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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信长_正文

_4 山冈庄八(日)
“饿了吧?”
但是竹千代还是回答:
“不,没什么。”
反正不论问他何事,他一定回答没什么。
信长想象竹千代那张苍白的脸,于是快马加鞭追上前去。
冬阳已渐西沉,北风也渐渐增强。
快到河堤那里,有二,三十户人家,屋旁有一些枯树,在风中显得更加萧瑟。
两匹马穿过其间来到河堤。
“下来吧!河堤到了,我们把马儿系在这古濑渊的柳树上。”
信长追过竹千代,下马把马系在一棵枯柳上。
七岁的竹千代也停了下来马。他的体格尚小,似乎不易下马。
“跳下来呀!怕什么?”信长叱责着。
“好!”竹千代回答后,他那小小的身体便沿着马鞍慢慢地滑了下来。
“哈哈!”
信长朝空中大笑几声。
“如何?累了吧?”
“不,没什么。”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不会吧!”
竹千代急忙把马系好,他流露出活泼的眼神,脸上带着微笑。
“好!哈哈哈!这才是我的三河弟弟,我们要做个强者,否则将来如何应付更强大的敌人呢?好了!既然汗流浃背,就把衣服脱掉吧!”
说着说着,尽管北风逐渐增强,信长还是率先脱去了上衣
12.三河孤儿
竹千代慢慢恢复了血色,为了不肯服输,他也赤裸了上身。
这个七岁的孩子,是十二月二十六日生的,因此实际上还未满七岁。他裸露的上身,显出他的幼小与柔弱。
信长在寒风中挺直了脊背,看着前面的古濑渊。
“这凉风好舒服呀!竹千代。”
“是呀!好舒服的风。”
“你怎么搞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会冷吗?”
“不!还好。”
“那就好,如果连这种寒风都受不了,又如何能在雪夜里进行夜袭呢?”
“我竹千代不会冷!”
“哈哈哈!竹千代,在这深渊住有很多河童,我们把他们一一活捉好吗?”
信长看着竹千代的脸说着。
然而,竹千代根本不会游泳,信长也知道此事。
“竹千代,你的脸色不大对劲,是怕河童吗?”
“不!不是的……”
“那么,你先下去捉一只上来。”
说着,他把竹千代高举,将他丢了下去。
冬日的河川,显得特别清澈,几乎可以见底。竹千代那小小的身躯,在水中打了三,四个转,可以见到细白的手浮在水面。
“游啊!游啊!”
恶童弯下腰叫着。
但是不擅泳术的孩子恐怕性命也难保了。
“好吧!”
一阵“噗通”,信长也跳了下去,慢慢游到竹千代的身边,并以赤裸的左腕抓住竹千代,将他夹在腋下,使身体浮出水面。
“噗!噗!”
竹千代睁大眼睛,口里吐出了水。
“哈哈哈!如何?你有没有看到河童呢?”
“唔……我……我没有看到。”
“是呀!他们都被竹千代的勇气给吓倒了,连我也没有看到河童。怎么样?再来一次好吗?”
“好吧!再继续找吧!”
“不过,我想今天河童不会出来了,因为他们怕你,所以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而且我后来跳了进去,更是吧他们吓昏了头。”
“或许吧。”
“竹千代。”
“是!”
“要知道你是我信长的弟弟。”
“是!”
“我们两人必须同心协力,在日本闯下一番事业。但若要达成目标,一定要会游泳。这一次我在把你丢下去,但你可要自己爬上来。”
“是的。”
“怎么样?感觉冷吗?”
“不!还好,不怎么冷。”
“是吗?我总感觉你的身体在发抖。哈哈!真服了你。你险些淹死,却说不感觉冷,这种胆量真令我佩服。哈哈!所以我特别喜欢竹千代,你真是可爱呀!竹千代。”
说着,在水里信长胡乱拍着这三河孤儿的脸颊。
13.孤寂之影
信长回到城里,已是夜幕低垂的时候了。
“喂!阿浓。”
依照惯例,他人到庭院就开始呼叫自己回来了。
浓姬的神色已大不同于白天,变得开朗,明亮。她从兰灯下出来迎接。
“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找三河的孤儿。”
“哦!你是指松平家的人质,竹千代那儿吗?”
“嗯!真好玩,我把那小孩丢到蟹江川的深渊去游泳。”
“那很好啊!”
“什么?很好?”
“是啊!阿浓到今天才真正了解殿下您的心理啊!”
信长吃了一惊地望着浓姬,但又开始蹩扭地挖着鼻孔。
“阿浓,拿纸来。”
“好!好!怎么了?”
“我的鼻孔内好象有个大鼻屎,但是却挖不出来。”
“好吧!我来帮你擦,你先把手指伸出来吧!”
当鼻屎取出来后,信长又大叫道:
“拿饭来,我肚子饿了!”
“是!我已经准备好了。”
话说完的同时,佣人们也送来了晚餐。
信长奇怪地看着浓姬。
“阿浓,你刚才说我与三河的孤儿游泳是件很好的事?”
“是啊!我是这么说的。”
“你为何会这么说,说个理由来听听。”
“殿下,我觉得你是个可怜的人。”
“什么……”
“因为在你的亲人中,没有人了解你,所以你就特别喜欢那些三河孤儿,希望得到真正的兄弟之情.而且三河那孤儿也是最幸福的,就连游泳都是你亲自教他的,因此对你他会终生不忘。”
“咦!你还真有点小聪明呀!”
信长的眼神开始变得锐利,他不再说话,将佣人端来的饭夺过,开始吃起来。
“我肚子好饿,再帮我添一碗。”
他的食欲比别人都要好,只是不知是否经过细嚼慢咽,反正饭到了他的手中,两,三口就解决一碗饭了。
“我还要一碗。”
浓姬就坐在佣人的旁边,她面带微笑,柔和地看着信长。
今晚,浓姬身上的衣服显得特别亮丽,脸部也经过仔细的化妆,浑身散发一种难以形容的美艳。
“吃饱了,吃饱了,现在我要睡觉了。”
“等一下,殿下。”
“什么事?我想睡了。”
“今晚你还不能睡,父亲在前面的书房等着你呢!”
“父亲来了?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说呢?”
“这种不好的事,等你吃完饭再说也不迟呀!”
“好吧!父亲今天为什么来这里呢?”
说着,信长躺下了身体。
“现在平手信秀正陪伴父亲呢!看来他很恐惧。”
“为什么呢?”
“因为你写的那封情书,岩室已经交给父亲看了。”
“就为这件事呀!”
“而且,他叫你到末森城有话相告,你却过门而不入……”
“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他不应该中午就泡在女人的房里,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见他呢?”
“话不是这么说,他既然叮咛要你过去,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好吧!既然驾到,我只好见他了,真是令人困扰的老父亲,他实在是不明世故啊!”
信长做了写情书给父亲的爱妾这种破天荒的事,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把刀抱在手里站了起来。
“殿下——”
“什么事?”
“今晚与他们谈完话以后,请你到这里来一下。”
“为什么呢?”
“殿下和阿浓是夫妻呀!”
“夫妻……这完全是一种策略呀.阿浓,直到有一天你跪在我膝前认输,我才要收拾我的武器。”
“哈哈……”浓姬双手托着腮笑了出来:“你还说呢!平手爷认为殿下之所以会写情书给岩室,是因为我不好,为此还教训了我一顿呢!”
“什么?我看你并不象是受人教训过的样子,到象是有喜事似的。”
“反正等你那边事情办完后,请你过来一下,阿浓一定等到殿下来为止,即使等到天亮,我也一定会等下去.这是做妻子的责任,也是平手先生教训我的话。”
“随便你,反正我当不知道就行了。”
信长走出了房间,浓姬仍以袖子掩口笑着。
而后她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她神情严肃,低声说:
“可怜的殿下。”
14.父与子
在大书房得织田信秀,表情严肃地坐着。
正如浓姬所说的,平手政秀面有难色地站在后面,他的身边没有火炉。当信长进来时,信秀大声地叫着:
“三郎!”
信长没有回答,只是傍着信秀身边的火炉坐下,将刀子抽出扔在一边。
“真不懂礼貌,见到父亲,也不会打声招呼就将手放在火炉边。”
信长朝着政秀的方向看去。
“在陆地上觉得冷,但是在水里游泳反而不觉得冷。喂!政秀,你的年事已高,过来吧!站在那边会很冷的。”
“殿下!这是在主公的面前呀!”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瞎了眼。”
“你要稍微节制一下,快点向主公打个招呼吧!”
“没什么好招呼的,哈哈哈!这些礼节还是让勘十郎他们去奉行吧!我要做的,是他们所做不到的事情。”
“三郎!”
“父亲!”
“你说,你要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那么你到底会做什么呢?”
“嗯!我一定做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会做的事情,对我而言,并不希奇,而且我也不想像猴子学人那样。这种事情,我是最讨厌的。”
“哦!所以你就写情书给岩室,你真是令我头痛啊!”
信秀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出这件事。
“虽然你并没有模仿他人,但如此下去,谁都不会理会你的。难道你毫无感觉吗?”
信长哈哈大笑起来,对于父亲才要开始的说教,他有意嘲笑地说:“父亲殿下,莫非你是在嫉妒我?”
“你真是苯呀!难道不知道岩室对你这天下第一无赖,可是恐惧万分呢!”
“这就对了。”
“什么?”
“我写情书的目的即在此。”信长恶作剧地将眼睛转了一圈,然后轻声地说道:“岩室假装很怕我,其实她暗中在注意我,也许对我有意思呢!”
信秀感觉仿佛胸口被重重一击似的,他坐着无法回答。
“殿下!”政秀叫道:“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呀!如果主公生气了,那么政秀向你道歉。”
“什么?爷爷有何好道歉的?”
“我也要向主公道歉,殿下是为了浓姬的事……而迎浓姬过门,乃是我政秀一人的决定。我一定说服浓姬,让她成为成为您的好妻子,所以你给岩室写情书一事,到此结束,不要再胡闹下去了。要浓姬成为你的夫人,并非主公的意思,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认为这对你有帮助,所以才做此决定。”说着,政秀两手伏地向信秀磕头。
“主公!您也看到了。浓姬承认都是她的不好,她答应要让殿下脾气改好,并且要做个好妻子!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然而,信秀却依然如磐石一般,不为所动地看着信长。信长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呢?这时的平手政秀白发垂地,伏在榻榻米上饮泣着。
假若真如平手政秀所推测的,信长是由于不满浓姬的过门,而以写情书给父亲的爱妾做为报复的手段,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信长突然弯着身子笑了起来。
“真是怪事,哈哈哈……真是奇怪呀!哈哈哈……”
“殿下!”
“唉!听你这么说,真叫人感到可笑,原来你们的思虑也只到这种程度而已。”
“三郎!”
“好奇怪的事呀!父亲,您为何要出现这种恐怖的脸色呢?”
“我有一些事要告诉你,你一定要改过来。”
“我知道,你一定又要我守那些无聊的礼节,如果我不遵守,或许您会废掉我这个长子的名分。父亲,一切都随您的处置。我信长已经行过成人之礼,不再是小孩子了。我每日游山玩水,这不是没有意思的,我信长的家臣在这三郡的各个村里到处到处都是。不管您是否废除我这长子,有朝一日,我定凭自己的实力去取得我所要的城池。那将是我未来的事业呀!”
“殿下!”政秀来到信长的身边:“您到底在说些什么……主公,一定要原谅他,主公,您一定要原谅他。”
信秀看着这两人,他一言不发,紧闭着双唇。
15.一切成空?
信长突然又大笑起来,但平手政秀却无法抬起头来。
“爷爷,好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笑出眼泪的,你这么做真叫人难堪。父亲都来得比你镇静,他不可能为这种事生气的,是不是?父亲殿下。”
这个小孩简直目中无人,连号称尾张之虎的信秀,他也不放在眼里。
有刚愎之称的信秀,拼命地忍耐着,现在他连发怒的力气都消失了。
(真是个不成器的家伙……)
(难道他会是举世无双的英才,是将相之器?……)
有这样一个坏风评的孩子,做父亲的也惟有这么想,才能稍稍抚平那几近绝望的心。
“吉法师,父亲虽然了解你的个性,但有些地方为父的实在不明白,希望你能好好地解释一下。”信秀将视线移向烛台的火焰上。
“啊!这么说来,您不是要骂我咯?”
信长看了一眼平手政秀,让坐立不安的政秀坐了下来,然后又看着父亲。
“信长的所作所为,那一点让父亲不明白呢?”
“好,我问你,你所做的事,家中是否有人了解呢?”
信长笑了一笑,摇摇头说:
“没有,如果让他们明白,那么我信长可能会遭遇不测。”
“什么?你说家中有人会背叛?”
“这种事不仅会发生在织田家中,任何一个家族,一旦主人的势力薄弱,家臣必会以下弑上取而代之。就连父亲大人,还有美浓的腹,越后的长尾(上杉),相模的北条,山城的三好、松永,不也都是如此吗?”
“这完全是两回事!”
“哈哈哈!真有趣,有何不同?父亲大人。”
“你的所作所为,即使家中无人明白,但是连家臣们也都打从心里就不服呀!”
“哈哈哈!”信长听了更是捧腹大笑。
“若是他们不了解我的所作所为,他们会以拥护勘十郎与我争夺继承权来换取他们的心服吗……父亲大人,您明白吗?您的家臣就只是如此而已!哈哈哈!但是您放心好了,即使我所做的事无人明白,我也不会让他们来破坏家中的统一。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请父亲暂时忍耐吧!”
“唔——”信秀楞楞地点了点头。
(假如你有这种意愿做家督,又为何总是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呢?)
但是他的话也颇有道理,这时的信秀有流露出和善的神色。要在战场上致胜,绝不能让对方洞悉自己的想法。事实上,在这个乱世中,不仅是家臣,即使是亲兄弟也都不能疏忽防备。
“我再问你一件事……”信秀原想废除信长的名分,但是听了他的话后,认为有必要重新考虑,于是他的声音更显亲切:“既然你的考虑如此周密,那么对于父亲的作战方式及人生观,你有何看法?”
“这个……”
信长仿佛打量旁人似的,侧着头说:
“父亲,在您身上,找不到我信长所要学习的东西,您的势力最多也只是治理尾张一国罢了,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唔——难道统有一国的父亲,没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吗?”
“要学的只有一件事,父亲殿下拥有二十五个孩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未来的继承者,只要尽父亲之力的十分之一即可当上一国大名,然而这十分之一的力量是很容易消散的,所以我也感到困扰,父亲真是个不明世故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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