中心地区修建地下水道,偶然发掘出了阿兹特克金字塔,而墨西哥城直到被西班牙人占领之前,作为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一直被称做‘特诺奇蒂特兰’,建立在深山高地上一个巨大湖泊里的平坦岛屿上。”
“噢……”
“都市中央耸立着四十米高的大金字塔,岛屿和周围的陆地有好几条道路相连接,其中一条还铺装了水管。”
“即使那样他们也没有使用铁器?”
“没有。”
“那座金字塔也不是陵墓?”
“不是。不过墨西哥金字塔神殿周围有很多坟墓,这很平常。吉萨的大金字塔周围也是这样吧?在大金字塔西侧应该有很多墓葬群。”玲王奈解释说。
“但是玲王奈,这位阿莱克森先生的哥哥认为两地的金字塔有着共同的起源,你怎么看待这种学说?你同意吗?”艺术总监埃里克·贝尔纳问玲王奈。
玲王奈耸耸肩:“不知道,我并不是金字塔学的专家。只不过知道世界上有金字塔,而我认为他们都起源于同一种文明,比如说这是一种消失了的大陆文明。在一九八六年的现在,这种观点可以说是异端。”
“你说得对。我哥哥就得不到权威学者的认同,所以被驱离学术圈。和那些主张与飞碟里的外星人交流信息,然后就能解开金字塔之谜的那伙人是一样的下场。
“所以,这一切多少都带有我们阿莱克森家族的宿命色彩。我在实业家的世界被视为异端,我哥哥在他的学术世界里的体验不过是和我相同而已。我们阿莱克森公司的创始人当初就曾被排挤出伦敦的贵族社交圈,不得已才渡海到美国的。我也好,我哥哥也好,能不引火烧身就已经是万幸了。”
“现在您哥哥在哪里呢?”摄影总监布莱恩·惠特尼脱口问道。
“一九八四年他就毫不留恋地消失了,至今音信全无。”
“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建造这座金字塔的呢?”
艺术总监埃里克·贝尔纳又问。他主导制作大型道具,出于职业习惯,对这座建筑很感兴趣。
“应该是在一九八○年建造的。”
“您哥哥说过,他是为了某种实验才建造了金字塔,是吧?”
“的确听他这么说过。”
“什么实验呢?”
“我听他说的也不多。这座玻璃金字塔是为了什么实验而建造的,还有它是吉萨的大金字塔的精确复制品,不过如此而已。对,吉萨的大金字塔的四条底边的中间部分,都向内部方向收进去一些,这座玻璃金字塔对这些特点都做出了正确的再现。”
“他到底想做什么实验呢……”埃里克对这一点十分注意,转向总导演特芙拉嘟哝着。
“他可能想通过这座精确复制的玻璃金字塔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吧。”总导演说。
“什么观点呢……”
“连玲王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特芙拉说。
“但是刚才的谈话已经解开了一个谜。为什么复制一座沙漠中的金字塔,却特地选择了在一片岛屿上修建?原来吉萨的大金字塔最初就是建在湖泊中间的岛屿上的。”埃里克说。
“可是不要忘记,那只是异端学者的独特主张。牛顿曾经说过,不能把科学真理融入宗教,否则宗教就成了异端;也不能把宗教真理融入科学,否则科学就成了空想。”
“吉萨的大金字塔是建造在岩石地基上的,”玲王奈突然说,“有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那里就像这里一样,是漂浮在湖泊上的一座岛屿。”
“实验这个词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我们背后的这座石造神殿,是根据尼罗河上游的拉姆西斯二世的大神殿阿布·辛贝尔神殿按照我们这个金字塔内的空间规模仿制的,阿布·辛贝尔神殿的结构很有趣,能够正面对着太阳的光线。”
大家听了艺术总监的话,纷纷向身后的塑料泡沫制作的神殿望去。大家在一个巨大石像的小腿部分下面共进晚餐,石像正遥望着远方。
“现在的阿布·辛贝尔神殿是人们为避免它淹没在阿斯旺大坝的水下而移筑到丘陵之上的,事实上它以前是在尼罗河旁边。在这座石造神殿的对岸就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这样神殿就完全被对面巨大的山影所覆盖,太阳越升越高,山影的上缘也就越来越向下退,像舞台的帷幕一样落下去,神殿也就从上到下逐渐沐浴在阳光里了。
“神殿整个沐浴在阳光里并不意味着乐章的结束。随着阳光角度的逐渐变化,光线迅速射进了神殿的入口。到某个时刻,坐落在里面的太阳神拉姆西斯二世的神像就受到了阳光的照耀。神殿正是这么设计的。阳光照耀下的拉姆西斯睁开了眼睛,于是埃及的一天就开始了。这是利用太阳光进行的一场精彩演出。没有一天太阳不是在埃及的东方升起的。”
“埃里克,你很了解阿布·辛贝尔神殿啊,但这和金字塔有什么关系呢?”
“古埃及的建筑有很多被我们忽略的有着物理功能的设计。唉,我也不是埃及考古学的专家,难以说出更详细的东西……
“我觉得胡夫大金字塔也是一样……我说不好,就像我们用电脑控制的照明灯一样,应该有些什么装置才对。”
“埃里克是双鱼座的,他的灵感有参考价值。我也认为胡夫金字塔不只是法老的陵墓。”玲王奈说。
“嗯,如果波尔也认为胡夫大金字塔内部有什么装置,而它属于埃及政府,无法用它直接做实验,那么在这里建造一个实验用的复制品,这种推断是成立的。”
“这可真是了不起的解释,埃里克,玲王奈。不过在这里,你们还是要听取我这个导演的意见。”特芙拉开始说话了,“我们这支队伍不是金字塔的考古队,而是电影的外景队。正像我们所盼望的那样,外面终于开始下雨了。根据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不出一个小时就会变成瓢泼大雨。我们的一百二十三号、一百二十一号和一百二十五号场景必须在今晚拍摄。好了,先生们,振作起来,火速准备!”
“正是如此,金字塔的很多内容都难以解释清楚。不过玲王奈小姐,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实业家说道,正在挪动椅子的导演也停止了动作听着,“您是好莱坞少见的充满智慧的大明星。”
“名副其实!不管埃里克刚才怎么说,这个结论我完全赞成。”导演艾维·特芙拉起身说。
?
晚上九点半,松崎玲王奈和三名男性工作人员迎着暴风骤雨站在了汹涌波涛中的岩石上。
劲风就在耳边怒吼,刮过去之后还带有嗷嗷的余音。暴雨敲打着脚下,波涛不停地拍打岩石,工作人员之间不趴在耳朵前说话就什么也听不见。
从头到脚都落着大颗大颗的雨滴,而它们立刻就被涌到身边的潮水溅起的飞沫所覆盖,无法区分了。
因为在这种条件下根本没法撑伞,工作人员都穿着塑料雨衣,他们的帽斗和下摆都被暴风雨吹打得哗哗作响,好像随时可能被撕烂。就在这样的风雨之夜,塑料雨衣下摆随风摆动的吧嗒吧嗒声,还有它们拍打在牛仔裤上的声音,充斥在玲王奈的耳朵里。
“我在那边发出信号,你就转过那个拐角,向金字塔入口的方向跑。一定要小心海浪,再稍稍忍耐一下就好了。”
几个工作人员扯着喉咙喊过之后,就向金字塔的拐角跑去,其中一个留在了拐角处,另两个则一直奔向导演所在的入口。玲王奈侧身注视着导演的方向,把对讲机凑近耳朵,等待着信号。
玲王奈就被单独留在这暴风骤雨和响彻胸腔的波涛声里。
风雨决不因为玲王奈身为大明星就对她有所区别,仍然无情地像在抽打她一样,玲王奈的脸上肩上都感到疼痛。
虽然是八月,可她瑟瑟发抖,这当然也有恐惧与不安的原因。开拍信号一来她就猛跑,只要转过那个拐角,自己就会面对着照明灯,也能看见值得信赖的众人。可这里是舞台侧面,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顶得住的舞台侧面的暗处。
玲王奈用双臂抱住自己,一个人无精打采地站着。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水桶接连不断地向这边泼水,挟持着风势的大雨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打在石头上。
真是剧烈的风雨!如果不蜷下身子用两脚牢牢地踏住岩石,就要被强风吹跑了。若能吹到金字塔那边去倒是不错,但是如果被吹到海里可就没命了。
随着身体的震颤,嘴唇也开始发抖了。没有表情特写所以不会被拍摄到,但是玲王奈心想,这里的场面嘴唇还是不要颤抖效果才能更好。
玲王奈身上只套着几层古埃及舞女的白色薄裙,夸张的首饰从两肩一直垂到胸口。这些首饰吸收了雨水之后,令又冷又累的玲王奈更感沉重。
薄薄的衣物被水淋湿之后紧紧地贴在身体上,肌肤的颜色也透露出来。
头发也湿淋淋的,顺着额头流下来的雨水和海水混在一起,不停地浸入嘴唇里。
舞鞋里也灌满了水,皮鞋吸收了水尤其难受。
玲王奈真的感觉自己是活的祭品,一个人这样站在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里,作为牺牲献给全世界的人们。
稍一松懈,眼泪就不争气地要涌出来。自己作为明星总是生活在花环之中,今天居然如此惨不忍睹——她这么一想就感到不快,悔恨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但是玲王奈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明星生活,以及来自于周围的奉承吹捧,都是虚幻的东西。这就如同人中了彩票,怀揣奖金,大家都围绕着你。玲王奈经常这样告诫自己,长此以往,一定要在自己内心修养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这么一想,玲王奈总觉得自己一心好胜,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心里也能体会到一定的快意。自己投身于演艺界,就和纵身于风雨中没什么两样,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只要自己的生命不陷入困境,其它也不过是事业上的磨砺而已。
所以可以说,这样的状况正是玲王奈所盼望的。其实遇到这样的场面,很多女星会选择使用替身,而玲王奈却怎么也不能理解,如果这种情况下使用替身,那么女星为什么要从事演艺事业呢?这就如同战场上的士兵,找人代替自己开枪射击一样。
开拍的信号怎么也不来。如果是芭芭拉·史翠珊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怒气冲天,可是对玲王奈来说,信号永远不来也没关系。
玲王奈湿透的身体颤抖着,她缓缓抬头仰望高耸着的金字塔。瓢泼大雨拍打着石头,而玻璃部分反倒一片漆黑。
玲王奈的视线向下缓缓移动,转向了后面的圆形塔楼。这时她的全身一下子僵直了,所有的肌肉都一齐收缩,汗毛倒立起来。
在她身后仅五米左右的地方,静悄悄地立着一个可怕的东西。
没有头发,白色的皮肤被雨淋湿,显得油光锃亮。又圆又大的眼睛眨动着,紧盯着玲王奈。
它的口鼻向前伸出,从裂缝一样微张的嘴里露出一长排三角形的白色尖牙,嘴一直咧到耳根的地方,耳朵并不在通常的位置,而是像狼一样在脸孔两侧,向上突兀地直立着。
它的右手向玲王奈这边伸过来,似乎迈出了一步,右手掌逼近了玲王奈。但它的手掌上仅有三个手指。
玲王奈大声惊呼,但她的声音在地动山摇的风雨之中显得是那样的微弱。惊呼声混杂在狂风暴雨以及海水四溅的黑夜里,就好像落在宣纸上的墨汁,立刻就被吸收了。不可思议的是,玲王奈突然听见了远处的浮标钟发出激烈的钟声。
玲王奈瞪大了眼睛,直视着怪物,慢慢失去了神智,昏了过去。在逐渐模糊的意识里,玲王奈似乎听见怪物发出刺耳的低吟:“米克尔……”
?
玲王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只见特芙拉导演、埃里克·贝尔纳和理查德·阿莱克森等人担忧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是哪里?”她低声问道。在他们的背后,是粗糙不平的石壁,周围似乎还充斥着雾气。
突然怪物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玲王奈“啊”地惊叫一声,一骨碌坐了起来。
“躺下,躺下休息……”导演按住玲王奈的肩膀。
于是她又慢慢躺了下去。后背和后脑有接触到沙子的感觉,原来她的后背和前胸都有毛巾布覆盖。突然,她的身体像打摆子一样颤抖,嘴唇也失去控制一样哆嗦个不停。
“都是因为舞蹈课程太疲劳,在这个时候又被冷雨浇透,所以身体受不了了。我们的准备工作又拖了好半天,害得你在那里淋了那么久,真是对不起啊!”导演说道。
玲王奈看了看周围,这是在金字塔内部的沙地上。一定是自己失去意识之后,其他工作人员把自己抬进这里来的。自己真正要做的动作是飞奔到金字塔里面来,紧接着的就是烟雾效果机放出烟雾。玲王奈终于明白这里充满雾气的原因了。
“我在这里多久了……”她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浑身仍旧湿淋淋的。
“从你昏倒开始?差不多就五分钟吧。”导演说道。大家频频点头。
玲王奈感到有些意外。她以为已经过了很久。
她慢慢起身,理查德帮忙从背后扶着她。
“你没事吧?”实业家问道。
“没关系,没关系!”玲王奈回答。
总是这么躺下去,反而觉得自己成了病号。可是飓风不等人,今晚必须把一百二十三号场景拍摄完毕。外面的暴风雨更加猛烈,在金字塔内部,仍然可以听见外面的风雨吹打着玻璃。
撑起上身,玲王奈转过头,寻找着自己昏倒时身边的导演助理。他就在身后,手里还拿着对讲机。
“鲍勃,你刚才没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吗?”
“奇怪的东西?”他皱起眉头,显得很不安。
“那个怪物啊。”
“怪物?”
“脑袋像狼,身子像人,那个怪物就在我的身后,你没有看到吗?”
“没有。”
他仍然是十分认真的样子,直视着玲王奈的眼睛,观察着她的表情,摇了摇头。他很担心女主角是否会因身心过分紧张而精神失常。
“你真的没看见?”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玲王奈,你是压力太大了。”导演又说。
“不对,我能挺住,压力大还不至于使我倒下。是因为看见了怪物,吓了一大跳。那到底是什么?谁也没看见吗?”
玲王奈环视周围,可是,没有人点头。
“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你出现幻觉了吧?”导演下了判断。
“不是的!”玲王奈用拳头捶打着沙地叫喊道,“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周围的男人们并没有反驳她,大家都沉默着。最后,还是艾维·特芙拉导演很抱歉地说道:“真是对不起,玲王奈,都是我不近人情地要求你提前一天进入现场,所以才……”
“艾维,那不是问题所在,我没有过分疲劳。我也很清楚,你不能说‘飓风,按照日程你明天再来’。你用电话把我们尽快招来,拍好一百二十三号场景,然后在椅子上坐几个小时,等待下一个场景。这才叫拍电影!”玲王奈喋喋不休地说着,身体再次颤抖起来,“就是这样我们也比消防队员舒服多啦,我可不是一个任性特殊的演员。”
“我们对你这一点一直心存感激,玲王奈。”导演说。
“行了,艾维,我现在并不需要你说这些。这样的日程安排何足挂齿?我也没有那么疲劳,我也不是上了年纪的女王,不用这么过分呵护,我很好。我昏倒并不是因为疲劳的原因,我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请相信我!为什么你们都没有看见?鲍勃,为什么?你离我很近!”
“玲王奈,那你得允许我说几句,”导演说道,“你说怪物就在你身边,但这里是座岛屿,上面只有金字塔和岩石的小船一样的小岛。并且,西蒙就在日本桥那里站着。西蒙,你看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过桥了吗?”
“没有,特芙拉先生。”西蒙摇了摇头。
于是特芙拉把面向西蒙方向的上身又转回向玲王奈:“你也听见了,玲王奈,他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过桥。那怪物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海里吗?”导演说完,摊开了两手。
玲王奈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没法反驳。导演保持着两手摊开的姿势,沉默笼罩着大家。而外面风雨大作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知道,艾维,可我说不出来。我也不知道怪物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只能是从海里来的,那就肯定是从海里来的。”
“从这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所以说我也不知道啊!但我的确看到了,不管你们怎么反驳我,我的确看到了。哪怕把我放在火上烤,我也不改变自己的看法。”玲王奈叫道。
“OK,玲王奈,是我们对你考虑不周。”
“好了,特芙拉先生,我们不要再说怪物了,它有没有都算了。现在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飓风不等人,我们要把第一百二十三号场景尽快拍摄完毕。”
“你行吗?玲王奈,身体没关系吧?”
“趁我没改主意之前尽快吧!”玲王奈干脆地说,“但是这一次,一定要有人一直呆在我身边。”
“可以!鲍勃,就是世界末日来临,你也不要离开玲王奈半步。汤姆,启动烟雾效果机!”特芙拉导演喊道。
玲王奈慢慢地站起身来。
?
那天晚上,玲王奈再次站在了飓风带来的暴风雨之中,将第一百二十三号场景安全拍摄完毕。
第一百二十五号场景,是在充满烟雾的沙地上奔跑,然后跳上石制的神殿舞台,还有以波涛汹涌的大海为背景的面部特写,都顺利完成了。
第一百二十五号场景使用了外景队引以为傲的新式武器。玲王奈的身影冲进金字塔,紧贴着沙地表面的小型摄影机就随着在沙地上突进的玲王奈,一边后退一边上升,玲王奈始终在镜头范围里,而摄影机则一直抬升到上面岩石的高度,表现了惊人的拍摄功夫。这个场面使用了油压机械臂和从沙地到棚顶的轨道,用计算机控制无人摄影机拍摄。虽然说全都是用计算机控制的,但第二摄影师斯蒂夫·米拉还是一个人站在岩石顶上,监视着遥控摄像机完成拍摄。
之后,那个怪物也没有在玲王奈或其他工作人员面前出现过。
埃及岛,美国6
一九八六年八月十五日上午十点,水晶金字塔这座建筑物终于发挥出自己颇具戏剧性的意义。早晨艳丽的阳光透过遮蔽天花板的岩石缝隙,照到了烟雾效果机留下的发白的污浊空气,射在了水晶金字塔内部的沙地上。
沙地上两三人用的小帐篷一字排开,工作人员就是在这里面睡觉的。
因为他们中间大多数人都一直工作到黎明,所以起床的时间也很迟。神殿后面,外景队雇佣的厨师已经在给大家准备午餐。
艺术总监埃里克·贝尔纳爬出帐篷,先是四肢着地,后来慢慢站起身。
金字塔的入口大门洞开,八月的墨西哥湾如同在画框里。此时它一扫昨夜的粗暴野蛮,风平浪静、波光粼粼,不禁让人想到酒精中毒的双重人格患者,仿佛就是对着麦克风它也会说:“我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
信步踱到金字塔外面,周围的岩石仍然湿漉漉的,残留着昨夜雨后的痕迹,但是岩石顶部已经开始干燥发白了。
站在金字塔的拐角处,八月上午的阳光耀眼夺目,而轻轻拍打岩石的波浪如同依偎在脚边的小猫一样温存可爱。巨大的变化令埃里克不禁哑然失笑。
“早上好!”摄影总监布莱恩·惠特尼向他打招呼,“女人的心,天上的云。恶女岬现在也是好天气!你不去刷牙吗?”
他说着,返回金字塔的帐篷里去了。
埃里克也返回帐篷,拿出牙刷和毛巾,向圆形塔楼的方向走去。
埃及岛上的这两座建筑物,从居住条件来讲恐怕算世界上最艰苦的地方。埃里克想,波尔·阿莱克森这个异端的考古学者居然在这里住了三年,这种日子他也真受得了!和这里相比,《鲁宾逊漂流记》中的住处可以说是豪宅了。
首先,不管是金字塔还是圆形塔楼,里面都不通电,所以不但没有电视机和收音机,而且没有洗衣机、吸尘器,甚至电灯也没有。照明全靠煤油灯,跟上一个世纪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就是煤油灯也不是随处都预备好的,金字塔内部一盏也没有。圆形塔楼里面倒是有,但也只有一层、二层、三层和顶层,还有顶层下面那层有,而且数量屈指可数。
考古学者据说是一个人独居,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到了晚上还转上一圈点亮所有的煤油灯。
圆形塔楼的顶层视野最好,做了寝室,还有一层的卫生间,只有这两个地方经常点着煤油灯。就是现在去观察圆形塔楼内部的照明设施,也会发现,除了这两个地方以外的煤油灯都没怎么用脏。
圆形塔楼的三层是书库,虽然保存了大量的图书、笔记和其他资料,但是这里的煤油灯也是崭新的。学者不可能不读书写书,所以估计他是在白天里就着太阳的自然光线进行学术研究。
一层有一个简陋的卫生间,旁边就是仓库。仓库里有一台日本造的汽油引擎发电机,似乎一直放在这里,不曾使用过。旁边的塑料油桶里有些装了煤油,但却没有汽油。金字塔这边没有卫生间,这么说来,整个岛上只有一处卫生间了。
卫生间的旁边是洗手池。用头顶上的桶收集到的雨水顺着龙头流出来,雨水桶上面是接向圆形塔楼外面呈半圆形的漏斗,所以桶里当然是雨水,不能饮用。
这里也能利用雨水淋浴,但意外的是没有浴盆。
二层是个简单的厨房。地面上堆放着饮用水瓶和啤酒瓶。这里能喝的就是矿泉水、果汁和啤酒之类的了。野营的人都知道,人类并不是整天喝水的动物。
厨房里有使用液化石油气的炊具,洗菜盆上面仍然是一个带室外漏斗的雨水桶,看来清洗餐具用的也是雨水。旁边有一个小窗户,前面是一张粗糙的餐桌,就连偏僻地区的中学教师的办公桌也要比它强。因为没有人造访,主人可能总是独自进餐,所以只有一把椅子。
洗菜盆旁边还有一个小冰箱,因为没有电源,发电机上也挂满了灰尘,可以肯定这个小冰箱从未被使用过。
外景队的厨师就使用这里的厨房,但是液化气钢瓶、炊事用水、大量的餐具和炊锅等都是从外边带进来的。玲王奈的活动浴室和淋浴用水都是由几个男性工作人员交替着运到岛上来的,放在了泡沫神殿的后面。
考古学者每天到底吃些什么呢?如果要购买食品,首先必须在海边的岩石地带步行三十分钟,上了高速公路再坐车半小时,才可能遇到食杂店。
那么这位叫波尔的人到底有没有汽车呢?很难想像他会有车。那么他从哪里购买食品呢?是要求送货上门吗?这附近有哪家商店能满足他的要求呢?就算有,也只会送个一两次。
如果这么考虑,那么波尔就是靠着易于保存的食品生活,比如说罐头或者压缩食品,每天吃一点,就这样过三年。事实上,在厨房的角落里,还有圆形塔楼周围,都堆放着数不清的空食品罐。这里的生活,恐怕比无期徒刑的犯人更枯燥。
波尔·阿莱克森到底多大年岁?这一点虽然弄不清楚,但他是年届五十的钻石王老五理查德的哥哥,所以怎么也要超过五十岁,或许已经接近六十了吧?几乎是个老人。
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如同一个孤身漂流的人,老考古学者一直在这里生活,想起来不禁令人感到无限悲凉。
去过了卫生间,刷过了牙齿,埃里克·贝尔纳站在岩石上,面向大海做着深呼吸。工作人员开始从金字塔里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他们去洗漱。
埃里克走到金字塔的底部,在最下层的石阶上坐下来,从腰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小支口琴,吹起古代意大利乐曲的一个章节。一边吹,一边望着安静无风的海面和为轮流洗漱而站在岩石上等待的工作人员们。
眼前一派安详平和的景象。依靠女主角的努力,昨晚非拍不可的画面已经全部完成,没有丝毫疏漏。现在,导演艾维·特芙拉应该已经从舒适的睡梦中醒来了吧?现在开始进餐,晚上将在神殿的舞台和沙地上分别拍摄百人翩翩起舞的场面。如果顺利,明天就可以返回有着高级夜总会和豪华浴室的都市了。
这个地方只有在扮演成阿依达的玲王奈的幻想中才会出现,所以明星只有玲王奈一个就可以了。演员一朝成名后往往变得心高气傲、很难伺候,只有玲王奈的忍耐力还比较强,所以工作人员应该感到庆幸。
埃里克抬头望着圆形塔楼,这是一座七层高的建筑,理查德·阿莱克森应该就睡在最上层的房间里。今早还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他或许到什么地方散步去了,或许还没有起床。
理查德在没有电梯的圆形塔楼里,特地选择最顶层入眠不是没有原因的。七层是这座圆形塔楼,不,是把金字塔也算在内的整个岛屿上,唯一像是人类的居室的清洁舒适的地方。
奇怪的考古学者也曾把最顶层作为自己的卧室。圆形塔楼是圆筒形的,这个房间内部当然也是圆筒形。令人备感舒适的是这个房间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不知为什么都使用了花岗岩,所以极尽奢华。理查德用惯了昂贵的东西,当然选择这里做窝。
昨天埃里克到圆形塔楼参观,发现这些花岗岩的表面都经过仔细打磨,并且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蜡膜,滑溜溜的像镜子一样。
不仅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也同样经过仔细打磨,仿佛把脸凑近就可以照着刮胡子一样光滑。今天埃里克不用刮胡子,如果要刮的话,也可以考虑一下照照七层阿莱克森卧室的光滑墙面。
七层作为自己的地盘,考古学者用经过打磨的花岗岩装饰,据说因为吉萨的胡夫大金字塔内部的法老墓室也是用花岗岩做成的。他的弟弟理查德的解释是,哥哥像金字塔的主人一样睡在这个房间里,就能够得到解开金字塔之谜的灵感。
埃里克也记得自己曾经读过几本这方面的书。他虽然没有去过吉萨,但是对于胡夫大金字塔、图坦卡蒙陵墓和阿布·辛贝尔神庙,因为兴趣所向,比常人的知识要丰富一些。这次因为电影的拍摄,他又特地找来以前的资料重新翻阅了一遍。
胡夫大金字塔里面的法老墓室是一个简单的长方形空间,里面放着一个可以移动的石棺。考古学者在塔顶睡觉的地方也是如此,在一个经过打磨的花岗岩围绕起来的圆筒形空间里,孤零零地放置着一个单人钢架床。
此外这里没有任何家具。衣橱衣柜、鞋盒内衣盒等一概没有。就像日本茶的茶筒一样毫无情趣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钢架床。光秃秃的墙上也没有悬挂什么名画或者复制品。
泛着黑色光芒的墙壁上的唯一娱乐性的东西,就是一扇面向大海的窗户。但它很小,上下也就一米高,左右最多也就四十公分宽。
而且这扇小窗户的玻璃是嵌死在窗框上的。就算失眠的夜里很想呼吸新鲜空气,也连一个一厘米见方的缝隙都没有。玻璃中间还夹着铁网,十分结实。这里想要好好欣赏一下墨西哥湾的夕阳都不可能,但是如果只想观看大海或者金字塔,只需打开房门,沿着螺旋形的铁梯再上一层就是露台,可以三百六十度地展开宽阔的视野。金字塔,墨西哥湾,以及恶女岬的岩石,都尽收眼底了。
这样乏味的房间,确实能给人以现代风格的简约感觉,能够刺激艺术家的灵感,但是如果把它简单地当成卧室来使用,就非常糟糕了。换上睡衣之后,白天穿的衣服放在哪里呢?裤子和鞋放在哪里呢?心爱的雪茄烟呢?
事实上,埃里克·贝尔纳初次进入这个房间时,就想起了巴黎橘园美术馆里《睡莲》的展室。那也是一个圆筒形的宽敞房间,里面只有一幅莫奈的名画《睡莲》。
实际上换衣服好像是在六楼进行的,六楼是远离时尚好几光年的老考古学者的简单更衣室。布满划痕的大型旧衣橱和脏木箱占了房间的大部分,里面杂乱地堆放着南方男人经常穿的格子上衣和落伍的旧牛仔裤。能够穿出去参加聚会的西装一件也没有,存放在那里的所有衣物还不及松崎玲王奈带到岛上的衣服数量的三分之一。
总之昨晚,理查德·阿莱克森入乡随俗,在六楼的更衣室里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绢质高级睡衣,放弃雪茄,只穿着鞋,披上外景队送给他的画有派拉蒙影业公司山峰图案的塑料斗篷,准备兴冲冲地跳到七楼去——他对自己的跟班这样说。
恐怕实业家的确是那样做的。因为他说六楼还有相对入眼的垫子和床单等床上用品,可以铺在七楼的床上。理查德人生唯一的爱好就是女人,所以他快五十岁了仍然单身。他居然可以自己照料自己,这在中年富翁中非常少见。
七楼和六楼就是这样。六楼衣橱和木箱里堆放着衣服、鞋、雨具和毯子、枕头等寝具,这里甚至还有几个书箱子,人睡觉的地方则完全不够了。如果有谁高兴把这些家具和木箱整理整理,搬到楼下去,那么这里也应该能腾出人睡觉的地方。但在昨夜的飓风之下,包括理查德,没有人愿意愚蠢地张罗这么繁重的劳动。
一楼是卫生间和盥洗室,二楼是厨房,三楼是书库,四楼和五楼是空置的。虽然四楼五楼也有房间,但也只能是拿嘴说说而已。墙上的混凝土块裸露出来,上面的缝隙特别显眼,地面也没有抹平,地上四处是洋灰碎片、空箱和空瓶,比看守所里的小号还不如。理查德的保镖都钻进睡袋,两个睡在了五楼,一个睡在了四楼。
如果有不受欢迎的人想接近七楼的理查德,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轻手轻脚地通过四楼五楼保镖的门外上到七楼,另一个办法是从金字塔这边,经过空中栈道走到圆形塔楼那边。
但是后一种办法仅靠人类的技巧是难以实现的。因为爬上这条空中栈道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攀登上金字塔内部的人造岩壁,先上到石崖顶上,然后沿着通往圆形塔楼方向的凹陷下去的小路爬上玻璃,打开动物笼子一样的铁栅,出去后就是空中栈道。这虽然是个办法,但要想顺着金字塔内部的岩壁爬到上面的平台去,首先在物理上就不可能。因为人工岩壁越往上就越向外凸出,最后变成了天花板。
并且通往空中栈道的铁栅是锁着的,钥匙只有理查德手里有。更重要的是,金字塔内部还有外景队的大批人马,任何人的可疑举动都逃不过众人的眼睛。
爬上空中栈道的另一条路,是直接从金字塔外部的石制部分攀上去,这仍然不是徒手所能做到的。因为空中栈道比金字塔的石制部分至少高出五米来。在这五米的距离里,有大量的雨水顺着金字塔表面的玻璃流淌不止,人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但是如果在空中栈道上吊上绳索,在暴风雨中靠着绳索帮忙能否爬上去呢?或许可以,但前面还有难关。空中栈道上就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布置着带刺的铁网。
因为上面的这几种困难,通过空中栈道到达圆形塔楼的屋顶的可能性被排除了。三个保镖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他们睡在圆形塔楼的四楼和五楼。当然,也并没有什么人一定要取理查德的项上人头。尽管如此,三个专业保镖还是十分敬业,没有丝毫懈怠。
金字塔内部传出的钟声表示上午的伙食已经准备妥当,埃里克·贝尔纳站起身,把口琴放回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
他偶然地望向圆形塔楼,注意到三个保镖站在理查德的门外。
因为他们在距离很远的高处,所以埃里克并不很确定。三个人似乎站在他们的实业家雇主的门外说话。就在露天的螺旋形铁梯的缓台处,两个人站在门前,第三个人坐在扶手上。从埃里克这边的角度看,那坐在扶手上的保镖的一半身子悬在螺旋楼梯之外,让人感到有点担心,但是那保镖本人看来似乎并不感到害怕。
保镖们似乎在叫理查德·阿莱克森起床,然后就在那里说着什么。好色的实业家对松崎玲王奈很有兴趣,这件事在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中间已经人尽皆知了。据说,理查德本人也给这部电影出了钱,他在听说了《阿依达1987》的剧情、得知自己的哥哥留在埃及岛上的建筑物是非常理想的外景地后,就一掷千金,买下了这片岛屿。这一切都是出于对玲王奈的用心。现在甚至有传言,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相当深厚,非同一般了。
现在就要开始拍摄了,而理查德先生还没有下楼,真是不可想象。埃里克认为他不管怎么忙,也会来参观今晚玲王奈跳舞场面的拍摄。说不定保镖就是根据理查德的指示前去叫醒他的。
埃里克把两手插进牛仔裤两侧的裤兜,无所事事地走过布满水坑的岩石,返回了金字塔的入口。
踏上金字塔内部的沙地,和昨晚一样,只见正面的神殿前是一大排铺着白布的桌子,玲王奈就像《最后的晚餐》中的耶稣基督一样,坐在桌子中间。她两边的座位还空着,没有看到艾维·特芙拉导演的身影。
摄影总监布莱恩·惠特尼出现了,美术助理、埃里克的两个部下斯蒂芬·奥尔森和哈里森·泰纳也都到了,外景队的助手们正在拆卸折叠小型帐篷,把它们放进专用的布袋后,堆在角落里的岩石跟前。已到这般时候,总导演肯定不会在什么地方呼呼大睡,可能是已经在洗漱,或者在岛屿周围寻找外景地吧。
“埃里克,感觉还好吧?”摄影总监布莱恩·惠特尼坐在座位上和他打招呼。
“不错!”埃里克一边回答,一边走过沙地,仍然坐在他昨晚的位置上。
“看你脸色好像昨夜没有睡好。”玲王奈和他开玩笑说。
“是吗?真不巧,我睡得很香。今晚是集体舞,会有很多舞蹈演员被带到这里来吧?成败就在今晚了,如果现在就累了,就不可能完成今天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你,你的身体感觉如何?没有感冒吧?如果跳不成可就糟了。”
“我没关系,在帐篷里睡得非常好。昨晚似乎有些发烧,但现在已经没事了,非常精神。为了今天的表演我不久前还在上舞蹈课。如果不努力,就会在专业的舞蹈演员面前败下阵来。”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艾维·特芙拉导演出现在神殿的舞台上,大声说道。只见他慢慢从台阶上下来,坐在了玲王奈左边的椅子上。
“多亏诸位和玲王奈的努力,昨晚拍摄到了非常出色的场面。不管动用几台消防车,用上多少台大型风扇,都难以营造真实的飓风场面。尤其是第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五号场景,希望大家都能为这些片断而兴奋。诸位,如果你们现在还没有埋头进餐,左右两手还空着的话,请为我们的摄影总监布莱恩·惠特尼和他手下的第一摄影师爱德华·福林布尔及其助手特纳尔德·奥斯曼,第二摄影师斯蒂夫·米拉及其助手弗里斯·泰拉,第三摄影师詹姆斯·奥科南及其助手尤兰达·弗里曼,最后还有松崎玲王奈的过人胆识而热烈鼓掌吧!”
餐桌周边立刻响起了一片掌声。
“噢,斯蒂夫·米拉还没有到呀。另外,在雨中奋战的诸位,请允许我以微弱的掌声向你们致敬。非常感谢大家。”总导演一个人鼓掌。
“好,让我们进餐吧!外面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了,我们的战斗在今晚仍将继续。”
这时,理查德·阿莱克森的三个保镖穿过沙地走近餐桌,在他们昨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而他们的左侧,也就是玲王奈右侧的椅子,仍然空着。
“你们在庆贺什么?”保镖们中间最年长的里奇·斯比丁克问道。
“我们正在庆贺飓风的离去。本来想开香槟,但还是留到今天晚上的好。你们的老板呢?”
“他可能头痛,让他睡一天。”
玲王奈瞪大了眼睛:“你们说的是号称东海岸最强实业家的理查德吗?头痛?怎么像是一个青春期的女学生?”
“毕竟上了岁数,”特芙拉导演说,“他总是头痛吗?”
保镖歪着厚嘴唇苦笑了一下。
“麻烦各位克制一下,”里奇·斯比丁克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慎重地说,“这个世界正是祸从口出啊!”
这时,第二摄影师斯蒂夫·米拉,玲王奈的服装师玛格丽特·弗斯塔,还有小道具师汤姆·凯利等人,三三两两地来到了桌边。
“诸位,粗茶淡饭,稍稍吃点吧,吃了饭就会体力充沛。今晚又是一场战争啊!”特芙拉导演对他们说道。
埃及岛,美国7
悠闲地进餐之后,工作人员们都分别进入各自的岗位开始工作。三个保镖也简单地吃了些东西,然后都到外面去了,他们在岩石上找了能看见圆形塔楼最顶层的位置,坐在石头上望着平静的大海。
海面孤零零地荡着一个红色的浮标钟。昨夜它敲得那么响,而现在则默不作声了。
美国南部的八月,阳光非常强烈,尤其是飓风刚刚过去的现在,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好像非洲一样。在上午随处可见的小水洼,一过下午两点也就找不到了。湿漉漉的岩石早就变干了,泛着白光。
艺术总监埃里克·贝尔纳和主演玲王奈留了下来,商量当天晚上的场景配合。为了和神殿上的舞台风格相一致,关于玲王奈的胸饰和化妆他们和特芙拉导演三个人有三种意见,根本无法统一。
关于这个幻想中的场景,早在开机之前三个人的意见就很对立。埃里克把道具神殿制造出来以后,分歧越发明显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玲王奈往往顽固得可怕,最后特芙拉导演不得不举起双手投降,顺应了另外两个人的意见。
“看,大海是蓝色的,”埃里克把玲王奈带到金字塔外,指着海面一边说,一边向圆形塔楼的方向疾步走去,“在古代东方的文明中,最让我们感到惊异的鲜艳色彩就是蓝色。我以这一点为基础,策划了大至神殿,小至首饰的各种大大小小的道具。伊丽莎白·泰勒在拍摄《埃及艳后》时也大多使用蓝色眼影。涉及古埃及的艺术,鲜艳的蓝色是非常必要的。”
“但是埃里克,我们拍摄的是幻想电影。没有必要弄得知识性完美无缺,也没有必要得到埃及学者的首肯。我想创造一个自己的埃及,我不认为蓝色合适我。”
“玲王奈!”
“我知道,我这样太主观了。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妥协,但是要展现出我最漂亮的一面,这不是前提吗?”
“看来我们的意见在两条平行线上。”
埃里克死心了。他把目光从玲王奈身上移开,望向四周。在金字塔的石造部分,最下面第三层和第四层石头上,坐着理查德·阿莱克森的三个保镖。
“不管什么差事都很难啊!我就像那边坐在石头上的三个保镖,而你则是高塔里的实业家。最后的结果恐怕是我和导演都不得不遵从你的意见……”
“但我们合作的时间比他们长多了,理查德雇佣他们几个才不长时间,所以他们才像看门狗呆坐在那里。”
“为什么他们合作的时间都很短?”
“理查德的脾气非常暴躁,动不动就解雇保镖。”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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