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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金字塔

_4 岛田庄司(日)
演奏音乐的盛大队列迎接着米克尔,接着乐队又像退去的潮水一样向左右两侧分开,出现在米克尔眼前的是巍峨的神殿以及延续到天边的大台阶的雄姿。但今天那里并没有卫兵的身影。
但此时的米克尔早已听不见什么音乐,也看不见朝阳照射着的神殿和台阶。
“迪卡死了?”
只有这句话,一直在她头脑里旋转。
?
一个骑着驴子的干瘦老人,摇摇晃晃,慢慢来到狮子岩的脚下。
正在这里和其他奴隶孩子一起玩沙子的罗伊,看见自己的手边出现了一个骑驴人的阴影,她于是停下手抬起头来,看着影子的主人。
“罗伊?”
看上去像老人一样的男子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可是罗伊并不认识他,所以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抬头看着骑驴的男人。由于他背对着太阳,所以面孔模糊不清。
男人以老人般的缓慢动作从驴背上移动下来,扑通一下两手撑在地面上。就在那一瞬间,罗伊窥视到男人的双手都仅有三个手指。
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头发,所以看上去像一个老人。但仔细观察,他的皮肤依然年轻。他的面孔被烧伤了,所以他才没有头发,满脸疤痕。
“迪卡主人?”
罗伊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时过境迁,迪卡从吉萨出征不到一年,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当年那风流潇洒的面孔早已不见,代之以烧伤溃烂,头发也掉光了。
“吓到你了吗,罗伊?真是残酷的一年。你认不出我是谁也不足为奇。我的容貌全变了,身体更糟糕。
“我在利比亚几乎被折磨死,能活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死,我不管怎样也要活下去,回到这座都市。只有这一个愿望支撑我坚持到底。
“四天以前,机会终于来了,我得以杀掉看守逃命。四天里,我偷马,偷骆驼,一直奔跑,片刻也不敢休息,现在终于回到这里。我为什么一心想要活下来?罗伊,你知道吧?你应该注意到我的心思了。”
“啊,迪卡主人,请宽恕我。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罗伊,你在说什么?是啊,你看到我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才六神无主吗?不要担心。”
“水,迪卡主人,我给您打水去,您的喉咙一定非常干渴。”
“罗伊,不用了,冷静一点。”迪卡按住要站起身来的罗伊,让她坐在沙地上。
“那么水果,迪卡主人,请告诉我您需要什么水果。”
“罗伊,别管这些了。我已经在路上吃了很多水果。你知道吧?罗伊,我执着地生存下来,只是为了米克尔。我一定要见到她,再一次看看她的笑脸。正是有这样的决心,我经受了酷刑拷打也决不吭一声。什么也不能摧残我生存下去的决心和意志。
“罗伊,怎么了?为什么哭泣?为我悲伤?不需要为我担心。虽然身体衰弱,但是我仍然非常高兴,我终于活着回到了吉萨,那个姑娘在等待我回来。面对我衰弱的身体,她还会为我注入生命的活力吧?好了,罗伊,她在哪里?在城堡里吗?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迪卡主人,请原谅!我说不出口。”
“为什么?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真可怕!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是异教徒干的。”
“出了什么事?米克尔怎样了?难道……罗伊!米克尔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她成了异教徒的活祭品,太可怕了,我不敢说。”
“说!还有什么?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害怕。”
“我已经没法说得更多了,您还是问问别人吧。”
“是谁干的?塞梅特培提斯吗?”
“是她们一伙,还有哈姆瓦西卜祭司大人。”
“塞梅特培提斯和哈姆瓦西卜混到了一起?以为我死了,就投靠了外强中干的大王子一派?”
“请原谅!”
“罗伊,好了,你已经可以走了。哈姆瓦西卜一伙过来得正好,我要直接问他。我要让这条通向港口的道路,让这条在狮子岩下的道路,成为通往冥府的道路!”
“迪卡主人,请三思。不可忤逆太阳神。”
“太阳神我已经听得麻木了!他们根据自己的目的肆意歪曲神的旨意,不管做出多么卑劣的行径,他们都自欺欺人地以为神永远会保护自己。黑心肠的家伙们,我看透他们了。罗伊,你可以走了,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立刻离开这腐败的都市,回到你的亲人那里去。找一个伴侣,哪怕受穷也要正正经经地过日子。快走!”
迪卡挥动左手,将罗伊赶开。
“哈姆瓦西卜!”狮子岩下,迪卡双腿开立,大叫道。
上面的祭司注意到了这个声音:“谁啊?”
“不认识了吗?迪卡!你给我下来!”
“迪卡大人?您为何变成这般模样?我现在就过去。”祭司带着三个随从,顺着道路来到狮身人面像下。
“您枯干憔悴,但平安就好!这也是太阳神发挥了力量,是我日夜专心祈祷的结果。”
“你还没有皈依塞梅特培提斯的邪教?”
“哪里哪里!况且她们的信仰并不是邪教。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神和她们的神是一样的。好,我们不说这些,快点进城堡吧!喂!来人!”
“不用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塞梅特培提斯大人她们也在等您回来。”
“我不会理会那些肮脏的女人。”
“为什么这么说?她们可是一直在担忧迪卡大人您的安危。”
“因为我死了,她们就吃不上饭了。”
“哪有的事!”
“米克尔怎么了?”
“请忘了她吧。她绝不会给迪卡大人您带来好处。”
“于是你们杀了她?”
“您说什么?”
“你们把她作为活祭品献了出去?吉萨的太阳神什么时候开始需要用活人祭祀了?从古至今,这片土地上的法老就一直严格禁止用活人祭祀,那种邪教的招式,恶魔的行径!”
祭司从容地笑了起来:“迪卡大人您已经太疲劳了,是谁把您蒙骗了?”
“那你让我见见米克尔,把她带到这里来!”
“她败坏了城堡里的秩序,对这样违反风纪的事情我们不能放任自流。她只是一个学不会都市规矩的乡下人而已。”
“只是你们这些腐败家伙的骗人的秩序吗!你们就用这个借口杀了她?”
“已经让她回乡下去了。给她的东西足以让她一生快活。”
“胡说!你们带她上了神殿,按住她的手脚将她溺死,然后剥下她的皮,塞梅特培提斯的母亲将它蒙在头上跳舞!塞梅特培提斯还用她的头盖骨做成了水杯!”
罗伊从狮子岩旁的道路上探出身子,大声喊道。迪卡怒不可遏。
“可怕的邪恶!哈姆瓦西卜,你真疯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我也没想到那对母女会闹到那种程度。这不是我的本意。嗯,我只是想抓住她杀掉……啊!迪卡大人,您要干什么?”
迪卡已经抽出剑来,冲向祭司。
“喂!傻瓜,快拦住他!”
祭司向部下大喊。他的随从围向迪卡。
“滚开!你们也会受伤!”
迪卡把铜剑深深刺进正在向狮子岩攀爬的哈姆瓦西卜的后背。
“啊!”
祭司惨叫着,滚落到地面上。眼看着血就染红了沙地。他的随从惊叫着抱头鼠窜。
等回过神时,狮子岩的周围已是黑压压的人群,大家远远目睹了这可怕的一幕。
船上6
一度停止的激昂演奏在一等娱乐室再次响起。音乐制造出一种晚会的气氛,拯救了陷入绝望的人们。撞上冰山后的一个小时里,大部分乘客仍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发觉船头正一点一点地降低,右侧船舷在倾斜。
大部分头等舱的乘客都根据船员指示,在轻便服装上套上救生衣,集中在甲板上。而二等舱、三等舱的客人则有明显区别,后来才得到消息。
零点四十五分,第一艘救生艇被垂放到了海面上。众多的女性乘客似乎觉得还是在甲板上比较安全,不肯登艇。所以有六十五个位置的救生艇上面仅仅坐了二十八个人。
到凌晨一点,所有的人都看出了泰坦尼克号的船头正在向下倾斜。救生艇被一艘一艘地垂放到漂浮着冰山的冰冷海面。但是,救生艇基本都没有坐满,仅有女性和孩子坐了半数左右的位子。很多妻子不肯离开她们的丈夫。
这个夜晚,垂放到海面上的救生艇中,后来最引起争议的就是右舷的一号艇。虽然当时垂下的救生艇大多如此,但是这一艘总共有四十个位置,坐在上面的人则仅有十二个。
吹奏乐团的成员开始时在一等娱乐室里,后来移动到了甲板上继续演奏。和活泼的乐曲主题不同,他们始终镇定的英雄行为很大程度上使人们不致陷入绝望。
甲板上科尔·波特的乐曲仍在回荡,遇难求救的信号弹也在定时向夜空发射,船头也同时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冰冷的海水里沉没。
在船内逛来逛去的乘客终于开始认识到泰坦尼克号所面临的危机。这艘客轮太豪华了,以致人们到刚才都还有一种身在陆地的错觉。
甲板上人声嘈杂,女人和孩子都在大喊大叫。因为多数女人都不肯离开自己的丈夫。
杰克·沃德贝尔和老考古学家沃尔特·赫瓦德分别把自己的妻子送上了救生艇。四个人都脱下了礼服,在毛线衫外面穿上了救生衣。
“女性,只有女性和孩子可以上救生艇!”引导乘客的船员的喊声不绝于耳,“请抓紧时间。只允许女性和孩子上去。”
“我不要离开你!”南希抱住丈夫,叫喊时呼出了白气。
“我是男人。”沃德贝尔说道,“我会想办法的。我也有体力游泳!”
“在这冰冷的海里吗?”
沃德贝尔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感到不寒而栗。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活下去。”
“怎么会这样。啊!船怎么成了这样?啊,原谅我!我们不该来!”
“好了好了!”沃德贝尔说。
在船员的协助下,老考古学家也把妻子安顿在救生艇里了。
可是最后,简·赫瓦德又从艇上站了起来,跳回到甲板。
“忘记什么东西了吗,简?”沃尔特问。
“夫人,请抓紧时间。”船员叫道。
“行了,我不走。”她干干脆脆地说。
“喂!垂放!”
于是吊索牵引着小艇,离开了甲板。
“我一生都在为你的工作而骄傲,”老考古学家的妻子说,“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不管是哪里我都和你在一起。”
于是两个人在甲板的长椅上坐下来,静静地凝望着海面。
倾斜的甲板越来越陡,肯乘坐救生艇的人开始增加。尽管如此,还是没有满员的救生艇。
不可思议的是,在甲板上没有一个三等舱的客人。基本都是头等舱的乘客,还有一些二等舱的。三等舱的客人似乎被有选择地阻挡在某处,难以到甲板上来。
可以开始登另一艘救生艇了。约翰·基考勃·阿斯塔上校和他年轻的妻子过来了。
妻子登上了救生艇,上校问:“我也可以上去吗?”
“对不起,船长命令只有女性才可以。”船员慎重地回答。
上校点了点头,低声询问救生艇的编号。救生艇离开了甲板,上校抬起了右手。当小艇完全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上之后,上校平静地向船尾方向走去,他要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在那里度过自己最后的时刻。
杰克·沃德贝尔小心翼翼地沿着倾斜的地板又一次来到一等吸烟室。他觉得应该来这里看最后一眼。
一幅奇怪的场景出现了。空荡荡的桌前只有巴特少校和两个男人,他们无视外面的喧闹,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他们穿着军服和黑色礼服,没有穿救生衣。
“我们要死得像绅士那样。”
沃德贝尔走近的时候,他们中有一个人这样说。
詹姆斯一世风格装饰着的宽敞的一等餐厅里,明晃晃的灯光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
船底附近的动力室里,司炉长正继续向二号锅炉和三号锅炉拼命加煤制造蒸汽。他必须保持照明用电和排水泵动力。
凌晨一点四十分,甲板成为一个大斜坡。若想在船上保持身体平衡需要付出相当的努力。
当可乘四十人的第十四号救生艇向海面垂放时,几位男性结成一伙,打算跳上去。五等船员两次鸣枪警告,小艇终于被安全垂放到了海面。
无线电发报室还在继续发送遇难求救信号。
一点二十五分,“女人和孩子上救生艇。”
一点三十五分,“动力室进水。”
一点四十五分,“动力室锅炉进水。”
一点五十分,杰克·沃德贝尔再次返回甲板。轮船右舷的救生艇已经全部垂放到海里,而折叠式的C号小艇还悬挂在塔吊上,女性和小孩正坐向里面。沃德贝尔看见布鲁斯·伊斯梅伊正帮助她们登艇。
水手长威尔德大声呼叫,确认是否还有其他女性和小孩要进救生艇,甲板上没有人回应。于是他发出命令,将小艇向海面垂放。
就在小艇离开甲板的一瞬间,布鲁斯·伊斯梅伊竟然不顾风度,厚着脸皮跳进了小艇。载着他的小艇离开了甲板,沃德贝尔苦笑了一下。
两点五分,海水已经没到了前部的甲板,救生艇也只剩下三艘了。可是此时船内和甲板上还有一千五百多人。根据二副莱特拉的命令,海员们在救生艇周围站成一排挽起胳膊,防备男人突然冲向小艇。
不久,所有的救生艇都被垂放到海里,向泰坦尼克号的前面漂走了。
奇妙的安静笼罩着泰坦尼克号的甲板。混乱与亢奋全都成为过去了,剩下的乘客出于求生的本能,开始向高高耸立的船尾甲板移动。
史密斯船长摸索着进入无线电发报室宣布,诸位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行动了。接着他独自返回船长室,在那里等待他人生的最后时刻。
泰坦尼克号的设计师托马斯·安德鲁斯在协助女性登上救生艇后,在一等吸烟室里孤零零地站着,仰望天空。
左舷的最后一艘救生艇放出去十五分钟以后,剩在甲板上的人们开始发出呼喊,骚动起来。海水终于没到了舰桥,入口处传来咕咚咕咚的水声。
在已经成为陡坡的后部甲板上,沃德贝尔又一次遇到了沃尔特·赫瓦德夫妇。甲板上仍旧灯火通明,但音乐声已经停止了。
“噢!沃德贝尔先生!”
老考古学家和妻子两人紧紧抓住栏杆说:“我在健身房里和您相遇的时候,就知道迟早会这样。这就是命运,不可遏止。我们的行为和一个文明的命运同在,真是荣幸!”
?
救生艇里的南希回过头来。晴朗无月的星空下,是镜子一样平静的海面。巨大的泰坦尼克号就如同一个圣诞蛋糕一样,灯火通明,漂浮在海上。窗户上细微的灯光映照在海面,显得很美。船头已经完全淹没在水下,桅杆依然屹立,船尾翘起,露出了巨大的螺旋桨。
四根烟囱仍冒出袅袅白烟,正如救生艇上的女人们呼出的白色呵气。有人开始抽抽搭搭地哭泣,边哭边奋力划桨。
一个一个的小舷窗发散出橙色的光辉,泰坦尼克号好像一位身戴无数宝石的贵妇,静静地横躺在那里。倾斜的泰坦尼克号宛如巨大的宫殿缓缓下沉。
一个时代就这样拉上了帷幕。
神殿,埃及7
神殿的顶部,迪卡站在石阶最上方。他的两手被绑在身后,城堡里身居要职的人悉数到场,站在他的周围。
神殿的顶部是一个平台,中间建有一座石庙,有着尖尖的屋檐。石庙的下边有鳄鱼头部的雕像,都张着大嘴。
石庙的周围是深深的水池,从石阶上到石庙伸展着一条石头铺就的通道。这个通道呈一条直线,左右都是林荫。虽然这个地方远离地面,可是热带植物却在此生生不息。
神殿顶部的四周还有枝繁叶茂的果树和椰子树。
这里容易使人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从神殿顶部向下俯视,地面上的人们就像蝎子那么大,而房子如同玩具,远方的尼罗河上漂浮着无数船只,港口的宫殿好像烈日照射下排列整齐的瓦片一样。就是在这么高的神殿顶部,居然郁郁葱葱,低洼处甚至还有积水。
林荫道的尽头,一个身材高大、身披法老华丽服装的人站在那里。左右两侧是他的众多仆从,法老的面部经过化妆,手里拿着黄金做的权杖。
他独特的面罩上露出两个耳朵,胸前的护甲似乎都是黄金打制,在上午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站在他旁边的众人中,也能看见塞梅特培提斯母女的身影。
“这是法老的猴戏吗?”迪卡的两手被捆绑在身后,朝着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叫道,“外强中干的无能之辈,这个宝座你还能坐多久?”
起风了。横扫沙漠的热风里,微微混杂着神殿顶部果木的芳香。
“迪卡,你有罪!”迪卡的法老兄长庄严宣布,“你对这个伟大的都市犯有大不敬之罪。”
“还是由我来向你这个躲在假面后边的傀儡宣告吧,这个世界不会长远了!”迪卡似乎要与大风相对抗,大叫着。
“迪卡,你站在哪里?在距离地面如此之高的地方,能培育出如此茂盛的树林,这样的文明哪里还有?向下看看吧,那些放射出光芒的美丽建筑,尼罗河上漂浮着的漂亮大船,这样绝妙的地方在哪里还有?这就是文明,这就是神灵在此的证明,这也是世界的中心。任何人,在这不可抗拒的事实面前,都必将缄口不言。”
“文明?神灵?你真的自负地以为它们总是在你身边?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像一只摇着尾巴的狗一样,永远也不会离你而去吗?多么傲慢啊!你以为这种木头堆的东西能够永远也不坍塌吗?”
“迪卡,住口!你在冒犯神灵。难道我脚下的这些丰富果实明天就会消失吗?”
“如果你想做一个真正的法老,那就到图书馆去,读一读那汗牛充栋的粘土板,在那里刻着历史。在东方,有很多你这样傲慢自负的家伙,他们曾经的光荣都像尼罗河里的水泡一样早就消失在沙尘下面了。在图书馆里,你还能毫无遗漏地听见傲慢的蠢货正发出最后的惨叫,然后被黄泉的黑暗所吞没。
“正视自己弱点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强者的灵魂不会眷顾不学无术的肉体。不能看清自己、沉溺于虚幻权力的人,不过是头盲目的犀牛。”
“迪卡,这是你最后的声音了。我暂且宽恕你,但没有人会真心认同你的话语。你难道以为我们今天如此极致的荣华富贵会被其他人所超越吗?”
在场的人们都窃笑起来。
“这谁知道!”迪卡说。
“迪卡,你所说的,不过是诗人的呓语,造成的幻觉可以让很多人沉醉。但这都脱离现实,不合规矩,就像现在这样为人所嘲笑,没有任何说服力,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空想。
“数不清的绘画、美丽的建筑、动人的音乐充斥着大街小巷,除我的臣民以外没有人能建立起这样的高度文明。看一看近邻,他们从千年万年以前就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不过是一群感觉不到丝毫进步的原始人。再过一千年他们也仍然这样。这样的事实你应该最清楚!”
“为什么只有我们的臣民才会建立文明?”
“因为神灵选择了我们,而且现在神灵降临于我的肉体之中。”
“了不起!所以你就剥掉一个可怜女子的皮肤……”迪卡的声音变得低沉了,“就如同踩死小虫一样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
“你为什么痴迷于那个小丫头?那样的姑娘到处都有。”
“自负的文明难逃诅咒,终将衰亡。你们杀掉我以后,我将在冥府复活,获得永远的生命,亲眼观看这个文明的终结。”
“你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可以听一听。不要留下遗憾,迪卡,喊叫吧,作为你对这个世间最后的告别。”
“我死而无憾!”迪卡叫道,“如果有遗憾,那就是没能把你们这些黑心肠的家伙一个不剩地埋葬。尤其是塞梅特培提斯你!我要把你们按在水里,挖出心脏,活剥人皮!如果有一天狭路相逢你们可要小心了!”
“迪卡,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对!”
“你现在就要被封在这座神殿里,用石头和粘土牢固地封闭起来。”
“求之不得。我对这块俗不可耐的地方毫不留恋,黄泉的黑暗会拯救我的灵魂,我会安心地在永恒的黑夜里考虑收拾你们的办法。”
“时间不早了。你好歹是法老的儿子,应该知道在神殿里该怎么做。让你携带松明和火石,这里还有写着步骤的纸莎草纸。在死者之国,如果想让心脏轻一点点,那最好按照步骤去做。”
接着,迪卡被人从两边抓住身体,面对着法老,向后掠下石阶。
在距离地面不远的台阶,有一级的中间凿开了一个洞口,里面是通往神殿内部的隧道。台阶下面有乐队,还有大批等待干活的奴隶。
迪卡没有任何反抗,大义凛然地率先走进洞里。隧道两侧已经准备好了一排巨石,架在滚木上,用来封闭洞口。
乐队开始演奏庄严悲怆的曲调,奴隶们根据指示,顺着石阶鱼贯而上,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圆木。还有一行人搬来载着巨石的橇子。
洞穴深处,四个壮汉围住了迪卡,给他松绑。油味强烈刺鼻。
他们把装着松明火石的皮袋以及法老给的一张纸莎草纸交给了迪卡。
“已经到了最后时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一个人问迪卡。
迪卡将皮袋和纸莎草纸塞进衣服里,沉默了片刻。对方将一个小火把点燃后,迪卡说道:“你们认为米克尔不过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而已,可对我而言她比这枚黄金戒指还贵重,是无法代替的宝贝。你们像杀掉一只小羊羔一样剥夺她弱小但本能够绽放光采的生命时,我就确信这个文明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总有一天,人类的生命将不再有高低贵贱的差别。虽然现在说建立没有法老也没有奴隶的世界很不现实,但是,将一个尊贵无瑕的生命像蝼蚁一样杀害却不以为耻的世界,将来终将破灭。当人们单纯地锐意进取时,人类文明就会进步。但文明一旦开始骄傲,衰亡也就来临了。
“好,我就要奔赴冥府了。就像《死者之书》所描绘的那样,在冥府里的死者将永远保持生命,然后复活回到地上。在傲慢的文明完结的时候,我的身姿将重新出现。那时,一定会有众多的罪人溺死。文明的衰亡,通常是溺死的。
“我那时的身影,就是教训,就是警钟。这就是我对诸位最后的赠言,请牢记于心。”
右手举着火把的迪卡,始终显现在神殿的黑暗里。四个人向迪卡深深鞠躬,沿着隧道退向洞口。
然后奴隶们慢慢进入隧道,在通道中间等距离地排好圆木,喊着号子推动了巨石。巨石的阴影渐渐遮挡了迪卡的身姿。他被永远地封闭于巨石深处的黑暗之中了。
船上7
杰克·沃德贝尔走在铺着漂亮绒毯的头等舱的走廊里,走着走着就觉得地板倾斜的角度正一点一点地增大。
他曾经造访的罗伯特·阿莱克森的客房开着一条门缝。他走过去把门全推开。明晃晃灯光下的高级客房内没有人影。角落里有一个打开着的旅行箱,可以看见里边收着很多衣物。
正面的红木桌子上,摆着几个曾经见过的标本瓶。
哗啦!突然船舱大幅度倾斜,传来一声连伦敦都能听见的巨响,然后钢铁的船体发出摩擦声,宛如地狱里传出的惨叫。
标本瓶顺着红木桌子开始滑动,根本来不及制止,就一个个地掉在地上,破裂开了。
亚麻油毡地面上,翻倒着浸泡在药水里的奇怪的婴儿尸骸。因为地面的冲击和反弹,那些畸形的小手小脚好像痉挛一样跳动着。
推理作家连忙把门关上,迅速沿着已经成为陡坡的走廊离开。他仿佛看见破碎的玻璃瓶中爬出畸形的婴儿,它们蠕动着站立起来,此时正摇摇晃晃地向门边移动。
最后,他站到了船尾楼梯的最顶端。地面严重倾斜,他小心地走下这段漂亮的台阶。这部分是他觉得最出色的地方,今生无缘再见了,所以他想在这里多看一看。再也不会造出这么漂亮的台阶了。
A层,B层,他艰难地向下走,此时已经可以听见漩涡发出呼噜呼噜的水声了。
转过舞池,到达D层的走廊,这里已经全是翻着浪花的浊流了。
杰克·沃德贝尔瞪大眼睛站住了,他看见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在浸水的台阶上,一个奇怪的物体立在齐膝深的水里。
它的眼睛又大又圆,额头狭窄,头顶自前向后有一道凹痕。鼻子的部分向前探出许多,仿佛有两个黑洞,正下方是嘴巴,嘴唇一直咧到脸颊后边。唇间是一排白色的尖牙。
它没有人类的双耳,只有狗一样的尖耳朵立在头部的两侧。
怪物也注意到了沃德贝尔的存在,慢慢地转过身来。他们两个在浊流里对视着。
?
安德鲁·奥布莱恩从前部甲板跳入海中,拼命游向救生艇,但冰冷的海水很快使他浑身麻痹,意识渐渐模糊。
安德鲁附近,光芒四射的泰坦尼克号宛若黑暗中立起的大山。
现在海水已经淹到了第一根烟囱的底部,剩在船上的众人蜂拥奔向船尾。
船舱内传来锅炉和引擎划开地板的可怕声音,但奔向船尾甲板的人们的惊呼声更加响亮。
突然,轮船好像裂开了,发出世界末日般的轰鸣。伴随着轰鸣声,巨大的烟囱迸发出火花,倒向安德鲁旁边的海面。沉没的烟囱激起巨大的漩涡,几乎将他卷入海底。他只有拼命划水,以免自己被淹没。
伴随着巨响,船头也在急速下沉,船尾如同神灵发泄怒气一样猛地翘起,三片巨大的螺旋桨挟带着飞溅的海水指向天空,好像尼亚加拉大瀑布。黑夜里,海水如同白烟一样狂泻而下。
所有闪亮的灯火瞬间熄灭,黑暗笼罩了四周。
倒立起来的船尾甲板正面对着安德鲁,抓住甲板上各种部件的千余乘客看上去就像伏在木板上的蜜蜂。他们在某一处聚成一群,然后一个一个慢慢地掉进海里。
甲板翘到六十五度或者七十度的时候,似乎停止了翻转,在海上浮了几分钟。接着,仿佛不愿让安德鲁看见悲惨情景一样,船尾慢慢旋转,螺旋桨进入他的视野。
轮船似乎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又一次发出巨响,船身开始剧烈震动。不知什么原因,船尾缓缓下沉,它似乎在尽力回到原来的角度,但无济于事,转眼间船就庄严地沉入了大海。
轰响中,沉没的轮船激起的巨大漩涡把安德鲁和远处的好几艘救生艇猛地吸向沉船地点。
巨大的水柱扑向夜空,世界最豪华的客轮加快了沉没速度,无数的人被巨大的船体卷进海底深处。
船影在海面消失了,安静而漆黑的海面上回荡着被抛在海里身负重伤的人们发出的惨叫。这些哭喊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痛苦,成了拖着长长尾音的悲戚咏唱。
但这哭喊声在黎明到来之前很久,就已经停止了。
南希所乘坐的救生艇里的人们也明显感觉到了最后的瞬间。片刻的闪烁之后,泰坦尼克号的灯光全部熄灭,伴随着世界末日般的巨响,轮船沉没了。
艇上唯一的男性海员叫道:“夫人们,回去吧,你们的丈夫正漂在水面上。”
可是,妻子们都默默地划着船桨,谁也不吭声。
“大家怎么了?救人,快救人啊!”他焦急地喊道。
女人们虽然没有明确的去向,但仍旧在默默划桨,一味想远离那些可怜的人们。
她们中间终于有人说话了。
“那边有很多救生艇啊!”
接着又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诸位,刚才大家不是一直不肯离开大船吗?”海员说,“现在正是救人的时机。”
“那可就没完没了了,”南希说,“那么多垂死的男人很快会围上来,转眼就能把这小船掀翻。如果连我们都不能幸存的话,怎么向留在大船上自我牺牲的丈夫们交代?”
海员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说诸位!请大家好好记住我的话。我认为如果只有自己获救的话,还不如淹死在海里更加坦然。”
那个黑夜,没有一艘救生艇返回搭救落水的男人们。史密斯船长、托马斯·安德鲁斯、杰克·沃德贝尔、沃尔特·赫瓦德夫妇、罗伯特·阿莱克森夫妇、迪维德·米拉夫妇、安德鲁·奥布莱恩、阿斯塔上校、巴特少校、还有英勇地坚持演奏直到最后一刻的五位乐团成员,都没能生还。布鲁斯·伊斯梅伊是极少数男性生还者中的一位,但是他却无法改写摩根·罗伯逊《愚行》中的任何字句了。
埃及岛,美国3
美国南部,路易斯安那州。上一个世纪,大量黑奴从非洲被掠夺到这里,他们悲惨的遭遇罄竹难书。
宽阔的密西西比河从大陆内部奔腾而下,滋润着两岸肥沃的棉田。在这条大河注入墨西哥湾的入海口,附近形成了大城市新奥尔良。从这座城市一直向南,有一处布满岩石的被称为“恶女岬”的地方。此地远离国道,也不是海滨浴场,人迹罕至。
在时而波浪起伏的恶女岬最南端,对着墨西哥湾的海面上有一座全是突起的岩石构成的孤零零的小岛。小岛离石岸不过二十米之遥,中间的海水却并不浅。尤其到了涨潮的时刻,这里就会变成波涛汹涌、漩涡遍布的小海峡。海水拍打着岩石,激起白色的飞沫,波涛夹带着漩涡,这种景象每天会有几次,令人望而却步。
当地人——其实以这个小岛为中心,半径十英里以内一个住家也没有,但是知道这里的人私下称小岛为埃及岛。因为在这座满是岩石的小岛上,有一座不可思议的建筑物,金字塔。但它可不是通常所说的金字塔,而是用钢架和强化玻璃做成的透明的金字塔。
它也并非通体透明,下半部分像埃及的真正的金字塔一样,用石头细致地堆砌起来,上半部分就像说明的那样,是钢架和玻璃构成的透明体。
据说这座建筑物最新的拥有者雇佣了专业人员,擦亮了玻璃外侧。虽然大家都知道金字塔上半部分是玻璃材料制成的,但原先因为年代久远,疏于打扫,乍一看根本无从知道它的质地。
据说建造金字塔的是一位很奇怪的学者,很久以前就失踪了,也有人说他早就死在了国外。至于他为什么在这片人烟稀少的海岸边建造这么奇怪的建筑物,谁也说不清。新奥尔良人的理解是,这是怪人独特的艺术作品。
不过对于愿意远离无聊尘世的诗人们而言,透明金字塔所在的恶女岬的埃及岛,倒是心灵向往之地。
恶女岬附近地域全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也没有通往海边的车道。如果想要观赏埃及岛和玻璃金字塔,只能远远地把车停下,穿过杂草丛生的灰色岩石地带,艰难地步行到海边。
小路时而上升时而下降,还有的地方非常狭窄,难以一次携带大量行李,连小手推车之类的东西都没法使用。游客必须忍耐将近三十分钟才能到达目的地。
那么乘船走水路可以吗?不行。埃及岛周围一带都是波涛汹涌的石岸,没有泊船的地方。
但是与在岩石间狼狈不堪地踯躅相比,最后海边远眺的心旷神怡,的确可以说是物有所值的。
上午的海面,如同播撒了千万枚银币般闪闪发光,脚下细碎的波浪就像一条白布上的花边,孤岛的岩石之上屹立着玻璃金字塔。那人工建造的边角十分锐利,刺向蓝天,在周围的自然风光中显得格外夺目。经过清洗的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个四角锥体的水晶一样光芒万丈。海边的岩石上,因高低不平形成很多奇形怪状的泳池般的水洼,潮水退去后,在水洼里分别出现了一个个闪闪发光的小金字塔的映像,如梦如幻。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烟,只有忽强忽弱的海风不停地吹拂在耳边。站在荒凉的岩石堆上,面对这并非为任何人而造的风景,不论是谁都会为之心动,恋恋不舍。这里没有美术馆,也没有教堂,却有一座庄严的人工建筑,这样的风景在世界上堪称独一无二。
在透明金字塔里边,不知为什么装着一座黑色的石山,就如同在展示柜里放着的贵重物品一样。金字塔旁边还有一个奇妙的石制圆塔形建筑,从上面一个个的小窗户来看,像是一个居住设施,而远远望去,它好似印第安人图腾柱的放大版。
塔顶有屋檐和栏杆,应该是观景台了。而通往塔顶的图腾柱上的露天楼梯就像围绕在圆筒形巧克力上面的丝带一样呈螺旋状上升,直到观景台处。可以说,这个螺旋形上升的楼梯是这毫无亲切感可言的图腾柱上唯一的装饰了。
螺旋状楼梯和每层楼面恰好交叉的地方,就开着各层的楼门。所以,每层楼门的朝向都不一样。
从圆形塔楼顶部到金字塔中间处,也就是开始有透明玻璃的地方,有一条悬在空中的栈桥连接。踏上这座桥,可以在金字塔和圆形塔楼中间自如往来。
埃及岛只有岩石,寸草不生。相对于这座局促的小岛,显得十分巨大的金字塔和圆形塔楼周围几乎就没有空地了。其实就算有什么空地,也不可能营造出绿意盎然、令人心旷神怡的庭院。
并且在埃及岛和恶女岬之间,也有着一座形状怪异的桥,就像日本桥,呈一条大大的弧线。以这样的桥梁形状,就算是把小推车弄到这里,要过桥也得费些心思。
有一段时间,不止有寻求诗意的人,而且还有对金字塔怀有兴趣的本地人经常造访这里。因为在新奥尔良有这样的一种传说,在金字塔里面,隐藏着不亚于法老财富的金银。
一九八四年,因为这座金字塔和附属圆形塔楼的建造者失踪了,这里成为无人打理的地方,长时间封闭着。在日本风格的桥头,栏杆间缠上了铁网,锁上了铁锁。据说建造这样奇怪建筑的是一位古怪的埃及学者,虽然落成两年之后他就精神失常了,但这个人本是上世纪末就从英国移民至此、靠制造枪支等兵器成为大财阀的阿莱克森家族的后代继承人。如同财大气粗的德意志巴伐利亚领主,他也喜欢把数不清的财富挥霍在自己的独特嗜好上。
可是很快他就失踪了。据说在这耗费巨资兴建的奇怪建筑里藏有阿莱克森家族的部分财产。出现这样的传闻并不奇怪,因为在美国南部,当年因奴隶贸易而一夜暴富的人往往把财宝埋藏在家中的地下。以金字塔和木乃伊为代表的埃及故事传说的确激发人们的想像。
就这样,从一九八四年到一九八五年,埃及岛的金字塔和附属的圆形塔楼日渐荒废。桥头的锁链和铁网被砸开切断,金字塔正面的铁门洞开,金字塔内部本来像飞机库一样什么也没有,可是却被挖掘得千疮百孔。
附属的圆形塔楼也同样,所有的门都被打开了,众多的寻宝人检查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这边都反复折腾过以后,人们络绎不绝地上了空中栈桥,来到金字塔的玻璃部分跟前。大家砸开了玻璃缝隙间如同狮笼一样的铁条,撬开了向外开的铁门。只是强化玻璃很结实,用锤子也没有砸碎。
门内的情景令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里面的岩石滩就像月球表面一样荒凉,静静地等待着好奇的人们,几乎像是把附近的岩石运过来,然后用水泥粘合在这里的。
顺着空中栈桥延伸过来的道路,在金字塔内部形成一道凹坑,一直伸展到岩石山前面。
如图所示,在石滩上有两道可怕的平行裂缝,就在连结中间的石山和空中栈桥的小路两侧。战战兢兢地靠近裂缝旁边,可以远远望见下面一层的地面铺满了与非洲沙漠一样的沙粒。
玻璃金字塔的内部,有铺着细沙的一楼和布满顽石凹凸不平的二楼,不过上下两层。满怀希望的众人经过紧锣密鼓的仔细调查,结果是任何金银财宝也没发现。
?
一九八六年一月,好几天时间里,几个人在金字塔内部北侧半山腰处二十米高的地方热火朝天地挖山不止。
他们戴着安全帽,点着顶灯,带着发电机和蓄电池,抱着电动风钻,不分日夜地向内部掘进。
他们开凿的地方明显和其他堆着乱石的地方不同。三角屋顶形状的两层石堆怎么看都很像通往金字塔内部的正面玄关。
在吉萨有一座法老胡夫大金字塔,其玄关的位置构造和这里完全一样。大家都知道,玄关是通往金字塔内部法老和王妃的墓室或者地下室的通道入口。
只不过在历史上,始终没有探险队正式打开法老胡夫大金字塔的入口进入到内部去。三角屋顶形状的石堆长年隐藏在堆积的乱石之后,没有人知道建造者还在此预备了正式的入口。
现在我们所知道的胡夫大金字塔的入口叫做“阿尔·马蒙盗掘孔”,是一位叫阿尔·马蒙的人在九世纪进行勘探作业时留下的。但是他的钻探孔却正好通着上升通道的一端,所以这条地道也闻名世界了。现在的参观者和研究专家都是从这个阿尔·马蒙盗掘孔进入到金字塔内部的。传说阿尔·马蒙用火把石头烤得通红,然后浇上醋,反复几次这样隧道就变得容易掘进了。从阿尔·马蒙发现的内部通道入手,人们最后才知道了金字塔还有正面的入口,于是把前面的石块清除,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在美国埃及岛这座新金字塔,并不存在阿尔·马蒙盗掘孔。但如果忽略阿尔·马蒙的钻孔,清除正面玄关处的石堆,这里和法老胡夫大金字塔的下半部分几乎一致。
手持电动风钻的这几个人也许并不十分了解胡夫金字塔,尤其不一定知道他们脚下的这个玻璃金字塔是在有限的几个埃及金字塔里特定地重现了胡夫金字塔,但他们判断,这个被掩埋的三角屋顶,这处石堆,应该就是通往内部的入口。所以他们暂时放下拆解旧建筑的本职工作,取得一周时间的休假,三个人偷偷来到这里。
这里已经被新奥尔良的人们反复搜索,但大家都一无所获。现在,如果说还有什么地方可能埋藏着财宝,那么肯定就在这石山里面。三个人约定,如果发现了财宝就平分掉,然后到佛罗里达买一艘游艇什么的。
“喂!你见过埃及的金字塔吗?”他们中的一个人停下风钻,向另一个人问道。
“没有。”另一个人回答。
“如果我要到国外旅游,相比于埃及,我更愿意到日本去看漂亮的艺妓姑娘,要不就到巴西去。”
“我也没听说过埃及的姑娘有什么好。”另一个人附和道。
“休息一会儿吧!”一个人提议,他说着就放下了工具,来到月光笼罩的外面,下了两级台阶就坐了下来。另两个人也跟着他坐下。
“不管是巴西还是日本,只要想去都不太难。但是我们一旦挖出了财宝,可以据为己有吗?是不是要算做捡来的东西?”
“如果算捡来的东西,那正好可以揣进我们自己的腰包。我们在大街上拣到了一张百元大钞,难道还要愚蠢地交给警察做小费?这里不是个空房子吗?在这没主儿的地方当然可以自由出入。”
“但这里不是那个大军火商的后代、疯掉的学者的家吗?还有人说军火商家族拥有这里的所有权。”
“别担心,这里就是有财宝,也只有藏宝的疯子自己一个人知道。我们把财宝席卷而去,到南美洲去生活。”
金字塔的上空,正是一轮皎洁的满月,又大又圆,它也同时浮现在远处一个个积着海水的水洼中。
“据说阿莱克森家族遭到了诅咒,他们从英国渡海来到费城的创始人的家现在成了鬼宅。”
“为什么?”
“据说他们家族造出的阿莱克森步枪,杀戮了数不清的印第安人、黑人还有北军士兵。一到晚上,死者的亡灵就在他们家里出没。为了使这些幽灵不得进入,他们家族的人特地在走廊里布置了复杂的迷魂阵。”
“你亲眼见过吗?”
“的确是这么说的。上周的有线电视节目报道过的,他们家族中有人发疯,枪杀了一个女仆。所以现在没有人敢去他们家做女仆了。”
“这事我也听说过。他们家的第二代传人罗伯特·阿莱克森随泰坦尼克号沉到大西洋海底去了。据说这个家伙就有些精神不正常。他们家的确是中了魔咒。”
“但那不都是以前的事情吗?现在他们家没有人杀印第安人和黑人。”
“换成越南人了!”一个人立刻纠正说,“听说在不久前的越南战争中,阿莱克森家族又制造了大量杀人武器,赚了一大笔。他们的武器不断在越南试用,杀了不少人呢。知道枯叶剂吗?这种毒气就是阿莱克森公司的产品。”
“那是不可救药啦!”一个人感慨道。远处传来涨潮的声音。
“所以这个家族的成员纷纷像中了邪一样精神失常,还出了这么个建造金字塔的奇怪人物。我们不是那样的大财主其实也不错。”
“完全都是因钱生怨。但他为什么要建一个埃及的金字塔,为什么不是越南或者印第安,或者泰坦尼克号?”
“还不是因为受了诅咒!据说挖掘埃及陵墓的人都受到了诅咒。勘探那个叫图坦卡蒙还是叫什么的法老陵墓的学者,还有资助他们的英国贵族,都受到诅咒很快死于非命了。”
“喂!别说那些不吉利的丧气话,快点干活,再过两三个小时回帐篷去睡觉。”
三个人站起身来,戴上安全帽,打开顶灯,再次进入隧道,打开风钻。很快,机器的噪音回荡在死寂的黑夜里。
三个人成绩斐然,把凿下的碎石运到外边,为防止隧道塌方,他们还在隧道内打上了金属支架。
隧道已经深达好几米。他们击碎岩石,向内部掘进,穿过一道又一道石壁。
“喂,听说金字塔里面有走廊。”其中一个人停止钻机,擦着汗水说。
“是啊,我上高中时在图书馆里读到过。”
“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走廊吧?看,不管哪个方向都塞满了石头!”
“这个金字塔里面就像一个空罐一样吧?因为根本没有建造走廊的地方。”另一个人说。
黑暗的洞穴中,弥漫着厚重的尘埃,安全帽顶灯射出的光亮形成了一条白色的光柱。这种地方谁也不愿多呆。
“再掘进一点儿试试吧!刚才我注意到这儿的声音有点变化了。再挖一点,一定有空洞。”
“真的吗?”
“我不能保证一定有什么走廊,但肯定有空洞。”
“你肯定?”
“嗯!”
“好,再挖一道石壁那么厚,如果前面还是石头,那今夜就到这里吧。”
风钻又响了起来。其中的两个人准备了钢管支架,把落在地面的碎石装进独轮车运到外面,倾倒在斜坡上。
“声音变了!”手持风钻的男人大叫道,“你们这些家伙,准备好了吗?做个亿万富翁!”
三个人喜形于色,干得越发起劲了。
“哎呀!”
最前面的男人向前摔了出去,风钻刷的一下,打进了前面的空洞。
“有啦!是空洞!打通啦!”
男人忘记灰尘可能被吸进喉咙,大喊道。其余两人听到这话也欢呼雀跃,拍手相庆。
“冷静!要冷静!”手持风钻的男人不停地对自己说。
只见石壁碎裂,石头哗啦哗啦地向脚下滚。
“把这个家伙撬开!把撬杠递给我,快!”
他停下风钻放在脚边,把一根铁棍胡乱插进石缝,想运用杠杆作用,把石壁撬开。
“还是我来吧!”
后面的两个人举着铁棍上来顶替了他。看到了目标,所有人都等不及了。
“挂上绳索,我也从这边拉。”
拿钻机的人把两根绳索穿过石缝拴在一起,大喊一声,拼命向跟前拉。
三个人大喊着,一起拼命用力。已经裂成三块的大石头发出嘎嘎的声音,其中的一部分咕咚一声,终于滚落了。后面就是一个可供婴儿通过的孔洞,里面有湿润的风,呼呼地吹着三个人的脸。
风很冷,微微夹带着海水的味道,似乎还混杂着腥臭的气息。那情形好像有什么大事降临一样,三个人同时感到了不安。
“好!把这些东西清理出去。下面就扩大洞口,直到我们能爬进去。”
男人再次操起风钻。数日间的劳作终于快要得到回报了,可以相信,在这洞穴深处,肯定埋藏着大军火商阿莱克森家族的一部分财宝。
风钻的噪音再次在洞穴里回响,只是偶尔停下的时候,会听见“嗡……”的声音在地下回响。
在风钻和撬杠的作用下,碎石哗啦哗啦不断落向地面。终于,石壁上的孔洞扩大到可容一个成年人屈身而过了。
“好,开了!把这些碎石运出去,我们就可以登上佛罗里达的游艇了。”
三人把碎石装上独轮车,不断推到外面,胡乱地倒在斜坡上。虽然狭窄,但外部和里面空洞的连接隧道终于打通了。
但是对面的空洞事实上比三个人目前掘进的隧道还要狭窄。
它不像是天然洞穴,倒很像是被餐刀切过的蛋糕,侧面切割得十分整齐,上下也是精确的平面。上下的高度和左右的宽度基本一致,似乎是比较倾斜地向下延伸。
“喂!鲍比,你说得对,发现走廊了!但是走廊通往什么地方呢?鲍比,你读过的那本书里是怎么写的?”
“走廊的深处,是法老和王后的寝室。”
“远吗?”
“不知道,早就忘记了。”
“宝藏肯定就在那里,穿过这狭窄的走廊。得弯着腰啊!谁先进去?”
“你吧?”
“在图书馆里读过金字塔书籍的是谁?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走廊尽头是什么样子呀。”
“我可不想被诅咒。”
“如果受到诅咒,那我们三个人谁也跑不掉……等一下,稍等一下……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其中的一个人按住另两个同伴的胸口,让两人停止说话。
“难道……”
“嘘……”
三个人安静下来听着。在走廊深处似乎的确低低地传来什么声音。
“你们没听见吗?”
“瞎说!这是幻听。”
“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另一个人点了点头。
“可能三个人都是幻听吗?”
因为害怕,他们的声音压得非常低。
“我们都很累了,刚才又说到了阿莱克森家族和埃及法老的诅咒,所以有些神经过敏。我们花了好几天才打通的石壁里面,不可能有什么活物吧?因为除了这里就没有其他入口了……”
忽然,在黑暗的隧道深处,出现了一点光亮。最开始像一个烟头闪烁着,轻轻摇动的同时正逐渐变大,向这边逼近过来。
“天啊……”其中一个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紧盯着黑暗之中,嘴里嘟哝着,“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光亮越来越近,像一簇小火苗。原来是有人举着火把,正顺着黑暗的走廊接近过来。
“是什么?”一个人用颤抖的声音低声问。
三个人不知不觉缩成一团。举着火把的人的脚步声出现了异样。那不是咔嚓咔嚓清澈的脚步声,而是哗啦哗啦拖泥带水的声音。三个人立刻有一种预感,对面的不是人类。
小小的火苗很快就移动到三个人面前。三个人一起用安全帽上的顶灯照着接近过来的东西的脸。
三个人步步后退,站在隧道里,看见隧道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生物,弯曲着身体,散发着腐烂潮湿的气息。
三个人目瞪口呆,最后终于发出惊呼。
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火把的光线和三人顶灯照射下的这张面孔,的确不是人类。
只见它两个眼睛好像玻璃球一样又大又圆,闪着光亮,头顶中间有一道凹痕,一根毛发也没有。口鼻向前突出,鼻子处是黑暗的孔洞。下面的嘴一直咧到脸颊左右两侧的耳根处,就像一道裂缝,微微露出白色的尖牙。
但是,相当于耳朵的地方却只是两个肌肉的隆起,狼一样的尖耳朵耸立在头部两侧。奇怪的是它所有的部位都湿漉漉的。
它伤口一样的大嘴一下子张开,发出咯吱咯吱摩擦东西的声音。三个人的恐惧终于到达了极限,先是一个人大叫着逃了出去,剩下的两个人也本能地跑了起来。
他们连滚带爬地出了隧道,翻着跟斗,顺着金字塔的斜面飞奔而下。
奔出很远以后,他们才敢回过头去看。只见在金字塔的中间部位,他们亲手挖出的正面出入口附近,怪物拿着的火把的光亮看上去已经变得很小了。而在金字塔之上,就是夏日里皎洁的满月。
其中一个男人一边跑一边回想起怪物的声音。怪物张开它那咧到耳根处的大嘴,发出类似摩擦的很低的声音,虽然很难辨别,但他推测那可能是西班牙语。
那意思是:“我,终于出来啦……”
?
那以后,新奥尔良警察局调查了他们三个人开凿出来的金字塔正面的隧道。
在三个人挖掘出的几米深的隧道尽头,是另一条更狭窄的隧道走廊,它呈二十六度角向正南方向倾斜而下。
走廊的四壁十分平坦,向下延伸十米左右,尽头是用水泥加固的石壁。
因为金字塔内部空荡荡的,所以石壁不会很厚。警察局认为,走廊只有这么长也并不奇怪。
但是这么判断的话,那么三个人所谓的怪物就在这石造的狭小空间里生存了数年之久,并且走廊里连一个通气孔都没有。
走廊里并没有生物常年在此生存的痕迹。如果那怪物是个生物,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没法呼吸,也没有水和其他食物,难道几年间就如同蝉的幼虫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在这里?
这样的事情不管对谁来讲都过分离奇了。在这种情况下,新奥尔良警察局做出了最简单的结论,就是不采信三个人的证词,认为他们三个都是在做梦。
十米长的走廊里没有发现生物的任何痕迹,在走廊尽头右侧的石壁上,用西班牙文刻着下面的话:
Aúnque esta casa de piedra sea de alguien,no es del Faraón.
Porque El es como una burbuja que se flota sobre el gran río que es la historia.
El dueo de esta casa es el mensajero del cielo y el juez de la historia.
Trancendiendo el tiempo y el espacio,me desperatré muchas veces,subiéndome de La Tierra,Mientras que yo observe el auge y decadencia de muchas civilizaciones.
(这座石屋不管是谁的棺材,也绝不会属于历史长河的泡沫一般的法老。冥府的使者作为历史的审判者,才有资格居住在这里。只要地上还有文明的兴亡,我就会超越时空,从冥府复活。)
?
从那以后,在恶女岬周围,就有很多人报案说目击了怪物。
新奥尔良,美国4
“玲王奈小姐,那边就是马丁克的房子……”在凯迪拉克老爷车的后座上,理查德·阿莱克森用他那特有的微微沙哑的声音说。
阴天下,那边是六根巨大石柱支撑的宽敞宅邸的废墟。窗户的玻璃碎裂了,屋顶崩塌下来,在肮脏的玄关门柱之间也没有大门。
“在全盛时期,从这座庄园的大门到宅邸之间有一公里长的道路。现在的庄园一部分成为国道用地,而从我们现在的车中就可以望见过去的宅邸。在一百年以前,马丁克庄园中好像还有一条街道,众多的黑奴小屋鳞次栉比。到现在,这一切都不可想像了。”
理查德·阿莱克森说着,把打火机凑近了叼着的雪茄:“可以吗?”
这也就是问一下,其实他已经把雪茄叼在了嘴里,并且打火机就在雪茄前面一公分左右。
“我并不赞成您这么做,但如果您实在喜欢抽就请便吧。”
“实在过意不去。我没有这费加罗雪茄就好像活不了。我的肺十分健康,就连特雷尼医生都不禁止我吸烟。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受到了日本女性的隐忍美德,您已经是个名人了,可还能做到这一点,真令我感动。所以,贵国生产的半导体能够享誉全世界。对我的公司来讲,贵国的产品的确是巨大的威胁呢!”理查德向窗外吐了口白烟,“那些非洲人的简陋住地呈一字型排开,但那不是主要街道,从大门到由希腊风格石柱组成的玄关才是马车道。现在宽敞的宅邸已经凋敝,石柱上爬满了常青藤。这就是尸体,一个文明的尸体。”
“这个家族的后代怎么样了?”
“他们家没有后代,因为一件事,子孙都断绝了。”
“因为什么事?”
“这可说来话长了。尼克,开车!
“……不错,这件事在这一带妇孺皆知。简单地说,就是白人太太生出了个黑人婴儿。年轻的丈夫怒不可遏,要把那个黑人情夫扔到开水锅里去煮死。奴隶领班见状想要制止,结果双方厮杀起来。
“最后,奴隶领班从四处扫射的少主人那里夺过枪支,杀掉了老主人和少主人,追随领班的奴隶也同时合力把几个白人保镖杀死。附近的警备队当然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情,抓住了暴动的黑奴,将他们折磨致死。真是残酷啊!”
“怎么处理婴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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