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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炽①红龙的归来

_6 江南(当代)
  “几分钟前,我们找到了世界之蟒号。它沿着城市用轻型轨道进入马斯顿,原本试图在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站停靠,但脱轨撞进了那间学院的教堂。”史宾赛厅长说。
  “这么说我们找回那列火车了?”
  “不,只怕那间教堂原本就是龙德施泰特的目的地。教皇厅本部刚刚收到来自名为达斯蒙德的人的电讯,电讯里说,撒旦教团宣布是他们控制了世界之蟒号列车和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所有师生,以此表达他们对我们霸权的反抗。”
  教皇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个达斯蒙德是谁?”
  “异端审判局的通缉榜中,居前列的极恶罪犯,撒旦教团成员,代号‘变色龙’。根据现有的情报看,是兼具凶狠和狡诈的罪犯,非常难以抓捕,异端审判局数次设计围捕他都失败了。”
  “那么龙德施泰特为神恶魔要带着世界之蟒号去见那条变色龙呢?”
  “根翡冷翠联系之后,我们对其背叛原因做了初步的猜测。”史宾赛厅长将机械画出来的速写头像放在了琴谱旁,那是张女孩的脸,下颌尖尖,脸庞小小,眼神空灵,漫漫的长发像是海藻,“炽天使骑士66号,名为蒂兰,代号‘白月’,这个女孩是龙德施泰特的婚约者。”
  “我还以为我们的圣殿骑士会娶什么伯爵家的小姐呢,可定下婚约的女孩却是和他一样的炽天使么?不过,看起来是个可爱的女孩。”教皇瞥了一眼速写,按着琴键的手如行云流水。
  “是的,蒂兰是对他很有意义的女孩,也是枢机会曾寄予厚望的女孩。她是罕见的适格者,和炽天使甲胄之间存在着绝佳的共鸣,这种适格者大约百万人中才能出一个。枢机会希望她成长为龙德施泰特或者李锡尼那样的伟大其实,花费了大量金钱在她身上做实验,但实验出了问题,炽天使甲胄带来的副作用摧毁了她的大部分神经系统,脑白质也遭到了严重的损害。”
  “她死了么?”
  “不,她变成了活死人,有呼吸和心跳,却永远沉睡。穿上炽天使甲胄的人,往往都难逃那样的结局……蒂兰本来有希望,但枢机会急于求成的实验毁了她。”
  “所以龙德施泰特对我们怀着深重的仇恨?”
  “是的,蒂兰出事之后,龙德施泰特曾经一度消沉低落,无法驾驭炽天使甲胄。这一次杀凰计划原本已经准备交由猩红死神代为完成,但最后一刻龙德施泰特却主动请战。而在世界之蟒号离开翡冷翠之前,处在冰封状态的白月被人窃取。盗走白月的人必然是龙德施泰特,白月应该也在世界之蟒号上。在各异端组织中,撒旦教团是特别的。据说他们确有魔力,能让种种不可思议的愿望变成现实,比如死而复生。”
  “龙德施泰特想要复活白月?”教皇面无表情,“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令人死而复生的力量么?”
  “神无所不能,但能够令人死而复生的也只有神。”史宾赛厅长说,“如果撒旦教团真的许诺复活白月,那只能是个骗局。”
  “以区区一个骗局,就骗走了整整一车的炽天使。他们的胃口还真大。”教皇冷冷地说,“通知马斯顿附近的所有军队,立刻赶往那所学院,一旦抵达即发起进攻,以夺回列车为优先。”
  “圣座,达斯蒙德的手中扣有人质。那间教堂里有近千名师生,直接进攻的话,恐怕会伤到人质。”
  “史宾赛,你还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世界之蟒号列车上的货物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二是枢机会的东西。枢机会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东西被食尸鬼夺走,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夺回那些东西,就轮到枢机会出手了。枢机会的手段是什么样的你很清楚,那时候的死伤会更加严重。”
  史宾赛厅长一凛:“明白!”
  达斯蒙德和他的同伴们在满地的铁棺中翻找着什么,像是觅食的野狗,可那些铁棺都是空的。
  “没有甲胄!这些棺材里一具甲胄也没有!龙德施泰特!你就带这些空棺材给我们?”达斯蒙德气愤地吼叫。
  “凡是被打开过的车厢,棺中的骑士都被唤醒了。你要的那些货物在那些没打开的车厢里。”龙德施泰特轻声说,“你先兑现你的许诺,我再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他弯下腰,把蒂兰从铁棺中抱起,轻轻拂开那海藻般的头发,凝视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女孩是活着的,隐约可以看见纸一般纤薄的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在缓缓跳动,但也仅有这个证据说明她还活着了,她睁着眼睛,但瞳孔中一片空白。
  女孩的脖子上挂着黑色的金属铭牌,那是教皇国军人的身份铭牌。她也是个军人,很难想像这种女孩会出现在军队中,她这种瓷一般的女孩,似乎稍微用力就会碰碎。
  达斯蒙德无奈地挥挥手。他的下属中,某个年轻人走到龙德施泰特面前,翻开那女孩的上眼睑检查,眼见内部密布着黑色蛛网般的血管,看起来颇为可怖,他又高举火把,借着火光凝视蒂兰的瞳孔,摇了摇头,凑在达斯蒙德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的一生说,你的女孩现在可糟透了。脑白质坏死,神经网瘫痪,身体机能也急剧恶化,各种脏器都处于提前衰老的状态。”达斯蒙德高声宣布,“从医学上说,她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医学的,我只问一件事,你能救活她么?”龙德施泰特把手举到达斯蒙德面前,锋利的铁手抓着细细的铁链,铁链的末端悬挂着黑色的圆柱形物体。
  贝隆随身携带的那柄铁钥匙,只有那枚钥匙才能打开世界之蟒号的车厢。
  所有撒旦教教徒的目光都随着那枚钥匙摇摆,任谁都能看出那些眼瞳中流露出的渴望。那炽烈的渴望远远胜过人类对黄金和美女所能产生的渴望的极限,简直就像虔诚的人类渴望着天国。
  “她还有心跳,但已经没有神智了,救活她就像救活死人,那可是代价很高昂的事情,不过,”达斯蒙德打了个响指,“你找对人了!”
  他的同伴们推着璎珞来到龙德施泰特面前。璎珞抬起那对淡色的眼眸,看了龙德施泰特一眼,这一刻龙德施泰特的心微微一悸,只觉得那对眼睛是空明的灯,他沐浴在来自远方的灯光中。
  “现在您看到的是一位魔女,她的血里流淌着珍贵的魔女之血,那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药物,连新死的人都能救活!”达斯蒙德放肆地抚摸着璎珞的头发,仅从这个动作就能看出他绝不可能是这女孩的哥哥,手势和眼神都充满了淫邪的意味。
  人们心里都是一颤,那就是传说中的魔女么?据说她们都是敲骨吸髓的恶鬼,可全世界的男人都想目睹她们那无与伦比的美,在传说中若是为了那样的美而死,也是值得的。他们既令人神往,又令人畏惧,更多的,还是令人迷惑。
  魔女崇拜是撒旦教团最重要的一项崇拜。在撒旦教团的秘密仪式上,经常会有魔女舞蹈,他们披着黑色的薄纱,薄纱下她们的肌肤素白而坚硬,像是来自东方的名瓷,她们千般婉转,近乎赤裸的纹身男子们伴随着他们翩翩起舞,令人如陷幻境,仿佛目睹一场远古时代的求偶仪式。
  舞蹈结束后,魔女便以锋利的银刀割开自己的手腕,把鲜血滴进大杯的红酒里,信徒们分享那鲜红的液体,就认为自己得到了魔力的恩赐。
  达斯蒙德抓下肩上那只鹦鹉,抓手心里一捏,再捧到龙德施泰特面前给他看。他曾经称这只可怜的鸟儿为他的好朋友,可下手的时候却毫不犹豫。龙德施泰特的手从钢铁护甲中脱离,轻轻触摸那只口角流血的鹦鹉。达斯蒙德捏碎了它大多数骨骼,技艺最精湛的医生也救不回它了。
  这时达斯蒙德的手下已经从璎珞身上抽出了一管鲜血,这女孩的身体颜色淡,她的血液颜色也很淡,倒像是樱桃的红色。这颜色特殊的血液通过细小的胶管注入鹦鹉的体内,达斯蒙德把鹦鹉置于铁棺的棺盖上。
  “请不要移开您的眼睛,骑士王殿下,以免您认为那是某种魔术。不不!这不是什么魔术!这是真正的魔法!这个世界上,唯有魔女的血才能重新点燃即将熄灭的生命!”达斯蒙德以绝对的自信和夸张的神情说出了这番话,但很难不令人觉得他是江湖骗子。
  龙德施泰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垂死的鹦鹉,鹦鹉用绿色的羽翼掩着自己的头,无力地趴着,看起来生机已经彻底断绝了。可忽然之间,它振翅飞了起来,它飞向窗户,想从那里逃走,一边仓皇逃窜一边诡异地叫着:“先生小姐……先生小姐……”
  达斯蒙德冷笑一声,抬枪射击,火光一闪之后,鹦鹉再度坠落。但这只鸟儿的生命力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底部,被子弹贯穿之后它仍旧拖着脚在地上爬动,目标还是巨大的落地穿,它固执地想要逃走。它的羽翼拖在地上,擦出长长的血迹,很难相信一只鹦鹉能流那么多血,而且流那么多血还不死,仿佛它那弱小的身体里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它最终没能坚持到窗边,爬过半个教堂之后,支撑它生命的巨大力量终于消散,它倒在地上,背后的血迹都像璎珞的血那样,是樱桃般的红。
  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摒住了呼吸。这就像是神迹,就像那些神圣经典中所说的,圣人用手指轻轻一点,垂死的鸟儿便重新飞上天空。可做到这一点的人却跟圣徒毫无关系,达斯蒙德的手恋恋不舍地抚摸着璎珞的腰,看起来是舍不得把这美丽的女孩交给龙德施泰特。
  “魔女么?”龙德施泰特的脸上微微动容。
  “是的!魔女!一位真正的魔女!”达斯蒙德收回了放在璎珞腰间的手。
  璎珞背后的撒旦教教徒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针筒,从颈部后方扎入,把镇静剂注入她的血管。璎珞无力地后仰,倒在背后那人的怀里。另一名撒旦教教徒上前托起她的双腿,摘掉了她的鞋子,随后将她裙子上那些装饰用的薄纱撕去,把她置于一具空着的铁棺里。
  在没有人给予这位高高在上的“女公爵”任何礼遇,她是作为一件东西被送来这里的,传说她的血能够起死回生。她到底是不是自闭症已经很难说了,也许她一路上都被注射类似的针剂,令她始终处在意识不清的状态。
  撒旦教教徒中的那名医生打开一只沉重的箱子,里面是胶质的软管和一排银色的针头。他将针头分别买入蒂兰和女公爵的手腕,针头连着胶质的软管,软管都通往一台锃亮的黄铜泵机。
  达斯蒙德得意地抚摸着那台泵机:“实话跟你说也无妨,自从我加入撒旦教团以来我一直再研究教团中那些所谓的‘神父’是不是真有神秘的能力,他们是靠什么来帮人实现愿望的。结果让我很失望,原来那些神父什么都不会,他们号称能救回重病的人甚至死人,可他们生了病还是得去看医生。但他们又确实能做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就像我刚才救活那只快死的傻鸟一样,但前提是得有魔女的血为媒介,没有魔女的血,他们什么都做不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就是魔女,撒旦教团的一切都建筑在魔女的基础上。但偏偏魔女是很难找的,搅团的神父们也会为了一名魔女而大打出手呢。于是我就想,如果我能拥有一名魔女,我岂不是也能像那些神父一样传教和被尊重?我根本不需要研究什么神学理论,不需要懂神和魔鬼是这么一回事,我只要拥有一名魔女就好了。她可是我费尽周折才从东方找到的,为了得到她,我一路上杀了三个和我竞争的神父。但那些都是值得的,到手之后你才会知道魔女有多么美妙!看看她,多美啊!可美丽的外表跟她真实的价值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我在很多人身上试过他的血,再重的伤势她的血都能治愈,注射上一管她的血,七八十岁的老家伙还能宠爱七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可怎样才能让她发挥最大的价值呢?这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知道我遇上了您,尊敬的骑士王!您想要复活您心爱的少女,而我恰恰拥有这位稀罕的魔女!我们能彼此实现对方的愿望,你给我炽天使甲胄,我就开启这台泵机,魔女之血就会进入蒂兰小姐的身体,您就能再把心爱之人拥在怀中啦!”
  “那……魔女会怎么样?”
  “鬼知道,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呢?”达斯蒙德不耐烦地绕头,“从以前使用她的经验来说,缺血是会对她造成一些影响啦,事后她会慢慢恢复的。不过这次我要把她全身的血液和蒂兰小姐交换,这可是巨大的付出啊!没准我会因此失去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魔女呢!”
  “你的意思是说,她可能会代替蒂兰去死?”
  “我说了我不知道,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莫非是看上了我的魔女?很遗憾啦这是非卖品!就算她死了也是我的成本!”达斯蒙德越来越烦躁,“弥赛亚圣教的那帮神棍总说,只要你信神,神便会给你一切,因为神爱你。才怪!世界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你想要得到,总得付出点什么。”
  龙德施泰特久久地沉默。
  “我劝您不要犹豫得太久,您盗走了这列珍贵的火车,教皇国必然会派人猎杀您!猎杀您的人正在半路上!就算您是骑士王,又能对抗多少名炽天使?快点完成教义我们还来得及撤离这里,我会把炽天使卖个好价钱(原文如此),从此脱离撒旦教团过上神秘富裕的好日子,而您,大可以和您心爱的女孩去某个湖边的小镇隐居,生上七八九十个孩子,至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跟你没有关系,跟我也没有!这对你我都好!”达斯蒙德死死地盯着龙德施泰特的眼睛。
  那枚钥匙在龙德施泰特的指尖上又挂了几秒钟,然后划出一道弧线飞了出去。钥匙刚刚坠地,达斯蒙德就扑了上去,用哆嗦的手把它攥在手心里。为了快一秒钟拿到那枚钥匙,他已经全然不顾身份,不惜像狗一样扑到龙德施泰特脚下。
  他一把推上电闸,转身奔向列车。黄铜泵突突地工作起来,两个女孩同时痉挛,一红一黑两股血液同时涌入泵机,填满了胶质的软囊,进入对方的身体。
  
  第十章·故人
  
  达斯蒙德直奔最前面的车厢,那是贝隆根本不曾打开的。他用哆嗦的手旋转钥匙尾端,把它变成八角星形,然后插入齿孔,奋力地转动着。
  车厢内部传来了“嗒嗒”的微声,机械锁运转起来,沉重的实心机械门裂开了一道缝隙,冰寒的气体喷射而出,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达斯蒙德觉得自己仿佛被浸泡在冰水中。对车厢里的东西渴望压过了恐惧,他不避不让,死死地盯着正缓缓洞开的钢铁大门。
  可事与愿违,门只打开了不到一只手掌的宽度,机械好像就卡住了,声音刺耳。蒸汽机还在努力想要带动那扇门,可再怎么动也就是那么一道手掌宽的缝隙,小孩都挤不进去。
  “见鬼!”达斯蒙德愤怒地踢在门上,“这又是怎么回事?龙德施泰特?这是你跟我们玩的什么小游戏么?”
  “我不清楚,我并不懂机械原理。”龙德施泰特嘴里跟达斯蒙德说话,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棺中的女孩,“可能是撞击导致的问题,与其花时间跟我争吵,不如赶快找人修理。”
  随着璎珞的血进入蒂兰的身体,蒂兰那苍白如纸的皮肤立刻泛起了淡淡的嫣红,达斯蒙德并非值得信赖的伙伴,但看起来他确实拥有一名货真价实的魔女。
  看着蒂兰如春树发芽般恢复生机。龙德施泰特那张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仅属于少年的深情。任谁看到这一幕都能感觉到龙德施泰特是那么在意那个女孩,为了这个女孩他仇恨着奉他为英雄的教皇国,不惜为了她而叛国,似乎她是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明灯。
  “混蛋,我警告你别跟我玩花样!”达斯蒙德像头发怒的斗牛那样冲了过来。
  他当然不敢对身穿炽天使甲胄的龙德施泰特做什么,他是想拉下黄铜泵机的电闸,中断血液交换的过程。但他的手腕被金属的大手抓住了,那力量之大,令他根本无力反抗。
  “我杀了教皇。”龙德施泰特低声说。
  “你说什么?”达斯蒙德忽然流露出惊恐的表情,“我没叫你杀教皇!我只说要这列火车!你发什么疯?你杀了教皇我们就永远都是异端审判局的猎杀对象!他们会追杀我们到世界尽头!”
  “抢劫这列火车是你的委托,杀死教皇是另一个人的委托,这两者不冲突,也没关系。”龙德施泰特冷冷地说,“这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只要沾上炽天使,你就会被追杀到世界尽头,这个世界上再没人能许诺保你安全,你将终身逃亡,再也没有停止之日。我告诉你我杀了教皇,是让你明白我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无路可退,我必然已经被宣布为叛国者,即使我脱下这身甲胄投降,我也无法摆脱酷刑而死的命运。所以,在眼下这一刻,你和我的利益是一致的,我没有跟你玩什么花样,抓紧时 间,我们还来得及从这里逃走。”
  “你你……你说什么?”达斯蒙德结巴起来。
  “我说我用一支名叫Longinus的枪打穿了教皇的座驾,教皇已经被红水银炸死了。”龙德施泰特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
  达斯蒙德呆呆地看着这个寒冷的大男孩,脑中一阵阵眩晕。
  直到刚才他还以为这件事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中,他得到了装运最高级甲胄的秘密列车,他手中控制着近千名人质,这些人质的父亲都是高官名爵,教皇国对他投鼠忌器,这一战他将成为全世界暴徒的偶像,进一步他可以成为撒旦教团的高级领袖,退一步可以售卖这些神秘的武装给那些渴求它的大人物,他便是这种算计得很精密的投机分子,对一切都不忠诚,只对自己负责。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他的盟友却是个疯子,Longinus那划破黑夜的一枪把他们的命运钉死在命运的十字架上,全世界的弥赛亚圣教信徒都会要求教廷血债血还,事到如今,他们半步也退不回去了。
  他被这个疯子般额圣殿骑士捆上了叛国的战车。
  龙德施泰特松开了手,达斯蒙德退后几步。他忽然转身,狂奔着来到师生们的面前。他那毒蛇般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学生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惊恐地往后缩。最害怕的是那些漂亮的女孩和女老师,被这么个邪魅又残暴的男人盯着,她们只想到自己的贞洁。
  但达斯蒙德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女性们的身上,他着重看的是上了年纪的男性。
  “这是一间机械学院,机械师这种东西有的是不是么?你们中应该有人能打开那扇门!”他抽出火铳挥舞,“站出来,打开那扇门,你就可以离开!”原来他是想到要从人质中找一名机械师帮他维修那扇机械门。
  所有人都看向了罗曼校长,如果说这间学院里还有谁能解开密涅瓦机关设计的机械,那只能是罗曼校长了吧,他可是世界知名的机械学大师。
  罗曼校长松了口气,整了整衣领,强撑着站了起来。这种时候,无论是作为机械学大师还是作为教育家,他都是那个应该站出来的人。如果没有人站出来,以达斯蒙德的残暴,他们只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人们略略松了口气,开始相互用眼神交流着。达斯蒙德带来的人不少,但要看管近千名老师和学生并不容易,学院里颇有几位优秀的体育老师,他们都有些剑术基础,拜伦少爷也偷偷地看向壁炉,他是在看那件翻木炭用的锋利铁叉,也许能当做剑来用。
  “别乱动!别乱动!他们拿的可是连射铳!火力顶得上十几支军用火铳!我们何苦跟暴徒玩命呢?”破喉咙神情紧张地摆手,“放心吧!十字禁卫军就在附近,这帮人可是抢了十字禁卫军的军火,十字禁卫军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燃起的火焰又都熄灭了。破喉咙说得没错,解决异端是军人的事情,不用他们去冒险,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生在贵族之家,容貌出众家境优渥,就像达斯蒙德说的,注定是过幸福生活的人,他们的命太值钱了,不适合拿来赌。
  西泽尔悄悄地拉过帷幕,把阿黛尔藏在了后面。
  他远远地看着那位年轻的骑士王,非常警觉,龙德施泰特似乎意识到学生群中有人在看他,冷冷地扫视过来,西泽尔立刻低下了头,躲过了对方的目光。
  罗曼校长围绕着列车转圈,近距离才能体会到世界之蟒号的惊人之处。
  罗曼校长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领,强撑着站了起来。这种时候,无论是作为机械学大师还是作为教育家,他都是那个应该站出来的人。如果没有人站出来,以达斯蒙德的残暴,他们只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人们略略松了口气,开始相互用眼神交流着。达斯蒙德带来的人不少,但要看管近千名老师和学生并不容易,学院里颇有几位优秀的体育老师,他们都有些剑术基础,拜伦少爷也偷偷地看向壁炉,他是在看那件翻木炭用的锋利铁叉,也能能当做剑来用。
  “别乱动!别乱动!他们拿的可是连射铳!火力顶得上十几支军用火铳!我们何苦跟暴徒玩命呢?”破喉咙神情紧张地摆手,“放心吧!十字禁卫军就在附近,这帮人可是抢了十字禁卫军的军火,十字禁卫军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燃起的火焰又都熄灭了。破喉咙说得没错,解决异端是军人的事情,不用他们去冒险,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生在贵族之家,容貌出众家境优渥,就像达斯蒙德说的,注定是过幸福生活的人,他们的命太值钱了,不适合拿来赌。
  西泽尔悄悄地拉过帷幕,把阿黛尔藏在了后面。
  他远远地看着那位年轻的骑士王,非常警觉,龙德施泰特似乎意识到学生群中有人在看他,冷冷地扫视过来,西泽尔立刻低下了头,躲过了对方的目光。
  罗曼校长围绕着列车转圈,近距离才能体会到世界之蟒号的惊人之处。这是一列怪兽级的火车,车厢高度是正常车厢的两倍,长度同样是两倍,普通车厢是金属框架外面蒙着铁皮,它的车厢却像是整个用黑铁铸造的。蒸汽机还在继续为它提供能量,蒸汽四散,细微的电火花在跳闪。
  他贴在车门上仔细地听了很久,神情颇为犹豫。他年事已高,很多年不亲自动手了,可达斯蒙德的枪就指在他的后脑上,若不尽快动手,结果可想而知。
  好在门毕竟开了一道手掌宽的缝,校长脱下外套,挽起衬衫的袖子,把整个手臂从门缝里伸了进去,凭手感揣摩这扇机械门的工作模式。那些精密的齿轮、强韧的弹簧和奇妙的传动方式……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单是琢磨那精妙的机械结构就是一种享受了。
  校长心中一喜,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处类似陀螺仪的设计,他听声音猜测这扇机械们是由一具陀螺仪,而这个陀螺仪就安装在门背后。他从工具箱中选择了一把精巧的扳手,摸索着调节门背后的陀螺仪。
  这个操作果然见效,机械门仍在一开一合,但门缝逐步地加大。罗曼校长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但当他把陀螺仪调整到某个特殊的位置的时候,已经打开了半米的机械门忽然再度合拢!
  这扇钢制闸门的边缘带着凸凹的齿状结构,在蒸汽机的推动下便如凶兽的嘴,罗曼校长根本来不及将胳膊拿出,胳膊被钳断的声音只是干脆的一声“咔”。机械门还是一开一合,门缝再度缩小到一个手掌的宽度,断臂的老人在地上翻滚,鲜血溅了达斯蒙德一脸。
  “废物!”达斯蒙德甩手一枪将校长的心脏打碎。
  他神色狰狞地返回人质的面前,冒着硝烟的枪口扫过人群:“校长先生让我很失望!不过也好,这样我们就空出一个逃生的名额!打开那扇门的人,我会让他安全地离开教堂,有哪位优秀的机械师先生主动报名呢?”
  无人应答,每双眼睛里都写满了恐惧,女性们拼命地压抑着不敢哭出来。罗曼校长的结果大家都看见了,罗曼校长无疑是这间学院里最优秀的机械师,他打不开的门谁能打开?谁站起来,谁就先死。
  达斯蒙德焦躁地东看西看,就在他的耐心要用尽的时候,他看到了安妮,明艳的安妮。
  安妮原本就是那种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的女孩,今夜她还穿上了那件蝉翼纱的轻裙,纤腰不盈一握。她坐在法比奥少爷身边,被假面骑士兄弟会的男生们围绕着,像个公主。
  “这位亲爱的小姐。”达斯蒙德向着安妮伸出手来,脸上笑意浓浓,一瞬间他又恢复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他的枪口直到现在还在滴血,可安妮不敢拒绝,她的手被达斯蒙德抓住的时候,惊恐得快要哭出来了。
  “真是叫人心动的女孩啊,看这金子般的头发,象牙般的皮肤和天鹅般的脖颈。”达斯蒙德弯腰去亲吻安妮的手,“我猜这间学院里一定有很多男人想要一亲你的芳泽吧?”
  他轻轻地抚摸着安妮的脸,极尽柔情,却忽然一把捏住她的面颊。安妮下意思地张开嘴,达斯蒙德立刻把火铳塞进了她的嘴里。
  他狠狠地搂着安妮的腰,强迫她紧贴在自己身上,放生咆哮:“哪个想玩她的男人就快点给我站出来!要是我的话可不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女孩受折磨!那些不想玩她的男人也该站出来展现一下贵族风度吧?还是你们想先看看货再做决定?”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沿着安妮的胸口往下割,湖蓝色的丝绸裂开了,蝉翼纱的轻裙也裂开了,女孩素白的肌肤上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痕,安妮在大哭达斯蒙德在大笑,胆小的人紧紧地捂着耳朵闭上眼睛,不敢看也不敢听。
  “混蛋!放开她!“法比奥少爷再也忍不住了。
  “原来是英俊的法比奥少爷,看起来你能帮我打开列车车厢咯?”达斯蒙德冷眼看着法比奥。
  “连罗曼校长都打不开的车厢,我们这里没人能打开!你就算对着我们的脑袋开枪我们也打不开!”法比奥怒吼,“放开她……我求你放开她!”
  他满腔怒火,如果此刻手边有一柄剑大概会忍不住拔出来对准达斯蒙德的咽喉。可他必须忍住怒气,他心爱的女孩在对方手里,为了安妮他必须低声下气。
  “亲爱的小姐……我不得不说,您选择男友的品味差了一点,他什么用都没有啊。”达斯蒙德抚摸着安妮的嘴唇,缓缓摇头。
  他猛地甩手,沉重的枪柄敲打在法比奥的脸上,那枪柄是包裹着纯银的乌木,用来锤击的时候极其有力,鲜血连带着几颗牙齿喷出法比奥的嘴,达斯蒙德抬腿把法比奥踢回人堆。
  “下一个人可就没有这样的礼遇了!”达斯蒙德继续嘶吼,“看好了,我手里的不是你们的校花么?不是你们朝思暮想的女孩么?我们尊贵的公爵之子法比奥可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呢!你们谁能打开车厢的门,她就归你了,你可以带着她离开这里!如果没有人想救我们亲爱的安妮小姐,那我就换一位校花来试试,看看哪位校花被大家真心爱慕着!”教皇已死这件事如同一张催命的符咒贴在他的背后,把他所有的凶狠都压榨出来了。
  他一脚踢在安妮的腘窝上,强迫她跪在满地碎石的地面上,尖锐的石碴刺入安妮的膝盖,圆润的膝盖上立刻鲜血淋漓。安妮满脸是泪,但枪管再度捅进她嘴里,浓重的硝烟味一直冲进肺里,强行止住了她的哭声。
  达斯蒙德拖着安妮在人们面前往返行走,把她娇嫩的膝盖磨得鲜血淋漓,安妮的呜咽声听得令人心碎,可谁也不敢说话。那些曾经爱慕过安妮、对她表白、发誓会为了她对抗全世界的男孩都在达斯蒙德凶恶的眼神下退缩了,他们不是不在意安妮,但世界上有几个女孩你会为她真的把命赌上呢?
  至于学院里的其他漂亮女孩,露露、苏珊和沙亚娜都害怕地以手蒙面,这时候美貌再也不是她们引以为豪的资本了。如果折磨安妮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达斯蒙德大概就会转而折磨她们了。
  安妮已经哭不动了,她的长发低垂,眼神如将死的鸟儿。
  “放开安妮,我来试试。”帷幕边,消瘦的男孩站起身来。
  他根本没有等待达斯蒙德的回答,从另一个女孩肩上抓下一床毛毯,走上前去包裹在安妮身上。达斯蒙德一愣神的工夫那男孩已经把安妮从他手中接走了,男孩横抱着安妮返回人群,把她放在法比奥身边,再回到达斯蒙德面前。
  “这不是我们那位懂机械的……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达斯蒙德上下打量西泽尔。
  他对这间学院的情况不甚了解,西泽尔在他面前就露过两面,一次是在测试场上,一次是在学院餐厅,两次都给达斯蒙德留下了印象,但达斯蒙德还是不知道西泽尔的名字。此刻他忽然想起这个男孩在学院里负责维护机械设备,还能摆弄机动甲胄,也许是个可用的人。
  “可别浪费我的时间,我的耐心有限!”达斯蒙德把沾血的枪口顶在西泽尔眉心。
  “好。”西泽尔转身走向了列车。
  他和龙德施泰特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把头扭向了另一边,两个人没有照面。
  “我需要一台矿石灯。”西泽尔说。
  达斯蒙德有些惊讶,西泽尔似乎非常确定他们带了矿石灯。矿石灯是一种手持式的照明工具,在幽深的矿井里,矿工们就靠那东西寻找红水银的矿脉。
  “你怎么知道我们带了矿石灯?”达斯蒙德问。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们早有准备,既然在黑夜里行动,那一定得带光源,在这种暴风雨的天气里,蜡烛和火把都不好用,只有矿石灯。”
  达斯蒙德冷冷地哼了一声,从同伴手里接过一个沉重的箱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台黄铜质地的矿石灯。西泽尔提着矿石灯围绕列车行走,最后在某个地方蹲下身来,那是一处蚀刻在车厢侧面的徽记,刻着长着六枚羽翼的黑色猫头鹰。
  西泽尔挑选了合适的螺丝刀,把那块刻有徽记的钢板拆卸下来。达斯蒙德愣了一下,西泽尔若不这么做,他根本想不到那会是一块钢板,它完整地贴合在车厢外壁,严丝合缝。
  护板后方是密密麻麻的电路和精密的传动系统,西泽尔从中抓住一大把线头,用小刀剥开胶皮,把不同的线路对接在一起。随着他的一步步操作,车厢内部传来不同的机械运转声,门仍未打开,但他显然摸到了某种门路。
  “并不是出了故障,而是这列火车具备自锁的功能,遭受剧烈撞击的时候,它把自己锁住了。只需要解开锁定就好。”西泽尔低声说。
  达斯蒙德的枪指在了他的后脑上,阴冷的声音仿佛毒蛇在耳边吐信:“小家伙,你怎么会懂密涅瓦机关设计的东西?”
  “我不懂,我是刚刚学的。”西泽尔用矿石灯照亮他刚才拆卸下来的那块钢板,“设计这列火车的人留下了线索。”
  达斯蒙德这才发现那块钢板的背面蚀刻的纹路,像是某种设计图。
  “但凡能够自锁的机械,一定有用于解锁的检修口,而设计图一定位于检修口的附近。因为机械的设计者不可能总是跟着自己的作品。当他的作品出问题的时候,需要有另一位机械师来做维修,这时设计者留下的图纸就很重要了。”西泽尔低声说,“机械师们总会相互给对方留图纸。”
  矿石灯的光景中,西泽尔熟练地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分拆那些铜线、从铜线中再理出细小的银线、扭结测试、再扭结测试、升高油压、再升高油压、满负荷放点、火花放电……整个机械系统富有节奏感地呼应着他的操作。
  男孩们远远地看着,越看越心惊,西泽尔正在做的事情显然不是他们学过的,准确地说,完全陌生……他对机械的知识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老师教的。
  而法比奥正忙着帮安妮挑出刺进膝盖里的石碴,再把淤血吸出来,累得他气喘吁吁。这是必须做的,否则安妮很容易得破伤风。
  安妮木然地靠在窗下,眼里映出远处那盏矿石灯,和矿石灯下的男孩。此时此刻他是那么的遥远,遥不可及。
  安妮不哭出声了,但还是默默地流着泪。她觉得又辛苦又委屈,她想说你终于……终于……终于……还是站出来救我啦,可又还是……还是……还是装得像个陌生人,把她抱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法比奥少爷身边,像是已经确定了她是法比奥少爷的女孩。
  一切源于三年前在马斯顿火车站的相遇,那时候西泽尔的眼神在别人眼里都是寒冷的和不善的,唯有安妮不这样想,安妮的父亲带她去过浩瀚的草原,在那里她遇见过狮子。当时她距离狮子只有十米之遥,父亲却在百米之外。
  她看着狮子狮子也看着她,就像来自不同世界的人迎面相逢。那时候狮子的眼睛里闪着如此这般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光,但片刻之后,它转过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安妮这才发现它的后腿在流血,每走一步都在秋天的草原上印下血色的脚印。
  父亲扑上来抱住她,说不要怕不要怕,那是只受伤的狮子,它跑不快,否则它早就从你面前逃走啦,动物是害怕人类的。安妮说可它看着我的眼神很可怕。父亲说它不是要伤害你,它只是在警告你,如果你不伤害它,它也不会伤害你。
  年幼的安妮愣住了,扭头看向狮子离去的地方,在漫天的黄草之间。那只野兽的背影那么孤独。
  她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那威严而疲倦、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直到她在马斯顿火车站遇见那个来自翡冷翠的男孩。
  看着他的时候,安妮没来由地想,是什么让他那么疲惫啊……即使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像是一个人走在秋天的草原上。让人想要拥抱他一下,温暖他的时候顺便也让自己悸动的心平静下来。
  三年里她买了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和鞋子,每天以不同的样子出现在讲堂上,可西泽尔很少正眼看过,而其他人都说她是这间学院里最漂亮的女孩,要说差一点也就是比低年级的阿黛尔差一点吧,可那又有什么呢?那是她最喜欢的男孩的妹妹,总有一天她们会好好地相处吧?
  三年里很多、很多、很多人追求她,可她始终……始终……始终都没放弃,直到那个名叫璎珞的女孩打着伞来到西泽尔面前,那一刻西泽尔的眼神忽然变了,仿佛一个人从多年的沉睡中醒来。那眼神是如此的瑰丽和莫测。
  风雨中安妮的心疲倦地跳动着,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说……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
  所以法比奥少爷才能如愿以偿地请她单独吃晚饭,所以她才会假面骑士兄弟会的圈子里,听法比奥少爷兴奋地讲自己的事,她既不想靠近西泽尔也不想靠近璎珞,她只想跟法比奥待在一起。人觉得冷的时候,总会想跟能暖和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而这些她不愿意说,西泽尔也不会知道。他能猜透上校那种心思极为诡秘的退役军人,却猜不透女孩,这方面他的经验太少。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做得好的话我就把那个漂亮的校花赏给你!”达斯蒙德用枪柄敲着西泽尔的头。
  西泽尔既不说话也不抬头,把最粗大的一对铜线对接好,然后推上了电闸。车厢内部传出轰然巨响,车厢门猛地弹开,然后紧紧地合拢,连一道缝隙都不留下。
  “小子!你在做什么?”达斯蒙德大惊。
  “我利用短路制造了一次高压放电,陀螺仪被重启了,锁定状态解除,现在你可以按照正常的程序开门,应该没有问题了。”西泽尔站了起来。
  达斯蒙德一愣,然后流露出狂喜的神色。经过西泽尔的调整,再也听不到那种机械卡死的噪音了。这节车厢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似乎随时都能再度开上铁轨。
  “你说过打开这扇门我就能离开,我能把机会让给别人么?”西泽尔问。
  达斯蒙德好奇地打量这个男孩,在这群噤若寒蝉的学生里忽然出现这么个沉重甚至木然的男孩,很难不让人好奇。但此刻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理会西泽尔,火车里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
  “当然,我说过的话会算数,你一定能够安全地离开这间教堂。但不是现在。”达斯蒙德一挥火铳,带领同伴们去向机械门。
  西泽尔转身离开,返回他该待的地方。对于达斯蒙德的许诺,他并没有抱很大的期待,但假如达斯蒙德确实给他一个机会,他会把机会让给阿黛尔。
  从龙德施泰特背后走过时,他仍是把头转向了相反的方向。龙德施泰特仍然凝视着棺中的女孩,却忽然发出梦呓般的低语:“这种重逢,算是命运么?”西泽尔微微战栗,两人擦肩而过。
  达斯蒙德缓缓地转动钥匙。这次列车非常的配合,轻微的摩擦声后,机械门平稳地打开。撒旦教教徒们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渴望,一拥而入。
  车厢里的温度很低,氤氲的白色蒸汽从最深处漂浮出来。他们点燃了几支火把照明,但刚刚冲进那白色蒸汽中,火把就熄灭了。达斯蒙德警觉地退后,同时阻拦其他想要继续深入的同伴:“不是毒气,是低温的碳酸气*!拿矿石灯来!“矿石灯的灯光无法彻底穿透碳酸气的白雾,但仍然照亮了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铁棺。
  “就是这个!“达斯蒙德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微微颤抖。
  一具铁棺被拖出车厢放在地面上,两台矿石灯自上而下照着它,人们屏住呼吸盯着它。达斯蒙德抓住手柄向下扳动,刺骨的寒气从缝隙中射出,棺盖自上而下滑动。棺中是整块的坚冰,冰块中凝结着一串串的气泡,狰狞的炽天使沉睡在冰下,如同太古时代被封印的恶魔。
  年轻人战栗后亦复赞叹,然而片刻之后,他们全都变成了疯子,举起身边的任何东西,无论是武器还是工具,发疯般地砸在冰面上。这场面远远地看去,便如一群食尸鬼在墓穴中挖掘死人。
  他们把炽天使从冰里拖了出来,聚在一起擦拭那精美的甲胄,最后他们都看向了达斯蒙德。达斯蒙德缓缓地伸手,到炽天使的后腰部分,扣动隐藏的机关,腰部的环状锁忽然弹开。
  甲胄的胸、腹和胯部被逐一卸下,但躯干部分就无法拆卸了,那是机动甲胄的“脊椎”。
  人类本身的骨骼强度是无法承受甲胄的压力的,因此甲胄必须有自己的一套金属骨骼,各国的机动甲胄都是先用红水银浸泡过的“硬金”来制造甲胄骨骼,然后再附加可以拆卸的部件在这具金属骨骼上。
  甲胄中苍白的人形暴露出来,竟然是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她穿着某种黑色的紧身连体服装,完全贴合身躯,曲线毕露。因为在冰中沉睡得太久,她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暴露在外的肌肤毫无血色。
  从容貌上看,她完全不亚于那位足以令龙德施泰特叛国的“白月”蒂兰,这样的女孩静静地沉睡在面前,仿佛赤裸,很难有人不心动。达斯蒙德似乎也被吸引了,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身体,眼中透着十足的饥渴,仿佛色中饿鬼。
  他忽然笑了,却不是猥亵的笑,而是凶狠的笑。他把火铳顶在那名女骑士的喉咙上,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然后凶狠地把那具纤细的身躯从甲胄里扯了出来,随手扔回铁棺里。
  “这就是……天使的躯壳啊!”他怀抱着那具染血的炽天使甲胄,好像那才是软玉温香的女孩,而真正的女孩已经被他杀死了。
  这才是他来此的目的,女色跟这伟大的东西比起来一钱不值,他怀中抱着的是教廷最秘密的决战武器,百年来,世界各国都渴望着这种原型甲胄而不得,教皇国今日的地位建筑在技术垄断的基础上,一旦这种原型甲胄流入各国,世界的格局将重新改写,为了获得这东西,有的是君主会出惊人的高价。
  “把所有的甲胄都挖出来!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世界的主宰了!”达斯蒙德尖声吼叫。
  他的手下们争先恐后地冲进车厢,拖出一具又一具的铁棺,七手八脚地砸开坚冰,把甲胄里苍白的人形一个个拖出来,对着他们的心脏开枪,教皇国最优秀的骑士们在枪声中一一陨落。
  原计划这些炽天使是不用唤醒的,所以他们不像蒂兰那样睡在冰水混合的液体中,而是睡在低温冰块中,至死他们都没有苏醒。
  人们在枪声中战栗,他们惊恐于撒旦教团的残暴,更惊恐于这惊人的内幕,这才是炽天使么?不是说骑士们都是遵守礼仪的美少年么?可那一具具被从甲胄里拖出来的苍白肌体简直跟死人无异,难道守护教廷的竟是一群尸体?
  除了铁棺,车中还有大小长短不一的木箱。人们把木箱也搬了出来,用斧头砸开,把箱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下。有些箱子中装的可能是炽天使的备用部件,另一些箱子里则装着武器,从沉重的连射铳到超重型的钉头锤。
  “快快快!只选有价值的东西!太重的东西一律不带!“达斯蒙德大吼着监工。
  达斯蒙德对炽天使的技术并无了解,只能凭借感觉选取,沉重的武器首先被放弃了,各种备用件也只选择了金属电极和刚玉轴承这种小而轻的,价值难以估量的铍青铜甲板、秘银齿轮和铜合金管道被扔得满地都是。
  这列火车就像一间巨大的金库,暴徒们冲进了金库,才发现里面的东西是如此的多,于是放弃了沉重的金银,只是疯狂地抓取珠宝。
  一只超长型的箱子从车厢里被抬了出来,箱子外写着“Excalibur“的字样。龙德施泰特忽然离开了蒂兰的铁棺,大步走向了搬运东西的撒旦教教徒,他只用眼神就逼迫那两名撒旦教教徒把东西放下了。
  他用尖利的铁爪撕开铁箱,抽出一柄沉重的黑色巨剑,刃口流动着暗青色的冷光。
  很难说清楚那是剑、战斧还是矛枪,只能大概定义为巨型的切割武器,人类历史上从未见过如此的武器造型,它违背了一切武器应有的规则,但它即便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也震慑人心,如同沉睡的龙那样,随时会醒来吃人。
  “圣剑装具·Excaburli?”这件武器的名字撩动着达斯蒙德的贪婪,他凑了过来,“骑士王殿下,我们说定的不是你把这列火车带给我们,我们就救活你得女孩么?这列火车,和火车里的一切东西都是我们的。”
  这个异想天开的暴徒想要劫掠世界之蟒号列车,自然对炽天使甲胄有过一定的了解,“圣剑装具·Excaburli”是炽天骑士团团长专属的武器,它的历史极其悠久,据说从炽天骑士团诞生的那一天起它就存在。它和圣枪装具·Longinus同源。没人知道这柄剑的特殊之处,但唯独这柄剑能被指定为团装的专属武器,可以想见它的不凡。
  密涅瓦机关将这件作品命名为Excalibur,也暗示着它在骑士武器中的地位。Excalibur本是一柄神话中的剑,它在神秘的阿瓦隆被铸造,由天使赐予第一位统一西方世界的王,持此剑的人所向披靡。考虑到这柄剑的地位,即使其他武器不带,达斯蒙德还是想把它扛走。
  “历代骑士中,能够握住这柄剑的不超过二十个,它对你没用,对绝大多数人都没用。”龙德施泰特冷冷地说,“而它握在我的手中却对你有用,在你安全地逃离这里之前,你还需要我的力量。”
  他随手将Excalibur插入大理石地面,蹲下身去解开一只手的铁甲,把手探入冰水中,轻轻握住蒂兰的手。那只手很温暖了,蒂兰也已经恢复到了她应有的模样,紧致的皮肤,嫣红的面颊,睫毛长长,莹润的嘴唇带着花瓣般的触感。
  而旁边的铁棺中,璎珞则显而易见地“枯萎”下去,她依然美丽,却呈现出一种玉石般坚硬、壁画般苍老的质感。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死,她是达斯蒙德的一件东西,她的生命是达斯蒙德用来交易炽天使甲胄的筹码。
  这种事情对她而言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反抗过。她也许感觉到了,今夜可能是她得最后一夜,所以怎么都不愿睡去,默默地看着壁炉中的火,白瓷般的脸上带着看过了前世今生、心中空空如也的淡然……又或者是孤单。
  原来魔女是这么孤单的东西?
  远远地,西泽尔望着那具铁棺,似乎能感觉到棺中的女孩正在死去,那张人偶般完美无缺,却又如人偶般呆滞的脸在他的眼前不断地浮现,还有那柄在风雨中飘摇的红伞。
  那个孤单的魔女站在他面前,执拗地把手中的伞递给他,那一刻天上地下都是雨,像是水中独一枝的白莲。那一刻她美得令人呼吸停滞,但对西泽尔来说却是绝大的恐惧,她的容貌一如当年那个死在他面前的女孩,像个不随时间老去的人偶。而西泽尔终于追上了她的年纪。
  魔女么?真的是魔女么?原来是……魔女么?
  达斯蒙德心中暗自庆幸,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符合他的时间表。他可不是那种狂热的宗教分子,动不动就牺牲自我,每次行动前他都精心规划,确保自己能平安撤退。
  他没让龙德施泰特驾驶着火车逃离,是因为武装列车再怎么强大,炸掉前方铁轨就能让它完蛋。附近的矿山和码头也通火车,但也不适合交货,在那种开阔地,被军队包围他就完蛋了,军队会毫不留情地用重炮覆盖他们。
  马斯顿就太合适了,这是个中立国,不能有军队,教皇国的军队想要进入马斯顿也得经过一番周折。这所王立机械学院则为他提供了近千个青春洋溢的肉盾,就像圈养了无数小羔羊的羊圈,等着他这样的饿狼冲进来叼食。
  可惜的是时间太有限了,否则他大可以再好好地享用享用那些年轻的女学生,让那帮习惯了被人追求的贵族小姐体会一下求死不得的滋味。脑海里转着这些念头,他又贪婪地看向铁棺中,女孩们的长发漂浮在冰水中,湿透的织物缠绕在动人的躯体上,看着都令人赏心悦目,可都不是他能触碰的女孩。
  蒂兰就更别说了,触碰魔女也是绝大的禁忌,很多撒旦教团的神父都警告他说这会引发不可预测的、恐怖的后果。被夏国皇廷供奉起来的那些巫女也是如此,她们通常终身都是处女,尤其是星见本人。楚舜华的母亲如果真的是星见,那么也确实是恐怖的后果,那个诅咒之子对西方人来说足够恐怖。
  “有人来了,是炽天铁骑!我听见机械运转的声音了!”一直蹲在钟楼顶上的年轻人沿着撞钟的大绳滑了下来,低声警告。
  他是双目全盲的,带这种人来这里本该是累赘,但达斯蒙德要用他的听觉,盲人的听觉往往比普通人灵敏数倍,而这个盲人比普通盲人更要敏锐几倍。在黑夜之中听觉的重要性远胜于视觉。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达斯蒙德吃了一惊,“他们不管中立国契约么?”
  “教皇国怎么会在意中立国契约?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城市。”龙德施泰特淡淡地说,“他们在这座城市里就存有炽天武装,还有精锐的执行官,第一批赶到的应该是这些人。”
  “那么既然您拿到了圣剑装具·Excalibur,这件事就交由您处理咯?作为炽天使团的团长,教训几个不懂事的炽天铁骑是顺手的事吧?”达斯蒙德看着龙德施泰特。
  “我需要重新装备一下。”龙德施泰特走进车厢。
  此时此刻,两台斯泰因重机正沿着泥泞的山路,飞驰着去往马斯顿。贝隆和庞加莱努力控制着这两台机器,以免它们失控翻下山崖。
  幸运的是他们下车的时候把斯泰因重机从车顶上开了下来,而龙德施泰特也没有随手两刀把他们仅有的交通工具砍作两截,否则他们就只能在那片密林里,抽着湿透的烟卷等待救援了。
  贝隆的车后驮着能发送和接收摩斯密码的箱子,这种箱子也是密涅瓦机关特制的,数量有限,只配置给级别最高的情报军官,作为押车人,贝隆有幸带了一个在身边,借助那个箱子,他们联络上了教皇所在的秘密指挥部。
  在潜伏于马斯顿的情报军官中,庞加无疑是最了解那间学院的,于是受命和贝隆一起赶往学院,参与对撒旦教团的军事行动。但在这样的暴风雨之夜,斯泰因重机不断地打滑,他们赶上的希望看起来很渺茫。
  “你疯了么?以这样的速度我们还没赶到马斯顿就得掉下山崖了!”贝隆追上来咆哮道,试图压过风雨声。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那条变色龙!”庞加莱也咆哮着回答,“三年前在科隆大教堂,他关闭教室大门,把三百个做新年弥撒的人烧死在里面,只为了逼骑警去救火,好让他从容逃走。就是那个案子让他一跃成为通辑榜上的前列人物。”
  “你的意思是他会杀了教堂里的所有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是个计划很严密的阴险小人。马斯顿周围都是我们的军队,他很清楚在马斯顿动手会迅速被包围,但他还是进入了那个险地,这说明他有把握能从死地里逃生。如果他们贸然进攻教堂,很可能就踏进了达斯蒙德的陷阱!”
  贝隆一凛,用力把油门踩到底,两辆斯泰因重机吼叫着破开风雨,冲向极远处灯光朦胧的马斯顿。
  达斯蒙德站在那具两人高的重型机械前,龙德施泰特缓缓地在机械中间坐下,依次扳动黄铜按钮,列车自带的供电系统将电流注入了这台机械,多条机械臂从上方降下,抓住了龙德施泰特甲胄上的不同位置。
  “这就是海格力斯之架么?武装炽天使的机械?”达斯蒙德好奇地打量着那台机械,“可惜太大了没法带走。”
  “你确定你要看这个过程么?”龙德施泰特看了他一眼。
  “从今以后我也是拥有炽天使甲胄的人了,多了解一点自己的东西不是更好么?”达斯蒙德饶有兴趣地说。
  “看了你也许会后悔。”龙德施泰特淡淡地说。
  机械臂猛地一震,龙德施泰特被惊人的力量抓紧,电火花闪灭,轴承飞转,机械臂带着可拆卸的胸、腹和胯部逐一离开龙德施泰特的身体,各种精密至极的机械结构在达斯蒙德面前一闪即逝。
  龙德施泰特的身体巨震,显然是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他仰着头狂吼,脖子上青筋暴突,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这一幕无声却惨烈,连达斯蒙德这种对生命无所谓的暴徒也惊呆了。所谓机动甲胄,不就是套在身体上的机械武装么?所有人们都这么以为,达斯蒙德也只是认为炽天使的设计太过暴力,传导神经信号的电流太过强烈会刺激到大脑,从而让它成为只有少数人才能驾驭的超级武装。可看它的脱卸过程竟然是如此的痛苦,简直像是把骑士放在地狱中煎熬。
  什么机械师会设计这种变态的东西?是疯子……还是魔鬼?
  最后,炽天使甲胄的躯干部分离开龙德施泰特的背脊,金色的针状电极一根根地从后背中拔出,鲜血沿着后背流淌。
  龙德施泰特的眼瞳渐渐地泛白,最后瞳孔像是融化在了眼白中。这个精疲力尽的男孩坐在弥漫的蒸汽中,赤裸着上身,那么的苍白瘦弱,肋骨历历可数,隔着半透明的皮肤似乎能看见心脏在下面快速地跳动着。
  去除了甲胄之后他连成年人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个大男孩,在雨夜中孤独跋涉的孩子,想要寻找一个能够躲雨的栖身之地。很难相信就是这个男孩杀死了教皇,这具近乎骷髅的身体里,怎么能容纳那么隐忍又狂暴的心?
  静坐了片刻之后,龙德施泰特从药箱中取出膏状的止血药涂抹在自己的创口,那种晶莹的膏体似乎同时兼具止血、止痛和消毒的功效,龙德施泰特的脸上略略有了些血色。他把全新的备用件挂在了机械臂上,用来替换甲胄受损的部位。
  “我说骑士王殿下……您看起来状态可不太好……”达斯蒙德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我的天赋并不如很多人想的那么好。在和我同届的见习骑士中,本该成为骑士王的也不是我。”龙德施泰特轻声说,“我曾经警告过你,炽天使甲胄是真的被诅咒的机械,‘被诅咒’不是个形容词。但凡穿上这种甲胄的人,能善终的屈指可数。”
  “但我不想死在这里,你有句话说得很好,我和蒂兰还要去湖边的小镇,我们将会平静地生活,弥补我们失去的时光……”他缓缓地靠在那张钢制的座椅上,像是死了,又像是睡着了。
  在圣战之路的末端,那片密林里,他曾对庞加莱说了相似的话,他说:“见到您未婚妻的时候,代我问她好,希望她青春永驻,弥补你们失去的时光。”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贝隆和庞加莱也不能活着离开那片密林,这样便能争取更多的时间,但他偶尔间听见庞加莱说起那位远在翡冷翠的未婚妻,庞加莱淡淡地说不知她如今是什么样子,大概已经老了。
  那一刻龙德施泰特仿佛听见了时间的风声,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和蒂兰,某种程度上说他和庞加莱是类似的,他们都生命献给了某个国家,错过了太多的时光,未能和真正重要的人在一起。庞加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逃过了那一劫是因为随口的一句叹息。
  “我答应你的东西,我会给你,这是我的骑士道。但我仍要警告你,任何人都不该拥有炽天使。”龙德施泰特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声音如此苍老,“当年人类挖掘了神的墓穴,翻过了神的尸骨,剥下了神的衣衫,借着神的陪葬品,建立了自己的文明。而审判之日终将来临,人类将被自己的贪欲之火毁灭。”
  达斯蒙德茫然地听着,像是在听天书。
  “百年来,教廷的密使在世界各地筛选有潜力的孩子,把他们带回翡冷翠,反复地试验,令我们强忍痛苦和甲胄共鸣,希望能够完全掌握这种被诅咒的机械,却从未彻底成功过。多数人都被甲胄变成了蒂兰那样,我们叫他们木偶骑士,他们还有呼吸和心跳,却已经死了,但教廷仍旧把他们塞进甲胄里,当作工具来使用。”龙德施泰特的面孔微微抽搐,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些多种猩红的画面,在圣战之路末端的密林里,他杀死的,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他亲眼看着这些和他同龄的孩子,英俊的男孩,娇俏的女孩,怀着要成为伟大骑士的心情抵达秘密的训练营,既惊又喜地接触到炽天使甲胄,被它吓到,进而恐惧,渐渐疯狂,最终呆滞。除了作战的时候,永远沉睡在冰中。
  而几乎在同时,他却步步高升,披上了猩红的大氅,接受各国王室颁发的勋章,出席大贵族的晚宴,佩剑站在教皇的身后。他升入天国,而他的朋友们坠入地狱。
  这一路上唯一能让他心安的人就是白月,温柔的天性令她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心性,她像天使一样不被邪恶沾染,所以炽天使甲胄无从影响她……但最后她也被甲胄吃掉了。
  龙德施泰特无声地苦笑。他为什么要跟达斯蒙德讲这些呢?这条虚伪、狡诈而狠毒的变色龙根本不关心这些,他自己也不会穿炽天使甲胄,他只想用这东西去换取更大的利益。
  也许是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吧?
  他扳下电闸,脱卸甲胄的过程逆转过来,刚才所受的痛苦再度降临在他的身上,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却痛得不住颤抖。
  面罩落下,武装完成,黑色的魔神缓缓地诞生,全身甲片猛地张开,喷出密集的蒸汽流。他大踏步地离开车厢,蒸汽管道从背后脱落,教堂的青铜大门已经为他打开,他提着那柄名为Excalibur的重剑踏进茫茫大雨。
  教堂正前方,白色大理石的圣像下,炽天铁骑们并排而立,仿佛一道黑色的墙壁。为首的是斯梅尔少校,异端审判局驻马斯顿的潜伏军官,他们受过基础的甲胄操作培训,从上校的仓库里取得了这些炽天武装,第一时间赶到教堂,比达斯蒙德估计的时间快了不止一点点。
  根据情报对方仅有一名骑士,虽然那个人是骑士王龙德施泰特,但夏国大军可以凭借战马,机械弩机和人海战术对抗全机械化的十字禁卫军,他们也未必不能对抗那位号称无敌的骑士王,何况教皇厅下达的命令是尽快夺回列车。
  暴雨给他们的潜行带来了极大的方便,泥泞的地面掩盖了他们沉重的脚步,到了这个距离已经可以发动冲锋了,骑士们集体点亮了甲胄颈部的光源,准备破门。忽然间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青铜大门洞开,前一刻他们所见的还是黑色的身影行走在暴风雨中,下一刻对方的重剑已经呼啸着来至面前。
  那就是骑士王么?极致的暴力,野兽般的机敏和速度,那真的是机动甲胄么?
  斯梅尔少校本能地架起十字形剑,想在卸力的同时滑步到敌人背后。他格住了对方的剑,却没能如预料的那样听见剑刃之间的摩擦声。“嚓”的一声,坚韧的十字形剑一分为二,那柄重剑裁切金属竟然像是刀切即将融化的黄油一样。
  野兽般的骑士笔直地冲入炽天铁骑中间,在骑士们来得及反击之前,那柄重剑已经荡开了完美的圆环状轨迹,在骑士们的甲胄上割出了耀眼的火花。
  一瞬间,骄傲的炽天骑士如同陷入地狱,黑暗中炽天铁骑颈部的光源高速闪动,不时地照亮对手那张狰狞的铁面。攻坚手的矛枪被斩断,火力手的枪械也被斩断,作为这个时代的战场之王,炽天铁骑竟然只能坐等屠杀,对方鬼魅般缠绕着他们,斩切蒸汽背包和甲胄之间的管道。
  钢铁的风声压过了风雨声,他们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那柄重剑的影子,它在你的头顶,也在你的喉间,同时也顶着你的心脏。在战场上他们都是钢铁般冷静的职业军人,可现在他们竟然吼叫起来,其实吼叫一点用都没有,但只有吼出来才能略微对抗那死神般的压力。
  他们接二连三地倒在了泥泞中,再也爬不起来,当最后一名骑士仰面倒下的时候,那黑影已经提着重剑返回教堂了,他的背后留下淡淡的蒸汽烟云。
  骑士们默默地向着天空举起手来,这是一种致敬的方式,他们致敬于那位完全压制了他们的男人,曾经的圣殿骑士,如今的叛国者。龙德施泰特卸下了他们所有人的蒸汽背包,把炽天武装变成了一具废铁,骑士们再也无法维持平衡,只能仰面躺在泥泞中,任凭天空的雨水冲刷他们的脸。
  教堂的窗后,达斯蒙德和他的同伴们也目睹了那鬼魅般的战斗。某个年轻人狠狠地打了个寒战:“那真是个怪物啊!”
  “庆幸怪物是我们这边的人吧。”达斯蒙德一巴掌扇在那名手下的脸上,“滚回去工作!把那些东西都打包好!磨蹭时间是等着教皇国的人来把我们打成蜂窝么?还有,准备好我的扩音器……是让全世界知道我们的时候了!”
  千里之外的翡冷翠,同样是瓢泼大雨,闪电不时地撕裂云层,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开了窗户,象牙色的窗纱飞扬起来,一阵雨洒在会议桌上。
  躲在暗处的侍从急忙扑上去把窗户关好,掩上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然后再度回到暗处等待命令。
  巨大的会议桌上镶嵌着象牙、背壳和绿松石,烛台从长桌的这一端排到了另一端,戴着银色假面的老人们围坐在桌边,气氛阴沉到了极致。
  “怎么会这样?”一个老人打破了沉默。
  “事情已经发生了,追问怎么会这样还有意义么?就是这样,世界之蟒号的车厢里藏着四具欧米茄的遗骸,现在欧米茄在那个名为变色龙的男人手里。”另一个老人冷冷的说。
  “运输欧米茄为什么不派重兵押运?”有人的语气非常焦躁。
  “还要多重的兵?世界之蟒号里满载着炽天使!它们相当于由炽天使押运!可没想到龙德施泰特会成为叛国者!”有人更是气急败坏。
  “原本杀凰任务结束后那列火车会前往骷髅地。那是欧米茄的最终目的地。”有人说。
  “有人知道欧米茄在那列火车上么?龙德施泰特知道么?”
  “没人知道。以龙德施泰特的级别,根本连欧米茄的存在也不会知道。”
  “那个变色龙呢?他是为了什么而劫持那列火车的?为了那些炽天使甲胄?还是为了欧米茄?”
  “从异端审判局调了他的案卷来看。他是撒旦教团中的投机分子,位阶并不高,爱耍小聪明,热衷于女人和金钱,对宗教的兴趣其实并不大,只是借着撒旦教团的名义做他自己想做的事。确切的说,这是个下三烂的人,根本不够格让我们这群人来研究他。”
  “这种人应该不可能知道欧米茄对么?”
  “是的,这才是我们最尴尬的地方,一个不入流的贼,想要抢劫装运金币的列车,却无意中劫走了君主的专列。”
  “我们讨论这些还有意义么?自从我们得到欧米茄,这是第一次失去它们吧?那些东西的存在绝对不能让世人知道!那会颠覆我们建立的一切!”
  “也不能让教皇知道那列火车里有欧米茄,军队的指挥权在他手里,如果是军队冲进教堂,欧米茄必然会落进他的手里。”
  “那么由我们的人出面解决这件事吗?大不了炸平那座教堂,把变色龙、龙德施泰特和欧米茄全部埋葬在里面,欧米茄那种东西,我们还有。”
  “冲动,冲动是我们心中的魔鬼。”坐在首位的老人终于说话了,声音优雅平淡,“变色龙手中还有近千名人质,他们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牺牲的小人物,他们有的出自公爵之家,有的出自侯爵之家,还有君主的私生女和私生子,炸平那座教堂,诸位是想跟全世界为敌么?”
  “那怎么办?指望李锡尼么?李锡尼不是完全可信的人吧?等他赶到现场,没准事情都结束了。”
  “各位不用那么紧张,还不到我们紧张的时候。欧米茄存放在那列火车的暗格里,并不容易发现,而且一旦欧米茄开箱,警报系统就会被触发,即使我们远在翡冷翠也能知道。截止此时,欧米茄都没有开箱。”为首的老人说,“即使欧米茄真的开箱了,也需要五分钟才能苏醒。别忘了欧米茄所到之处,圣堂装甲军必然随行,一旦接到欧米茄开箱的警报,我们再下令给圣堂装甲师不迟。只要圣堂装甲师能在五分钟内杀死欧米茄,事情就会被掩盖住。”
  “圣堂装甲师对付欧米茄,真那么有把握?”
  “骷髅地的那帮家伙研究欧米茄已经有百年了,他们说圣堂装甲师绝对能压制欧米茄,我们就相信他们好了。欧米茄确实很强大,但它毕竟是没有神智的东西,弱点也很明显。”
  “如果事情真的无法收拾……我是说,被人看到了欧米茄的本相,您会以最大的决心来处理这件事么?西塞罗阁下?”
  “格拉古阁下请放心,到了那一步,我自然会有您所期待的决心。”为首的老人微笑,“此时此刻,圣堂装甲师其实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只是那些人还不知道而已。诸位请放心,局面在我们的控制中。”
  *作者注:碳酸气,就是二氧化碳的古名,它会在大约零下78.5度变成固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干冰。在现实世界中,碳酸气的发现者是著名化学家拉瓦锡,时间是1773年。成功将碳酸气制成干冰的人是法拉第,shijian是1823年。
  
  第十一章?欧米茄
  
  教堂的钟楼里,达斯蒙德舒舒服服地在小沙发椅里坐下,手下正帮他调试着电路和气阀。对接下来的环节,达斯蒙德一直都很喜欢,可以说他做很多事都是为了下面的这一刻。
  “好了,达斯蒙德先生。”手下恭恭敬敬的说,“声音最多能传五公里远,覆盖上城区没有问题。”
  “很好,”达斯蒙德潇洒地一推电闸,深吸一口气,用花腔男高音般的气势对着前方的铜制喇叭开始发表演说,“各位亲爱的、来自教皇国的先生们,我知道你们就在附近,或许藏在屋顶用望远镜望着这座教堂,或许在窗口架起了来复枪,或许正为你们的机动甲胄灌注能量,等着一会儿冲进来用枪打我们的头,用剑刺穿我们的心。但在那之前,请容我达斯蒙德,这起事件的策划者,向诸位解释我们这么做的原因。我的名字对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还很陌生,不过不要紧,很快达斯蒙德这个名字就会变得世界闻名,就在明天!就在各国首都传看报纸的时候!历史将把我们作为英雄铭记……”
  钟楼顶部架起了分岔的黄铜扩音器和共振腔,达斯蒙德的声音转化为电信号再通过蒸汽流放大,微微有些失真,在寒冷的雨夜中传得很远。
  声音经过空荡荡的街头和广场,本该惊醒沉睡着的人们,却没有任何一扇窗打开。
  但就像达斯蒙德预料的那样,藏在墙后、窗边和屋顶的军人门正冒雨整理火器,听到他的声音不禁怔住了。教皇厅的命令一下达,马斯顿周边的军队就都向着这间学院集中,同时周边的区域被清空,方圆一公里以内已经没有平民了。
  刚赶到的炽天铁骑坐在战车上听,狙击手们端着远程来复枪,躲在图书馆的窗帘后听,骑兵们端着三联火铳骑着斯泰因重机,藏在高墙背后听,听这个男人铿锵有力的发言。
  “世界来到今天,技术和信仰支撑着我们,却有人试图垄断技术和信仰,这就像对饥饿的人们垄断粮食,对干渴的人们垄断水!那么到底是谁在垄断技术和信仰呢?先生们,好好想想,不恰恰是你们效忠的教皇国么?依靠世界最强的炽天骑士团,教皇国的军力凌驾于各国之上,没有人敢违背教皇国的命令,各国的神父都要由翡冷翠教皇任命,就这样,教皇国通过数以万计的神父管理着整个西方!你们不是号称神的追随者么?可我告诉你们,你们其实是魔鬼的信徒!你们奴役着人们的肉体也奴役着人们的精神,你们错误地解释经典,冒充神的旨意,你们把这个世界带往灭亡,末日审判就要到来,那时被送上审判席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自己……”
  军人们沉默地听着这男人的声音在天空里经过,面面相觑,不知该有什么表情。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达斯蒙德在演讲上极有天赋,抑扬顿挫,简直像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在讲述自己的施政纲领。
  “我在此对全世界宣布,我们已经掌握了教皇国最高技术的代表作,神秘的炽天使甲胄!我们正是为此被你们包围,你们想要根除我们这些反抗者,但你们根除不了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正传到上城区的每个角落。明天,全世界都会知道炽天使甲胄不再是教皇国所独有,明天,我们会把这项技术散发到世界各国。这是新世界的风,是我们对人类的救赎,是我们对过去的告别,也是我们对未来的拥抱……”达斯蒙德继续喋喋不休,言辞中俨然是位伟大的革新者。
  “我很明白你们这些武装暴徒在想什么,你们想要冲进来杀死我们,但很遗憾你们做不到,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们手中扣着近千名身份高贵的人质。下面我念诵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少爷和小姐现在正在我们的照顾之下。洛伦兹公爵家的菲尔斯·洛伦兹少爷……洛德兰侯爵的少爷里奥·洛德兰……斯图亚特家族的小姐安妮·斯图亚特……博朗家族的小姐沙夏·博朗……”
  教堂中的学生们彼此对视,那份名单上的多数名字他们都没听说过,除了少数,比如安妮·斯图亚特,安妮的姓氏就是斯图亚特。这也并不奇怪,来中立国就读的贵族子弟很多都会使用化名,以免自己尊贵的家世被所有人知道。被叫到名字的人自己清楚。
  达斯蒙德大约是想办法弄到了学生名单。但凡是世袭贵族学生,档案中都会被标注蓝色的字母“N”。他把档案中带N的学生都念了出来,以示自己手中的人质都是有分量的。
  “凡尔登公主殿下……”念到这里的时候达斯蒙德忽然愣住了,难道说这所学院里还有一位堂堂公主么?可到底谁是凡尔登公主呢?这份名单上却没有写明,只有这个封号。
  他立刻略过了这个细节:“虽然我们持有这些人质,但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想法。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会分批释放人质,每批一百人,每五分钟一批。在人数全部释放之后,我们将留下上述的二十人与我们同行,我们需要一列火车停在马斯顿火车站,三辆充满了红水银的战车,从这里抵达火车站的路线立刻清空,学院周围的军人立刻清空。你们如果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们就会在火车站释放最后的二十名人质,如果你们拒绝,我们将不对人质的安全负责!愿神保佑马斯顿,愿神保佑孩子们!”
  他切断了电源,把上膛的火铳伸出窗外,连续鸣枪,以示决心。他其实是在完全封闭的地方做的这个演讲,因为他很清楚周围密布着远程来复枪,那些枪打出来的子弹带着剧烈的旋转,精锐狙击手在200米内能够准确地命中他的眉心。
  他顺着敲钟的绳子降落到教堂,留下那名目盲的属下继续在钟楼上听风,这时候其他撒旦教教徒已经把厚厚的黑绒布帘拉上了,这样外面的人就再也无法通过望远镜窥视教堂里的动静。
  教堂外的一面墙后,负责操作摩斯密码箱的情报军官开始把达斯蒙德的全部演讲发送出去,一名上校皱眉看向雨幕中的教堂。达斯蒙德的举动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那条变色龙居然想跟教廷谈条件,可教廷是从来不跟人谈条件的。
  根据情报这个外号变色龙的男人并非丧心病狂的异端分子,他只是狡诈凶狠,却对宗教和政治理想没有什么追求,但刚才的那番话,他表现得仿佛自己是世纪末的救世主。
  这时教堂的青铜大门再度打开,数不清的浅色身影从里面蜂拥而出!那确实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浅色校服!达斯蒙德居然真的释放了第一批人质,这对教廷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千人级别的人质群,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混乱,而二十人的人质群则好解救得多。
  “截住他们!截住他们!别让任何人逃出你们的视线!”上校忽然从墙后转出,放声高呼。
  达斯蒙德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达斯蒙德这么做有别的用意。这很可能是个障眼法,这间学院里的学生,高年级的接近二十岁,身材和成年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达斯蒙德和他的手下们大可以混在释放的学生中出逃,每批一百名学生,这并非一个小数量,他们在泥泞的地面上散开的时候,形成一个散乱的扇形。
  教堂内,达斯蒙德将黑绒窗帘拉开一线,看着黑色的身影纷纷从隐蔽点闪出,奔跑着拦截那批被释放的学生,唇边带着一丝冷笑。
  这时教堂后方传来低沉的爆破声,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达斯蒙德快步来到教堂后面的小祈祷室,他的几个下属从一开始就没出现在教堂大厅里,一直都在这里做准备。他们在地面上钻孔,把纯净的红水银从那个孔洞里灌入,然后引爆,因为所用的红水银量很有限,爆炸的声音被风雨声压住了。
  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多了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洞口,笔直地通往下方,隐约能够听见湍急的水声,看见汹涌的白浪。
  “多年之后,他们会称这条路为‘达斯蒙德之路’,利用那条密道,史上最大胆的罪犯达斯蒙德运走了史上最大的一笔财富!”达斯蒙德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诡秘远远超过外人的想象,他做事每一步都有障眼法,不到最后关头你根本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演讲是障眼法,谈判也是障眼法,他根本没有考虑要从火车站走。就算火车开出马斯顿又怎么样?教皇国连世界之蟒号都能拦截,难道不能拦截他们的火车?况且他们若不带着那些沉重的炽天使甲胄走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就是为了这东西来的,偏偏他们中又没有人能像龙德施泰德那样穿上这种甲胄杀出一条血路。
  真正的撤离路线就在他们脚下,这间教堂看似建筑在坚硬的岩石地基上,但马斯顿是一座温泉城,按照某位著名的地质学家所说,是喀斯特地貌,这座城市的下方布满了暗河流,其中的一条就从教堂下方流过。今夜正是暴雨,山上的大量降雨沿着暗河泄入山下的湖泊,暗河中翻起滚滚白浪。
  所有甲胄都已经用表面涂胶的口袋打包完毕,口袋里再塞上大块的漂浮物,要带走的备用件也一样处置,这样的口袋扔进暗河之后,不久就会出现在下游的湖泊里。
  人是不能从暗河走的,汹涌的激流会把你撞在石头上,几下子就叫你头盖骨开裂。达斯蒙德想了另外的办法,前两批每批他都会释放一百名学生,拦截这些学生验明他们的身份将会耗去军人们的大部分精力,到了第三次他会忽然释放剩下的所有学生。想象八百名学生被恐惧压迫着在校园中四散奔逃,根本阻拦不住,混在其中的达斯蒙德和同伙们就有很大的机会顺利逃走。在达斯蒙德的棋盘上,每颗棋子都是有用的。如果不是龙德施泰特禁止他伤害学生,他还能玩出更多的花样来,比如在学生们身上捆上红水银炸弹,逼迫他们一个一个地走出教堂,想象那种情况下的混乱和人们脸上的表情就会很有趣。
  他脚步轻捷地回到教堂大厅,在龙德施泰特身边半跪下来。龙德施泰特也半跪着,握着蒂兰的手,欣喜地看着蒂兰的眼睛在眼皮下转动,她似乎就要醒了,随时都会睁开眼睛。
  达斯蒙德倒是有点吃惊,他确实见证过璎珞的血对垂死病人的疗效。但这种介乎医疗和神秘主义之间的事情他并无绝对把握,蒂兰的病症是神经坏死,这方面璎珞的血管不管用他并无绝对的把握。但是看起来这步棋他竟然赌对了,否则这个孩子般脆弱却又野兽般凶狠的骑士王中途发难就麻烦了。
  他把一具完整的炽天使甲胄放在了龙德施泰特的脚下:“那么尊敬的骑士王殿下,我们的交易就要完成,从此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你去你的湖边小镇安度余生,我还要为了这个世界的和平和正义而努力。”他明知这种话对龙德施泰特不起作用,可他刚刚发表完那虚伪的演讲还改不过口来。
  “这具甲胄就作为我的赠礼。以蒂兰小姐的天赋,即使是刚刚苏醒,没准也用得上这具甲胄。轻度的使用不会对她有多大损伤吧?你们这对世界上最暴力的未婚夫妻,白月蒂兰和骑士王龙德施泰特联手,没有任何军队能够阻挡你们追求幸福的人生。”他深深地鞠躬,一步步后撤。
  最后他要把这个挂着骑士王冠冕的男孩再利用一道,如果龙德施泰特真的按照他所说的暴力突围,那整个马斯顿的军队都去围堵他也不够,更没人来管他达斯蒙德了。
  “释放第二批学生!”他挥挥手,站在远程来复枪不可能瞄准的角落里,冲那些迫不及待的学生挥手致意,“如同我说的那样,各位的安全有绝对的保障。祝愿大家都在仲夏夜庆典上找到心爱的姑娘,享受幸福的人生。”
  看着这些男孩女孩相互对视,庆幸死里逃生,那些早就暗中眉目传情的再也无法克制,情不自禁地拥抱着抽泣或者亲吻,达斯蒙德笑得越发灿烂。
  贵族,这就是贵族,将来要管理世界的就是这帮人。那么达斯蒙德有绝对的把握把世界从这帮人的手里抢过来。
  这时他的一名下属从机械门中露出半边身子,神色诡秘地向达斯蒙德招手。
  “怎么了?”达斯蒙德凑过去小声问。
  “达斯蒙德,你该看看我们刚刚发现的东西,我们在车厢最末端找到一扇暗门。”那名下属显然有点激动,“似乎是个隐藏的货物仓。”
  “隐藏的货物仓?”达斯蒙德一愣,随即转向龙德施泰特,“骑士王殿下,这列火车里有什么隐藏的货物仓么?”
  龙德施泰特吃了一惊,猛然地抬起头来。这时铁棺中的女孩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梦幻般的淡紫色眸子,静静地望着屋顶,仿佛仍在梦中。龙德施泰特急忙俯下身去抱住她,凑在耳边轻声呼喊她的名字,期待着她回答自己。一旦蒂兰开口回答,便是从活死人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了,说明璎珞的血确实能修补她那支离破碎的神经系统。
  达斯蒙德没时间等着龙德施泰特和他的女孩缠绵,跟着下属再度登上火车。
  车厢里的货物差不多都搬走了,这时才体现出这列火车的巨大,走在里面像是行走在宫殿中。白炽色的光柱在碳酸雾气中发生了严重的散射,带着圆形的虹光。
  刚打开车厢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这列火车简直就是来自未来之物,彻底的机械化,精密程度超过想象力的极限。可把货物都搬走之后,这列火车又暴露出极其古老的一面。顶壁和侧壁上都镌刻着圣徽和圣言,透着庄严的气息。
  越是往深处进发,圣徽和圣言越密集,在最终的铁壁前,达斯蒙德看到了一株雕刻在钢铁里的树,那是一株极其繁盛又极其玄妙的树,无数的圣言构成了它的主干和枝条,十一枚巨大的果实,每一枚都由很多的同心圆和难算的算式构成,就像数学模型。
  “卡巴拉?”达斯蒙德伸手触摸那树的枝干。
  他虽然是个投机分子,可毕竟是撒旦教团的成员之一,跟着那些神父研究过一些神学。这棵树被称为卡巴拉之树,又称生命之树,在古老的圣典中有记载。
  据说神的伊甸园中种着两棵树,智慧之树和生命之树,最初的人类吞噬了智慧树上的果实而获得了类似神的位格,但他们没有连带着吃下生命之树上的果实,否则他们就会不朽不灭,成为和神同等的存在。
  生命之树还有另一重含义,它是神创造宇宙的蓝图。这个宇宙其实是一颗参天大树的形状,那十一枚果实代表着神创造的十一个王国,这个世界只是王国之一。生命之树是最庞大也是最神秘的圣徽,从古至今没有人能解读它,弥赛亚圣教很少对外人展现这个图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它刻在了这扇暗门上。
  铁壁原本是严丝合缝的,但现在裂开了一道缝隙,应该是撞击教堂时产生的。浓重的碳酸雾气正从那道缝隙里散逸出来。达斯蒙特这才忽然想明白了,骑士之棺里都是坚冰,而冰块是不会挥发出碳酸气的,其实所有的碳酸气都来源于车厢最深处的这道缝隙。
  下属举起了矿石灯,让光从缝隙里照了进去,雾气的深处隐隐显露出某种形状狰狞的东西,像是一只巨型蜘蛛趴伏在那里。达斯蒙特觉得身上有些发冷,那东西的形状令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等了很久也不见那东西动,看起来毫无生命的迹象。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达斯蒙特从属下手里接过了矿石灯,侧过身,勉强从那道缝隙里通过。
  他慢慢地接近碳酸气雾的中心,这才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其实是某种机械设备,从车厢顶部垂下来,有八只锋利的铁爪。看造型它显然是设计用来紧紧抓住什么东西的,那八只粗壮的铁爪极具力量感,大概连炽天使都无法逃脱它的控制。机械上到处都是斑驳的金色花纹,倒像是随手把金色的漆泼了上去。
  地下也都是类似的花纹,像是用东方泼墨笔法绘制的金色菊花。就在那台机械的正下方,赫然摆放着四具巨型的铁棺。铁棺的形状质地都跟骑士之棺没什么区别,但整体大出一倍,棺盖和铁棺本体之间用银色的金属钳加强。结霜的黄铜管道不断地把碳酸气体灌入这些铁棺之中,所以这间钢铁密室里雾气缭绕。
  达斯蒙特用矿石灯扫射铁棺的表面。尝试着念出那古老的文字:“沉睡吧,勿再醒来,你已被埋葬,你已得解救,你的亲人已为你哭泣,你在世间的旅程已经结束,与其眷恋,莫如忘却。”
  这话中透着隐约的不详之意,像是某种警告,和写满车厢壁的圣徽圣言合起来想,让人心中不由得有些惊恐。但再仔细打量这些铁棺,却又让人对里面的东西充满了期待。
  抹去白霜之后可以看出这四具铁棺竟然是浮雕描金的,天使以黄金的六翼包裹着铁棺,仿佛守护着它,天使的眼睛以白银镶嵌,从不同角度看去会呈现出类似“眼神”那样的东西,羽翼则用一片片金箔贴成,流光溢彩。这些铁棺本身就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了,跟这四具铁棺相比,外面的那些素面的铁棺就是平民所用的棺材。
  而骑士之棺里面装的东西已经价值连城,这四具举行的铁棺里装的该是何等惊人的东西呢?
  可它封得太严实了,达斯蒙特试着推动棺盖,当然是毫无效果,那封棺用的银色金属钳也不是轻易可以打开的。他四下里看看,目光停在铁棺上方那具蜘蛛形态的机械上了。这东西不是跟武装炽天使使用的海格力斯之架有着相似的外形么?龙德施泰特在海格力斯之架上痛苦的一幕给达斯蒙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问题忽然迎刃而解了,正如炽天使甲胄的地方就要用海格力斯之架,有这种巨型铁棺的地方就得有开棺的工具,否则教皇国的机械师也没办法挪动它。看起来像启动手柄的银色转盘上满是白霜,达斯蒙德用双手才能勉强地转动它。
  整列火车都微微震动,输送低温碳酸气的管道不再散逸白雾,巨型的铁爪下探,严丝合缝地扣在铁棺上方,铁棺四角的银色金属钳整齐的弹开,铁爪将重量近一吨的棺盖平平地提起。这一刻,难以名状的香气弥散开来,入鼻的瞬间就像温水那样漫过四肢百骸,仿佛灵魂也被那股幽香钻透。
  达斯蒙特也享受过奢靡的生活,见识过世界各地的名香,可无论是东方的龙涎香、麝香和檀香,西方的玫瑰、柑橘和月桂香露,跟这种香气比起来都是尘埃。唯有某些女孩身上天然的暖香能略微的和这股香气比较。
  难道这些铁棺里沉睡着什么绝世美女?达斯蒙特的心蠢蠢欲动,他迫不及待地看向棺中,瞳孔忽然间剧烈地放大。
  铁棺中是滚滚的碳酸气,看起来便如沸腾的白色液体,其中沉睡的却不是什么美女,而是金色的机动甲胄。它是那么的巨大和强壮,当下的任何机动甲胄在它的面前都只是侏儒,它又是那么的古雅美丽,全身上下都雕琢着神秘的花纹,简直像是天造地设。
  就在这个时候,一节接着一节车厢里亮起了红灯,尖厉至极的啸声席卷了列车、教堂,乃至于整个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
  山中修道院的小屋里,史宾赛厅长正为教皇念诵达斯蒙德的那篇雄文:“下面我念诵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少爷和小姐现在正在我们的照顾之下,洛伦兹公爵家的菲尔斯·洛伦兹少爷……洛德兰侯爵的少爷里奥·洛德兰……斯图亚特家族的小姐安妮·斯图亚特……博朗家族的小姐沙夏·博朗……”
  教皇冷笑着在屋中踱步,在他这种真正掌握权力的人眼里,达斯蒙德再怎么文采斐然也像是作态的小丑。
  “凡尔登公主殿下……”念到这里的时候史宾赛厅长的声音忽然中断。
  “你说什么?”教皇也忽然停下了脚步。
  “凡尔登……公主殿下!”史宾赛厅长的声音剧烈的颤抖起来,这个位高权重又处乱不惊的老人很少流露出如此的震惊。
  “她在那间教堂里?她也在那间教堂里?”教皇大踏步地来到史宾赛厅长对面,身体前倾,透过镜片死死地盯着史宾赛厅长,仿佛要噬人的野兽。
  圣殿骑士叛变,炽天使近乎全军覆没,世界之蟒号被劫持,战场上十字禁卫军正艰难地作战,可这位铁之教皇都不曾流露出哪怕一丝紧张的表情。但听到这个名字,他的镇静自若忽然就被击破了。
  “三年之前,给他们安排的藏身地确实是马斯顿……是的……是那间学院,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史宾赛厅长终于回忆起来了,但已经太晚了。这个做事滴水不漏的老人也犯了错误,处在权利的中心,处理大量的信息,总是会犯错误的,但这个错误似乎是致命的。
  教皇和史宾赛厅长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都在高速地闪动,他们在思考,剧烈地思考。那位凡尔登公主殿下在教堂里,整件事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必须找到新的方案。
  就在此刻,尖厉的啸声自下而上透过地板传入小屋,震得人耳膜剧痛,随即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沿着那条狭长的走廊,向着这间小屋狂奔过来。史宾赛厅长打开房门。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迎面过来的人是在祈祷堂中负责解读纸条的一名军官,他的眼中透着巨大的惊恐。
  史宾赛厅长根本没时间听他汇报,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冲下楼去。这个年迈的高级神职人员在此刻表现出来的体力和敏捷完全不逊于年轻人。
  他踏入祈祷堂的时候,所有军官都站着,他们背后的摩斯密码箱正发疯似的吐着白色的纸带,发出那种尖利噪音的也是摩斯密码箱,那些嵌在机械里面从来不亮的红灯正以整齐地节奏闪灭,同样的红灯也在庭院里那些负责警戒的炽天铁骑身上闪灭。
  史宾赛厅长扑了过去,扯下一根长长的纸带,展开来解读。那么长的纸带,足够写完一封信了,可实际传输的信息却简单至极,就是一个地址,那个地址被反复打印。
  冷汗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涌了出去,史宾赛厅长呆住了。
  有人从他手里夺走了纸带:“地址是哪里?”教皇竟然离开了那间小屋,亲自来到祈祷堂。
  “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史宾赛厅长艰难地说,“应该是……那列火车里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而且有人开箱了!”
  军官们茫然地看着教皇和史宾赛厅长。所有有权使用摩斯密码箱的军官都受过培训,培训中他们被告知需要牢记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一旦摩斯密码箱这样报警,他们就需要停下手中的所有工作,立刻解读摩斯密码箱吐出的地址,并把地址传达给自己能联系到的所有友方。
  这是遵循《宗教秘密法》的规定,以摩斯密码箱通报的地址为中心,半径一公里内被标记为“圣域”,法律在那里不再生效,宗教部门全线介入,无关的人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撤走。
  但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所以很多资深的情报军官都忘了这件事,直到今晚,这件据说会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先生们,出去一下,让我和史宾赛厅长单独说两句话。”教皇冷冷地挥手。
  顷刻之间祈祷堂就撤空了,那些摩斯密码箱还在没完没了地喷吐纸带,教皇大步上前,抬脚踢翻了其中的几台,猛地转过身来盯着史宾赛厅长的眼睛:“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
  史宾赛厅长思索了几秒钟:“那列火车里面,必然藏有某种极其禁忌的东西,而且是会导致A级神圣灾难的东西。那种东西被人意外地开箱,才会触发神圣警报。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临时划定的圣域内部,法律不生效,指挥权也不生效,唯一生效的就是枢机会的神权!”
  “那就准备交通工具,我亲自前往马斯顿!”教皇说这话的时候,那张线条原本就过于坚硬的脸变得更加坚硬了,每根线条都像是刀剑的刃。
  “圣座!这种时候进入圣域,没有人能确保您的安全!圣域一旦划定,连那些枢机卿自己也不敢轻易踏入!”史宾赛厅长大吃一惊,“如果非要有人去的话,也该由我出面!”
  “你管用么?你又不是翡冷翠教皇!”教皇不给他任何争辩的机会,推门踏入风雨中,“你也不是她父亲!”
  此时此刻,同样的刺眼红光也闪烁在千里之外的翡冷翠,同样的刺耳警报声席卷了老人们所在的那间会议室。那些银色的人面在红光中彼此对视,久久都没有人说话。
  “不会错的!有人开箱了,有人打开了欧米茄的箱子!”一个老人的声音颤抖着,“他们的目标果然是欧米茄!他们知道那列火车里有欧米茄!”
  “未必是这样,也可能是出于偶然。”坐在首位的老人说。
  “无论是偶然还是故意,最糟糕的情况都已经发生了,欧米茄一旦开箱就会呼吸到空气,在呼吸到空气的情况下它们在五分钟内就会苏醒,除非给它们注射Hypnos秘药。但现在就算派人带着Hypnos秘药赶去也来不及了。”
  “一旦苏醒,这个世界能制服它们的办法就不多了。”
  “猩红死神呢?猩红死神怎么还没赶到?他不是距离马斯顿只有十几公里么?”
  “他行动的时候必须带着甲胄,不带甲胄的猩红死神什么用都没有。甲胄拖累了他的行动速度。”
  “那就只有动用圣堂装甲师了!不是说圣堂装甲师已经抵达事发地点了么?”
  “确实已经抵达了……”为首的老人幽幽的说。
  “西塞罗阁下,你说过在关键的时刻你会以最大的决心来处理这件事。”某个老人嘶哑地说,“这就是关键的时刻,越早动手代价越小,只要能够及时地杀死欧米茄,我们就能保住大部分人的命。为了大多数,牺牲小部分也是在所难免。”
  “不需要我发布什么命令,一旦有人开箱,圣堂装甲师在圣域内部有自主决定的权力。”为首的老人淡淡地说,“我想此时此刻,普罗米修斯已经降下去了。”
  老人们彼此对视,眼神欣慰。不愧是圣堂装甲师,不愧是西塞罗,有这样的决断力在,还是可以力挽狂澜的。
  “这东西真是吵极了。”为首的老人指着摩斯密码箱,“真的没办法关掉么?”
  阴影中的随从半跪下去:“设计的时候就是无法关闭的,它的用意就是尽一切可能警告人们远离圣域以免被误伤。”
  “那就拿去扔到下面的河里,扔到河里总不会再响了吧?”老人挥挥手,“有新的变化来告诉我们就是了,现在出去,把那乌鸦似的箱子带走,把它淹死在下面的河里。”
  
  第十二章?圣堂装甲师
  
  警报响起的第一瞬间,只有两个人做出了反应,龙德施泰特和西泽尔。他们共同的反应是起身、后退、眼神惊惧,然后不约而同地冲向窗边。在这间教堂里他们的身份完全不同,一是劫持者,一是被劫持者,可在这一刻,他们表现得好像同一个人。
  “小子!坐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站起来!”一名撒旦教教徒急忙给连射铳上膛,指向西泽尔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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