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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20091733344

_3 罗伯特.所罗门(美)
不可偷盗。
不可作假证陷害人。
不可贪恋人的房屋,也不可贪恋人的妻子、仆婢、牛驴,并他一切所有的。
——选自十诫,《旧约?出埃及记》20:12-17
“你们听见有话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是我告诉你们: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你们听见有话说:‘当爱你的邻舍,恨你的仇敌。’只是我告诉你们: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这样,就可以作你们天父的儿子。因为他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单爱那爱你们的人,有什么赏赐呢。就是税吏不也是这样行吗?你们若单请你弟兄的安,比人有什么长处呢。就是外邦人不也是这样行吗?所以你们要完全,像你们的天父完全一样。”
“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
“所以,无论何事,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因为这就是律法和先知的道理。”
……“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神。这是诫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就是要爱人如己。这两条诫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总纲。”
——《新约?马太福音》5:38-40,43-48;7:1,12;22:3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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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不过,还有许多回答是为了维护对上帝的信仰而反对该论证的,可以这么说,只要信仰上帝,那么每一位哲学家都感到回避不了恶的问题。
两种恶
许多哲学家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在道德的恶与非道德的恶之间做出区分。道德的恶是由我们的行动和意图造成的,而非道德的恶则是由自然灾害和“上帝的行动”造成的。大屠杀以及对千百万犹太人、吉卜赛人、天主教徒和其他少数派进行迫害是一种道德的恶;而1755年发生在里斯本的大地震夺去了几千名周日早上正在教堂做礼拜的无辜民众的生命,则是一种非道德的恶。解决恶的问题的大多数尝试都会相对关注这两种恶中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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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死了:尼釆
狂人——你听过狂人的故事吗?他大白天打着灯笼跑到市场上不停地喊叫:“我找上帝!”“我找上帝!”——由于许多不信上帝的人正站在那里,他招来了一片哄笑。怎么!他丢了?一个人说。他像小孩一样迷路了吗?另一个人说。或者他藏起来了?他害怕我们?还是去远航了?或是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他们就这样叫着笑着。狂人跳到他们中间,瞪大了眼蜻紧紧盯住他们。“上帝到哪里去了?”他喊道,“我来告诉你们!是我们杀了他——你们和我!我们都是他的谋杀者!”——《快乐的科学》,1882
否认恶
有一种对恶的问题的回答是,与现象所表现出来的不同,其实并没有恶或苦难这回事。一直都有人拒绝恶的存在,他们试图佯称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对别人的痛苦下断语总是要比对自己更容易)。总有一些人会说(尽管存在着那么多相反的证据),纳粹实际上并没有屠杀数百万的犹太人,但马上就会有人站出来指责这种否认本身就是恶,而且祸患无穷。也总有些人会拒绝承认战争是恶的。他们坚持说,在战争中死亡或受伤的每一个人——不仅是土兵,而且还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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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和孩子——的遭遇都是应得的。但我们越是考虑,便越觉得这种回答有问题。当然,许多人受苦是由于他们自己的过错(这对上帝的善并没有什么影响),但还有许多人却并非如此,特别是那些饿死的或在战火中丧生的孩子。你也许会说,“他们都是由于父母的罪而受到惩罚的。”但很难想像这是公平的。如果你的父母或祖父母中的一位由于开车不小心而受到警察局的传讯,而他们把你的驾照收走,你会觉得公平吗?正义,无论是人的还是神的,都意味着惩罚罪有应得的人,而不是别的无辜的人。
最少的恶
有人说,上帝凭借自己的智慧看到了世界所有的可能情况;他发现在所有这些世界中都必定存在着恶和苦难,于是就选择了一个苦难较少的世界,或者用莱布尼茨的话说,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好的”。这种回答要求我们的信仰很坚定,因为很容易设想,有时候世界发生一点变化就能变得更好,同时也不会打破善与恶的平衡。此外,这种回答还要求世界上必定有恶和苦难存在,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呢?
“恶的总量最少”是指,也许除了我们自己所招致的道德的恶以外,世界上的恶都是必然的(参见我们马上就要谈到的自由意志解答)。至于非道德的恶,即降临到许多人头上的自然灾祸或“上帝的行为”,神学家兼哲学家约翰?希克认为这样的事情是“构筑灵魂的”;它们也许会使我们的生活更加难以预料或更具悲剧性,但这同时也使我们成为更优秀的人。这是一种对于《约伯记》的惯常解释,《约伯记》记述了一个善良的人由于信仰受到“考验”而不得不受苦的故事。还有一种非常不同的建议是美国拉比哈洛德?库希纳[Harold Kushner(1935-),美国犹太教拉比,他1981年出版的《为什么坏事会降临到好人头上》(Why Bad Thing Happen to Good People)是80年代最畅销的书之一,曾被译成12种语言]所倡导的,这种说法认为,只有上帝自身的局限性才能解释“为什么坏事要降临到好人头上”。但多数有神论者都宁愿在我们自身的有限理智上寻找解答,而不愿归诸上帝本身。
审美整体解答
还有一种解答是在对“最少的恶”做巧妙变动之后得出的。持这种观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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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会认为上帝是一种过程,或者是某位宇宙艺术家(比如19世纪的浪漫派会这么看)。在这种观点看来,规定世界的是戏剧的和美学的范畴,而不是我们相当狭隘的对于个人福祉的坚持。这种解答再一次促使我们用一幅“大的图景”去审视世界,从而领悟到整体的美和善是部分依赖于恶和悲剧的。如果我们把上帝理解为一种过程,那么就会发现,世界上被我们称为恶的东西,其实是上帝(和世界)发展的关键一步。在传统上,这种观点一直是神正论所探讨的话题,这样一种学问专门研究上帝是以什么方式作用于地球的。根据这种看法,如果我们放眼整个历史,而不是仅仅拘泥于眼前,那么就将看到,世界上的恶在某种意义上是必要的,它并不构成对上帝的存在或善的反驳。
自由意志解答
另一种解答是所谓的自由意志解答,这恐怕是最有说服力、同时也是最有争议的说法了。这种论证说,上帝的创造使我们天生就有自由意志,即我们生来就具有按照自己意愿而行动的能力。因此,导致世界上的恶和苦难的是我们自己,而与上帝的善无关。但仍然有许多人对这种解答提出了质疑:首先,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恶和苦难存在?在仍然有自由意志的情况下,上帝难道就不能把我们创造得再智慧一些,做事情少一些鲁莽,更多一些理智、同情心和自制力?其次,如果上帝让我们拥有自由意志,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他无法干涉?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似乎意味着他不是全能的;如果他能够干涉,那么他为什么不干涉(因为我们的苦难经常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过失)?如果他的确干涉了,那么问题就变成,我们是否还拥有真正的自由?第三,如果上帝是全知的,他预先知道我们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悲惨命运,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给我们自由意志?假使我们没有自由意志,而是上帝事先安排好让我们相互友善、相互关心,这岂不是更好?第四,即使一个人接受自由意志解答,世界上所有的恶与苦难似乎也不应完全归咎于我们自己的错误和对自由的滥用。当无辜的儿童在睡梦中或在教堂祈祷时被自然灾害夺去了生命,这该如何来解释?上帝怎么会允许(或致使)这样的事情发生?
来世的公平
另一种解答是诉诸未来的某个正义法庭,这个法庭不在今生而在来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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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上帝会奖赏好人,惩罚坏人。但这也同样有问题:即使你相信上帝的赏罚,是否公正仍会成为一个问题。即使你想以后再给他奖赏,但让一个无辜的人受苦是公正的吗?对某些尚未获得机会证明自己的人(比如在战争中丧生的婴儿)进行惩罚,而让其他人不得不用一辈子来证明自己的道德价值,这是公正的吗?如果你认为今生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对来世的一次“考验”,那么这种考验是否完全公平(因为某些社会中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考验着)?对其信徒进行考验的是否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上帝?例如,让我们看看关于恶的问题的一个最著名的案例——约伯的故事。按照《圣经》的记载,约伯是一个善良的、全身心信仰上帝的人,但上帝却降了各种可怕的灾于他。上帝杀了他的妻子和儿子,毁了他的生活,还让他染上了各种痛苦的疾病。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就为了考验他吗?就为了与魔鬼打赌能赢?这叫公正吗?即使上帝最后补偿了约伯所失去的一切,这又能使情况重新好起来吗?约伯的故事或许是一切时代关于信仰的一个伟大表达,但并没有回答——而只是加剧了——恶的问题。
上帝的“神秘方式”
有些人是通过诉诸上帝的“神秘方式”来回答恶的问题的。我们无法理解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做,因此我们不应当对他进行质疑。但这种说法与下面一点相冲突,即我们需要对上帝有所知晓,从而有理由信仰他;不仅如此,我们到底能不能对《圣经》中的某些最残忍的故事(比如约伯的故事,上帝对整个城市的毁灭,以及由于父母的罪过而屠杀无辜的婴儿)做出任何恰当的解释?有的时候,我们可以理解一个智慧的人为什么会做出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把这种解释进行推广是有限度的。当我们对某些行动的合理性连一种可能情况都设想不出来时,求助于“神秘方式”与其说是回答了问题,不如说是承认我们对此无计可施。
给出一种回答
以上这些解答无一是自足的,但对它们的反驳也并非定论。的确,宗教——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佛教和其他一些东方宗教——的整个历史都充斥着对于回答这个问题的尝试。因此,如果你的哲学包含了对上帝的信仰,那么你必须确定你相信上帝具有什么样的道德属性,以及这些属性是否可以与世界上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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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恶和苦难相协调;当然,如果你不信仰上帝,那么在你看来,恶的问题似乎就有了一个最终的回答,即这证明并不存在一个全知全能的、公正的、关心着我们的上帝。但此时你必须面对这样一些问题:世界上的恶与苦难到底有没有理由?除了只是照原样接受它们之外,我们是否有什么办法去对付它?
信仰与理性:信仰的方式
在许多信仰者看来,信仰上帝以及知晓他是纯理性的事情,理性不仅不会与信仰有任何的冲突,而且还会为它提供支持。比如11世纪的神学家安瑟伦提出了一种关于上帝存在的著名而天才的“证明”(这一点我们马上就会谈到),哲学家托马斯?阿奎那也提出了几种论证上帝存在的方法(我们很快也会谈到)。许多传统的神学和学问都致力于说明这样一种观点,即关于上帝的知识本质上是理性的,我们可以通过考察我们自己的思想而知道他存在着。而另一方面,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还有一些信仰者坚持认为,上帝是绝不可能被理性所了解的。有一些神秘主义者认为,我们只能通过某种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特殊体验来知晓上帝,在这种体验中,上帝似乎可以直接向我们呈现出来。然而,我们相信自己能与上帝建立关系当然要依赖于我们对他的观念。如果我们所秉持的上帝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拟人化的和人格化的,那么通过祈祷与适当的恳求而与上帝发生关系就是合情合理的;但如果我们心目中的上帝是一种施及万物的普遍的爱,或是—种关注着宇宙的伟大精神,那么个人的要求可能就不尽合适了。
我们所说的绝大部分内容首先适用于那些信仰某种上帝的人,但也适用于那些完全不信仰上帝的无神论者。你不信仰哪种上帝?如果你把上帝理解为一位智慧老人,他能够向祈祷者施予恩惠,而且还会有些反复无常地对要求做出回应,那么你对上帝的不信仰也许可以为一般常识很好地证明。然而如果某个人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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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伯雷的安瑟伦(1033-1109)出生于意大列,他的几部著作已经成为哲学神学领域的经典文献。他在《宣讲》(1078年)中所提出的关于上帝存在的著名本体论论证是借用了奥古斯丁在《论意志的自由选择》(395年)中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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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说,正确的上帝观念应该是指,他是一种使得世界或宇宙本身持续存在的必不可少的力,那么不信仰上帝会是什么样子?换句话说,无神论者也和信仰者一样预设了某种上帝观念。“一个人不信什么”与“一个人相信什么”都是问题。
宇宙论论证
我们可以举一个很好的例子。托马斯?阿奎那认为上帝是可以相信的最合理的事物。13世纪时,他曾就此给出了几条证明或所谓的“五种方法”。直到现在,它们仍是宗教理性进路的范本(其实几乎所有这些方式在阿奎那之前就被发明出来了,其中有些是亚里士多德的贡献,但他并不信仰我们意义上的上帝)。例如,正是阿奎那为那种所谓的宇宙论论证做了辩护,对此你可能已经耳熟能详了。它有许多版本,其中最简单的一种是:一切事物都或是由其他事物产生的,或是由其他事物创造的。因此,必定存在着第一因,或者亚里士多德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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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为什么为真,这要紧吗?
复杂的计算机运算表明,《圣经》上所记载的红海的分开——据说使摩西和以色列人逃脱了埃及的奴役——可能确如《出埃及记》所描述的那样发生过。
一股持续十小时左右的中级风可以使大海退后约一英里,使水面降低十英尺,从而在《圣经》学者认为是橫渡发生的地方露出干燥的土地,而风的一阵突然变化就会使海水在很短的时间中退去。
这支持了还是破坏了这一蔚为奇观的事件的宗教含义呢?
——选自1992年3月《洛杉矶时报》上的一篇文章以及《美国气象学会通报》
的“第一推动者”——而这就是上帝。当然,也许有些人否认宇宙一直存在着,因此并不需要用想像中的“第一因”的创造来解释。还有些人也许会说,上帝一旦创造出宇宙,就可能让它自行其是,而不再进一步插手了。为了回答这些反驳,阿奎那明确指出,他在两种意义上把上帝理解为第一因:上帝既是宇宙从无到有的原因,也是宇宙的存在从一刻持续到另一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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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论证
另一种关于理性地信仰上帝的论证非常不同,你或许也已经很熟悉了。当我们观察世界的时候,我们发现它被设计得如此巧妙,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位置和目的。星辰分布在各自的轨道上,大脑被安放在头颅里,鸟有虫子吃,虫子有树皮吃,雨可以使树生长,云可以造雨等。实际上,宇宙的设计是如此之完美,以致我们很难设想这一切都是随机产生的。所以在宇宙背后一定存在着一位设计者,而他就是上帝。英国哲学家威廉?佩利[William Paley(1743-1805),英格兰圣公会牧师和功利主义哲学家,曾就基督教、伦理学和科学等问题发表有影响力的著作,其中一部分是从目的论观点论证神的存在的标准英格兰神学著作。在《自然神学》中,佩利用钟表用类比,指出世界和钟表必然有其制造者。此书对达尔文影响甚大]曾经通过类比提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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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论论证:托马斯?阿奎那
在现象世界中,我们发现有一种动力因的秩序。这里,我们绝对找不到一种自身就是动力因的事物,如果有,那就应该先于动力因自身而存在,但这是不可能的。动力因也不可能追溯到无限,因为一切动力因都遵循着一定的秩序;第一个动力因是中间动力因的原因;而中间动力因,不管是多数还是单数,总都是最终原因的原因。如果去掉原因,也就会去掉结果。因此在动力因中,如果没有第一个动力因(如果将动力因作无限制的追溯,就会成为这样的情况),那就会没有中间的原因,也不会有最后的结果,而这显然是错误的。因此,有一个最初的动力因乃是必然的。这个最初动力因,大家都称为上帝。
——《神学大全》,1266-1273
托马斯?阿奎那(1225-1274)出生于意大利,他是所有时代最重要的基督教思想家之一。他把新柏拉图主义的基督教理论与当时被重新发现的亚里士多德的著作综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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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设计论证。这种论证是说,假如我们在旷野里拾到了一块表,我们会认为一定有某个人曾经到过那里;同样道理,我们看到世界的设计是如此之精妙,于是也会下结论说,一定是某个智慧的造物主创造了它。伏尔泰对这种设计论证不屑一顾,他曾在他的小说《老实人》中这样讽刺道:“造物主给我们安上了鼻子,以免眼镜无处可放,这岂不是绝顶聪明吗?”不过严肃地说,设计论证似乎与査尔斯?达尔文的进化沦和自然选择学说严重不符,因为达尔文的理论恰恰是要说明,在不假设一个神圣的造物主的情况下,一个复杂的世界是如何可能逐步实现的。达尔文本人是信仰上帝的,他并没有觉得他的理论同自已的宗教信仰之间有什么不协调。这是关于上帝的过程观所带来的一个好处,因为它使得这种冲突完全可以避免。然而一旦把类比从一种精妙的、完成了的机制(田野里的表)移到一种部分完成的、尚不完美的和过程中的世界,那么一个不断演化的、过程中的上帝的确会对设计论证的前提构成威胁。设计论证是哲学中运用类比论证的一个特别好的例子(参见前面的“逻辑准备”)。佩利的论证要求表与世界在许多重要的方面都很相似,但苏格兰哲学家大卫?休谟却指出,在许多关键之处,这种类比是不能成立的
本体论论证
除了宇宙论论证和设计论证,哲学中还有一种本体论论证也是对上帝存在的理性论证,它是11世纪的一位修道上安瑟伦提出来的。“本体论”一词意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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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佩利(1743-1805)是英国神学家兼哲学家。他提出了一种设计论证。他的道德理论把功利主义和超自然主义结合了起来。
查尔斯?达尔文(1809-1882)是英国博物学家。他堪称历史上与亚里士多德同样有影响的生物学家。他于1859年出版的《物种起源》改变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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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本性相关的”。这个已经拥有好几个版本的论证本质上是这样的:
1.我们只能把上帝设想成一个无限的和最完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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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论证:托马斯?阿奎那
第五种方法是从世界的秩序来论证上帝的存在。我们看到:那些没有知识的人,甚至那些生物,也为着一个目标而活动;他们活动起来,总是或常常是遵循同一途径,以求获得最好的结果。显然,他们谋求自己的目标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有计划的。但是,一个无知者如果不受某个有知识和有智慧的存在者的指挥,就像箭要受射手指挥一样,那么他也无法移动到目的地。所以,必定有一个有智慧的存在者,一切事物都靠他指向它们的目的。这个存在者,我们称为上帝。
——《神学大全》,1266-1273
一个回答:大卫?休谟
总之,克里安提斯,遵循你的假设的人,或许能够主张或揣想宇宙是起源于某种类似设计的东西的,但超出这点之外,他就没法肯定任何一种情况,此后他只好任其幻想和假设所至,去创立他的神学中的每一论点了。就他所知,与一个高的标准相比,这个世界是非常有缺陷、非常不完全的,这个世界只是某个幼稚的神初次尝试的作品,后来他抛弃了它,并对自己拙劣的工作感到羞愧。它只是某个不独立的、低级的神的作品;在较高级的神看来,它是嘲笑的对象:它是某个老迈的神的衰朽期的作品;自从他死了之后,它就依靠着最初从神那里得到的冲动和动力,往前乱撞乱碰。第美亚,你对于这些奇异的假设表示骇慎是对的;但这些,以及成千个更多的同类假设,都是克里安提斯的假设,不是我的。自从假定神的属性是有限的那时候起,这一切假设就都产生了。至于我,我并不认为如此荒唐而不定的一个神学系统,会在任何方面比根本没有什么系统好些。——《自然宗教对话录》,1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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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个具有除“存在”以外的所有完美性(公正、全能、全知等)的东西不能算是“最完美的”。
3.因此,最完美的东西必然存在。
虽然这样表述显得有些古怪和粗糙,然而近年来由它所发展出的各种版本却已经把它改造成了一种极具逻辑说服力的论证,以至于在许多逻辑学家看来,它的确可以说得通(具体的例子可以参见约翰?希克的《形形色色的论证》)。而所有这些版本的论证背后都隐含着,仅仅通过逻辑就可以从我们关于上帝的观念中推出上帝必然存在。果真如此的话,信仰上帝就成了一种严格建立在逻辑基础上的理性信仰。
不用说,许多哲学家都对这种逻辑提出了质疑,即使他们本人也许对其结论深信不疑。这其中最著名的要算是伊曼努尔?康德了,他认为该论证的错误在于第二条前提,即认为存在是一种“完美性”。康德认为,存在与公正、全知、全能等属性是不同的。尽管一个东西可以存在而缺乏公正,但是说一个东西公正而并不存在,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的确,这时甚至说他是一个“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不过直到今天,本体论论证仍然在现代逻辑的帮助下不断涌现出新的版本。
理性的信仰
有一些对理性信仰的说明非常独特,比如康德就不承认所有这三类论证(宇宙论论证、设计论证和本体论论证),而试图说明对于任何一个希望成为具有优秀道德的人来说,信仰上帝都是理性上必然的。这个结论是一种对上帝存在的道德论证,它的目标与其说是要证明上帝存在是一种知识(比如等同于我们的科学信念),不如说是要证明上帝存在是我们关于世界的道德观的一个必然特征。该论证是这样的:为使善能得到奖赏,恶能受到惩罚,必定要有某个全能,全智的法官——如果不在今生,就在来世——来伸张正义、惩恶扬善。康德把我们对于这样一种上帝的信念称为信仰,但他所说的信心并不是一种我们对一切相反证据视而不见的非理性情感。对康德而言,对上帝的信仰就像知识一样是已经得到辩护的,它绝不是一种感情,而是一种可以用理由进行论证和辩护的纯理性的态度。康德认为,没有对上帝的信仰,我们的道德感和正义感就没有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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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体论论证:安瑟伦
……我开始问自己是否可能找到这样一种论证,它本身不依赖于其他论证,而单单用它却足以证明上帝真实存在着,上帝是至善,不依赖于任何外在于他的东西,却为一切事物的存在和安宁所必需……圣主啊,你使信仰具有理解力,所以我恳求你,能在你认为最有益的范围内,让我能够了解你是像我们所信仰的那样而存在着,你就是我们所信仰的对象。我们相信你就是一个可以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存在者。“愚顽人心里说,没有神”[这句话出自《诗篇》14:1],难道那样性质的东西就不存在了吗?真的,就是这个愚人,如果他听到我说这个存在者——即“一个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存在者”——的时候,即使他并不明白这个对象是实际存在着,他也能理解他所听到的对象,也能理解他所理解的对象是在他的心中。一个对象在心中存在,这是一回事;要理解一个对象实际存在着,这又是另外一回事。譬如一个画家在预先考虑他所要着手的绘画时,他的心中就有了一幅画,但这时他绝不会想到这幅画已经实际存在,因为他还未动手画。但是,等到他实际画成以后,他这时就既在心中有这幅画,同时也了解这幅画存在着,因为现在他已经制造了它。所以,甚至愚人也不得不承认,有某一个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的东西,是在他的心中存在着。因为当他听说这东西的时候,他了解它。而且不管他了解的是什么,也都是在心中的。但是,真的,还有一种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的东西,它就不能仅仅在心中存在,因为,即使它仅仅在心中存在,但是它还可能被设想为也在实际中存在,那就更伟大了。所以,如果说那种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的东西只在心中存在,那么,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的东西与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的东西就是相同的了。但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所以毫无疑问,某一个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的东西,是既存在于心中,又存在于现实中的。
——《宣讲》(Proslogion),1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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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卡的赌注
另一种论证是由法国哲学家兼科学家布莱斯?帕斯卡提出来的。由于帕斯卡的论证向我们描述了一种打赌的情形,因此这种论证被称为帕斯卡的赌注。它大致是这样的:我们或者信仰上帝,或者不信。如果我们信仰上帝并且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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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的道德论证:康德
幸福是世界上理性存在者在其整个实存期间凡事皆按照愿望和意志而行的状态,因而依赖于自然与他的整个目的、并与他意志的本质的决定根据的契合一致……但是,与此同时在世界之中发生行为的理性存在者仍然不是世界和自然本身的原因。于是,在道德法则里面没有丝毫的根据说,德性和那个作为部分属于世界并因而依赖于世界的存在者与德性相称的幸福之间有某种必然联系……然而,在纯粹理性的实践任务里面,亦即在对于至善的必然追求之中,这样一种联系是被设定为必然的:我们应当设法促进至善(它因此也必定是可能的)。这样,全部自然的而又与自然有别的一个原因的存在,也就被设定了,而这个原因包含着上述联系的根据,也就是幸福与德性精确地契合一致的根据……于是,只有在一个无上的自然原因被认定,并且这个原因具备合乎道德意向的因果性的范围内,这个至善在世界上才是可能的……这样,自然的无上原因,只要它必须为了至善而被设定,就是这样一个存在者,它通过知性和意志称为自然的原因(从而是自然的创造者),亦即上帝……因此,认定上帝的存在在道德上是必然的。
——《实践理性批判》,1788
在,那么我们就将获得无穷无尽的最大快乐;如果我们相信上帝但他不存在,那么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错过了某些享受罪恶快乐的机会。不过即便上帝不存在,信仰他所获得的那种启示本身也是值得的;然而,如果我们不信仰上帝而他却存在,那么我们或许会享受到某些罪恶的快乐,但却会遭到永远的惩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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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护教皇:安迪?鲁尼[Andy Rooney(1919-),美国新闻评论员]
最近似乎有不少人激烈地反对教皇,甚至连他当初的一些忠心拥护者也在此列。他们不喜欢教皇的教诲,他们觉得他太顽固,而且也无法按照教皇给他们定下的标准来生活。所以他们不是退出天主教会,而是抱怨教皇错了。
在我看来,教皇几乎在一切有关天主教徒的事情上做得都对。问题是,天主教徒也想要他们的饼和宗教,而教皇却说他们不能有。我拥护教皇。只要是天主教徒,就必须愿意接受正统教义所带来的某些不便,只有这样才能换得源自信仰的心灵的宁静。他们理应获得永生并拥有他们所想要的地球上的一切,这似乎是不对的。我认为,如果你真的信仰它,那么永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值得放弃的。
——《芝加哥论坛报》,1980
布莱斯?帕斯卡(1623-1662)是法国著名的博学多才的人。他在16岁时就首次对几何做出了贡献。他最为出名的可能就是他的“赌注”了。
我们不信仰上帝,上帝也不存在,那么当然也就没有什么问题。现在,你不必是赌场上的老手,也能看出哪种赌注更好一些——那就是去信仰。因此,任何理性的人都会去信仰上帝——何苦为了少量罪恶的尘世快乐,而甘冒永遭惩罚的危险呢?
非理性的信仰
然而,并不是所有关于信仰上帝的论证都是理性论证,也不是所有信仰都需要有论证作支持,从而能够说服别人。对宗教信仰持这种看法的最出名的哲学家就是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克尔凯郭尔,比如与康德不同,在克尔凯郭尔看来,信仰无疑是非理性的,对上帝存在的证明也是无关紧要的,对他而言,信仰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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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卡的赌注
或者 如果上帝存在 如果上帝不存在
我们信仰 永恒的报偿 我们失去了几次享乐机会,但却通过祈祷得到了启示。
我们不信仰 永恒的惩罚 不会有问题,并且经历一些好时光。
是一件极其个人的、充满激情的事情,它不适合用任何方法进行“论证”。信仰是一种承诺,恰恰因为人不可能知道上帝的存在——克尔凯郭尔称之为“客观的不确定性”——才要求我们做出“信仰的飞跃”。另一种对于宗教信仰的非常不同的非理性进路是一种被称为神秘主义的古代传统,它声你人可以通过一种无法描述或言传的特殊体验来信仰上帝(这种体验据说是无法言表的)。一个神秘主义者也许会说,这种体验已经向他证明了上帝存在着,而不需要再说其他什么。事实上,一个神秘主义者甚至用不着说他所“看到”的绝对是真的,他只要坚持这对于他个人来说意味着一切就够了。你与一个神秘主义者之间不会产生辩论,因为他用不着告诉你任何东西,你也无法对他进行任何反驳。然而,据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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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体验:埃克哈特
下面三个维度代表着三种类型的知识。第一种是感观的,如眼晴看到远处的东西;第二种是理智的,它的级别更高一些;第三种代表着灵魂的高贵力量[的功能],它的级别高到可以同上帝进行面对面的交流。这种力量与其余的没有任何共通之处。它意识不到昨天还是前天,明天还是后天,因为在永恒之中没有昨天或者明天,而只有当下。因为它既是一千年之前,又将是一千年之后;既是此刻,又将是死后。
——埃克哈特大师[Maister Eckhard(约1260-1328),多明我会神学家,德国最伟大的思辩神秘主义者。他提出人的心灵与上帝的结合要通过“相异”、“相似”、“同一”和“突破”四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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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体验:凯斯特勒
有些人也许认为神秘主义只是一些无用的梦呓,或是一些想像中的对美妙体验的私自享用,而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实际的和有价值的影响。但那些神秘主义者却不这样认为,这是那些知道神秘体验可以改变人的生活和性格——经常是从品格卑劣和吝啬变到品格高贵和无私——的人的普遍看法。
我站在第40号牢房的凹陷的窗户那里,手拿一根刚从金属丝床垫上抽出来的铁制弹簧,正在墙上胡乱涂写着数学公式。数学,特别是解析几何,曾经是我年轻时的最爱,不过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逐渐淡忘了……现在,当我回忆起那些方法,并在墙上涂写那些符号的时候,我又感到了它那久违的魅力。
紧接着,我突然第一次理解了这种魅力的原因:墙上所涂写的符号象征着一种罕见的情况,一次关于无限的有意义的、全面的陈述通过精确而有限的方式达到了。无限是一团被薄雾笼罩的神秘体,然而不必被那种模糊性搞得晕头转向也能对它略知一二。这种意义像一阵波浪似的掠过我的心头。波浪源于一种可以说明的洞察力,但它马上就蒸发掉了,只留下一种无言的本质,一阵永恒的芬芳以及箭融入碧海蓝天时的颤动。我站在这里一定有几分钟了,并因那种“这是完美的——完美的”无法言说的意识而感到狂喜,直至注意到我的心灵背后出现了某种轻微的不适为止——这是美好的瞬间被打破的司空见惯的情况。接着,我忆起了那种烦心之事的实质:当然,我是在狱中,而且可能会被枪毙。但马上就有一种感觉回答说:“那又怎么样?这就是一切吗?你没有什么更严肃的事情要忧虑吗?”——这种回答是那样自然、清新和愉快,突如其来的烦恼就像丢了领子上的纽扣一样微不足道。我好像仰面躺在一条平静的河流中漂流,流过了几座静默的桥。它不源自任何地方,也不流到任何地方。突然,河和我都消失了。“我”已经停止了存在。
——阿瑟?凯斯特勒(1905-1983),匈牙利出生的英国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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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过神秘体验的人说,那种体验是如此之强烈,以至于再怀疑上帝的存在都很困难或不大可能了。不仅如此,不同国家的许多不同的人在不同时间里所报道的神秘体验都有非常类似的特征,以至于有人会猜想这里面一定藏有某种“真理”。但对于神秘主义者来说,任何这样的表白都是不必要的,因为他并没有声称“证明”了上帝的存在。能够直接体验到上帝(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就足够了,与此相比,还有什么论证会更有说服力呢?
理解你的信仰
怀疑不是信仰的反面,而是信仰的一个要素。
——保罗?蒂里希,德裔美籍神学家,1886-1965
如果上帝在你的哲学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那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对这些不同的观念、态度和论证取得一致意见。谁(或什么)是你所信仰的上帝?你对他有何期待?他对你又有何期待?你为什么要信仰他?其他人也应该有此信仰吗?或者这与你毫不相干?你能证明或应当证明你关于上帝的信仰是理性的吗?如果不能,那么你为什么要接受一种非理性的信仰呢?弗洛伊德以后的精神病学家都把非理性定义为不仅相信那些不合理的东西,而且还相信那些有害的东西。弗洛伊德之所以认为信仰上帝是非理性的,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一种儿童期的幻觉,这种幻觉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对于生活的无根据的、有时还是破坏性的态度和期望。而另一些哲学家——比如卡尔?马克思——则认为,对上帝的信仰就像一种毒品,它可以减轻我们的痛苦,但却妨碍了我们发现真正能够改善我们这个世界的途径(“宗教是人民的鸦片”,他这样说道)。他指责说,强调神的正义和来世,是对我们所身处的地球上的非正义的合理化和补偿。所以一个人不能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就是信仰上帝,不为什么。”要么信心有其正当理由,要么信仰就不是你自己的。即使你接受一种非理性的信仰,你也有必要说明为什么这种信仰并非只是一种幻觉(如弗洛伊德所说的)或是对现实的逃避(如马克思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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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宗教的拒斥:卡尔?马克思
反宗教的批判的根据是: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人。就是说,宗教是还没有获得自身或已经再度丧失自身的人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但是,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因为它们就是颠倒的世界。宗教是这个世界的总理论,是它的包罗万象的纲要,它的具有通俗形式的逻辑,它的唯灵论的荣誉问题,它的狂热,它的道德约束,它的庄严补充,它借以求得慰藉和辩护的总根据。宗教是人的本质在幻想中的实现,因为人的本质不具有真正的现实性。因此,反宗教的斗争间接地就是反对以宗教为精神抚慰的那个世界的斗争。
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心境,正像它是无精神活力的制度的精神一样。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废除作为人民的虚幻幸福的宗教,就是要求人民的现实幸福。要求拋弃关于人民处境的幻觉,就是要求抛弃那需要幻觉的处境。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1844
篇末问题
1.试对上帝做出一般描述,清注意那些没有你就不愿意称其为“上帝”的特征。如果你不信仰上帝,请尽可能准确地说出你不信仰的到底是什么。
2.如果你相信存在着一个上帝,他是全能、全知的,并且关心着人类的正义和福利,那么怎样解释世界上存在的大量恶与苦难?请就一类关于恶的问题的解答尽量做出回应和反驳(一个好办法是找一个朋友充当魔鬼的代言人,他总是试图反驳你的解决方案)。
3.试着向一位相信无神论的朋友(现实中的或假想的)解释你为什么要信仰上帝。如果你认为自己的信仰有很好的理由,那么请把它们陈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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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对宗教的拒斥:弗里德里希?尼采
堕落的神性,在丧失了最具男子气的德性和本能之后,现在必然成了生理上退化的弱的上帝。当然,他们不称自己是弱的,他们称自己是“善的”。
基督教的上帝观念——上帝作为病态的神、作为蜘蛛、作为精神——是地球上所曾有过的最为腐朽的神的观念之一;或许在上帝类型的后续发展中,它甚至表现出某种低水乎的征象。上帝已经堕落为生命的对立物,而不是作为生活的理想化和永远的是!上帝是对生活、对自然、对生活意志的宣战!上帝——任何对于“这个世界”的毁谤、任何关于“下一个”世界的谎言的惯用语!上帝——虚无的神化,把虚无奉为神明的意志!
——《敌基督》,1889
如果你认为自己对上帝的存在有好的论证或证明,那么就把它们陈述出来,然后反驳你的朋友可能提出的反对意见。
如果你认为信仰上帝的唯一方式就是凭借良心,那么你的无神沦朋友很可能会指责你是非理性的,你不过是沉浸在“一厢情愿的思考”中罢了,你由于幻想上帝会担负起全部责任,而逃避了改变世界的义务。请就这种指责给出回答。
4.请选择一种关于上帝存在的传统论证,尽可能将这种论证设计得无懈可击,对各种反对意见做出回答(进一步的阅读材料请见参考书目)。
5.如果你不信仰上帝,那么什么能够说服你相信他的确存在?如果你信仰上帝,那么什么又能说服你相信他并不存在?
参考书目与阅读建议
威廉?詹姆士的《宗教经验种种》(Varieti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Longm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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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宗教的拒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如果我们把注意力转向宗教观念的精神起源。作为教诲而公之于众的这些宗教观念,并不是经验的沉淀物或思维的最后结果;这是一些幻觉,是一些人类最古老和最迫切欲望的满足,其威力的奥秘就存在于这些愿望的理论之中。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童年期孱弱无助这一令人恐俱的印象,使人产生了寻求得到保护的需要——这是通过爱而得到的保护——这种保护是父亲提供的。人的孱弱无助终生存在,认识到这一点,就使人必须依赖于父亲的存在,但此时所依赖的已是一个更为强大的父亲了。神圣的上帝所颁布的乐善好施的法规会减轻我们对生活中各种危难的恐惧;道德世界秩序的建立会保证正义要求的实现,这在我们人类中常常是无法实现的,以及在未来生活中人类寿命的延长会为这些愿望的满足提供一个局部的、暂时的框架。对常常引起人类好奇心的这些宇宙之谜的回答是随着宗教体系的潜在假设的发展而发展的,例如,宇宙是怎样发生的?心身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假如把从父亲情结中所产生的童年期的冲突——这是一些从未定全克服的冲突——从人的精神生活中驱逐出去,并且用一种可以普遍接受的方式来解决这些冲突,那么这对于个人的心灵将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当我谈到,所有这一切统统都是幻觉的时候,我必须给这个术语下个定义。幻觉和错误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况且幻觉也并不一定就是错误的……当愿望的满足是其动机中的一个重要因素时,我们就把信念看作一种幻觉。这样一来,就像幻觉本身毫不重视证据的意义,我们也不重视它与现实的关系。
——《一个幻觉的未来》,1927
1902)也许是美国哲学家在宗教哲学领域所写的最出名的著作。犹太-基督教传统的最重要的文本当然是《圣经》,尽管很少有表白过自己信仰或兴趣的学生真正通读过它。马丁?路德发起宗教改革运动的维滕贝格论纲可以参见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95 Theses, G.W.Sandt,Fortress,1957)。斯宾诺莎的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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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论在其非常艰深的著作《伦理学》(The Ethics, R.H.M.Elwes,Doubleday,1960)中得到了阐述,Stuartb Hampshire的研究性著作《斯宾诺莎》(Spinoza,Penguin,1961)对它进行了解释;索伦?克尔凯郭尔的著作几乎都是关于信心的本质以及个人对上帝的信仰的,但入门著作最好是选更短的《哲学片断》(Philosophical Fragments, David Swens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2),以及更短的《非科学的最后附言》(Concluding Unscientific Postscript, D.Swenson and W.Lowrie,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41)。康德对于上帝作为一个道德存在者的论述收在他的《实践理性批判》(Critique of Practical Reason, L.W.Beck,Bobbs-Merrill,1956)中。Nelson Pike编辑的《善与恶》(Good and Evil,Prentice-Hall,1964)一书讨论了“恶的问题”,而关于种种宗教哲学问题的讨论可参见《信仰与哲学家》(John Hick编辑的Faith and philosophers,St.Martin’s,1964),以及《宗教哲学》(Steven M.Cahn编辑的Philosophy of Religion,Harper&Row,1970)。对于一般意义上的宗教的最猛烈的抨击可参见大卫?休谟的《自然宗教对话录》(Dialogues on Natural Religion, Bobbs-Merrill,1947),以及弗里德里希?尼采的《敌基督》(The Antichrist, W.Kaufman in The Viking Portable Nietzsche,Viking,1954)。弗洛伊德把宗教抨击为幻觉的著作是他的《一个幻觉的未来》(Future of an Illusion, Doubleday,1953)。对于犹太-基督教传统以外的各种宗教学说的经典概览是《人的宗教》(The Religions of Man,Huston Smith, Harper&Row,1958)。关于非洲宗教和哲学的出色叙述可见John S.Mbit的《非洲宗教与哲学》(African Religions and Philosophy,Praeger,1969),以及Jacqueline Trimier的《非洲哲学》(African Philosophy),它收录在K.Higgins和R.Solomon编辑的《从非洲到禅宗》(From Africa to Zen,Rowman&Little field,1993)一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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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实在的本性
人类承受不了太多的现实。
——T.S.艾略特,《燃烧的诺顿》
开篇问题
1.下面各项的“真实”度有多少?(用一个1到10之间的数给它们打分,10代表最真实,1代表最不真实。)
坐在你身边的人
你所坐的椅子
上帝
天王星
贝多芬的音乐
你昨晚的头痛
人权
电子
你梦见的
天使
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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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
相对论
爱因斯坦的大脑(当他还活着的时候)
爱因斯坦的思想
你自己的心灵
红色
(你心中的)红的感觉
“虚数”
NFL(美国国家足球联盟)
你自己的身体
你的灵魂
2.你是否相信地球是平的并且静止不动,而恒星、太阳、月亮和行星都以较为规则的轨道绕地球运转?如果不信,那么理由何在?
3.如果森林中有棵树倒了,周围没有一个人听到,它会发出声音吗?为什么?如果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过、听过或触摸过这棵树本身,那么说这棵树是“实在的”是什么意思呢?
4.宇宙本身有没有目的?如果有,这个目的是什么?如果没有,那么宇宙是否就像某些现代哲学家所说的,只是一个由“运动的物质”——遵从物理学定律运动的粒子和电磁场——组成的宇宙?
真实的世界
我们关于这个世界所相信的绝大多数内容都是基于信念的。当我们小的时候,我们相信父母的话而往往不解其意,也很少亲自去检验这些结论的真实性。在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绝大多数人都相信实在——世界的最终本性——差不多就是他们的宗教领袖告诉他们的样子,无论世界是由一头大象所支撑的一只乌龟背上的一个平坦的岛屿(有一则古老的印度笑话说,“大象从那里一直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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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还是仅受上帝限制的一片无垠的广袤。
今天,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相信实在是科学家所描述的样子。没有谁曾经见过或感觉过一个原子,也极少有人见过我们太阳系中最远的行星。虽然我们从小就看太阳系的图表或图形,但很少有人能够给出有所谓太阳系存在的任何证据。当我问学生为什么会认为太阳不绕地球转时(因为我们语言中所使用的“日出”、“日落”等一些说法似乎表明事实不是这样),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给出差强人意的回答。然而即使是职业的科学家也会承认,也许实在是无法完全用科学术语来描画的。或许,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得出的主要结论之一就是,尽管我们此时正以某种角度去观察世界,但我们无法知道世界本身是什么样子。如果科学无法为我们提供实在的本性的话,我们还能到哪里去寻找呢?
在过去的大约50多年里,当科学尚未完全主宰我们关于实在的图景的时候,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上帝。按照这种观点,上帝是极终的实在。物质的宇宙仅仅在由上帝维持存在的意义上才是实在的。事实上,在过去的好几百年里,认为科学家“虚妄的臆测”是最终的实在的想法被认为是异端。真实的东西是灵魂、天使以及其他精神存在物,无论它们能否被观察到或为科学所检验;而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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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与实在
一个有学问的物理学家和一个行人站在门槛前面,准备垮进一个房间。那个行人往前动了动,把脚置于前面的一块坚实的、静止的厚板上,轻而易举就进去了。而那位物理学家却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要想有任何运动,他必领把以每平方英寸14磅的压强作用于他的身体的空气挤到一边,还必须踏上一块以每秒20英里的速度来围绕太阳旋转的厚板——几分之一秒后,这块板就会处于数英里以外了。与此同时,他正吊在一个冲入太空的球状的行星上面……他还想到,这块板本身并不是它所呈现的样子……它大部分地方是空的,里面稀疏地分布着无数四处高速乱撞的电荷……这就好像踩上了一群嗡嗡乱飞的苍蝇。
——阿瑟?爱丁顿博士,英国天体物理学家,1882-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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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大多数人已经接受的现代科学世界观看来,真实的东西是物理的宇宙,像数、精神、心灵、灵魂、天使甚至上帝这样的非物理的东西至少是可疑的——如果要相信它们,就必须以某种方式对其加以证实,最好是通过这个物理的宇宙来证实。于是,心灵之所以可信,是因为它解释了为什么不同的身体如此这般地行动;信仰上帝之所以能够被辩护,是因为——比如说——存在着所谓设计论证,它是从物理宇宙的复杂性出发的(参见第三章)。所以你可以看到,开篇那个“什么是真实的?”问题也许有两种不同的第一原则:一方面是诉诸科学,另一方面是诉诸宗教。当然,一个宗教信徒仍然可能相信科学,像帕斯卡、莱布尼茨、康德这样的哲学家都既是宗教信徒,又是科学家。但对于宗教信徒来说,宇宙的秩序首先是上帝的无限智慧和至善的一种标志。而对于科学家来说,最真实的东西是那些最可触、最可测量和最可检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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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作为实在
永恒的哲学首先关注的是那种独一的、神圣的、对世间万物至关重要的实在,但这种独一实在的本质却不能为常人所直接把握,只有那些满足某些条件、把自己变得心地忠诚和精神纯洁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为什么是这样?我们并不清楚。它是那些我们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之一,无论我们喜不喜欢或是它们看上去有多么不可能。
——奥尔德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1894-1963),英国小说家、批评家,著名生物学家托马斯?赫胥黎的孙子],《永恒的哲学》,1946
什么是最真实的?
在开篇问题1中,之所以要让你对不同的实体(哲学里对“东西”一词的更正规的说法)按照“真实”排序,是为了让你对你所理解的实在进行一次初步的、粗糙的整理。这正是哲学家所说的本体论讨论的内容。从根本上说、本体论就是关于什么是最真实的东西的研究。有些人会持一种常识的本体论,认为最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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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是椅子、身体、人等;有些人会持一种更偏向科学的观点,认为最真实的就是科学所发现的那些东西,比如电子、基因等;另一些人的思路则更具精神性,他们把上帝连同灵魂排得最高;还有些人总是把人当作最真实的。大多数人感到最困难的是像贝多芬的音乐和数7这样的特殊实体。
有些人会说,没有东西是真实的,他们几乎把列表中的每一项都排得很低。那么问题就来了:“相对于什么很低呢?”因为在这样一种练习中我们会看到,“实在”是一个评价性术语,它是一种衡量在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中什么是最基本的和最真实的方式。说没有东西是真实的,实际上就等于说,我们完全不相信世界这回事,或者完全不相信我们用于相信世界的心灵的存在,你一定会承认这里存在着某些奇特之处;而另一方面,还有些人(包括一些重要的哲学家)认为列表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真实的。事实上,他或许可以这样说:每样东西对于它所是的那种东西的类型而言都是“真实的”(于是,数7作为一个数是真实的;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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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象与实在
哲学上引起最大困难的一个区分就是“现象”与“实在”的区分,事物好像是什么与它究竟是什么的区分。画家想要知道事物好像是什么,实践家和哲学家则想要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然而如果实在并不就是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样子,那么,我们有没有什么方法知道究竟有没有任何的实在呢?
——伯特兰?罗素,《哲学问题》,1912
伯特兰?罗素是20世纪的一位大哲学家。他1872年生于英国的一个贵族家庭。当他还是一个青年的时候,就(与阿尔弗雷德?怀特海合作)写了一本名为《数学原理》(1903)的书,这本书为自那以后的逻辑和哲学打下了基础。逻辑是罗素的主要工具,他基于逻辑的非正统方式处理像婚前性行为这样的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以及拒绝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他曾作为一名和平主义者而被拘禁)而颇受争议。他于1970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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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芬的音乐作为音乐是真实的;天使作为天使是真实的;坐在你身边的人就如同通常的人是真实的那样是真实的)。但这种机智的回答似乎背离了本体论的本意,即发现什么是最真实的,什么是最基本的,什么是要靠什么来说明的。如果我们不能说福尔摩斯、尼斯湖的水怪或彩虹末端的那罐金子,比你、我和其他人更不真实,比你养的狗或朋友家厨房里的罐子或锅更不真实,那么我们似乎就完全背离了我们对于“实在”概念的理解。对实在进行思考的全部目的就是,以某种方式区分出世界上哪些东西是最基本的和最无可置疑的,哪些东西则不是。
现象背后的实在
那么,“什么是真实的?”这个问题为什么会如此重要呢?请这样想一想:我的狗(还有你的狗)不可能产生这样一个问题。它固然学会了一种复杂的因果序列(当开瓶器发出声响时,它就知道又要进餐了),它还可能学会了忽略某些不重要的或不可靠的经验,但它永远也学不会解释。它从不问“为什么”,它有的只是期待,而不是理论。开瓶器和狗的食物之间的联系对它来说就足够了;它的生活是一连串事件,其中的大部分是可以预料到的,少部分是预料不到的,但它却没有能力去理解。而另一方面,一个小孩却总会问“为什么”比如“钟表是怎么走的”,我们如果愿意,可以把钟表拆开,向他解释其中的机制。外表的运动对我们来说是不够的,我们还想知道内部是怎么一回事。仅仅知道闪电和雷声这一紧随着的序列是不够的,我们还想知道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是宙斯、耶和华在发脾气,还是大气中对流电流的碰撞使然。于是我们假定存在着一种现象背后的实在,并试图用不可见的东西来解释可见事物的序列。“原始”神话猜想这个世界背后隐藏着精灵、魔鬼、神和女神,科学认为是原子、电子和电磁力,基督教则用上帝和只能为一部分人所隐约感觉到的一个精神的世界将其充满——正是那个永恒的世界,而不是这个浮云掠影的世界,才是远为重要的。但正是这种在我们所看到的、显得如此的东西和使我们能够解释它的“更深层的”图景之间所做的区分,才迫使我们引入了“实在”这一概念。实在是对这个世界——或连同另一个世界——的看法,它使我们可以理解日常显现的世界,无论是天气还是一个化学反应,无论是一个可怕的事故表面上的不公,还是人类历史的意义。因此,我们学会了区分事物显现给我们的方式和它们的“内部”实在,学会了解释它们和理解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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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感觉和理性:什么是真实的?
显然,不同的本体论对于“真实”的理解是非常不同的。比如,在我们对实在的理解中,我们倾向于认为,我们在梦中经验到的东西是不真实的。但古代有些人却相信,梦中所发生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要远远比清醒的时候更真实。有些人甚至认为,人在药品或大脑的化学失衡所导致的幻觉中所“看到”的东西是比平日里所看到的事物更真实的。例如,我们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感觉是最可靠的知识来源,并且会把我们的亲眼所见看成相信某种事物的理所当然的依据。但直到大约三百年前,哲学家和科学家还是更信任理性能力而不是感觉;对于后者,他们抱有很大的怀疑。于是,当亚里士多德说大石头会比小石头落得快时,他相信的是自己的理性——在大约两千年的时间里,每一个人都同意他的说法。他并没有像近代的伽利略所做的那样,用测量仪器去验证这种信念,而且即使他做了检验,如果结果与他所做的推理相违背,他也不见得就会相信自己的感官。我们有时会有失公正地批评亚里士多德阻碍了科学的进步;而实际上,他只是秉持着一种关于科学的不同看法,一种不同的本体论,在这种本体论看来,理性的对象似乎要远比感官所获得的稍纵即逝的、不甚可靠的经验来得真实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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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与现象
只能当创造者!——我发现事物的名称远远重于事物的本质,这件事曾经使我而且一直使我异常吃力。声誉、名号、外表、效力、事物的一般范围和分量,这些东西在产生时便是错误的,是随心所欲的,像给事物披上一件外衣,而与事物的实质甚至皮相也风马牛不相及,但由于世世代代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而且这种相信还在不断加深,久而久之,它们在事物中不断壮大,甚至变成事物本身了。表象终于成了本质,并且作为本质在发挥作用!
倘若认为只要指出这初始的表象和空幻的雾障便可消灭有效的“现实”世界,那才是愚不可及的蠢人呢!只有作为创造者,我们才能去消灭!但我们也不能忘记:创造新的名称、评诂和可能性,便足以持续创造出新的“事物”来。
——尼釆,《快乐的科学》,188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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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而上学的基础
我们在本章中说过的内容已经预先为哲学家们所说的形而上学做了某些准备。形而上学试图弄清楚实在是怎么一回事,本体论是形而上学的一部分,它研究什么存在;宇宙论是另一个部分,它研究最真实的东西是怎样产生的。在我们发展一种本体论的过程中,作为形而上学的一部分,我们必须对世界上的不同实体做出评价,并且挑出那些最基本的对象。不过我们已经准备了两种对“最真实的”东西的检验方式。第一种是,最真实的对象是那种其余事物都依赖于它的对象。在一个宗教信徒看来,上帝之所以是最真实的,是因为其他的所有对象都依赖于他;而在一个科学家看来,最真实的对象是定律和粒子,所有实在都可以基于它们进行推理。第二种是,最真实的对象是那种本身不会被创造或毁灭的对象。上帝创造了地球,也可以毁灭它,但上帝本身却不能被创造或毁灭。你可以毁掉一张椅子,把它烧掉或劈成碎片,但你却不能毁掉椅子由以构成的基本粒子和力。当我们回溯哲学与形而上学的开端时,当人们第一次试图用什么是最真实的什么不是最真实的等说法提出他们对世界的看法时,我们发现这两种检验方式都被用到了。的确,无论是现代科学、现代神学还是哲学本身,都是同一古代形而上学传统的延续。
最初的形而上学家
泰勒斯
在西方传统中,形而上学和哲学的领域开始于约2600年前的希腊。一般认为,西方第一位哲学家是一个名叫泰勒斯的人,他大约生活在公元前624年到公元前546年之间。据说他很是古怪:有一次,他在思考哲学问题的时候掉进了井里,但他也曾在橄榄油市场上赚了一大笔钱。他的哲学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水是最终的实在。
这种说法乍听上去似乎很愚蠢,但它却是一项了不起的进展,而且也并不像初听上去那样愚蠢。请你暂时忘掉那些现代科学知识,忘掉已经发现的一百多种“元素”而试着用自己的眼睛去打量世界,并用自己的术语来理解它。假定你已经认为,要想理解世界,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出哪种元素是最基本的(请记住,希腊科学只能辨认出土、气、火、水)。现在,试着想像世界最终是由什么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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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许会问,这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当然,世界是否真是由水构成的,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泰勒斯看出了世界好像是什么与它实际是什么之间的区别,而这一点已经被我们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了。这个世界似乎是由各种各样不同的质料所构成的,要意识到这一切也许只是由某种单一的基本元素构成的,这的确需要某种天才。这里只要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能说明了:如果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水和冰仅仅是处于不同条件下的同一种物质,或者发现食物的基本原料可以转化成(通过混合和加热)几乎无穷多种不同的食品,那么可以想见,生活将会变得多么困难。现代科学理论只是同一种策略的延伸,它把泰勒斯关于水的初创理论替换成了一套关于元素和亚原子粒子的复杂理论,也是为了解释世界为什么会如此显现,从而区分世界显现出的样子和它实际的样子。一旦我们做出了这种基本区分,一个完整的新世界,一个位于现象背后(或之上、之下)的“真实的世界”就展现在我们面前。
前苏格拉底唯物论者
在泰勒斯之后,有几个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向水是世界的基本实在的观点发难,分别提出了各自的理论。
阿那克西曼德是泰勒斯的学生,他比他的老师又进了一步,认为万物都是由某种我们永远无法经验到的基本“原料”(他的词是aperion或“无定”)构成的,我们只能知道这种原料的显现。
阿那克西曼德有一个学生名叫阿那克西美尼,他认为万物都是由气组成的,水是凝结的气,土则是水进一步凝结的结果。
另一个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主张,万物更像是火而非其他元素,因为万物流变,无物常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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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最古老的哲学残篇,来自阿那克西曼德
无定是万物的本原,一切存在的东西都是由此生成的也是它们败灭后的归宿,这是命中注定的;根据时间的安排,它们要为各自对他物的损害而相互补偿,得到报应。
——公元前6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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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被称为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人出现以前,其他社会中的一些智者(包括希腊)也曾在现象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做过区分,比如说,诉诸现象背后的神。但希腊哲学家向前迈进了里程碑式的―步:他们现在正试图以一种系统的方式解释这个显现给他们的日常世界,而不是诉诸看不见的神所发的脾气或一时的兴致。由于这些哲学家的努力,这个日常的现象世界就被另一个能够对它做出解释的世界代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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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火
这个世界,对于一切存在物都是一样的,它既不是任何神,也不是任何人所创造的;它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赫拉克利特
没有谁的本体论会比这些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更为朴素了。在我们看来,世界上的东西显然要比土、气、火、水以及还可能存在的笫五种元素——我们看不到的“原料”——更多。但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也已看出,世界的终极实在也许要比我们初看起来的更加复杂。另一位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德谟克利特,发展出了一种与我们目前的科学看法相当接近的世界图景。他主张世界是由一些微小的、不可毁灭的基本成分构成的,他把这些基本成分称为原子。这些原子通过不同的方式相结合,就构成了世界上各种不同的元素和一切复杂的物体。这些物体或许可以改变,可以被创造或毁灭,但原子本身却是永恒不变的。在德谟克利特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些早期哲学家的基本观念在多大程度上依然是我们今天的思维模式。
稍加想像就可以看出,我们争论实在的最终本质时所使用的术语同这些古代哲学家所使用的别无二致。我们在很大程度上依然秉承着德谟克利特的看法。尽管我们不再认为原子本身就是最基本的粒子,但我们依然假定存在着某些类似的基本成分。几十年前,质子、电子和中子被认为是构筑实在的基本原料。今天,物理学中最流行的说法认为还存在着某些被称为夸克的更为基本的原料。然而,只要这些粒子更小,其思想就是一样的。
因此,我们也可以把赫拉克利特的思想理解为一种现代的说法,即最终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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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木质不是物质,而是能量。这种看法直到19世纪末才流行起来,它不再沿袭传统去强调物理意义上的物质(无论是像土和水这样的有形物质,还是像原子这样的微观成分),而是宣称最终的实在是力和能量状态,正是这些东西以某种方式把物质作为结果产生出来。一个更为现代的概念是说,实在既不是由物质也不是由能量构成的,而是由某种更为基本的成分——物质-能量——构成的,它既可以表现为物质,又可以表现为能量。而这样一来,它就与阿那克西曼德的观点很类似了。外行人往往认为现代科学已经弄清了实在的最终本质,或至少是知道得比前人多很多。然而,无论认为实在应当由基本的建筑原料构成,还是应当以某种更大的、更为整体的东西加以刻画(无论物质和能量谁是首要的),基本的争论仍在继续着。显然,有些人的确是像德谟克利特那样理解宇宙的,他们认为宇宙包含着一种由不变的元素构成的精妙秩序,而这些元素可以通过拆分和分析而得到理解;有些人是像泰勒斯那样理解世界的,他们认为世界就像一池水或地中海那祥,是可理解的、有形的和物质的;有些人是像阿那克西曼德那样理解世界的,他们认为世界是不可知的、神秘的、超越日常经验的;还有人则把不变的能量和剧烈的流变看作世界的最重要的要素。换言之,形而上学并非仅仅是一种关于科学的陈旧而粗糙的看法,它更是一种基本的理解世界的方式。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2500年,但它的一些想法其实与今天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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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唯物论
泰勒斯(前624-前546,米利都)——最终的实在是水。
阿那克西曼德(前610-前546,米利都)——实在是不确定的“无定”(apeiron)。
阿那克西美尼(前585-前528,米利都)——实在从根本上说是气。
赫拉克利特(前536-前470,爱菲索)——实在像火。
德谟克利特(前460-前371,阿布德拉)——实在是由微小的原子构成的。
以上所有的年代都是大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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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关于实在的非物理看法
你一定已经注意到,我们已经提到的所有这五位思想家都主张,实在的基本成分是某种物理的东西(这也包括“原料”和“原子”,即使我们感觉不到它们)。但还有一些前苏格拉底哲学家认为,最终的实在并不是物理的东西。其中的一位就是毕达哥拉斯,他认为实在的最终成分是数(如果让他来回答我们的开篇问题,他会给数7标上“10”)。在毕达哥拉斯看来,数是永恒和不朽的,世间万物的存在都在某种程度上依赖于数。特别是,天是宇宙数学秩序的神圣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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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莫斯的毕达哥拉斯(前571—前497)既是古代世界最杰出的数学家之一,又是一个哲学家。他在南意大利领导了一个强大的教派,其主张不同于前苏格拉底的希腊哲学。他相信灵魂不朽和复活,还创立了一个由信徒组成的宗教组织,他们相信数和数学是万事万物的基础,在宇宙中占据着特殊的位置。直到今天,他的数学发现对于几何学和声学仍然很重要。毕达哥拉斯定理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这条定理说:“直角三角形两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或者“a2+b2=c2”。他是第一个证明这个结论的人。
毕达哥拉斯派还非常注重数学与音乐之间的联系。比如他们注意到,如果把一根弦的长度减半,那么它的振动所发出的声音就会比原先高出八度(你可以亲自在吉他上进行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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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达哥拉斯曾说:“整个‘天’就是一个音阶,一个数。”)此外,他和他的追随者们还相信灵魂不朽和复活。
毕达哥拉斯为什么会认为数是比树、桌子等更加真实的东西呢?这是因为数是永恒的,它们从不会发生变化。而树和桌子则可以被砍劈,用作木柴或被毁坏。按照从古至今占统治地位的说法,实在就是隐藏在一切变化背后的、自身并不发生改变的东西。于是,另一位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巴门尼德走得如此之远,他甚至认为,既然我们的日常世界充满了变化,万物生灭不已,所以它绝不可能是真实的。其他的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只是说,我们世界中的事物不那么真实,它们依赖于实在;而巴门尼德则说,我们的世界是完全不真实的。
真实的东西是永恒不变的,这个原则构成了大多数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以及每一位现代科学家和宗教信仰者提出自己宇宙观的框架。然而,有一位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却对这个基本原则提出了挑战。这个人就是赫拉克利特,也就是我们前面说过的那个相信火是实在的基本元素的哲学家。但火是一种特别不安分的元素,它经常发生变化,于是赫拉克利特就提出了一种必定会令早期的哲学家深感沮丧的说法,这种沮丧程度甚至会胜过他们对巴门尼德的说法——即世界并不是真实的——的反应。赫拉克利特说,变化是实在的,于是就与那条“实在就是不变的东西”的原则相违背了(有人也许会说,唯一不发生变化的东西就是变化本身,但这只是一种把你自己拖入逻辑麻烦的方式)。赫拉克利特是这样表述万物皆流这一思想的,他说,人不可以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他的某些更为激进的追随者甚至宣称,人不可以踏入同一条河流一次,因为水在任一时刻都是向前流动的(而他的某些爱开玩笑的批评者指出,人是可以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你只要在踏入一次之后跳出来,沿着水流的方向跑上几步,再重新踏入就可以了)。然而,赫拉克利特关于实在的看法的确是太极端了,以至于连赫拉克利特本人都没有真正把它坚持下来。他也许相信实在就是变化,但他也相信在一切变化背后,存在着一条永恒的原则——逻各斯(logos)[原义是“话”,转义为“道理”、“理性”、“规律”,又译为“道”或音译为“逻各斯”],这个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因此,他还是相信实在是永恒不变的。我们这个时代的爱因斯坦为赫拉克利特的观点做了辩护,他说,尽管自然可能不断发生变化,但自然定律却会永远保持同一。但现在的许多哲学家和科学家都认为,甚至定律也并非总是不变的。这难道意味着没有东西是实在的吗?哲学家们已经为此争论了25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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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们关于最早的一些哲学家的简短讨论中,我们已经看到,描述最终实在的形而上学具有多种可能性,而你正是根据这种形而上学表达你对世界的看法的。
首先,有一种形而上学认为,世界是由纯粹物理的或物质的成分构成的,无论这些基本成分是像水、火这样的东西,还是像原子、电子、夸克、电磁力和核内作用力这样的东西。这种形而上学被称为唯物论。
与唯物论相对的另一种形而上学认为,构成实在的基本成分绝非物理的或物质的,而是像精神、心灵或数这样的东西。这种形而上学被称为非物质论[通常所说的唯心论(idealism)是比非物质论(immaterialism)更强的说法。参考书后附的词汇表]
事实上,整个西方历史都可以看成是这两种观点之间的对立的历史。很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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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各斯律
不要听我的声音,要听逻各斯。——赫拉克利特
然地,大多数科学家都是唯物论者,而大多数宗教信仰者则会赞成非物质论。但许多科学家同时也是宗教信徒,他们也承认非物质论的重要性,而大多数宗教信仰者也承认物理世界的物质性。所以,哲学中最永恒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两者调和起来。
柏拉图的“形式”
古代哲学家柏拉图试图同时采纳唯物论和非物质论,但他显然认为,更真实的东西是一些非物质实体,他把这些实体称为“形式”[为了与我们通常所说的形式(form)区分开,以后都用加引号的“形式”(Form)来特指柏拉图意义上的说法]。“形式”体现了柏拉图试图把握毕达哥拉斯的数学洞见,并竭力在巴门尼德和赫拉克利特之后把存在与生成联系起来。与毕达哥拉斯类似,柏拉图强调形式比物质内容更重要;与巴门尼德类似,他强调最终的实在必须是不变的,因此我们的日常经验世界不可能是最终的实在;但他也与赫拉克利特类似,承认显见的变化是重要的,它们需要某种背后的逻各斯或最终的原则才能得到理解。柏拉图的“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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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非物质论
毕达哥拉斯(前571-前497,萨莫斯)——实在最终是数。
巴门尼德(前539-前492,爱利亚)——实在是不变的,对于我们是未知的。
爱利亚的芝诺(前5世纪)——实在是不变的,运动是不真实的(“芝诺悖论”就旨在证明这一点。比如可以参见“逻辑准备”中关于箭的悖论)。
赫拉克利特(前536-前470,爱菲索)——实在是变化,但其背后有一种不变的逻各斯,或逻辑。因此,赫拉克列特有时会被认为主张实在就是逻各斯。
以上所有的年代都是大致的。
式”就是他关于逻各斯的版本。
让我们举一个关于“形式”的例子:假定我在这张纸上画了一个三角形,并试图证明一条关于三角形的欧几里得几何学定理。这里我们注意到,首先,我所画的这个特殊三角形并不是一个精确的三角形;即使我用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也无法使之具有绝对直的边,画出的线仍将会有一定的宽度(而一条真正的直线就不会有),画出的角也将有一定的误差。换句话说,我们不可能画出一个真正的三角形;其次,即使三角形已经画得很好了,我又怎么可能通过证明关于这个三用形的某个命题来证明一切三角形都符合这个结论呢?柏拉图的回答是:因为我在这里真正打交道的不是这个特殊的三角形,它不过是一个不完美的物质实例罢了,我所真正打交道的其实是三角形这个“形式”,即一种非物质的完美的三角形,它不存在于这个物质世界的任何地方。
三角形这个“形式”存在于何处?今天的大多数人都会说,“存在于我们心中”或“它并不存在”。但柏拉图认为它的确存在着,事实上,它要比画在纸上的这个物质的三角形更为真实。的确,柏拉图的全部哲学都是建立在存在着两个世界这一基础之上的:一个是我们混迹于其中的这个日常的物质世界;另一个是纯粹“形式”的世界,它是永恒的、非物质的,比这个世界更为真实。前一个世界是由物质的东西组成的,它们会变化、灭亡或消失,柏拉图称之为生成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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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它并不是不真实的,而是要比另一个世界,一个真正实在的世界更少真实,柏拉图把这后一个世界称为存在的世界。在他的著作《理想国》中,柏拉图通过一则“洞穴神话”向我们戏剧性地解释了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洞穴象征着影子的世界,即我们所有人生活于其中的“生成的世界”。阳光代表着真理和“存在的世界”,我们只能通过理性而非经验来把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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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现在,让我用一个比喻来说明人类受过教育的本性和没有受过教育的本性。我们想像一个洞穴式的地下室,它有一条长长的过道通向外面,可让和洞穴一样宽的一路亮光照进来。有一些人从小就住在这洞穴里,头颈和腿脚都绑着,不能走动也不能转头,只能向前看着洞穴后壁。让我们再想像在他们背后远处高些的地方有东西燃烧着发出火光。在火光和这些被囚禁者之间,在洞外上面有一条路。沿着路边已筑有一带矮墙。矮墙的作用像木偶戏演员在自己和观众之间设的一道屏障,他们把木偶举到屏障上头去表演。
格劳孔:我明白。
苏格拉底:……这些囚徒不会想到,上述事物除阴影而外还有什么别的实在。
格劳孔:无疑的。
苏格拉底:那么,请设想一下,如果他们被解除禁锢,矫正迷雾,你认为这时他们会怎样呢?如果真的发生如下的事情:其中有一人被解除了桎梏,被迫突然站了起来,转头环视,走动,抬头看望火光,你认为这时他会怎样呢?他在做这些动作时会感觉痛苦的,并且,由于眼花缭乱,他无法看见那些他原来只看见其阴影的事物。如果有人告诉他,说他过去惯常所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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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无意义的幻象,如今他由于被扭向了比较真实的器物,比较地接近了实在,所见比较真实了,你认为他听了这话是否得到了一种更真实的观点呢?……再说,如果有人硬拉他走上一条陡峭崎岖的坡道,直到把他拉出洞穴见到了外面的阳光,不让他中途退回去……最后,他将能看到太阳本身,不是通过看它在水中的影子或在其他事物中的幻影,而是在它自身的所在地直接地注视它,思考它真正的性质。
格劳孔:必定如此,苏格拉底。
在柏拉图看来,把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物理世界——我们凭借自己的感官所能接触到的世界——的人,就像把全部生命浪费在看电视上的人一样。他们打交道的对象只是影像,而不是这些影像背后的实在。理解这种实在,是理智所要担负起的工作,也是哲学的根本任务。
这里,你可以看到柏拉图是怎样保留了前人的两方面哲学观点的:他有赫拉克利特的永恒的变化及其背后的逻各斯,柏拉图把它安放在了“形式”中;他有巴门尼德的惊人断言,即我们日常经验中的各种事物并不是实在的;他还有毕达哥拉斯的最真实的东西是永恒的数学原则这一论断。现在,请注意柏拉图是怎么做的:他提取了所有这些观点中他所赞成的部分,并把它们结合成为一种戏剧性的、有说服力的图景,在这幅图景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观点是怎样搭配成一种世界观的。少数哲学家也许会说:“我当然相信物质的东西,我也相信数,相信它背后的某些永恒的原则。”但正是设计出一种方案,使所有这些观点能够整合在一起,这才是最关键的。正如你已经看到的,这些观点本身可能并不是特别原创的,但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承认,柏拉图不仅是希腊的伟大哲学家,而且也是一切时代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原因就在于他颇具想像力地把这些观点出色地整合在了一起。
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
正是在这个时候,亚里士多德登上了历史舞台。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学生,他发现柏拉图的两个世界的说法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亚里士多德远不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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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常识意义上的思想家,即认为实在必须是由像树和人这样的事物所组成的世界,而不是别的某个我们从未真正经验过的世界。事实上,他是把柏拉图又拖回到了地上;他抛弃了柏拉图的“存在的世界”和“形式”,同哲学家们通常所说的“常人”一样,他也主张真实的世界就是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另外一个世界。
然而,尽管亚里士多德坚持说我们的日常实在就是实在,因此并没有抛弃几个世纪以来的实在与现象之间的重要区分,但亚里士多德对这一区分的处理却远较柏拉图精妙。柏拉图是让它们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亚里士多德则说事物的形式(forms)就在事物本身当中,而不是存在于另一个地方(这里,我们用小写字母f表示这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是“在另一个世界中存在”的)。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构成最终实在的东西——他给它们起了一个很重要的名字:实体——就是这个世界中的个别事物,即马、花、人、石头等。然而,现象与实在之间的区分仍然保留了下来,因为我们并不总能理解这些个别实体的本性,或者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本质”。例如,正因为我们都已熟悉了人这一实体,所以我们不一定会理解成为人是什么意思。再举一个更有戏剧性的例子,正因为我们已经熟悉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这一小部分宇宙,我们才不能理解作为整体的宇宙是什么样子。的确,亚里士多德关于宇宙的图像甚至比柏拉图的还要戏剧化;他把宇宙看作一个永无止息地生长着的、追求自我知识的庞大的有机体。
柏拉图把实在看作某种区别于我们这个日常世界的东西,亚里士多德则认为最终的实在就是日常生活中的实体,这两种出发点之间的冲突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事实上,这两种观点都成了基督教思想家的范型:柏拉图关于另一个区别于日常物质世界的非物质的、永恒的世界的观点,后来成了圣奥古斯丁哲学的中心议题,以及几个世纪之后的基督教神学的主要学说;而亚里士多德关于一个活着的、生长着的、有自我意识的宇宙的观点,则在圣托马斯?阿奎那的思想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而且至今仍然是基督教神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现在可以相当清楚地说出我们正在努力做的事情了。哲学——特别是形而上学——是一种对世界的阐释。我们试图去理解这个世界,解释这个世界,我们的有些努力会导向某些特别的议题,比如什么东西是我们可以恰当地认为是真实的?或者,一个人的行动什么时候应被认为是自由的或是出于他自己的责任?有些努力会指向一幅整体的图景,我们会问像“宇宙起源于什么?”或“为什么会存在着一个宇宙?”这样的问题。回答这种问题的一种方式是采用前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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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底哲学家的技巧:挑出一种或几种基本元素,说明世界能够怎样用这些挑选出来的元素加以说明;另一种方式是柏拉图的办法:假想并设计出一个隐藏在这个世界“背后”的世界,用它来解释为什么各种事物会具有如此这般的样子;第三种方式是亚里士多德的办法:接受这个常识意义上的世界,但同时表明其中还有许多我们尚不能理解的东西,整个图景不能仅从生活的细节加以把握,做出哪种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自己的看法。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方式最终会由于其简洁而颇具吸引力,但你会发现有许多东西是无法用一种或几种元素简单加以解释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图景是更为困难的,但许多哲学家之所以会把过去2500年的哲学都看成是柏拉图哲学、亚里士多德哲学或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哲学的变种,这是很有理由的。多少代过去了,我们关于实在的概念在柏拉图对他之前的各种观点的充满想像力的综合,与亚里士多德对个体存在及其属性的冷静分析之间不断地变来变去,不论我们打算就这个问题发表什么样的见解,我们都可以确定地说,这种说法已经被这两种哲学中的一种或两种预见到了。
心灵与形而上学
考虑我们面前的这张桌子,它虽然一向并没有触动我们的思绪,现在却已成为充满惊人的可能性的问题了。关于它,我们所知道的仅仅是,它并非是它看上去的样子。超出这个平凡的结果的范围而外,我们有充分的自由去任意猜测。莱布尼茨告诉我们,它是一堆灵魂;贝克莱告诉我们,它是上帝心灵中的一个观念;严谨的科学几乎也同样令人惊异地告诉我们说,它是极其庞大的一堆激烈运动着的电荷。——伯特兰?罗素,《哲学问题》,1912
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关于什么是真实的这个问题,有一种熟悉的答案没有被提到。这种观点是说,最终的实在是心灵或者意识。今天,我们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心灵至少是答案的一部分,许多人——所谓的唯心论者——甚至会说这就是答案的全部。一个唯心论者认为,万物存在的基础是心灵(无论是我们自己的心灵,还是上帝的心灵)。我们意识到,我们之所以能够知道物质的存在,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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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是因为它们能对我们心灵产生影响。数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想到了它;贝多芬的音乐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当它被演奏时我们可以听到,我们还可以自己哼唱,如果受过一些音乐训练,我们还可以直接读谱。在一个唯心论者看来,这些东西仅仅是因为被心灵经验到才是真实的;换言之,正是心灵才是最真实的东西,其他的一切都依赖于心灵。那么,为什么没有一个希腊人提出过这种观点呢?事实是,他们不具备这种概念,所以他们永远也不可能产生这种想法。世界上的事物和心灵中的观念这两者之间的区分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他们与我们大多数人的形而上学之间的最大区别。
即使你不承认唯心论者所说的最终的实在是心灵,要否认心灵是实在的一部分也是很困难的(尽管唯物论在许多方面仍很有生命力,而且很多哲学家和科学家都希望能用严格的物理学、生理学术语去解释心灵的存在)。而且,还有一些人相信心灵是独立存在着的。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有三种关于心灵及其在实在中的地位的不同观点支配了我们的思考。所有这三种看法都把心灵是一种实体(或实体的一个方面)当做出发点,而这个概念恰恰是希腊人所没有的。在一种观点看来,心灵不过是一种实体;在另一种观点看来,心灵是一种实体的一个部分;在第三种观点看来,心灵是唯一的实体。这三种观点都是由17、18世纪的欧洲哲学家提出的,他们是法国哲学家笛卡儿、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以及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
笛卡儿
笛卡儿是一个多元论者,他相信实体不只一种。他经常会被说成是一个二元论者,即接受两种类型的基本实体——心灵与身体。但实际上,笛卡儿认为存在着三种类型的实体:物理意义上的身体、心灵和上帝。上帝创造了另外两种实体。除了上帝,它们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笛卡儿形而上学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把不同的实体——特别是心灵与身体——联系起来。显然,我们每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心灵与身体的复合、精神属性与物理属性的复合,因此也是精神实体与物理实体的复合。然而如果实体根据定义就是最终的、完全独立的东西,它们又怎么可能发生相互作用?发生在我身体上的事情(比如踩到了一颗钉子)怎么会在我的心灵上引起一个效应(即疼痛)呢?而我心灵中的事件(比如决定去开门)又怎么可能对我的身体施加影响(我走过去开了门)呢?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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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是,也许这两种实体彼此渗透,一如铜锌混合(但不发生化学作用)可以形成黄铜。笛卡儿有时就是这样认为的。但心灵与身体之间的相互作用似乎尚未得到说明。实际上,当我们看到笛卡儿把精神实体定义为不处在空间中(或在空间中无广延的,而物理的东西则是在空间中有广延的)的东西时,它就变得更加复杂了。一旦我们把心灵和身体定义为两种不同的实体,我们似乎就不再可能把它们合为一体了,更不要说我们可以继续追问,上帝作为一个分离的实体,是如何能够与他所创造的实体相互作用的。
笛卡儿从未解决实体是如何相互作用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似乎只有两种办法:或者(1)心灵与身体并非不同的实体,而是同一实体的不同部分;或者(2)它们是不同的实体,但无法相互作用。斯宾诺莎的解决办法接近于第一种,而莱布尼茨的接近于第二种(我们将会在第六章中讨论这一“心-身问题”)。
这里有很重要的两点需要说明:首先,不要以为我们正在争论的只是一个技术性术语(即“实体”)的复杂性。这个词只是指称最终实在——无论你认为它会是什么——的一个方便做法,笛卡儿、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之间的争论针对的是实在的本性,而不是一个词;其次,不要以为这些关于实在的争论与生活的意义和对上帝的信仰等更加紧迫的问题没有关系。事实上,这些关于实在本性和“实体”的争论都是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所做的尝试,它们是思考上帝及其与我们的关系的不同方式,是思考我们自身的不同方式。
斯宾诺莎
斯宾诺莎认识到,当笛卡儿把心灵和身体定义为两种不同的实体之后,他并不能解释它们是怎样相互作用的。于是斯宾诺莎说,它们不应被当作不同的实体,而应是同一实体的不同方面(或他所说的属性)。而且,如果上帝是一个与心灵和身体为其属性的实体不同的实体,那么上帝就无法与世界相互作用了,而这是不可能的。因此,斯宾诺莎下结论说,上帝必定是同一种实体,事实上,“上帝”就是那种实体的另一个名字。的确,斯宾诺莎整个论证的出发点就是,因为实体是最终的和完全独立的,实体无法相互作用,所以只能存在一种实体。像斯宾诺莎和许多前苏格拉底哲学家这样相信只有一种实体存在的哲学家被称为一元论者。
我们曾在第三章中指出,斯宾诺莎是一个泛神论者,因为他相信上帝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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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宾诺莎的形而上学,选自其《伦理学》
斯宾诺莎是用欧几里得几何的风格提出自己的形而上学体系的,它也有定义、公理和一连串分别证明的“命题”(定理)。以下是其中的一些定义、公则、命题和证明:
定义
(1)自因,我理解为这样的东西,它的本质就包含着存在,或者它的本性只能被设想为存在着。
(2)凡是可以为同性质的另一事物所限制的东西,就叫作在本类中有限。例如一个物体被称为有限,就是因为除了这个物体之外,我们常常可以设想另一个更大的物体。同样地,一个思想也可以为另一个思想所限制。但是形体不能限制思想,思想也不能限制形体。
(3)实体,我理解为在自身内并通过自身而被认识的东西,换言之,形成实体的概念,可以无需借助于别的事物的概念。
(4)属性,我理解为从理智看来是构成实体的本质的东西。
(5)样式,我理解为实体的特殊状态,亦即在别的事物内通过他物而被认识的东西。
(6)神,我理解为绝对无限的存在,亦即具有无限多属性的实体,其中每一属性都各自表现无限永恒的本质。
公则
(1)一切事物,如果不是在自身内,就必定是在别的事物内。
(2)一切事物,如果不能通过别的事物而被认识,就必定通过自身而被认识。
(3)如果有确定的原因,则必定有结果相随,反之,如果无确定的原因,则绝无结果相随。
(4)认识结果有赖于认识原因,并且也包含了认识原因。
(5)两物间如果没有相互共同之点,则一件事物不能借另一件事物而被理解,换言之,就是一件事物的概念不包含另一件事物的概念。
(6)真观念必定符合它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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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凡是可以被设想为不存在的东西,它的本质就不包含存在。
命题
命题一:实体按它的本性说必定先于它的特殊状态。
证明:根据定义3及定义5,这是很明白的。
命题二:具有不同属性的两个实体,彼此之间没有共同之点。
证明:这也是根据定义3推得,是很明白的。因为每一个实体都各自在自身内并通过自身而被认识,因此这一个实体的概念不包含另一个实体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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