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海妖》作者 饭卡(出书版完结) (1)

_3 饭卡(现代)
  帕奥罗使用望远镜观望了一下,发现对方船体上挂着层层渔网,水手们无精打采的擦着甲板,缆绳上到处挂着晒干的鱼条。
  大概是厄尔巴岛上的渔船吧。帕奥罗放下望远镜,挂上笑脸继续跟船上的大人物们谈笑风生。
  两艘船都要通过狭窄的科西嘉海峡,渔船也越靠越近,十几分钟距离就缩到了三百码。帆桨大船终于意识到有点问题,扯开了帆试图拉开距离,谁知那渔船奋起直追,水手们拉开渔网,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开炮!!”
  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发出了指示。
  教皇大船也是全副武装的,当即下令备战,可对手速度实在太快了,还没等大炮对准,对方的铁弹已经呼啸而来砸上船体。两轮对射过去,教皇大船甲板上的有生力量就被消灭个差不多了。
  “我去了。”
  尼克招呼了一声,率先跳上甲板,镰鞭一挥,便摘下了五米外船长帕奥罗的头颅。六名冲锋队员拿着斧头呈扇形跟在她后面,尼克不用担心背后偷袭,迅速收割起来。战斗仅仅持续了五分钟,帆桨船的大副就举起白旗投降。
  海盗们一一收缴帆桨船上水手们的武器,海雷丁跳上甲板:“怎么样,刀斧手好用吗?”
  尼克摇头:“跟得太紧,发挥不开。”已经习惯了单挑对群殴,后面跟着同伴,她倒不敢随便挥舞镰刀了。
  “配合问题,多熟悉一下就好了。”
  没时间再关注这件事,海雷丁拍拍手,笑着对俘虏们道:
  “好了先生们,我需要你们的衣物鞋帽,当然还有女士们的珠宝首饰,请排队按照次序脱下来。”
  女人们还以为海盗要施暴,纷纷尖叫着昏倒,那声音简直比大炮的攻击力还强。
  好不容易把他们剥了个精光,华丽的礼服和外套堆成小山一般,海雷丁吩咐:“兄弟们,我们也来当一次‘高贵人物’。”接着把一件层层叠叠的裙子扔在尼克头上,笑得很狡猾:“来,你试试这个。”
  尼克接过裙子来辨认了一下前后,面无表情套在衬衫上,回头向冲锋队的兄弟们发问:
  “怎么样?像不像女人?”
  “一点不像!队长可是真男人啊!”大拇指。
  “哈哈哈,这裙子太搞笑了!”捧腹大笑。
  海盗们纷纷表示,尼克队长穿什么都一样纯爷们。小尼克回头朝船长摊了摊手,先入为主的意识实在太强大了。
  降了帆,教皇大船的速度几乎停滞下来。
  过了足足两个小时,另一艘大船才大摇大摆的从海平面上出现。距离越来越近,第二船的船长发现一艘中型帆船系在友舰船尾,两船慢悠悠的漂浮在海面上。船长举起望远镜,看见友舰上身着教皇水手服的士兵都站在各自的岗位上,当即放下心来,还以为这艘中型帆船是对方的战利品。
  海雷丁披着金扣海军制服,红发上斜斜戴一顶船长帽,笑眯眯地看着那艘毫无防备的帆桨船越靠越近。
  尼克呆呆望着他:“船长,你长得像狮子,笑起来却好像狐狸。”
  海雷丁笑道:“在海上混,就要凶狠又狡猾。”
  距离拉到三百码时,海雷丁下令海妖号发射链炮。
  这种特殊炮弹是用锁链连接两枚普通炮弹,装在管膛里一起发射,高速冲击会将锁链带过的一切摧毁,破坏面积比单枚炮弹大的多,是专门对付快船的家伙。
  教皇大船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懵了,没等反映过来,链炮就把主桅杆打断,大船就像失去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在海面上动弹不得。
  在狡猾的红狮子策划下,海妖号轻轻松松便制服了两艘全副武装的大船。
  火光升起,海盗船像狼群一样追逐着大型猎物,撕扯四肢,掏出内脏。然而这艘船却并不像前一艘那样好打发,桅杆折断后,居然还能挣扎。
  海雷丁抚着下巴,或许有人才?可教皇船上几乎都是迂腐的基督徒,这些人宁肯自杀也不愿跟穆斯林有任何牵扯。
  “船长,2船和3船好像收拾不下来哦,要帮忙吗?”
  尼克站在船头啃鱼干,身上皱巴巴的裙子像偷来的一样。
  海雷丁远远看着战况,那艘大船上的火越来越大,真金虽不怕火炼,可那些珍贵的油画和古董却会毁于一旦,于是下令让海妖号放帆接近目标。
  距离越来越近,火光中一个金色的人影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有着阳光般灿烂金发的高大男人,手持一柄细剑对峙五六个海盗,出手如风如电,剑尖落雪般点了出去,鲜血立刻反馈回来。他气质光明磊落,矢车菊般的蓝眼睛没有丝毫阴霾,像大天使长米迦勒一样骁勇善战。
  火焰映在黑眼中,尼克握紧镰刀,兴奋的浑身绷紧。
  这是个真正的对手。
  看她小豹子一样跃跃欲试,海雷丁笑道:“去吧,他是你的。”
  裙子一劈两半落入海中。
  卡尔·德·巴莱米亚诺永远记得这个场面,少年轻盈的身影跃上船舷,飞舞的兵器像黑色巨蟒般在手腕上盘绕回旋。
  他从出生起就期待的人,他从懂事起就追逐的人,长久流浪寻找的人,发誓用一生来守护的人。
  失而复得。
  “妮可!!!!!”
  “啊?你谁啊?”
  尼克队长摸摸头,一脸迷茫。能叫出她本来的名字,应该是故人,可这幅相貌……尼克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番,然后很肯定没有见过。
  “我不认识你。”
  青年置若罔闻,一副震惊至极的表情:“你、你怎么会做这个?你是被迫的吗?啊,你竟然过得这样艰难困苦,这都是我的错……”
  饱含深情的眼神看得尼克毛骨悚然,这家伙脑子有毛病吗?
  “队长?”围攻青年的海盗们看着尼克,等待他下命令。
  “你到底打不打,要战要降赶紧决定。”尼克不耐烦了。
  青年看看围着妮可的海盗,终于明白了处境,一番心理挣扎后丢下手中染血的剑:
  “我投降。”
  尼克走到他身边,踢飞甲板上的武器。本以为遇到一个稀有的对手,结果对方却完全没有斗志。好像白面包扔进水里化作稀汤,让人好生失望。
  “你认得我?”不管怎么说,知道她本名的人已经很少了,需要仔细问问。
  青年低下头来看着她,清澈的蓝眼睛里又是温柔又是痛苦,过了好半天才道:
  “……不,我……我只是在佛罗伦萨见过你的画像。”
  “哦。”尼克恍然,那怪老头问过她的本名,而裸像当然能看出性别。
  “喂,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看着样子,还以为是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呢。
  青年抬头望天,深深吸了口气后回答:
  “是这样的,见到画像,我对你一见钟情,然后就……”
  还没说完,尼克就吩咐两个手下:“把这傻瓜捆起来,他脑子进水了。”
  少了青年的抵抗,教皇大船很快就被攻陷了。一箱箱珍贵的艺术品和珠宝从船舱里抬出,海雷丁心情极好,让瑟瑟发抖的俘虏们列队站在甲板上,笑着对尼克道:
  “这批货质量好极了,多赚两万枚金币没问题。”
  听见金子,尼克两眼放光:“卖奴隶吗?”
  海雷丁摇头:“一个强壮的黑奴也就三枚银币,我可不喜欢做廉价品交易。这些高贵的人物,家里人可会花大价钱赎他们回去呢。”
  尼克来了兴趣:“哦?那怎么出价呢?我们上船前,他们好多人已经换了平民的衣服。”
  “过来,我教给你。”
  这是海雷丁最喜欢的娱乐,他笑着走到一位脸色惨白的男人面前,指着他道:
  “看这个,他虽然穿着劣质衬衫,头发却光滑闪亮,肤色白皙,双手娇嫩,显然没做过粗活晒过太阳。有两名侍卫始终跟随着他,而且这位绅士刚刚试图将手上的戒指脱下扔进海里,上面应该印着家徽。这是位贵族,身份还不低,至少值一千五百枚金币。”
  “哦~”尼克指着一个服饰华贵的艳丽女子问:“那这个呢?”
  海雷丁笑着分析:“这位淑女的首饰衣物虽然看起来不错,却不是真正的好货。身上喷香扑鼻,但香水不是乳香、麝香、龙涎香这样的稀有品,只是法国本地产的薰衣草而已。真正的贵族受了惊也不会失却礼仪,这是她们从出生起就接受的教育,可这位却哭的梨花带雨,把脸上浓妆都冲毁了。宝贝,你要是选这个就吃亏了,她只个高级□。”
  尼克眼睛闪闪发亮,对船长简直崇拜到极点了。
  “无耻!!”
  一声低沉的怒吼响起,是那个武艺超群的金发青年。卡尔眼看着海雷丁手把手教导尼克,怒火几乎从他胸腔里喷薄而出。这个强盗头子怎能用这些卑劣的知识,污染她像天使一样纯洁的心灵……
  “无耻!!”卡尔狠狠重复。
  “无耻?呵呵……我承认。但高尚的你们可在我手上。”海雷丁笑得很欢畅。
  尼克抬头问:“船长,他是什么人呢?”
  “看看这位先生的手,结实有力,虎口布满茧子,这不是做过苦工,而是常年持剑锻炼武艺形成的。肤色微黑,头发有晒伤,旧衣服和靴子穿的很服帖,虽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但气度超群,即使投降了,头颅也始终高高扬起,脸上就差写上‘正义’二字了。这位英俊的先生,是个落魄骑士呢。”
  “小东西,这是你选的人,现在他属于你了。”海雷丁低声对尼克道,口气暧昧邪恶。
  “……”本来全神贯注听讲的尼克突然不做声了,直直望向一个方向。
  “又看到感兴趣的人了?”
  “是啊……”尼克走进人群,推开阻碍,径直来到躲在后面的一个肥胖中年男子面前。
  “这个人我自己分析。”
  尼克用靴子把男人猪头一样的脸抬起来。
  “身材痴肥,面带蠢像,一看就是从事饱食终日不事生产的职业。眼神狡诈奸猾,嘴唇肥厚,这是因为天天都在口沫飞溅的挑拨离间欺瞒群众。”
  男人趴伏在地上哆嗦,一边划十字一边不停喃喃着“上帝、圣母玛利亚保佑”。尼克抬腿踢了他腰间一脚,满满一袋子钱币和几个宝石十字架掉了下来。
  “快死了还紧紧抓住钱财不放,要把金子带到来世去。”
  接着一脚踩在他熊掌一样肥厚的手上,男人厉声哀号,尼克不为所动。
  “贪婪淫亵的手指,收受贿赂欺软怕硬,抓住无辜的人就往死里逼迫,却卖给有钱人通往天堂的赎罪券。”
  “啊啊!求您饶了我吧!看在上帝的份上……”男人终于忍不住哭嚎起来,浑身肥肉像注了水的猪肉一样哆嗦。
  “上帝已经死了。”尼克嗤笑,眼瞳漆黑,声音轻得像在叹息:“卡利图斯主教,还记得我吗?”
  “别!杀了他只是脏了你自己的手!”金发青年手被捆在背后,只能高声呼喊。
  “尼克,他是船上最值钱的,是公有战利品。”海雷丁皱眉,沉声提醒。
  尼克抬头笑笑,无所谓道:“你看,要是到这样地步还动不得你,那我出海也根本没价值了。”
  死神的镰刀,快到连风神也阻止不了。
  头,飞进大海。
  鲜血,溅上白帆。
  四肢,分离四散。
  肚肠,铺满甲板。
  鲜血喷出的声音嘶嘶作响,只是眨眼的那么短短一瞬间,海妖把这位高权重的主教分成尸块。
  哎,叔叔,可惜我没有时间,只能给他个痛快。
  尼克垂下镰刀,走回海雷丁身边。
  “对不起。”
  “这次你没有战利品。”海雷丁宣布,然后俯身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下次再违抗我的命令,领到的就是鞭子。”
  “……是。”
  “叫船长。”
  “是的,船长。”尼克低下头。
  你是主人我是仆
  维克多:“姓名。”
  卡尔:“卡尔·D……德雷克。”说到姓氏时,青年像是噎住了,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
  维克多从镜片后望了青年一眼:“怎么说呢,‘德雷克’先生,你撒谎的技术很差。”
  卡尔保持沉默。他从出生起得到的教育就是诚实、英勇、谦卑,从来没有受过撒谎这种劣行的训练。
  船医的注意力回到羊皮纸上,刷刷写上两笔,淡淡道:“不过,听说你是个落魄骑士,没有拿到赎金的希望,你爱叫上帝还是亚里士多德都无所谓。真是不幸,这艘船上我是唯三会写字的人,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船长,一个是小混蛋……所以只能由我来记录你们这些俘虏的名字。年龄,出生地。”
  卡尔:“……二十三,西班牙。”
  维克多上下扫了青年一眼,往羊皮纸上写:“发育良好,四肢匀称,肌肉结实。”
  卡尔让他看得很难受:“没有赎金拿的,会怎样?”
  维克多漫不经心的答:“丢给埃及人收棉花,或者去新大陆种甘蔗,你这样个头的最好卖。”
  卡尔满脸怒容:“人类是上帝的最高杰作,竟让你们当作牲口买卖!”
  维克多笑:“杰作我同意,但是牲口的身体也是杰作,血管、神经、肌肉、骨骼,构成大体差不多的。别这么正经,在岸上,道貌岸然的先生们不一样把人当牲口?瞧瞧你们这群骑士,十字军东征虐杀了多少异教徒啊?说实话吧,我们船长还算是非常仁慈的,别的穆斯林船抓到你们基督徒,直接喂鲨鱼了。”
  卡尔低头沉思,现在不是重视荣誉的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卖到远方。
  “如果我要留在船上呢?”
  “留在船上?”维克多一愣,接着笑了:“做奴工吗?劝你别。”
  卡尔坚持:“我身体强壮,划桨、扯帆、洗甲板,什么都能做。”
  维克多嗤嗤笑起来:“不是说这个。骑士,你难道不知道自己长得很英俊?船长的命令是不许□侮辱妇女,可没说不许□侮辱男人,每个人都要负责保护自己的屁股。你这副相貌……”船医表情夸张的打量一番青年,此人虽然体格不逊船长,可纯洁正直的像个天使,更让人有蹂躏欲望。
  “手指粗的缆绳捆起来,你有熊一样的力量又能怎样?先说好,我可不给非正式船员提供治疗肛裂的药物。”
  卡尔脸色青青白白,被船医这番直白的话说得又是恼怒又是羞惭。心中突然想起尼克,脸色更是一变。她是个真正的女子,那娇弱小巧的样子,不是比自己美的多吗?这样一艘全是肮脏男人的船,难道……
  这一想,卡尔简直把三魂六魄全吓飞了,突地一下站起来,把凳子踢翻在地。
  维克多被他吓了一跳,一把抓起银刀,才看见对方手还捆在背后。
  “喂你干什么!实话实说而已,我已经把明路指给你了!”
  卡尔声音都颤抖了,语无伦次的急急问道:“那她……他,那个很瘦小的队长,他有没有被……有没有受过伤?”
  维克多皱眉:“尼克小混蛋?受伤是经常……哦你是说下面受伤。”船医摆摆手,“我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船长,也就猩猩这种生物能把他压倒。”
  卡尔长吁了一口气,灵魂归窍。上帝保佑……
  维克多谨慎的站远了一点:“这么关心他?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卡尔摇摇头:“没什么,钦慕他武艺高强而已。”
  维克多推推眼镜,这种骑士精神他无法理解。
  “好吧,还有个方法。队长级别的高级船员,是有资格带一个仆人上船的。你被尼克打败,算是他的战俘。去问问他要不要你,仆人不算奴隶,表现好有可能成为正式船员。有那个家伙罩着,不会有人敢动你。”
  做她的仆人……那就是说,可以随时跟在她身边……
  骑士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阳光大道。他生来就是她的仆啊。
  卡尔感激的看着船医:“谢谢,医生,您是个高尚的人。”
  维克多无奈叹气:“再教你一句话吧,高尚这个词在船上是骂人的。”
  尼克心情不好。
  虽然干掉了一个仇人,可这肥猪又让她想起以前那些事。无忧无虑的童年,阿萨带着她在地中海北岸游走行商,西班牙、法国、勃艮第、意大利,贩卖各地特产,赚到钱就去吃好东西……一直到那个噩梦般的日子。
  胸口的烙印又像火烧那么疼。
  回到海妖号上,尼克在自己房间里闷头睡了一下午才觉得好受点,起来就觉得肚子饿。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白面包是真实可信的。
  尼克正打算去觅食,谁知开门就被一面墙给堵了,教皇船上那个傻金毛一脸严肃的非要做她仆人。仆人?尼克想起这个词,就仿佛看到金子清水般哗啦啦流了出去。仆人是有钱人才用的,她有手有脚,要这玩意儿干嘛?
  “我不要工钱。”金毛目光灼灼的说,“吃住在船上,只要您承认是我的主人即可。我会为您洗衣打扫,遮挡烈日和暴雨,保护您的安全。”
  “啊?保护我?”尼克怀疑自己听错。她的本事需要保护?摇头摆手拒绝了几次,可这金毛倔的像头犀牛,站在门口不走,非要强买强卖。尼克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先答应问问船长。
  这次行动她被处罚,战利品一概全无,如果有个免费的仆人做补偿,好像也不错……尼克想着,这家伙长得不错,上了岸就把他卖掉,还能挽回一部分损失。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敲响了船长室的橡木门。
  海雷丁正在拼凑几个俘虏的证词。
  金发青年不是船上本来的船员,在热内亚凭着武艺应征护卫,旅途中几次试图接近卡利图斯主教……
  他叫她妮可。
  海雷丁摸摸下巴,有趣的人,有趣的关系。
  所以当尼克询问能不能要个金毛仆人时,船长大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狮子这种猫科动物,平时虽然看起来懒洋洋的,但有时候好奇心非常强烈。
  于是晚上高级船员在船长室用餐时,尼克队长背后站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高大男仆。
  “炖豌豆。”卡尔把一张雪白的餐巾铺在尼克桌前,从公碗里盛了一勺豌豆放进她的盘子里,眼神温柔的快融化了。接着体贴的询问:“葡萄酒里掺水吗?这么浓会喝醉的。”
  从大副到导航员,集体恶寒。
  尼克恍若不闻,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连男人也轻松搞定,尼克队长,果然纯爷们!
  就在尼克打着小九九盘算卡尔能值多少钱时,海妖号并没有向南返回总部阿尔及尔,而是一路向西,一直驶到伊比利亚半岛的瓦伦西亚。换了西班牙的金红三条旗,海雷丁把船挂上渔网藏在一个隐蔽的天然港口,带了一百多个冲锋队亲随准备登陆。
  尼克不喜欢西班牙,本来不想跟着去,但“违抗船长的命令=挨鞭子”,只能背上镰刀准备下船。卡尔倒是很高兴,他觉得离这艘船越远,对尼克“纯洁的心灵”越有益处。
  “金毛,你在干什么?”
  卡尔精神一振,这个声音是属于她的,像泉水一般清冽美妙,总是这么直白干脆,而且还隐含着某种……危险?
  还没转过身,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就扑到背上来。尼克个子比卡尔矮多了,只能骑在他腰上,狠狠掐他脖子:“你是不是要偷老子的金子!!”
  “什么金子?”骑士迷茫状,他只是在收拾尼克的床铺,没看到什么啊?而且这姿势……
  “还敢撒谎!你脸都红了!”尼克两腿紧紧缠在卡尔腰上,理所当然的指责。不是偷东西,有必要脸红吗?
  “我、我……您先下来!”美人在背,卡尔一张俊脸火烧般热了起来,又不敢唐突去拉扯她,正纠结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冲锋队下属探进头来喊:
  “队长!船长说让您……”
  手下看到两个人缠斗在一起的激烈一幕,登时收了声,赶紧把门关上。
  “咳,打搅了,您继续、您继续!”
  可怜卡尔窘迫到快昏倒了,赶紧把尼克扯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向上帝发誓,我没有看到您的金子!”
  “那干嘛碰老子的床!”尼克不依不饶。
  “换床单。还有,请您不要用这样粗鲁的词汇好吗?作为一个淑……咳,有教养的……”
  卡尔简直痛心疾首,好端端一位闺秀,就让那个强盗头子带坏了。
  尼克也不理他,冲到床边拉开雪白的床单,下面铺着一层金灿灿的松软稻草。三下五除二拨开稻草,几个装满金币的钱袋露了出来。
  仔细检查一遍,尼克才确定一个没少。平白冤枉了好人,虽然是自己的仆人,可她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讪讪的跟卡尔道歉:“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卡尔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衬衫,努力压下脸上过多的血液:“我不会生气的。”
  想这些年来,年幼的她自己流浪打拼,对钱看的重也是很正常的。卡尔心疼,要是他早一日找到她……
  尼克抓抓脑袋:“那……晚上我请你吃饭。他们说特里奥做得熏肉很好吃,我去给你要一块。还是想要朗姆酒?”
  卡尔微笑:“什么都不要,主人,只要你高兴。还有,睡在金子上不觉得很硌吗?”
  传说有一位公主,睡在十二层床垫上,下面有一粒豌豆……
  尼克摇摇头,表情幸福至极:“舒服极了,睡在钱上怎么会难受?!啊,刚刚是不是有人说船长叫我啊?”接着踢踢踏踏跑出门去,把沮丧的金毛寻回犬丢在屋里。
  “尼克,很享受嘛。”
  海雷丁头上包了土耳其式头巾,披着白色披风,坐在哪里笑眯眯地瞧着她。
  “哦,是啊。”
  睡在金子上能不享受吗?尼克呆呆看着海雷丁,船长没别的不好,就是喜欢换装。一会儿穿成穆斯林,一会儿穿成基督徒,一会儿又是阿拉伯长袍,换来换去乐此不疲。好在他穿什么都好看,也不算折磨下属眼睛。
  “有事吗船长?刚刚不是说拿好武器就下船。”
  “哦,计划有变,我们要穿摩尔人的衣服上岸。”船长大人继续笑眯眯,举起一条长长的白布,朝尼克招手:“过来,小东西,我帮你包头巾。”
  尼克确实没穿过这个,心想船长真是好BOSS,连衣装都管到家的。于是毫无防备的走过去。
  “哎!疼啊!!”
  “都是这样弄的,不包紧一点会掉下来。”
  “呜……船长,你手好重!”
  “别喊,让你弟兄们听到了怎么想?有怕疼的爷们吗?”
  “勒死我了>_<”
  尼克给头巾勒的眼泪汪汪,船长大人始终笑眯眯的,一圈一圈,极有耐心的缠起来。
  小东西,以后不可以这么过分呀。
  一百多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穿戴了头巾长袍,手拿大刀火枪走在西班牙的国土上,煞是吓人。
  伊比利亚半岛上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斗争此起彼伏几百年,现如今伊斯兰教虽然落入下风,但欺软怕硬,凶悍的穆斯林海盗是绝没人敢招惹的。
  尼克矮小的身高穿了这长衣服,更加显得像个跟班了。然而她跟在海雷丁身后最近的位置,没有一个人敢于超过冲锋队长。
  “船长,我们来这里干嘛?”
  “我收到了西班牙摩尔长老的求救信,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呢。”
  摩尔人是北非穆斯林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别称,八百年前他们带着中东先进的科学技术来到这里,给中世纪黑暗的欧洲带来了曙光。但八百年后,基督教国家的兴起却让摩尔人变成了最受歧视的阶层。被驱逐、被压迫,穆斯林们像犹太人一样,被迫在离开西班牙和皈依基督教中选择。
  “船长,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从事慈善事业的爱好啊。”
  海雷丁笑着对尼克说:“有利可图的事,我都有爱好。”
  一行人找到摩尔人在瓦伦西亚的聚居地,头巾长袍的穆斯林服装让他们立刻得到了接见。当得知来人正是北非红狮子时,须发皆白的长老当即以贵宾相待。
  作为海雷丁的左右手,尼克也参加了秘密商谈。
  “不行了,我们真的撑不住了,每天都有人被拉到郊外秘密处决,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他们是想让我们灭族啊……”长老拉着海雷丁的手哭得老泪纵横,后者的表情显现出绝对诚挚的同情。
  “我很清楚你们的处境,因此才来到这里。既然大势已去,有什么能帮忙的就请直说吧。”
  “啊船长,您真是太乐善好施了……”
  海雷丁一摆手,止住了长老的话头:“真主在上,我们都是他的孩子,这些客气话不要再说了吧!”
  尼克默默坐着不吭声,心想船长一直都是无神论者,什么时候又信了伊斯兰教呢。
  摩尔人急于离开西班牙,但是人口众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走光的。海雷丁带了六艘船,讲妥了首先运送一千五百人到阿尔及尔,至于到了穆斯林范围内怎样生活,就由他们自己考虑了。
  留下就是等死,能够离开这个地狱就是最好,以后的事以后再想。事不宜迟,长老立刻通知了离港口最近的聚居地,让他们按照家庭单位凑够一千五百人,以最快的速度登船撤离。
  普通人毕竟不是战士,收拾行动起来很慢,海雷丁留下一半手下维持秩序,自己带着尼克在周围走了走。
  秋高气爽,这片肥沃的土地漫山遍野都是果园,柑橘、葡萄等鲜果散发着香甜醉人的气息。
  尼克却一反常态,抽出镰刀就砍翻了几株葡萄架。
  “让你咬我,让你咬我……”
  恶狠狠的踢飞了几个果子,尼克又跳上树干,把果实累累的柑橘树劈断许多枝叶,金灿灿的橘子落了一地。可周围却静悄悄的,始终没有人出来喝止。
  “怎么,这里的主人欺负过你?”海雷丁也不阻止,抄了手斜靠在果树上看她糟蹋。
  “是啊,两个果子,放了一群狗咬我,差点就死了。”尼克想起来就恨,重伤发炎,她在野地里挣命,高烧五天不退。
  劈了一通,自以为毁了很多,谁知抬头望去,那完好的果园根本望不到边。再往远处走,更有无边无际的大片森林,全都是私人领地。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四处不着力,一点报复的快感也没有。
  尼克愣愣的看了半天,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呢,河有主人,树有主人,泥巴也有主人,世界上能住人的地方都给占了,不许喝水,不许吃果子,不许站在主人的土地上,不然就要死。”
  这里是西班牙人的地方,摩尔人就必须走;穆斯林的地方,基督徒就要被驱赶。明明是这么肥沃富饶的土地,就不能宽容一点,多让一些人活命吗?
  “因为人就是这样霸道的动物呀……”海雷丁轻声道,他指着远处山坡上的城堡,
  “那是海梅家族,瓦伦西亚领地的主人,族徽是消息灵通的蝙蝠。看到海盗来,连护城门都关上了,大概躲在被窝里发抖呢。”
  海雷丁走过来,摸摸尼克的头,“一个孩子摘了两个果子,对方就放狗往死里咬。现在呢,你就算一把火把这里烧成白地,主人也不会有胆子出来管。”
  “这就是人吗?上帝的杰作,真主的孩子?”尼克抬头问。
  “这就是人,万物灵长,欺软怕硬,丑陋至极。”海雷丁答,他抚摸着腰间的大马士革,沉声道:“既然人就是这样,那么就要我为刀俎,别人为鱼肉。尼克,以后的地中海,没有红狮子同意,这些人想在海边洗洗手也不能!”
  金毛寻回犬
  海雷丁说到做到。
  第一批摩尔人到达阿尔及尔的那天,伊斯兰教世界整个沸腾了。不计较得失的挽救穆斯林同胞的生命,与基督教世界的代表教皇作对……
  从这年秋天开始,几乎每次出海,海雷丁都会顺便去一趟西班牙,满载着受到屠杀威胁的摩尔人返回北非。一万人、两万人、三万人……这些貌似一分钱好处也捞不到的慈善活动,却为海雷丁带来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名誉。
  阿尔及尔、突尼斯、的黎波里,北非沿岸流传着他的英勇壮举和慈悲心肠,甚至远在黑海的奥斯曼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也有所耳闻。红狮子的身份由一个靠暴力发家的大海盗,摇身一变成为人人仰慕的民族英雄。
  无数崇拜他的人才投奔而来,小股海盗势力纷纷入伙,海雷丁的船队一下扩展到三十多艘战舰。阿尔及尔的地下总督,正式成为北非的海盗帝王。
  当然,这些“虚的”东西尼克向来不懂。她只注意到自己的工钱一下涨了十枚金币,而且身为二号头目的冲锋队长,她在阿尔及尔城的街头简直可以横着走。
  天天吃香喝辣睡金子,天堂也没得比了。唯一比较头疼的,就是那只啰嗦又麻烦的金毛。
  “尼克,像‘老子’‘哥们’‘他妈的’‘你去死’这样的词汇太粗鲁了,作为一个淑女,是绝对不能使用的。”
  “尼克,女士要喝淡酒,像朗姆酒和烧酒这种东西,只有没品位的粗人才会饮用。”
  “尼克,还是搬出塞拉家吧,你知道她的名声实在是……我不想你的名字和一位从事特殊职业的女性联系在一起。”
  “尼克,中午不要顶着太阳出门,会晒黑的,要知道肤色可以直接看出人的阶级和出身。”
  “尼克,尼克,尼克,尼克,尼克……”
  卡尔骑士不厌其烦孜孜劝导,试图把一个纯正的海盗爷们培养成心目中的闺秀。
  “够了!!!”
  尼克大吼一声,终于忍不住了。
  回到阿尔及尔就招收新人,忙活了好一阵,根本抽不出来空去卖人。秋天不知不觉就溜过去,棉花、柑橘、葡萄全都收完了,田里不缺人,人口买卖市场明显冷清了起来。
  尼克想淡季的时候把卡尔卖掉,肯定要吃亏,才盘算养一冬天,来年春天播种的时候再卖。
  谁知道这个金毛完全没有作为“私人所有物”的自觉,天天唠唠叨叨,比塞拉还像婆娘。除了起居作息语言,卡尔还不断劝她脱离海盗组织,简直永无宁日。
  “辞职?你养我啊?”尼克反讽,吃饭还要靠老子,凭什么讲这样大话。
  “我养你,绝不让你挨饿。”卡尔背脊挺的笔直,透彻的蓝眼睛里有种尼克看不懂的坚持。
  佣兵、劳力、船员、农夫,这些年他都做过,一边打工一边找她,虽然不能像海盗这样暴富,多养一张吃饭的嘴是没问题。卡尔看着尼克衬衫下缠绕的纱布,她本应该一辈子都在人呵护疼惜下生活,而不是这样颠沛流离。
  “……算了。我喜欢自己养活自己。”
  尼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身下金子的硬度让她安心。金毛是个好人。虽然她不明白,一个视名誉为生命的骑士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给她做仆人,换床单、晒毯子,甚至鞋带开了他都很自然的单膝跪下给她系。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她能感觉的出来,却理解不了。尼克的世界永远是买卖关系,付出,然后获得报酬,不管是武力、知识、生命还是身体。在她眼里,做海盗跟种庄稼一样,收割生命换取金子,她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是交易的一个砝码。
  要说他有什么觊觎,也不对。就算在船上打地铺,卡尔也绝不会睡在她房间里,一张毯子就在门外靠一夜,无论刮风下雨。眼神也是绝对纯洁正直,除了偶尔莫名其妙脸红,从来不会露出男人性暗示的挑逗意味。
  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付出,除了阿萨。
  卡尔的价值观她不能理解,那种只愿付出不求回报的精神更让她莫名其妙的难受。于是尼克果断决定,把他卖掉。
  但是……
  第一次:卖给去埃及的阿拉伯商人。第二天天还没亮,金毛就回到塞拉家,把尼克的早餐准备好了。
  第二次:卖给西西里岛来收人的佣兵团团长。过了三天,手腕磨穿一层皮的金毛回到塞拉家,面不改色打扫房间。
  第三次:卖给去新大陆种甘蔗的奴隶贩子。过了十天,整个瘦了一圈的金毛又像往常一样蹲在尼克屋前当门神。他是从船上跳下来游了二十多海里回来的,褴褛衣衫下露出晒暴皮的肌肤。
  用塞拉的话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寻回犬。
  尼克彻底没有办法了。
  狠心花钱买了皮肤膏和新衣服,尼克蔫蔫地趴在桌上看卡尔吃饭。就算饿成这样,他还是保持那莫名其妙的“高贵礼仪”。
  “赔钱货。”尼克嘟着嘴抱怨。
  连卖三次都跑回来,她在阿尔及尔的商业信誉已经低到极点了。这种涉嫌欺诈的行为本来会收到行会诉讼的,好在有红狮子的声望撑腰,最后都是把钱还回去了事。可付给中介人和行会的抽头,是无论如何讨不回来了。
  尼克无限怨念的盯着卡尔:“都是一年期合约,你是白人,到时间就自由了,在新大陆还能分到地。我又不发工钱,金毛你脑子进水了?”
  卡尔咽下口里的食物,淡淡一笑:“你卖我是你的自由,我愿意跑回来也是我的自由。还有,你好好坐,背挺直了,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转眼看见尼克的衬衫皱巴巴贴在身上,一截塞在裤子里,一截在外面吊着,接着皱眉表达不满:“所以我说塞拉照顾不好你,衣装是人的第二人格,即使身着陋衣,精神上也绝不能松懈,教养和品行完全通过……”
  “啊啊啊!!!”尼克抱头哀嚎,觉得耳朵边嗡嗡作响全是金头苍蝇,“我不卖了还不成!你爱烫衬衫就烫衬衫,爱叠袜子就叠袜子,愿意干什么都行!只求你别唠叨了!”
  “不行。”卡尔果断拒绝,“我在册封为骑士那天发过誓,耿正直言,宁死不诳!即使你是我的主人,不对的地方也一样要说!”
  “那我不要你了,你自由了,咱们两清!我给你回欧洲的盘缠,对,今天晚上就有去意大利的船……”尼克抓狂,连成本也不计,就想把他丢出门去,再也不见。
  “不行。”卡尔再次拒绝,口气固执到尼克毛骨悚然,“我发过誓,坚持理想,无畏不惧!果敢忠义,无愧上帝!”
  “那、那意思就是说……”尼克听不太明白,只觉得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过来,避无可避。
  “意思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呆在你身边,而且告诫与劝导的权利我绝不放弃。”
  骑士站起身来,手握胸口十字架,眼神像宣誓那样虔诚无比。
  “尼克,我永远跟着你。”
  “……鬼啊!!!!!!”
  处变不惊的纯爷们尼克队长,撒丫子从姘头家里抱头窜了出来,一路往山上的白色宫殿跑。
  “老大,快救命……”尼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转了几圈,才在回廊里看见海雷丁的身影。他手里的盆子装着些碎肉,正在玩狮子。
  看见尼克,雄狮低低吼了一声,这家伙个子小小,看起来很适合食用,可又有种奇怪的威胁感,让它的判断开始混乱。
  “哈姆,坐下。”海雷丁淡淡命令。狮子立刻闭了嘴,乖乖坐在他身边。海雷丁抓抓狮子鬃毛,笑道:“这小家伙可比你强的多啊,养你这么久,一下被斩了我要心疼的。”
  尼克松开紧握镰刀的手,抱怨:“船长,为什么你养的宠物都这么听话。”
  “因为我□得法。怎么,金毛不听你的话吗?”海雷丁笑眯眯的喂了一块碎肉给狮子,“听闻你卖了好几次,每次都跑回来,忠心的很呢。”
  尼克颓丧:“不是不听我的话,是想让我听他的话。”从一旁的银盒里抓了个无花果干塞进嘴里,尼克想还是船长好,总让她占便宜。不像金毛,唠叨又赔钱。
  “有些人是这样,喜欢把自己的观念往别人身上套……”海雷丁顿了顿,觉得这个话题没什么价值。接着问道:“城里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还是那样子啊。春天一来,市场里热闹多了。”尼克不知道船长有什么用意。
  “你在酒馆看场子,没人找麻烦吗?”
  “没,怎么会。”尼克又摸了几枚葡萄干,“都是些酒鬼,摔板凳砸杯子,丢出去就没事了。”
  “这样……”海雷丁摸摸下巴,“前几天3船的二副喝醉了跟人动手,本来就是争风喝醋的小事,结果被人背后捅了暗刀。”
  尼克点点头:“这事我知道,结果一团乱也没找到是谁动的手。”
  “那你大概不知道,今天早上在海边,发现了4船监理的尸体,身子都泡涨了。”
  尼克奇道:“扎马勒是个恋家狂,平常很少出来喝酒的,应该不是打架吧?”
  海雷丁把肉全丢给狮子,擦了擦手:“四处刀伤,全在要害上。尼克,你去城里逛逛,记得小心。”
  “这是太过招摇,被人惦记上了。”卡尔跟在尼克身后,亦步亦趋。这样的是非之地,果然危险的紧。
  “惦记就惦记吧,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尼克蛮不在乎,嘎嘣嘎嘣嚼着炒豆,东一个小摊西一个店的乱看,什么也不买。
  “尼克队长,看看新来的料子!给先生做件新衣服吧!金光闪闪的缎子,威尼斯人手工,和他的头发多配呀!”
  “尼克队长,天青石嵌的波斯宝刀,和先生的眼睛很配呀,一个铜子儿也不赚,成本价给您!”
  尼克额角青筋直跳,回头恶狠狠瞪卡尔:“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卡尔无奈的笑:“不像,没见过比你更节省的了。”
  “真是,吃饱穿暖还不够么,金币就要留着生小金币,什么缎子宝刀,我们犹太人……”尼克顿了顿,想起来更会节省的叔叔阿萨,给她买衣服是从来不吝啬钱的。哎,那都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
  一晃神,市场那头突然有些混乱,一个熟悉的男声高声喊起来:“抢劫!你们敢……我是红狮子的船医!!!”
  尼克拧身就冲进人群里,向着人群聚集的地方飞奔过去。
  挤了两下,她远远看见几个蒙着阿拉伯头巾的男人围在一起,举着刀往下刺。地上躺着的清秀男子,正是船医维克多。
  他是出来采购药物的,能够起死回生的东西总是贵比黄金,假货次货也是不一般的多。左挑右选好不容易填满药箱,一袋子金币也所剩无几了。正要回去,却被一伙儿人抢了箱子,一把拉倒在地上。
  维克多心想在阿尔及尔可没人敢抢红狮子的东西,便高声喊出名号,谁知对方眼睛也不眨,立刻抽刀就砍。船医也顾不得洁癖了,就地一滚避开要害,却被尖刀刺中肩膀。
  还有三十多米,又是人最拥挤的市场,尼克无论如何赶不到了,眼看维克多就要命丧刀下,她往背后一摸,从铁杆上拧下镰刀头,回旋镖一样扔了出去。
  “嗷”的一声惨叫,行凶的强盗连刀带手掉在地上。几个人吃了一惊,立刻扔下猎物钻入人群。尼克赶到维克多身边扫了一眼,见不是要害,扭头喊道:“卡尔,照顾医生!”说罢追踪而去。
  罪
  这几个蒙面男人像是逃跑专业户,一头扎进人群又钻又挤,滑溜的鲶鱼一样。尼克身子矮看不清他们去向,便跳了起来,沿着小贩的推车和帐篷木桩一路踩过去,等卡尔把维克多的伤势简单处理好时,早已看不见她的身影。
  尼克追了半天,发现这群人出了市场就分散开来,朝向阿尔及尔城南的住宅区逃窜。那里住得多是穷人,房屋低矮拥挤,污水流淌的小巷非常适合藏人。尼克在市场上砍断了一个人的手,便跟着着血迹往贫民窟追去。
  血迹断断续续,却始终没有失去联系,尼克在房屋的迷宫中越走越深,狭窄的小巷暗无天日,偶尔见到一个人,都是蒙着肮脏的袍子躲躲闪闪。
  只要抓到一个就行。尼克想着,不知道维克多的伤口深不深。
  地形复杂,她背脊绷得紧紧的,像头警惕的豹子一样四处查看。忽然眼前一亮,白色的袍角在前面拐角处一闪而过,尼克立刻冲了出去。迷宫中拐了好几次弯,前面的男人终于在死胡同里停下来。
  “冲锋队的尼克队长……”
  低沉模糊的声音从面罩下传出。
  “认得我,还敢跑。”尼克握紧镰刀,声音冰冷:“你跑不掉了,供出老板,饶你不死。”
  “嘿嘿嘿嘿……到底是谁跑不掉了呢……”
  男人森森冷笑,尼克心下一惊,身后突然多了几个人影。头顶上,一张巨大的渔网撒了下来。
  尼克反射性的抽刀挥斩,却发现一个致命问题。这里太窄了,长兵器根本挥舞不开。渔网像是专门对付她一样缠满细铁丝,尼克一斩不开,镰刀被缠了起来。
  “压住网!抓住他!!”
  敌人前后扑上,试图把尼克活捉。
  优势化为劣势,尼克干脆把镰刀一拧,缠住网丢在一旁,自己脱身出来,接着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准备贴身肉搏。她的弱点就在体力不济,身量小膀子细,肉搏战非常不利。这么窄的地方,一旦被敌人制住很难脱身。
  海妖亮出兵刃,对方不再考虑活捉,抽出剑来一拥而上,不足一米半的狭窄空间里剑网交织。尼克的速度无人能及,矮身一窜,扑向最近的男人怀里,三棱刀捅进腋下,顺手一拧,鲜血顺着三条血槽汹涌而出,喷了她一头一脸。
  短兵相接勇者胜,多年的底层挣扎让尼克早已熟悉了被打和打人,特别是在被围殴的情况下如何反应。
  尼克平窜出去,一脚踹在旁边敌人的侧膝处,这是人腿最薄弱的地方,找准了位置,力量不足也能有极大破坏。男人一声惨号,膝盖关节韧带断裂,当即站立不住滚到在地。然而地方狭窄,对手人数众多,尼克放到两个人后就被一下踹在小腹上。
  动作稍一迟钝就要丧命,尼克屏息忍痛,顺着对方来势一退,卸掉大部分冲击,接着从大腿处摸出另一把匕首,薄刃出鞘,轻轻一抹,把身边人的脚筋连肌腱一起砍断。
  血液从动脉中喷出,像风声一样嘶嘶作响,浴血的海妖像暗夜里最凶残的精灵,每一刀下去,都是无可弥补的致命重伤。
  当卡尔最终找到这里时,逼厌阴暗的小巷里血肉横飞,腹腔中喷出的肠子淌了一地,这修罗场比米开朗基罗绘出的地狱更加血腥残酷。尼克背靠着墙坐倒在尸堆里,全身没有一处不带血的地方。
  “呦,你来晚了。”
  她在阴影里招呼了一声,头发上滴答着浓稠的血浆,衬衫被扯烂,□着一边肩膀和胸脯,蓝色六芒星变作了厉红色。卡尔的心都要跳出嗓子,扑上去就喊:
  “伤在哪里?”
  尼克微一摇头,声音小小的:“使脱力了,没伤到哪里,都是别人的血。”
  卡尔抖着手抹开她身上喷溅的血浆,确实没有大伤口,眼眶接着就红了。
  他是发过誓要保护她的,可他总是来晚。多年前的凶日晚了,今天还是没有赶上。
  “别干了,别再干这个了……”骑士埋首抵在尼克胸前,声音抖的像秋日落叶。若不是激动心疼至极,他绝不会有这样失礼的行动。
  “我养着你,我保护你,别再干这行了!这样肮脏的、罪恶的、危险的……你本应该穿着漂亮的裙子,天天跳舞……”
  尼克没说什么,仰望着小巷里那一线黯淡天空,突然有点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喜欢卡尔。
  她靠自己本事吃饭,过得坦荡潇洒,可这个人总是理所当然的觉得她很可怜,很弱小。她努力的工作,存在的价值,在他眼里都是没有必要。
  尼克低下头,溅满血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洞的:“卡尔,我们根本不是一路。”
  “你想把她放这里晾多久?”
  一片红色阴影罩下来,卡尔被推到旁边去。
  海雷丁很有些气急败坏的颜色,脱下白袍盖在尼克身上,卷成一团抱在怀里,接着开始教训:“穷寇莫追,没人教过你?!渔网、死胡同,对方早就研究好怎么砍你了!”
  “没人教过,一般我是被追的那边……”尼克小声顶嘴。觉出他胸膛起伏喘息急促,接着道:“船长,你还不是追过来。”
  “我是带人来端老窝,跟你这样蛮勇不一样。能围殴你非要单挑,死了也是笨死的。”海雷丁从窄巷里退出去,让后面跟的人进去验尸。这片贫民区被彻底包围了,每栋房子、每间窝棚都被搜了一遍,果然抓到暗杀者的余党。
  “船长,是欧洲人。”
  有经验的老水手把死人的武器拿出来,这跟北非人普遍用的弯刀不一样,是又直又宽的大剑。揭开蒙面袍子,里面也不是肤色黝黑的沙漠地区人士,而是肤色白皙的欧洲白人。
  “行啊,明的干不过来暗的。只不知道是教皇老匹夫,还是他手下的狗。”海雷丁笑起来,淡蓝色的眼瞳冰冷,“弄到囚船上好好问问,小心别让他们自杀,也别弄死了。”
  吩咐完,抱着尼克大步流星往山上宫殿走。
  尼克小声问:“我累了,回去睡一会儿再开会行吗?”
  海雷丁看也不看她:“以后你就睡山上。我养的狮子都比你聪明,你需要重新教育。”
  尼克又要开口,海雷丁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再敢顶嘴,饿饭扣工钱。”
  尼克立刻乖乖闭嘴,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小声说:“我的金子还在塞拉家呢……”
  尼克就这样搬到船长大人的宫殿中去了,当然她并非特例,存在身份未知暗杀者的情况下,所有任高级职位的船员都接到了邀请。
  ……
  “喂,什么叫并非特例嘛,所有人都是‘建议来但不来也随便’,只有我是被强迫搬家呀。”尼克抱怨,没有了塞拉,睡眠质量差多了。
  “你是动物吗?非得在周围撒上一圈尿确定地盘才能住的习惯?这里有什么不好,卫生又安静,城里面吵死了,翻开书都看不下去……”维克多肩头包着厚厚的纱布,一手吊着一手翻看书页,对尼克的打扰非常不满:“喂喂!别把点心渣掉在地板上!一会儿我还得擦……我说,有你这么探望病号的吗?净给我添麻烦!!”
  尼克把最后一块蛋糕扔进嘴里拍拍手,理直气壮:“我可是带了水果,诚心诚意来探望你的。”
  “哼,什么水果,你就是从走廊里抄了一盘端过来的!一个铜子儿都能掰成七瓣花,小吝啬鬼,以为我不知道你吗?”
  一语道破天机,厚脸皮的尼克才不在乎,耸耸肩道:“哪里端来的不都一样。维克多,你说船长根本不吃零食,他家里干嘛到处摆着好吃的。还有那些喷泉,城里打个水得排老长队伍,可这里十步就有水渠,船长的浴室里还有那么宽那么长一个大水池子呢!”
  尼克张牙舞爪的比划着,那得多少水放进去才能填满啊。
  “什么叫显摆?就是根本没必要的奢侈,一个人才能吃多少用多少,要不摆的到处都是,怎么能显出船长有钱有势。”
  “谁不知道他有钱……”尼克小声嘟囔,宫殿里连柱子上都嵌了宝石原石。
  “知道还不够。人是势利的动物,眼见为实,只有这样豪奢的做派才能让人口服心服,进而心生敬畏。”维克多面无表情的哼哼了两声,这样的事他见得多了。想了想问:
  “你那个粘人的金毛呢?”
  “谁知道,打完巷战那一场就没见过了,大概回欧洲了吧。”少了这家伙,耳根清静多了。
  维克多点点头:“走了倒好,一看就是天天接受忠君爱国信上帝的教育长大,要他杀人越货做海盗,还不如直接让他自杀。”
  “信上帝,哼……”尼克撇撇嘴,接着问道:“维克多,你看起来也不像海盗啊,怎么长大的?”
  船医:“穿着绣花的丝绸衣服,天天跳舞。”
  尼克:“听起来真无聊。”
  船医:“没错,幸好我长歪了。”
  同一时刻,会客室
  “是西班牙人。”
  囚船监理阿朗索向海雷丁报告:“六个人分开审的,口音方面就错不了,是国王查理五世直接下的命令,领头的说教皇使者曾经去过王宫。”
  “真的是教皇……”海雷丁抚着下巴,名义上欧洲基督教各国都要听从教皇指示,他屡屡抢劫欧洲船只,也损害了各国利益,西班牙国王给教皇面子派来暗杀者,这个结论可以说一点不出所料。
  但是,正因为结论太过简单,才令他不能安心。
  “没有问出别的?”海雷丁问。
  “呃,其他都是王室丑闻教廷腐败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跟我们没关系。”阿朗索道,“船长,我下真功夫了,领头的也不太清楚,至死也只说是国王命令。如今我们红狮子可是欧洲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嗯,辛苦你了阿朗索,俘虏还是按照往常处理。”海雷丁笑了笑,夸赞道:“没有你,我的情报至少要缺一半。”
  “哪里,我只是、只是听从您的命令而已……”阿朗索监理有点激动,船长很少夸人,但只要他说出口,就绝对有报偿。或是提干,或是金钱奖赏,总之不会缺了好处。
  “最近我们的船越来越多,行动方式也有很大变化,正是缺人才的时候。只要肯努力,出人头地的机会非常多。”海雷丁笑眯眯得讲述组织远大的发展方向。
  阿朗索正美滋滋的想着,庭院里远远传来一声清亮的吆喝:
  “驾!驾!哈姆,你走啊,往左边,不是往右……”
  阿朗索伸头往外一看,一个小身影骑在船长养的狮子身上路过,抓着它的鬃毛控制左右,狮子烦躁得摇头晃脑,却没有把身上的人扔下来。
  “啧,尼克队长好厉害。”阿朗索咂舌,这狮子虽然被人驯养,可仍然凶悍的紧,除了主人海雷丁,其他人一概当作食物看待,从没见过有谁能把它当马使唤。惊讶还有另一层意思,能在宫殿里这般胡为,可见船长对他有多么宠信。
  “小东西,真当自己家了。”海雷丁无奈的笑笑,对自己的放纵也有些奇怪。
  美丽的女子,锋利的弯刀,战斗的高手,有是最好,失去了就再找,这些事从来不会让他头疼。海雷丁是个爱才的人,但从没对哪个人这么重视过。
  总是不自觉的想着她需要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助手,一一教导她如何弥补自己的缺陷如何发挥优势,甚至整个船队的战斗方式,都因为尼克的出现做了调整。
  海雷丁想,他大概是怕成本沉没。
  投入如此之巨,万一死了,可比重新□一头狮子麻烦的多。
  对,很简单的商业道理。海雷丁觉得自己想通了,他投入的不仅是金钱,还有心血。
  无论暗杀者是谁派来的,船队的行动仍然照常进行。十几天后,财大气粗的红狮子又添了两艘新船,挑选战斗人员的工作就由冲锋队队长负责。
  尼克抓着镰刀站在广场上,一一试验新人的本事,以她为半径十米,围了一圈眼含敬畏的海盗志愿者,只有被召唤的人才敢进入。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