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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信长_正文

_3 山冈庄八(日)
“嗯!”右卫门将手置于胸前。
大家都知道这个末森城是属于勘十郎所有,而信长要继承家督,必然会遭到家中一族的反对,但是信秀对此却是只字不提。
十六岁的岩室夫人,为信秀生下第二十五个孩子,名叫又十郎。
信秀看着这个孩子。
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身后之事。近三十年来,他出入沙场,历经八十余次战役。拥有爱妾十三人,孩子二十五个。自己何时会死,难以预料,在这个时代,也没有人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但是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观望,希望能早日废除继承人吉法师信长。只是这必须要组成一支巩固的反信长派,而柴田权六便是此派的先锋;同时,佐久间右卫门也有支持这一派的倾向。
“勘十郎公子的事是真的吗?权六,你有十分的把握吗?”
“确实如此。”
“可是这件事却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假如现在公开,则美浓的道三会认为这件事不利于他的女婿,会以此为籍口向我们挑战。目前,既然已经明白勘十郎的心情,我们也可以以勘十郎家老的身份来和主公商量。如此也可确知主公心中的想法。”
这时,从工地的一角,突然传来工人们喧闹的声音。
09. 疾风公子
这个城的本城已经完成,规模宏伟。
现在这个工地继续建筑第二,第三个城堡,如此可以使城池的领域更为广阔。这段期间,家老与家臣们的房舍,也全都设在工地内。
这是一椿庞大的工程,门前堆置材料的地方,有二百七,八十个工人,他们陆续地搬运这些材料。
由于刚才那一阵骚动声不同于往常,使得权六和右卫门对望了一眼。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就在两人行动之前,一匹快马疾风般地驱向而来,停在他们的面前。
此人正是他们刚刚谈论的信长。
信长一如往常,骑着那匹快马,迅速地飞过人群。
“权六!”
“是!”
“父亲在哪里?”
“呀!岂可如此……您是尾张一国的太守,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呀!”
“我问父王在哪里,你只要回答我的话就是了,懂吗?”
这时的权六傻楞楞地呆在那里,不知如何以对。
今天的信长不知又怎么了,暂且不说他由空中飞奔而来的事,看他穿一件大红色外套,与弟弟勘十郎信行进见父亲前先整理衣冠的行为迥然不同。信长今天仍然在腰间系着大小袋子,其间几乎可以看见肚脐。
“公子,主公在大城堡内。吉法师公子,您有什么事吗?您怎么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外套呢?”
“什么?”信长仰脸睨视他们两人:“浓姬说这个与我很相配。”
“哦!来自美浓的夫人这样说吗?”
“难道你们觉得不合适吗?父亲是否在岩室的房间里?”
“不知他到岩室夫人那里有何事?”
“中午就和女人纠缠,他说有事要我来,想不到我快马加鞭赶来,他却又与女人在一起。算了!我也很忙,我要走了!告诉他说我来过了。”
“啊!吉法师公子,主公找您不是有事吗?”
刚才主公也向勘十郎表示有话要说,主公怎么可能同时叫两人来听话呢?难道是有关继承家督的问题……
权六想着,等他抬头时,一不见了信长的踪影。
这时,又传来工人们大声尖叫的声音,想必又是为了闪避那匹快马所发出的惊呼。
“如何?右卫门,你瞧瞧织田一族长子的行为。”
“嗯!但话又说回来,那位浓姬公主也未免太恶作剧了吧?堂堂一个那古野城的城主,她岂可让他随便穿着大红色的外衣往外跑呢?”
“有何不可?公子自己喜欢戴红帽,根本无视于他人的取笑。”
“由此可见他们夫妻之间有问题。通常,只要是正常的女子,一旦结婚,不可能发生这种恶作剧的行为。”
“随他去吧!反正他不再是小孩子了。只要勘十郎能控制大局就好。相信清洲的彦五郎与犬山城的信清都会支持勘十郎。”
说着说着,权六喜滋滋地笑了几声。他面带笑容地走向本城。
10.恋慕之阵
信长的立场,可说是四面楚歌。
这个家族中能够为信长考虑的,大概只有平手正秀一个人而已。
信长的家老除政秀外,尚有林佐渡守通胜及其弟美作守通具,但他们现在却与反信长派的柴田权六暗中联系。
如果刚嫁过来的浓姬与信长站在同一阵线.....,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假如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岂有让丈夫随便身着红色外衣外出的呢?然而,她的父亲明知对方是个大呆瓜,还要将女儿嫁过来,真是匪夷所思。此外,在鹭山城的腹之子义龙,对于父亲腹也颇为反感。
“----你等着瞧吧!信长。”
义龙曾经这么说。
同时,信长的生母,亦即是信秀的正室,土田夫人也认为:“怎么会生下这样的孩子,就算被废也是不得已的事。”
渐渐的,她把希望转向勘十郎信行。
但是信长对身边险恶的环境却无动于衷。也可以说,他没有如此纤细的神经去感受周边的事情。或许更可以说,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从他听到父亲与十六岁的爱妾在一起后迅即策马离去一事,也可以了解到这一点。
这位爱妾岩室夫人,出身于热田社家的名门,是加滕图书之弟----岩室孙三郎次盛的女儿,有闭月羞花之貌。
然而,信长对此大可不必感到厌恶,因为父亲信秀与平手政秀是唯一能决定继承问题的人。
信长得知父亲在爱妾的房间后,即不屑一顾地骑马返回,着实是任性与无谋。他越过工人头上,快马离开末森城而返回那古野城。
这位恶童的马术与泳术,是家中任何一人无法企及的。除了马术与泳术之外,连剑术也是平田的第三位;而他的弓箭,又得自于市川大助的传授;此外,也跟从桥本一巴学习传到日本只有五,六年的洋枪。身兼多艺,然而,他却是个任性的恶童,而他以此为乐。
“快跑!快跑!不要输给风,不要败给鸟。”他手持马鞭催促着。“别人要一天的时间,我只要一刻钟即可取得天下。”
在所有的村庄里,他是出了名的饿鬼大将。无论是百姓之子,或是商人,渔夫之子,他视为自己的部下,这里战,那里也战,不论何时何地,他都是昂然挺胸的信长。或许,这个信长真的比他人早一日取得天下?!
信长的奔马渐渐地接近那古野的城墙。
“快呀!”
他高喊一声,又抽了一下马鞭,这匹连钱苇毛(灰毛圆斑)的爱马,也了解主人的脾气,它长嘶一声。
“城主回来了!”大家都知道信长的归来。
“喂!我回来了!
守城士兵立即打开城门,瞬间,如往常一般,人马疾风似地闪过人前。真个是神出鬼没。
他骑到马厩,将马交给部下。然后通过庭院,进入屋内。
“喂!阿浓。”
阿浓在侧房听到他的叫声,吓了一跳。
“啊!父亲不是有事找你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信长未答。
“阿浓啊!这件红色的外套很适合我,权六和右卫门也都这样称赞。”
“这下子换成浓姬无言相对。但在这位坐迎良人归来的美浓第一美女的眼眸中,却丝毫没有揶揄,嘲笑的神色。
的确!丝毫也没有。
仿佛,他们之间没有爱与恨,没有契约,也不需存有戒心。浓姬就这般与夫婿朝夕相处。她似乎愈来愈不了解他了。
(说他是个天生的大呆瓜,不!不是......)
虽然众人都称他为大呆瓜,但对这种悲哀的事,敏感的公主却想到为什么自己却一点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他有时相当敏锐,有时却又象个任性的孩子。
每当他任性时,才女浓姬都象长者一般地包容他。
(他真是个呆瓜?还是深具城府呢?)
既然不明白这一点,也就不知道应该恨他?还是爱他?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细心观察他的动向之外,别无他策。
然而,浓姬也想利用父亲信秀叫他到末森城去的这个机会来试探他。
“----就穿这件外套好吗?”
一般人只要稍具美感,一定无法接受这种红色外套。可是信长却连一眼也不看就说:“好!就是这件,替我穿上吧!”
公主心想:这怎么可能呢?但是这时信长早已飞奔而去了。
进到房间坐下后,浓姬为他更换衣服时问道:
“父亲找你有什么事呢?”
“咦!到底是什么事呢?”
“是否有很重大的事不能对我说呢?”
“不!只是有件事令我不满意,所以我未见到父亲便回来了。”
“啊!你未见到父亲呀?”
“管他是不是父亲,只要我不满意,谁都一样。喂!阿浓,我想你的字应该写的不错吧!”
“不是挺好,但还过得去。”
“你是要我代笔吗?”
“是呀!就是要你代笔,才问你的字写得怎样。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再磨一下墨既可。”
浓姬匆忙地拿来纸笔。信长坐下,一手离地,眼睛望着天井。
“我要开始说了。”
“是的,我准备好了。”
“世间的女子,有如天上的星及海滩上的砂那么多......”
“世间的女子......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情书啊!”
“咦?情书。”
浓姬笑了一下。她想起最初见到信长时,他曾经说:“我们两人之间要不断地作战,直到有一方先倒为止。”
现在的信长,是否要引起我的嫉妒呢?他的居心到底何在?想着想着,浓姬的脸又恢复原来的严肃。
“有如天上的星及海滩上的砂那么多。好了。我写好了。”
接着,信长毫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但是,却没有女子能停留在我的心中,那是因为我爱上了你。”
“好了!接下来呢?”
“只是你跟随我,除了你的不幸之外,连你的孩子,亲兄弟,大家都会怨恨你......”
“主公!”
“什么事?快写呀!”
“这篇情书中的女子,好象已有了孩子?”
“对呀!快写吧!”
“写好了。”
“明晚十一时,希望来到筑山的三阶松下,我会在那儿等你。万一你不出来,也可以想象我等你的样子,懂吗?三郎写给岩室夫人。”
“啊!”
听到这名字的一瞬间,浓姬突然停笔看着信长。
(他并非想你引起我的嫉妒......)
但是他如何把这封信交给岩室夫人呀?
她心里想着,同时也继续写着。
“主公,这位岩室夫人不是父亲的小妾吗?”
“是的,她是热田加田图书家的女儿,小时候我们一块儿长大,可说是青梅竹马。”
“这么说来,你刚刚所指的孩子,便是你的弟弟,也就是刚生下不久的又十郎,是吗?”
“你这问题问得真奇怪,父亲的孩子,当然是我的弟弟呀!这又如何呢?”
浓姬屏息睁大眼睛,并没有回答。
“快点封口吧!叫人赶快送去,如果是我送去,对方一定不肯收,你遣人送信去时,什么话都不用交代。好了!我要出去了。”
“啊!等一下。”
“什么事?”他张大着眼睛:
“不必给我任何意见,令尊还不是与主君的小妾通奸而取得美浓一国吗?而你却是这位道三的女儿,我又不取父王的性命,你担心什么?”
“啊......”信长丢下浓姬,走下殿廊,足迹渐渐远了。
浓姬看着自己所写的书信,内心一阵茫然。
“----与主君的小妾通奸而夺取美浓的斋藤道三的女儿......”
尽管信长的这种行为近于恶作剧,但是浓姬却没有资格指责对方。
浓姬嫁到此地,原本是奉命要来刺探信长的。
然而,她未必会遵守父命,如果她与信长之间有了真正的爱情,她或许会反过来刺杀亲生的父亲。
出嫁前,她曾经这样告诉过父亲。这是她的真心,也是她的希望。
男女结合,若能涌现出爱情,对女人将会有多大的影响啊----阿浓即是怀着这种心情嫁到此地。父亲是个小恶魔。现实的情况令她感伤,几乎迫使她堕入绝望的深渊。会不会因为对现况的不满,而使她对信长似无情似有情况呢?
也许当她告诉父亲说:
“----我是为了良人来取父亲性命”时,父亲会面不改色地笑着回答:
“来吧!未了你的幸福。”
然而,现在的信长值得她这么做吗?他要送情书给父亲的小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将会如何呢?)
浓姬想着,内心感到一片空虚。最后她还是微微点头了。
“各务野!你把这封信送到末森城去。”
毕竟,浓姬并非一般的女儿,虽然不知她所思为何,但她的表情却是无比安定。她将信折好后,交给了女侍。
11.两雄相知
信长又骑着那匹连钱苇毛的爱马穿越冬风而去了。
他平均每天要驰骋四十里路。
并且经常找来对手互相较量,说是不危险,却也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事了。
天马行空,而在行空的天马上那个不知名的怪物,即为狐狸马----这是当地百姓对他的评语。
这次,他的目的地是热田。也是岩室夫人的伯父家,亦即热田神宫的社家----加滕图书的家里。他一口气飞奔前往。
“喂!竹千代在家吗?”
他大叫一声后,并未经由门房通报就径自入门。
“啊!吉法师公子。”
当门房看到他,正要迎接时,信长已经来到庭院了。这屋子住有冈崎的人质。他走到松平竹千代的房间。
“竹千代,今天天气很好,我们骑马去吧!”
当时的松平竹千代(亦即后来的德川家康)只有七岁。
“啊!吉法师公子……不,我应该叫你信长公子。您好!”
脸颊丰满的竹千代,面带微笑地向吉法师打招呼。
“我们有一段时间未见了,走吧!我们一起去玩。七之助,德千代,快帮我竹千代把马牵过来,我们要走了。”
“是!我们马上就去。”
说着,来自三河的竹千代,和一同前来的平岩七之助和八岁的阿部德千代,一起快步朝马房走去。
因为他们都知道信长是个急性子的人,所以不得不迅速行动。
“今天要到哪里玩呢?信长!”
“我们今天到蟹江川的河堤去玩好吗?而且可以试试竹千代的马术如何。”
松平竹千代之所以来到尾张,并非其父亲松平广忠将他送来当人质。
冈崎的松平家,原来是受到骏府的今川义元所庇护。但是织田信秀时常攻打冈崎,于是广忠只好将其子竹千代送到骏府做人质,以换取今川家的援军。然而,现在信长庶兄织田信广当上安祥城后,广忠即希望取得该城。
当竹千代满六岁时,即与七个同龄的小孩一起被送到骏府当人质,这是去年的事。
在前往途中,他们一行人被织田家有串通的田原城主户田一族的人拦劫,对方是松平家的敌人。就这样,这一行人质被送到了织田信秀那里。
信秀便利用竹千代来威胁其父亲广忠,而释放了随行的行者。
然而,由于今川家对于广忠有恩义在,因此,广忠如此地回答信秀:
“……我广忠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而忘恩负义。被捕的竹千代,只能怪他的运气不好,一切任你们宰割。”
信秀听了勃然大怒,一度要斩竹千代,但这时,信长却突然出面阻止,说:
“----请把他交给我。”
“----你是不是疯子,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由于平手政秀帮忙说好话,使得竹千代得以活到今天。
受家族及百姓们所厌恶的信长,却很得三河孤儿们的爱戴。
当他心情好的时候,在人前人后总是以“三河弟弟”来称呼他们,并且带领他们游山玩水,或参加各种祭典活动。
现在竹千代从马厩牵出的黑马,也是信长送的礼物。
快!快骑上,我先走,你跟着来,出了门,骑往蟹江川的河堤。反正要尽全力奔驰,你要跑慢了,可别怪我不理你哦!"
竹千代的佣人们,只要知道是信长带着这些小孩出游,都会感到放心。
在这块领土上的大人们,都知道信长是受人厌弃的,从这个村到那个村,无人不知他有饿鬼大将之称,但他们可以确信自己的孩子与信长在一起是绝对安全的,而且他们也都相信孩子们真心喜欢信长。
“信长公子,欢迎光临,请用粗茶……”
加藤图书的妻子从侧门走出来分别为竹千代与信长端上茶来,但这时的信长已牵着竹千代的马走出了庭院。
“我不喝茶,我只是来玩而已。”
“但这是我特地为你泡的……”
“那么留给佣人喝吧!”
“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大方。”
然而,信长已充耳不闻地出了门。
“快跑吧!”
他把缰绳交给竹千代,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后,自己也骑上了连钱苇毛马,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
往蟹江川的河堤只有一条路,今天信长抽鞭的力量较往常来得强,但竹千代的马却超前了一步。
骑在马上的竹千代,双手紧持着马鞭,咬紧牙根,泛出苍白的脸色。
无论如何,他还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孤儿。信长之所以爱他,就是因为他从不抱怨。
有一次他从马上跌下来。
“----痛吧!”信长如此问他。
“不!没什么。”他虽然这样回答,却一整个月都跛着脚。这个夏天,他们在炎阳下比赛相扑时,信长也曾问他说:“很热吧!”
但他依然回答:
“不!没什么。”
此外,当空腹学习剑术时,信长也知道此刻最难熬,因此会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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