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汉卿发了半天呆,脑子打劫什么也想不通,只觉又累又倦又疲惫不堪,又渴睡偏偏还睡不着,他愤怒的仰天大叫了一声,双手摊开,往后直直倒向了床上。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六十六章 要个情人
教主有分坛主招待,天王有副坛主接待,凌霄等一干弟子,则由一众管事们安排照料。大家吃饱喝足,洗了澡,换了衣裳,一路风尘,腰酸背痛,吃苦受累,外加担惊受怕的熬到现在,人人都觉撑不住了。
凌霄自己几乎是一进房间,就扑到床上去的,头一沾枕,这鼾声就响了起来。刚刚睡熟,房门就被人敲得咚咚响。
凌霄被惊醒过来,没好气的大喊一声:“什么事?”
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呢,咱们可是总坛出来的,到了你们分坛,你们不给我当佛爷给供好了,还敢半夜叫门,敢情是平时分坛主太好性儿了,把你们一个个娇惯的连规矩都不懂了。
门外的人想是听他语气不善,忙笑道:“真对不住,凌霄兄弟,扰了你的好梦了。”
凌霄一听,竟是卓云鹏的声音,忙跳下床来开门,满脸通红的施礼赔罪。
卓云鹏笑道:“凌兄弟别见外,你们这一路陪伴教主,尝尽风尘之苦,还不能睡个好觉,原是我想的不周。”
凌霄怎么好意思怪罪人家堂堂一个分坛主,忙说客气话:“哪里的话。坛主前来叫我,想是有重要的话吩咐。是我太莽撞了。”
卓云鹏脸上微红,干咳一声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们这些外围弟子,一片诚心,想多为教主办些事,让教主住的高兴些,只是我们对于教主的喜好并不清楚,唯恐办事有差,反让教主不痛快。”
凌霄这才明白,敢情这位为了拍马屁,几个时辰也等不得,半夜三更就来打听教主的喜恶了:“其实教主的性子极宽大,从不怪罪下属的,教主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只是平时嗜睡,不喜被人打扰罢了。”
卓云鹏迟疑一下才问:“凌兄弟,恕我冒昧,凌兄弟知不知道教主喜欢什么样的情人?”
“情人?”凌霄瞠目结舌。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道“这我可真不清楚,不过……我想教主……可能是喜欢……男人的……”他又想了想,仔细回忆了当初狄九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
“答应做你的情人。”
他点了点头,确定的道:“应该是喜欢男人的。”
卓云鹏深吸一口气,对凌霄一揖到地:“多谢凌兄弟。”话音未落。转身就走。
凌霄愣愣站在房门处发呆,过了好一阵子才喃喃道:“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没告诉你,他已经有情人了啊,就是天王!”他摸摸头。隐隐觉得,如果不追过去做个补充说明,肯定会出什么不太好的事,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这少年恶意的笑一笑,半夜扰人清梦,总该付出点代价的。
他乐呵呵关了门,扑回他的床上,心安理得的进入了梦乡。
卓云鹏行到院子里,低低咳嗽一声,黑暗中一道人影飞速掠到他的身旁:“坛主。”
“把准备好的人送去教主房里。”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卓云鹏轻问“可调教妥了,那样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切莫坏了教主的兴致。”
“坛主放心,经了属下的手,就是只豹子,也能调教成只小猫,保证让教主满意就是。”
卓云鹏点点头:“你办事去吧,我去天王那边看看有什么吩咐。”
黑暗中的人影躬身退去,卓云鹏复往书房行去。
说起来,天王可真是个累人的差事,这一行总坛来客,除了狄一,所有人都在高床软枕享受长久奔波后的舒适,只有他还高燃红烛,细看那密密麻麻,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账本。
副坛主立在一侧,神色恭敬,而悄悄凝视他的目光,则带着深深的敬佩。
不过是短短的半个时辰,天王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翻看过许多文书,却又能于细微处,察觉每一处疏漏,偶发一问,必中要害。
几个问题答下来,副坛主都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是又敬又佩又惊又惧。
适时卓云鹏推门而入,先对狄九施了一礼,恭敬地道:“天王,天色已晚了,天王要不要暂且休息,待明日再细查账目名册?”
已经看了足有半个时辰的细账,狄九的坐姿也没有稍稍改变一下。他慢慢放下手里的账目,修长的五指漫不经心的在上面轻敲几下:“今天休息,明天休息,何时有空来办正事?怪不得足足用了七年时间,齐国才建成一个分坛,想来你们一惯办事都是如此悠闲地。”
这话说的语气也并不重,乍听之下,竟不知是斥责还是玩笑。
卓云鹏却是心头一凛,垂眉低首的道:“天王恕罪,实是齐国官府对民间势力打压太过,就连本地武林,那些几百年的教派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各门各派的弟子人数都要上报官府。弟子一旦超出一定数目,就会被百般危难,官府还时不时强行征召各派弟子参与剿匪或除逆之战。多有十去不还一之惨局。这些成名大派尚且被压得只能苟延残喘,更不要提起新的武林势力,我们初时想以武立势,结果因不清楚形势,而受到朝廷以及其他武林门派的打压,损伤惨重。”
狄九只若有所思的听,灯光下,他眼睛黑的出奇。深的出奇。他略有些恍惚的想:“能想出如此手段来打压民间势力,扩大官府的权威和力量,没准又是小楼中人的奇招。”
听不到狄九发话,卓云鹏只得满头是汗的继续说:“我们坚持了两三年,死伤惨重却无建树,不得已才转为经商,没想到,齐国官府对商家打压压榨极苛,若无多年基业和关系,新的势力要出头,千难万难。”
狄九至此才淡淡一笑:“怕是你们不懂如何做个成功的商人才是真的。”说到这里,不觉又是一叹,修罗教武夫要多少有多少,但其他方面的人实在不多。当初在赵国,风劲节在商业上给他以及赵国分坛的人上过那一课,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想到此,忽有所觉,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蹙。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老想起小楼之事,小楼之人。
“如此又蹉跎了许多岁月,虚掷了不少钱财,后来属下才想到,既然齐国千方百计加重官府的权威,不如想办法称为官府中的一员。所以属下费尽心血,买通了大小考官,取得了功名,又买来了一个实缺。虽然天下肯助人,因丁忧之故。属下被迫辞官,但只为着头上有功名,也戴过纱帽,所以不交粮不纳粮,可以同官府士绅来往,各处都能说上话了,这才勉强有了今日之基业。”
狄九闻言冷冷笑道:“即是如此,怎么又叫人给看破了?”
卓云鹏一怔,回头看了副坛主一眼。
副坛主低头道:“属下刚刚禀报过天王了。”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的,天王实在精明的厉害,查看最近人事调动,高手调配,立时就觉出不对,随便三五句便问的人不能不把实话全倒出来了。
卓云鹏低声道:“全是属下失职,在本地置办庄园,声势好大,引来了江湖上的飞贼。那夜也是属下一时兴起,亲自出手同那小贼打了几招。没想到,本地武林势力明月楼楼主的小儿子,半夜三更的,学侠客义士要为民除害,发现了飞贼行踪,就一路跟踪而来,看到了属下出手,幸得属下耳目还灵,察觉了动静,就派人跟踪,查处了他的身份和处所。因那夜属下用的是本教独门武功,恐防他说出去,被他那见多识广的父亲看出来,所以属下当夜就调动了高手,夜围明月楼。属下亲自潜入查探,果然发现他们父子二人在谈当夜之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一式一式同他父亲演练属下的招式,属下知不可再迟疑,所以发出了攻击信号。先以毒烟暗器和放火,四下扰乱,乘众人慌乱间派弟子入内宅抓住了他们家中的女眷。再以此威逼这被毒烟暗器偷袭负伤的父子二人束手就擒。是役,我方未伤一人便擒下了明月楼主父子两大一流高手,并擒获其他徒众弟子多人。整个明月楼如今已在我教控制之中,内情想必绝无外泄之可能。”
狄九漠然道:“我是否该赞你手段狠辣,指挥高明呢?”
卓云鹏大滴汗落下来:“属下……”
“既然人都控制住了,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杀。”狄九语中终现怒意。
真是荒唐,庄子里关了一堆所谓的高手,这么久时间,光浪费粮食,居然一个也没杀。现在那个白痴就住在这里,要是让谁走漏风声,让伟大的,善良的,胜任一般的教主大人知道了,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卓云鹏被他一句话说的头皮发麻,颤声道:“天王,那明月楼主,最出众的不是武功,而是容貌俊雅,奇毒朝众,如明月当空。他的妻子也是齐国有名的美人。这夫妻二人年纪虽不轻,但他们的一双儿女,却都生得金玉之质,无暇之貌。属下因想调教好了进献教主与诸王,所以连他们的佳人徒众也留着不撒谎,以便胁迫他们……”
狄九一掌拍在案上,振衣而起:“你好好为神教办事,就是你最大的忠心和表现,养着为敌家的美女俊僮,算得什么样的功劳?把庄里所有关的人全杀了……”他目光森冷如冰“立刻!”
卓云鹏打个寒战:“可是,属下已经把那个小子送去给教主了。”
狄九眼神一凛:“什么?”
卓云鹏自问不是胆小之人,被他这一眼看的竟是心胆皆寒,想也不想就大声道“是属下送教主回房时,教主自行开口向属下要的!”
狄九脸色奇寒入骨,一字字问:“他怎么想你要的?”
卓云鹏身颤如风中落叶,几乎语不成声:“教……教主说……他要……一个情人!”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六十七章 主角配角
傅汉卿一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了半日,什么头绪也没想出来,倒渐渐的有些睡意了。
只是如今这心里有事,就算是睡过去了,到底也睡得不沉,人总是似睡非睡的不太安宁,隐隐约约就觉得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伸手推了推,却又推之不动,便又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发觉有什么白白的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他愣愣的晃晃脑袋,定睛看了看,然后闭上眼,啊啊啊,肯定是还没睡醒呢,否则怎么会有好大一个光屁股在眼前晃悠呢?
他闭了眼,定了神,等了半天,再睁眼一看,咦,怎么梦里的幻想还在?
他伸手擦了擦眼,发现眼前的一切还没有烟消云散,这才勉强回神,啊,原来不是做梦啊。
傅汉卿的身上,压着一个活生生一丝不挂的人。
只不过是以臀部对着傅汉卿的脸,像狗一样头冲着傅汉卿的脚,趴在床上的。
因为看不清面目,傅汉卿目前只能确定是个男人。而其看起来肌肉紧绷有力,应该是个极年轻的男人。
他全身上下连块布片也没有,只腰上系了一个珠围,一串串的珍珠映着珠光。闪烁起异样炫目的光芒。随着他的臀部轻轻的晃动,明珠异彩。清音不绝,衬得那男子身上最隐秘的几处部位,于珠光之下,若隐若现,别有一种味道。
这样的销魂之姿,这样的暧昧之态,是人都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傅汉卿更加比谁都清楚。
因为这种挑逗勾引的姿态,他第一世当小倌时就学过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小倌馆里,没有这么值钱的明珠。用的都是假货罢了。
傅汉卿直着眼,躺在床上,看着这个对着他扭了半天屁股也不知道是谁的男人,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说:“这个,我不是批评你做的不好,不过,你的姿势真的是很僵硬呢。动作也远远不够自然,如果想在这一行好好发展,还是认真研究一下技术为好。”
他绝对是一番好意,他自己干过这个,相关技巧的该学的绝对学的一丝不差。他又在小倌馆里呆过,知道男人年纪大了,生意就会萧条许多。这专吃青春饭的行当竞争也是很激烈。他虽没看清这人的脸,不过看着身材也知道不是十三四岁的僮儿,估计论年纪这人好日子已是不多了。引游人的记述还这么烂,这行饭可怎么吃得长久啊。
这话还没说完。那冲着他晃个不停的美臀就生生僵住了,再然后,那人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就只听到一串串珍珠相互碰撞,响个不停。
傅汉卿不由内疚起来,唉,自己说话太直,伤人家自尊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其实,我是说,学不好也没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改行了……”
话还没说完,那人却陡得翻身过来,大喝道:“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傅汉卿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面前的男子,出奇的年少,出奇的漂亮,容貌之俊美,竟似能照亮整个房间,只是那样俊朗的面容却几乎扭曲变形,那样明亮的眼睛,竟是目眦欲烈。
他的双手徒劳的握拳,赤裸的胸膛因为过了激愤而剧烈的起伏着,嘴上全都是血,仔细一看,原来嘴唇都生生咬烂了。
傅汉卿直着眼望着他,半晌才道:“你刚才对着我晃……那个……的时候,就一直在这样咬嘴唇吗?”
这少年发出一阵几乎不似人声的惨笑,只是这声音听着更似陷阱里的野兽绝望的嘶吼。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用我的爹娘来威胁我屈服,如果我不肯不知羞耻的求你这禽兽糟蹋我,就要换我可怜的妹妹被欺辱……”
傅汉卿低低啊一声,脸上还是习惯性的有点凡事慢一拍的呆滞,脑子里飞快转起来了,奇怪,这事怎么这么耳熟,连他说的话,都像是非常熟……
对了,以前被张敏欣硬逼着看的一堆耽美故事里,有百分之九十有这样的情节,有好几篇连台词都和这少年一模一样呢。
这心里一明了,再仔细一打量这少年的容貌,啊,没错了。年少,漂亮,符合所有小受的要求。因为家人被捉,受到威胁,不得不被人调教伤害,符合所有sm文的要求。
他摸着下巴开始发愣,不对啊,如果之人是主角小受,那小攻肯定不会是我?怎么看这么想怎么算,唯一符合所有故事里,阴沉,冷酷,残忍,且武艺高强,又势力答的小攻设定的,只有狄九啊。
他望着少年,就有点儿愣神了,难道,难道……这又和第一世一样,他们才是主角,而我,不过是偶尔参与他们的故事,成为他们感情调剂之一,推动故事发展的配角!
他的脑子再次打结,唉,怪不得狄九不肯做我的情人呢,怪不得我一跟他说起情爱之事,他就不痛快呢?
原来我不是他想要的对象,他觉得我勉强他了?强迫他了?让他觉得没面子了?
傅汉卿最近一直在苦苦思考狄九为什么生气,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于是遇上什么事,都会本能的和那件事放在一起做一番联想。
这一次他自以为找到了理由,却又隐隐觉得不对。不免越发迷惘起来。
正发着呆呢,那少年忽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傅汉卿呆头呆脑的被扑倒在床上。少年红着眼开始撕他的衣服。
“我不管你们玩什么把戏,你们不过是要象狗一样来向你们求欢,要我和你们一样变成没有羞耻的禽兽。我怎么敢不让你们如愿,我怎么不敢不照你们的意思,像畜牲一样求你来糟蹋我,我有爹,有娘,有妹妹,他们全都……”
话音一哽,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听得衣裳被撕裂的嘶嘶声响个不停。
傅汉卿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就像刚剥了皮的桔子一样,干干净净,毫无遮掩了。
少年疯了一般,笨手笨脚的从他的脖子开始往下亲。
尽管少年的脸红的几乎滴出血来,尽管少年的眼中充满了疯狂而不见一丝清明,但他还是极力的把最近在可怕调教中所学到的生硬技巧使了出来,双手上下抚摸不止。而嘴唇一路往下亲去。
傅汉卿这个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了,想起一事,就算像他这么迟钝,也不免紧张起来,急忙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不是这样的,这里有点误会,你……那个……不是……我,不会是我……的,你要和……我……肯定会……”
根据他以往看故事的经验,以及前几世接触残暴之人的所见所闻。他确定这个少年正在犯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所引发的灾难。必然是毁灭性的。
所有故事里的正牌小受,如果不是在被虐的时候,而是在别的情况下,跟配角脱光了在床上翻来滚去,那百分之百都会被正牌小攻撞破,而后果竟是灾难性的。
然而,傅汉卿的醒悟来的太迟,他的解释又结结巴巴,言不及义。少年唯恐他挣扎反对,让此次的交欢失败,给至亲带来最可怖的灾难,赶忙双手死死按着他,不让他推拒,自己加快速度向下亲过去。
傅汉卿害怕弄伤他,当然不敢出全力去推开他,眼看着都要亲到关键部位了,正慌乱之时,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傅汉卿连头也不用抬一下也能知道,自家的房门,第一百零一次被暴力破坏掉了。
完了!
傅汉卿松开推拒的手,绝望的抬头看房顶。
小容他们虽然总说那些小说不能信,可是,原来也不过能全不信的,骑马这次的情节完全和小受一模一样,戏剧性的过分。
心里一口气还没叹完呢,就听得一声惨叫,压在他身上怎么也推不开的少年,凭空飞了起来,人在半空中,就吐出大蓬的鲜血,整个人生生撞到墙上,坚实的墙壁硬是被撞出了一个人形的地洞,那个一丝不挂的少年,就这么跌出房间,跌到外头空旷寒冷的夜色里去了。
傅汉卿营救不及,只来得及啊的惊叫了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却见狄九已是面寒如水,目光直直望着前方那处破洞,眼角也不瞧他一下,就这样向前方行去。
而在门外正缩着卓云鹏等好几个人,每个人都面无人色,全身颤抖。
傅汉卿见狄九明摆着是意犹未尽的想要追出去继续教训人,吓得从床上直跳到他面前,一伸手,就把狄九死死抱住了。
这还了得,所有正牌小攻看到正牌小受脱光了在人家床上跟人家翻来覆去,后续的反应肯定是痛打之,冷虐之,sm之,然后xx了oo,oo之后再xx。
虽说小说里的小受通通都是不死身,不管怎么sm,最后还能活蹦乱跳,没有一点后遗症的和小攻演绎由恨生爱的痴情故事,但傅汉卿根据实际情况和同学的劝导,真正明白了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
根据他几世为人的经验,现世人类的肉体是非常脆弱的,绝对禁不起过分的伤害。前几世所遇的大人物,帝王,霸主,身边也偶尔会有小妾或美侍与人有私情,而这些人在受尽凌虐的处罚之后,没有一个还能活下来。
傅汉卿不能眼看着有人要被生生折磨死而不见不救,所有他拼尽全力抱紧狄九,不让他再挪动一步,同时大声喊:“不关他的事,是我逼他的。”
虽然一直到现在,傅汉卿还没完全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知道狄九很生气,自己就算没办法让他消气,也该转移他生气的对象,何况小楼故事里,所有的倒霉蛋配角,想要保护可怜的主角小受时,大多会说这种话。
狄九武功再高,被傅汉卿出尽全力抱着,竟是半步也动不得。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更是让本来就已火冒三丈的心情不痛快了。闻言脸色更是诡异至极,死死盯着傅汉卿,挑高了眉问“你说什么?”
傅汉卿看他表情这么恐怖,也有点吓着,不敢硬顶他,只得说;“你别误会,你想干什么,我都不反对的,只要你别找他就行。”他挺挺胸,很平常的说“你冲我来好了。”
话音未落,就算是以傅汉卿的迟钝,也生出了极异样的感觉,他愣愣的望着房外卓云鹏等人古怪的脸色,抬头看看狄九诡异的眼神,忽然头皮发麻……
这个,到底哪里有不对了?
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啊?
我应该没说错话啊,于其让他出手sm那个人,把人弄死了再后悔,不如让他先找我出气好了。反正我又不怕痛,而且经验技巧我都比那人很生硬的人好很多呢吧?
在这一刻,傅汉卿犹自迷迷糊糊的想着,却没有意识到,对他来说,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却无由的让他自己也悄悄的寒毛直竖。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六十八章 何谓好人
曾经,在很多年的时间里,狄九一直以为,遇上傅汉卿,是自己生命中最大的不幸。
抢走他的权力和地位,毁掉他所有的希望和光明,让他引以为傲的定力彻底溃毁,以所谓的天真和无辜,对他做最深的讽刺和打击。
听到卓云鹏说起傅汉卿开口要一个情人时,狄九很久都没有说话。
只是心冷,面冷,目冷,指冷,整个世界,仿佛都以他为中心,陷入了一片冰寒之中。
好像就在前几天,那个人还无比认真的对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找别的人,我就不找了。”
而当时,自己居然没有一丝疑虑的完完全全相信了。
多么可笑,这么多年的地狱挣扎,他居然还会白痴的相信那个摆明了全身都是谜团,绝不可信的人。
所以,转过身,那人就轻轻交代下属,需要一个情人。
是的,一个情人,一个工具!
那个白痴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常而简单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何苦抓着人一个个要求呢。他是修罗之主,只要他吩咐下去,什么样的情人送不到他的身边呢?
狄九极冷,极轻的笑了一笑!
在狄九沉默的时候,天地之间,都凝结了无穷无尽的肃杀森冷之气,卓云鹏和副坛主已经不自觉的牙关打战,手足发僵,仿若置身万载玄冰之间,再这样站下去,就要生生冻死了。
就在他们完全冻僵之前,猛觉一道劲风疾旋而过,二人被带的踉跄退开数步,再定定神,狄九人已经不在了。
两个人都面无人色的互相看一眼,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是一道强风劲疾而来,狄九去而复归,沉声道:“他住在哪里,带路!”
二人半个字也不敢说,兔子般跳起来,尽展轻功在前方带路,等到了傅汉卿的房前。狄九身形不顿的向前掠去,人在半空中,就信手一挥,整扇大门应声飞了起来。
卓云鹏和副坛主眼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狄九人就进了房里。而他们因为视线被狄九阻隔了一大半,所以并没有看清方中的情形。只是听到一声惨叫,一个人穿墙跌了出去。
他们没看清,狄九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两个大男人,光着身子在床上压成一堆,绝对谈不上赏心悦目。也没细想心中那惊涛烈焰从何而来,只是不经思索的一袖拂出,那个据说长得很漂亮的什么什么明月楼的公子爷就生生撞破墙壁,跌了出去。
想到傅汉卿那一身光溜溜,他就觉着扎眼,为防自己失控,他刻意看也不看那家伙一眼,便铁青着脸向前去。
那小子留不得,要真让他跟着傅汉卿一缠绵一诉苦,一讲前因后果,天知道那位圣人教主能干出什么事来。
可是他的所有打算都被傅汉卿给毫不客气的破坏掉了。
傅汉卿抱着他死不放手,口口声声喊什么,不关他事,全是我逼的,又叫什么,你想干什么,直接冲我来。
就算是怒火万丈的狄九,也听的是啼笑皆非。
他不用回头去瞧卓云鹏二人的脸色,也知道他们的表情肯定极之诡异。换谁看到喜欢男风的教主就这么大大咧咧不知羞耻的当着人家的面,死命抱住一个人,喊什么你冲我来,要不往歪处想,反倒不正常了。
罢罢罢,反正自己的名声脸面,也早就给这个混蛋给败坏光了。
狄九也不知道自己是气极而笑,还是想笑笑不出,只剩下气愤了,说话的语调都是怪异的:“什么冲你来,什么不管我干什么事,你都不反对,我能对你干什么事?”
傅汉卿见他又像笑又像哭的可怕表情,越发不敢放手了,自己心里居然也有点发毛,但还是挺胸道:“反正随便你干什么了,只要别找他就行,你冲我来好了。”
狄九已是连笑也笑不出来,吼也没有力气了。妈的,我能对你干什么?不对,我还真想对你干什么……
他十指开始屈伸,指节都咯咯作响。面对衣服被扯光,一丝不挂的教主大人,他倒实在生不出什么绮念来。
傅汉卿本来就不是那种绝世倾城有阴柔之美的男子,更何况,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愚蠢疯狂表现,早已给人极恶劣的印象,除非是不知他底细的人,否则怎么可能对他生得起一丝温柔情肠,半缕暧昧绮念来。
狄九想的是把这家伙掐死算了,心中想起以前好几次能杀而没杀的机会,此刻真有点儿悔不当初之感。
手都抬到半空中了,忽得抬头看看前方墙上一个大破洞,才一挑眉,回头以杀人的眼光冷眼扫了扫门口站着发呆,到现在还没回过神,不懂回避的两位正副坛主。
罢罢罢,不管他想干什么,都不适合在前后通风,让所有人可以一览无余的所谓房间里做。
毕竟这些外围弟子,不比总坛的弟子,在他们面前,多少还要替神教的体面着想。怎么能上演天王和教主彼此相残的戏码。
这心头一动间,他也不得不强忍了一口气。伸手略略一拂,隔空摄物,立时将床上的纱帐取到手上。信手披在傅汉卿身上,淡淡道:“我不干什么,一切都听你的。”
傅汉卿没料到他竟这么好说话,愣了半天神,才慢慢松开了手。
狄九后退一步,淡淡吩咐:“为教主更衣沐浴,另换一个房间。我等你们操办妥了再来。”
他说完话便回首向外行去,心里只想着乘卓云鹏二人缠住傅汉卿,赶紧把那帮子人全杀光灭口。
没料到,人刚走到门口,身后傅汉卿已是大声说:“替我把外面那位受伤的公子扶进来,请大夫来看伤,卓坛主,你先别忙。有点事你还是先同我说清楚的好。”语气一顿,复又轻笑两声“卓坛主,你一定会跟我说实话,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傅汉卿话音未落。便看到狄九的背部略略一僵,脚步略顿,然后才行了出去。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我小说看得多,防着这一手呢。否则等我洗完澡换完衣服,那人不定给你xxoo成什么样了呢。
狄九没想到自己的暗中思量竟生生叫笨笨的傅汉卿给先下手为强的搅和了。他也不可能让尊敬教主的分坛弟子们对教主撒谎,叫他们怀疑总坛内斗。更不可能把傅汉卿的真面目公开给外围弟子,让所有分坛弟子都就此看轻教主。
傅汉卿即说了那样的话,那几个人的性命自是暂时保住了,料那卓云鹏没有胆子欺骗傅汉卿。于其留下来同他唱反调,白白叫些外围弟子们看笑话,倒不如大方一点,径自离去的好。
他快步如飞,转眼已过了好几处院落,这才站定了身,轻轻问:“有人吗?”
一旁暗处有个矫健的身影飞掠而至,施礼道:“请天王吩咐。”
“去替我把总坛来的弟子们全部叫来。”
此人应了一声,便飞快离去。
狄九静静站了一会,才轻轻道:“出来吧,还要躲到几时。”
一声淡淡叹息之后,狄一的身影仿佛是从虚空中倏然而现。
“你不守着他,却跟着我做什么?”
“他这时候正被两位坛主当祖宗照顾,我不用跟在旁边,倒是你……”狄一轻叹“我原本就担心你会偷偷叫了人手,只等着这边一放人,那里就半路截杀。”
“既然你猜到了,也特意跟来了,为何不阻止传令?”
狄一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苦笑道:“因为我知道,你的做法应该是正确的,仇已结的这么深了,把人放走,也不过徒留后患。更何况,他们一旦把分坛的事传扬出去,不出十日,这苦心经营数年才有的一片基业就会被什么武林正义人士夷为平地。”
“既然你知道我是对的,又为什么要跟来?”
这一次狄一只是沉默,却再也没有说话。
狄九冷笑:“你说那人把你从笼子里放出来了,你说错了,他帮你找回了被狗吃了一半的良心,把那全无半点用处的东西塞到你的胸膛里,所以你就算知道我做的是正确的事,却总是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狄一不语,只是微微叹息。
“算了吧,你和我都是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谁也不比谁强多少,我们所学到的一切都是残忍恶毒的,我们面对任何事,生起的第一个应对念头,都是冷酷自私的,这辈子,你是当不成好人的。”
狄一依然沉默。
他当不成好人,他也没想当好人。
只是,傅汉卿总是说,那是不对的事。不对的事就是不对,任何理由也不能把不对当成对。
傅汉卿总有一双清明而不染尘埃的眼。
人不可以伤害人,人不应该杀人,生命是很珍贵的。
每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从没有感慨,从没有触动,只是好笑,只是讥嘲。
然而,到底是听的久了。看得久了,一想到傅汉卿会那样真诚,那样认真,那样努力的为一些无关的人争取生机,把他们从地狱中放出去。然后却在走进光明的那一刻被屠戮殆尽,总不免有些淡淡怅然。
如果当年,他自己身在地狱之时,会有人伸一双手过来,会有人以清明而不染尘的眼,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光明,会不会……
狄一复又失笑,摇头,罢罢罢,他若是当年学了傅汉卿那一套,就算离开修罗教,怕也活不了几年。
那样的人,那样的想法,那样的行事,不是不容于修罗教,而是根本不容于这个世界。
正思忖间,见院门处一行走来十余个行色匆匆的年轻弟子们,正是凌霄一干人等。
狄一静静的看他们走近施礼,静静听着狄九发号施令,一直一直,只是旁观,虽说没有参与,到底始终不曾阻拦过。
其实,他不是好人,其实他也没想过以后要当好人,他不相信自己胸膛里还有那种叫做良心的东西。
他跟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没有打算要阻止。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来?
也许,只是一时的恍惚,一瞬间的失神,一刹那的迷茫,仅此而已。
利害得失,永远是他这种人衡量是非,决定行止的最高准则。
他如是,狄九如是,许多人都如是,只除了……
傅汉卿。
正自思虑重重之间,复又听到一迭声大叫:“天王,天王,出事了,教主出事了。”
狄九漠然而立,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冷冰冰道:“教主能出什么事,顶多是听了你们的话,就跳起来要你们放人罢了。照做便是,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不……止这样……教主他受了……伤……重伤……”副坛主一边飞跑过来,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两股劲风自左右掠过,叫他生生站立不住,被强风带的转了两个圈就倒在地上。
他这里才灰头土脸的用手撑地站起来,又觉劲风袭来,刚刚飞掠而过的两个人复又来到面前。两只手一同按在肩上,两个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教主此刻在何处?”
可怜的副坛主,只觉得自己左右肩膀上被生生多了两个铁环,直勒进骨头里,一时间痛得满身冷汗,半个字也答不出来了。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六十九章 莫名密谈
副坛主急匆匆领着狄一和狄九赶去救场,最终却只看到紧闭的房门和守在房前的卓云鹏。
远远看到三人如飞而来,卓云鹏急忙迎了上去,低声道:“教主带了左明月进去密探,吩咐了谁也不许打扰,让属下在外头看着。”
“密探?”狄一和狄九愕然交换了一个眼色。
对了解傅汉卿的人来说,很难把“密探”这两个字放在万事迷糊的懒鬼身上。认识这么久,他唯一一次密探是和燕国的容谦。
但那是因为他们双方都是小楼中人……
难道……
两个人心念微动,却又同时摇了摇头。
就齐国武林那个什么明月楼的楼主,怎么可能是小楼中人,小楼里出来的人,估计除了傅汉卿这种白痴,再找不出任何一个会无能到被卓云鹏一帮子人给整治成这样。
狄九复又看了看正前方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略一迟疑,到底还是放弃了破门而入的打算。
傅汉卿难得像模像样把自己当成教主来下个令,在外围弟子面前,还是不要太破坏他的威信才是。
狄一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受伤了吗?”
卓云鹏望望副坛主,副坛主赶紧低头认罪:“是属下没有分说明白。”嘴里虽然认错。心里其实是委屈的,就刚才这二位那副凶神恶煞迫不及待的样子,走慢一步。没准都要让他们生生捏死,哪里还有半点闲工夫去说事情呢。
卓云鹏定了定神,这才道:“教主方才留下属下询问,属下不敢隐瞒,将明月楼之事尽告教主。教主立刻令属性爱把明月楼一干人等全从地牢里放了出来,教主亲自向他们赔罪,左明月等人不识抬举。反屡屡指斥教主,言词多有不堪……”
他虽说得简单,但狄九自是可以猜得出,那些人在愤怒之下,会骂出多么难听的话。他也可以推测出,听了这番话,傅汉卿肯定是面不改色,而卓云鹏等人必定是心火肝火一起升。手痒脚痒想杀人,偏偏又碍着有傅汉卿在,想杀杀不了,想必心情是极之糟糕的。
想到有人和他一样,尝尽了在面对傅汉卿时有理说不清。有事做不了的无力感,他的心情居然也不像开始那么坏了,居然还有心情淡淡笑笑,漫不经心的说“教主虽然仁厚,怕只怕人家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是啊……”卓云鹏立时把牙咬的咯咯响“那左明月的妻儿徒众。是把什么污言恶语都说尽了,全然不知好歹。不晓感恩……”他可不考虑人家一家人好端端被他抓来凌辱折磨调教之后,还要对他们忽然冒出来的教主感恩是否合情合理,自是把话说的义愤填膺,理直气壮。
“后来教主为了平息他们的愤怒,竟然,竟然……”卓云鹏竟然了好几次,就是没能说下去。
狄九不耐的低哼一声,一旁的副坛主微微一颤,赶紧道:“教主亲自给他们下跪磕头……”
这话音里,已是无限屈辱与愤恨了。
卓云鹏惨白了脸道:“若是属下们有错,教主可打可杀可责可罚,何必这样受那些猪狗之辈的屈辱,教主这样……”
修罗教上下等级森严,他就算有再大的不满也不能出言说教主的不是,然而,心底里的愤怒,不平,以及承受巨大屈辱的痛苦,还是无法掩饰的住。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是修罗教弟子,他一心为了神教,他做的一切都是一个正常的修罗教属下会做的。
不义,不该,逼人太甚,手段毒辣,正邪,是非,这一切对他来说全无意义,没有一个正常修罗教弟子会闲着没事,反省这种无聊无用的东西。
可惜的是,这位忠心耿耿的修罗教下属偏偏就碰上了一个完全不正常的教主,让他承受了如此意外的巨大打击。
“教主都已如此屈辱自己了,可是左明月他们还是不依不饶,说什么,他们受的伤,受的辱总不能让教主这么轻飘飘几句话就算了,教主竟……”
卓云鹏想来也是受打击太过,好几次一句话都不能正常说完。
副坛主赶紧说:“教主竟忽然间夺了卓坛主的佩刀,就在自己身上砍了两刀,还要再砍,属下和卓坛主尝试阻拦,但实在拦不住,只好由坛主留着拖延,属下来请天王……”
狄一轻轻叹口气,眼神里不知是叹息还是无奈。
狄九却是神色微微一凛,目中再也掩饰不住怒意,也再顾不得在别人面前给傅汉卿留面子,想也不想,就低骂了一声:“白痴。”
想是这一句骂的实在是大家的心声,也是代卓云鹏把想骂不敢骂的话骂出来了,卓云鹏的脸色竟也好了许多,这才能正常说下去:“教主拿着刀递给左明月,说,不管他们受了多少伤,都可向教主双倍索回来,不论他们受过什么样的凌辱和伤害,也可以同样施展到教主身上,只要能赔偿他们所受的伤害,请他们不要再生气,以后此事扯平,不要再冤冤相报就好……”
狄九冷笑一声,这果然是傅汉卿那个白痴会做的事,会说的话。真要讲道理,就凭左明月他们家人弟子所受之苦难,傅汉卿给他们磕头赔罪,本来就是轻的,让他们出气泄愤也是理所当然。
只可惜,这个世界其实从来不是光凭道理可以说的通的。
强与弱,永远比是与非更加重要。
而这一点,也许傅汉卿永远不会明白,所以他的诸般行为,在世人眼中,才会如此不可思议,不能理解。
就像是明月楼一干人没有人会去深思,如果没有傅汉卿,他们还是俎上之肉,任人处置,他们能得到自由能捡回一条命全要靠傅汉卿。他们只会在可怕的敌人采取软化哀求的姿态时把自己心中的积愤,尽情的发泄出来。没有人会去相信傅汉卿的真诚和心意,他们只会满怀疑惧的报之敌意,没有人会去体谅傅汉卿为了保护他们,可能顶住的压力,受到的非议,他们只会凭借着别人的宽容善待,迫不及待的步步进逼。
如果他们有实力,一定会选择出手把包括傅汉卿在内的人全部杀光,或是捉起来,慢慢折磨,而绝不会去考虑更多的仁恕。
那个白痴想以和平手段解决问题,安抚矛盾,放走被捉的人,却又不给分坛留隐患,想要以自己承担所有责任后果和惩罚的方式,解决未来可能的怨恨仇杀,简直是做梦,更何况……
狄九抬眼冷冷望着房门。什么叫你们受的凌辱可以双倍还到他身上?
狄九不用去思索也可以猜得出卓云鹏都用了什么法子去调教左明月的一双儿女。
妈的,这个白痴自己不要脸,我们神教上上下下,都还要脸呢。
这心里一气一怒,手就开始以极慢,但却极坚定的姿态徐徐抬起。
耳旁响起卓云鹏最后的说明:“属下原本拼着抗命,也打算只要左明月敢出手冒犯教主,就立刻把他格杀,没想到左明月反而松手掷刀指着教主大骂,问他到底想搞什么鬼,要把他们戏弄到什么程度,教主见实在没法说得明白,忽然间就说要同左明月密探,让属下安排一个清静房间,还令属下守在外头,不得召唤,不可令任何人上前……”
狄九听到这里,再无迟疑,一掌遥遥击了出去。
狄一身子微动,到底还是没有出手阻拦。不是不想替傅汉卿留面子,保权威,实在是那个白痴太让人放心不下了,天知道他关着门能跟满肚子仇恨的左明月闹出什么事来。
要是真让人拿把刀随便在身上插几下出气这还是小事,万一他由着人家胡来,报儿女受辱之仇……
这,这,这,他自己脸皮厚如天,想来是不当回事的,可怜修罗教上上下下,所有弟子们都别做人了。
就这样,在一夜之间,傅汉卿的房门,第二次被狄九打得直飞了起来。
房里的两个人一齐愕然向外望来,正看进狄九那冷厉如冰,却又酷烈如火的眸子里。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七十章 别有深意
“你们来了。”傅汉卿走出房来,先对狄九笑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所以才这么着急。其实我已经和左楼主说好了,他答应我,以后再不会追究记恨此事了。”他回首又是一笑“是不是啊,左楼主?”
房内的男子因着长时间的囚禁和折磨,神容间已没有了传说中的出众风华,但他也毕竟当了多年的一楼之主。虽遇惊变,却也很快镇定了下来,缓步出房,对着众人抱拳一揖:“以前本是有一些误会,刚才傅公子已然解释道歉过许多次,我明月楼若还计较,未免太过不识好歹。”语气一顿,复又对傅汉卿施了一礼“公子请放心,此后我们明月楼中弟子若有一人敢提起此事半个字,公子尽可向我问罪。”
这番话说的众人无不惊避。
误会?好轻飘飘的字眼啊。
好端端一家人连着徒儿弟子一起被人打了伤了囚了辱了,到现在,当事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用误会二字就给带了过去。
大家一起看向傅汉卿,这一席密探的时间也并不长啊。他到底对左明月用了什么迷魂术。
就连因为受打击而对傅汉卿大为失望的两位正副坛主,都不免用刮目相看的眼神盯着傅汉卿。
独有狄九。暂时也懒得理会傅汉卿到底对左明月用了什么手段,只是冷冷望着傅汉卿肩上那破裂的衣衫和鲜血。眼神沉郁至极。
傅汉卿被他看的犹如芒刺在背一般不自在,无济于事的努力想拉平破开的衣裳:“没事,没事。都是小伤,刚才卓坛主替我点穴止过血……”
话音还没落,独有已欺身上来,一点也不客气的一把撕开他好不容易才抚平的衣裳,眼神颇为凶狠的给他上药。
傅汉卿被这两人的样子吓住,什么话也不敢说,只得乖乖站在那里等着上药包扎。待一切结束。这才笑对副坛主道:“我和天王还有坛主他们有点事要谈,你去安排人手,亲自护送左楼主他们一行人回去。”
他加重语气说:“一定要亲自护送,确保他们安全无忧得回家去,如果途中出了任何事,我都唯你是问。”
副坛主心中一凛,忙连声应是,虽然满心不服与不解。却还是不敢不遵教主的命令,只得亲自带了左明月离去。
傅汉卿这才转头,看看目中已凝万重寒霜的狄九,轻轻道:“如果有什么事要现在办,就别耽误了。”
狄九定定望着他。语声低沉:“你早料到了?”
傅汉卿轻轻点头,这样的事,他已见过太多太多次了。以往身处那些帝王霸主之间,有时无意对人多看一眼,偶尔笑一笑,都会给别人惹来杀身之祸。他素来不会见死不救,难免开口相求。而对方的应付方法,通常是前脚当着他的面放人,后脚背着他就杀人。
这些事,看得多了,想猜不到都不可能。
狄一看看神色莫名有些黯淡的傅汉卿,再瞧瞧脸色极不好看的狄九,看样子局面又要僵在这里了,只好自己去通知凌霄等人放弃行动了。他低笑一声,便转身去了。
见到狄一离开,知道左明月这一帮子人的性命算是捡回来了,傅汉卿这才有真正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狄九却只冷冷道:“你救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他一世吗?今日你只凭教主的身份强行放人,教中何人心中肯服,明月楼将来也未必有安生日子可过。”
傅汉卿笑道:“我不需要护他一世,只要护到齐国宣布支持我教,而分坛也可以公开身份的那一天就行了。有了国家支持,别的武林人就不敢形成同盟来对付我们,那卓云鹏杀人灭口的这个动机,也就不存在了。”
卓云鹏不敢置信的道:“齐国一向打压武林人士不遗余力,怎么会支持我教?”
傅汉卿回首向他笑道:“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必有消息就是。若一月之后,尚无音信,要怎么做都随你,我就不干涉了。但如果一个月后,我教弟子真能光明正大摆明身份,得到官府的协助支持,你还想对付明月楼吗?”
卓云鹏呐呐不能言,以齐国打压武林势力手段之强硬,若能的官方支持,修罗教必然一枝独秀,傲视同侪,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明月楼满门的生死性命,真个不值一提。
“所以,为了我教的将来着想,现在一定要放左明月他们,我与齐国朝廷的交换条件就是,官府扶持我教发展势力,而我教弟子不做违法之事,不给官府添麻烦。明月楼重要人物全部失踪能瞒得了几时,将来一旦我们分坛表明身份。天下又有谁猜不出与我们近在同城的明月楼之事是与我们有关。官府这边才表明扶持我们,那边就看到我们嚣张跋扈,公然灭人满门,只怕就算是发出来昭告天下的公文也要找个理由收回了。”
卓云鹏打个寒战,颤声道:“若官府真能扶持本教,则属下对明月楼的作为,的确有害而无益,若非教主及时扭转,便聚九洲之铁亦难挽此错。”
傅汉卿知他仍觉难信,所以只轻轻笑笑:“你不必着急,只安心等着。一个月之内,万事都见分晓了。”
卓云鹏低头连连应是。想来这位坛主的脑袋给傅汉卿这一颗凭空扔下来的炸弹给轰晕了。估计在这一个月之内,想睡个安生好觉怕都不可能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狄九至此才冷冷一哼。傅汉卿一番话,可以说把明月楼所有人将来的性命隐患都除去了。卓云鹏听了这样的话,想是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只可惜,他却不喜欢叫傅汉卿太过称心如意:“你身为堂堂神教之主,向左明月一帮人又跪又拜,此事传扬出去,我教弟子岂有半点颜面可存。”
卓云鹏亦是凛然一惊,失声道:“天王说的是,教主行卑微之礼。此事断不可外传,左家诸人……”
傅汉卿淡淡道:“我下跪是因为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他们无辜遭受的伤害,我作为修罗教的首领,理当负责,理当致歉。”
卓云鹏急道:“若是属下行错,教主便是杀了属下向左家谢罪也就罢了,岂可如此自污身份?”
傅汉卿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不会为了这件事处罚你们任何人。”
“为什么。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坚决反对的所谓不对的事吗?”狄九冷笑。
“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你们任何一个,只是不对的。”傅汉卿轻轻道“已经七百年了。修罗教弟子的行事,一直肆无忌惮,从不受任何道德的约束,七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对你们说过。这是不对的。我没有权力一成为教主,就立刻以我的观念来强行要求你们。”
他看看狄九不以为然的神色。笑一笑方道:“但是,从现在开始,我要告诉你们这样不可以,不能再肆意一个人的喜恶,以眼前的利害来杀戮伤害其他人。武力可以用来保护自己,可以用来振兴修罗教,但却不可以用来随意凌辱其他人。这不只是对这一处分坛的要求,而是我对所有修罗教弟子的要求。”
他抬眸看向狄九:“我知道你有办法能尽快把命令通传天下,我希望所有本教弟子,都能接到这样的信息,明白身为教主我有什么样的期望?”
狄九冷冷抬眉:“教主有这样的吩咐我自然遵命,但教主真的以为,这一道命令就可以改变我教弟子几百年来的行事方式?”
“我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但我知道,这是我该做的事。”傅汉卿声音极轻,神色亦极平淡,仿若这惊天地变革于他来说,只是极平常之事“七百年了,总该有一个人,告诉修罗教所有的人,那些事都是不对的。不能因为名门正派并不都是道德君子,不能因为所谓的武林侠客,并不真正光明磊落,我们那些残忍恶毒的行为,就可以算作正当。”
狄九语声漠然的问:“如果有人还是不听你的命令,依然任性的去所谓伤天害理之事呢?”
“我会处罚他。”
“处罚?”狄九眼神微动,倒是有些兴奋了,这个听到杀人就像见鬼的家伙,也会处罚人吗?
“我会把他绑起来,送到犯案地点的官府,让他受律法公正的处罚。而我自己也会为我的领导不力而负责任。如果他们伤人一刀,我就当着苦主的面自伤两刀,如果他们欺人辱人,我就给苦主磕头赔礼,而且……”他目光淡淡转向卓云鹏“而且和这一次不同,我会主动邀约武林中人来旁观,当众赔罪。”
卓云鹏打个寒战,失声道:“万万不可!”
敢情这一次教主赔罪,竟是有意而为,看似冲动胡来,其实暗中早就注意到了分寸。一来让自己与副坛主亲眼看到他的行为,因而感到深深的屈辱,就此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以后再不敢犯。二来除了左明月等人,也只有他们二人看到这一切,只要当事人的嘴封住了,此事就不敢外泄。
卓云鹏想起刚才亲眼见到自己视如神圣一般的教主,居然向自己轻视不屑之人下跪磕头时,心中所受的煎熬,一时竟是头皮发麻。如果傅汉卿真的说到做到,万一属下弟子真做出什么恶事,逼得傅汉卿果然当众这么做,让天下人都知道修罗教之主给人磕头赔罪,那所有修罗教的弟子们都该去撞墙自尽了。
傅汉卿看他神色微动,轻声道:“卓坛主,你和我并没有感情,你对我的关心,只是纯出于对教主的尊重,以及身为教中弟子,与教主荣辱与共的感受。仅仅如此,你在看到我下跪时,尚且会感到这样难过,这样屈辱。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别的人眼睁睁看着家人至亲受辱受伤时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你不愿看着我受辱,又何忍对别人太过狠辣。”
卓云鹏只是垂首无言。身为修罗教弟子,多年来的行事观念断不可能立时扭转,但被傅汉卿这么一说,想想刚才满心的难堪与激愤,要说完全没有触动,却也是假的了。
狄九又惊又怒,他万万想不到,傅汉卿不肯杀人伤人,却懂得利用自己身为教主的身份,以自己的屈辱来要挟满教弟子。任何对神教忠心的弟子,在听了这番话之后,都不会再敢让整个神教就此蒙羞受辱之险去行为非作歹之事。
同时,傅汉卿更借着一番话,说的卓云鹏也略有动摇。今天傅汉卿的表现,实在让狄九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如此说来,教中若有人心怀二志,想要陷害教主倒也简单,只要暗中授意别人,去公开做些伤天害理之事,教主你就要当众赔礼受辱,以后,这教主位子你自然也就坐不稳了。”
傅汉卿闻言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抬眼望他,轻轻问:“有人会这样做吗?”
他问的是“有人会这样做吗?”但是,那眼神如此清清明明的看过来,分分明明说的,却是另一句话“你会这样做吗?”
狄九被他这凝眸一问,竟问的怔在当场,只觉全身都被他那清明澄澈的目光定住,再也动弹不得。
“你会这样做吗?”他茫然自问,却惊觉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明白,其实却根本一点也没有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会这样做吗?”他无声的问,神色安定平和,仿佛问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会这样做吗?”他无法回答他自己。
傅汉卿说的话一定会做到,傅汉卿从来不说谎,傅汉卿从来不会骗人,傅汉卿从来不会说话不算说。
那么,要害傅汉卿,真的太容易了。要逼他当众给别人磕头行礼也太容易了。
修罗教绝不会让一个在所有人面前出尽了丑使神教蒙羞的人继续当教主。
但是,我会这样做吗?
在电光火石之间,狄九分分明明听到心深处,有一个如惊雷激涛般的声音吼叫着问了自己千百句,然而,他一直一直,答不出一个字。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七十一章 惨烈真相
傅汉卿耐心的等了很久,一直等不到狄九的回答,这才轻轻说:“已经七百年了,修罗教屡创辉煌又屡受打压。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伟业,最后总会因各方围剿而遭受重创。你们尽可说,天下人都是伪君子,尽可讲所有势力都想要染指修罗教传说中的宝藏,但是难道七百年来,就从来没有人去想一想,你们自己的行事,也同样有错误有不妥吗?难道所有的问题,都只于别人,修罗教本身并无责任吗?七百年了,你们还想把崛起再被打压,辉煌然后黯淡的故事,反复多少次?”
狄九动容而无言,七百年了,也许不是没有人去深思过,只是太漫长的岁月,太漫长的争斗,所有的一切都积的太深太深,没有人会有足够的勇气去变革。
七百年了,修罗教主换了一代又一代,所有人在武林史中的记载都一样,始于名动天下,威压各方,终于一次次围杀清剿,一场场惨烈战役。
即使是以当年狄靖那样恐怖强横的力量,最后也难免死于敌手。
换了他自己又如何呢。如果他像无数前辈那样成为教主又如何呢,他的故事,又会有多少新鲜可言。
“你觉得你的做法是对的?”
“我的想法也许并不完全正确,但至少我们在试着变革。试着去找一条路出来。我同各国交换条件,以换取官方扶持,正是希望用一定的妥协把我们最大的敌人变成朋友。修罗教并不一定非要和全世界为敌。修罗教的武功也并不一定只能在黑暗里杀人,我们也可以行走在光明之下,可以无所愧疚,无所顾忌的展示着自己的力量。我们行事,也不一定处处要防着他人知道,时时想着杀人灭口,如果我们转换行事方针。也许有的事,我们反而唯恐世人不知道,不传颂。”
傅汉卿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恳切过,他的眼神里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期待:“不肆意杀人,不违法乱纪,不是为了向官府献媚,而是为了可以让我们的根扎得更深,让我们的力量在各国站的更稳。让我们的敌人再也找不到更多的理由来对付我们。至少,请让我尝试一下,看我们可以不可以一点一滴慢慢改变修罗教所有人的命运。为此,我不得不利用弟子们对教主的尊重来威胁他们服从我的命令。而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这样做,是错吗,我这样做,真的会激起很多人为了反对我而刻意为恶吗?”
狄九尚未开言,卓云鹏已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叫了起来:“教主……”
傅汉卿微笑望着他:“卓坛主,如果可以选择,你会愿意一身神教独门武功。却不敢在外人面前施展吗?你会愿意时时刻刻防着别人察觉自己的秘密,动则要忙于为杀人灭口调兵遣将吗?明明是击败强盗贼匪,光明正大之事,正好可以宣之天下,让老百姓传诵,为什么好要提心吊胆,怕前怕后?”
卓云鹏神色激动而呐呐不能言。作为神教的外围弟子,多年来苦心隐藏身份,发展势力,处处小心防范,唯恐泄露,这其中的苦楚,的确想想都叫人心酸。
“只要收敛一点我们的行为,就可以换来另一种光明正大的生活,这样不好吗?至于武林中人的寻仇,倒也不必太担心,他们找上门来,我们自可放手自卫,谁也不能说我们有什么错,而有了官府的公开支持,武林人也无法再结成联盟对付我们。而只要他们不联合起来,就是一团散沙,我教应付任何一派的挑衅,想来都不在话下……”
卓云鹏振奋的道:“教主放心,我对付明月楼就是怕他们宣扬出去,引来官府和各派的围杀,只要他们不能结盟,我们有何可惧,像明月楼,也算是齐国武林中有数的门派了,还不是让属下一夜之间一网打尽了。”
狄九微微一皱眉,知道卓云鹏已经完全被傅汉卿说动,才会这样兴奋起来,最糟糕的是,连他自己也隐约心动,无法不对傅汉卿所说的另一种未来有所期待。
事已至此,倒也无谓自欺了,他淡淡一笑便道:“好,我会把教主的令谕传递天下,再加上天王令以警示任何敢于不遵之人。同时写信回总坛,催促诸王各个手令,以加重教主之命的权威。相信如此一来,暂时断没有人敢于抗命。”
傅汉卿如释重负,欣然说:“谢谢你。”
他感谢之时因着异常真诚,连眼睛仿佛都在一瞬间灿亮起来了。
狄九本能的微微侧头,不肯直视他那过于挚诚的眼眸,轻轻摆摆手:“我和教主还有话说,卓坛主,你去吧。”
卓云鹏一语不发,施了一礼便退了开去。
狄九这才淡淡道:“说吧,你是怎么说服左明月的。”
即是密谈,想是不愿让外人知道的,所以就给他点面子,先把卓云鹏谴走再问。至于自己也是外人,狄九却是想也没有想过的。
傅汉卿刚才的喜色尽去,轻轻说:“我给了他一套剑谱。”
“剑谱?”狄九一怔。
傅汉卿低声说出一个名字。
狄九立时动容,那是一套传说中的神奇剑法。百年来,围绕这套剑法,至少已有过七次以上的江湖门派大规模血战。而那些零星的战斗,更是数不胜数了。为争夺这套剑法,有多少门派灭门。有多少帮会溃散,又有多少人,夫妻反目,师徒相残,一时间竟也是不能计数了。
若真能得此剑谱,明月楼在武林中的地位必将飞升,只仗着这套剑法。左明月将从齐国闻名的高手,晋身为举世知名的绝顶高手,真个明月楼宗门的地位也会大大提升。
若真有这么大的好处,倒也怪不得左明月一转脸就把家人所受之辱忘得一干二净。
“左明月他们占得便宜也太大了吧,为了那剑谱,多少远比明月楼更强的门派都毁了,多少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上下不过二十来人。受了这么点子罪,就能得此绝世神功。万一他将来练成神功,反来找我教弟子的麻烦……”
傅汉卿显然对于狄九将别人所受的伤害用这么轻描淡写的方式说出来不是很赞同,摇摇头道:“我熟知天下武功,所以很清楚。其实有的时候,可以真正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是因为世人太过重视这个,总会为了一些所谓传说中的武功去不择手段。这才让这些传说,更加神乎其神,让人更易为那些武功无所不能。我给他的剑法,固然高妙,却也同样有缺陷,有破绽,有不足的。否则,我将把这套剑法的所有缺陷刊印发行天下,让举世武人,人人能破。当时他也略有不信,直到我点出他们明月楼武功的缺陷破绽,他才被我吓住,连声发誓绝不外传。虽说他们一行几十人要想永远保密不易,但只要守住这一个月事情不外泄。等到齐国官府宣布扶持我教之后,就不怕他们怎么传消息了。武林人不可能明着违抗朝廷而结盟对付修罗教,而且,左明月知道我懂得那套剑法的不足,也断然不敢得罪我,就算是我磕头的事,见到的只有卓云鹏二人,以及左明月与几个家人。卓云鹏他们肯定不会说,而左明月等人,一来不敢说,二来在我教被各个强国同时扶持,声势如日中天时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更何况,真说了,他那套剑法的来历也会被追出是我教的,人人知道他左明月师从魔教教主,他也不要再想立足于江湖了,所以此事是断无后患的。”
这么长长一番话说出来,傅汉卿难得如此不厌其烦的一再解释,无非是想消去狄九心中最后的疑虑,给左明月满门上下,解除最后一分危机。
狄九却听的心中凛然,明明应该微笑赞傅汉卿想得周到,明明应该淡然,答一声你果然考虑周全,然而,他竟觉心间寒彻,一时发不得声。
他只深深凝望傅汉卿,看那依然坦然的仿佛没有一丝心机的面容,依旧清澈的好像没有半点杂念的眼神。
这样的人,再多的疑虑,再多的不安,和他相处时间长了,总会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总会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单纯,最白痴的家伙。
所以,气过他,恼过他,恨过他,却总是很难去防他。
然而,偏偏又在你觉得他最胸无城府,他所表现出来的精明却总是让人心头一震。
赵国的报官事件,戴国的演武会创举。都比不上今夜给他人的震撼更强。
原以为他又是没头没脑自以为是的当烂好人,却没想到,他就连下跪,都已将各方问题都考虑周全,以来,表达他的歉意,负起了他所谓的首领责任,二来,给了卓云鹏二人最大的刺激,以后他们想到这样的羞辱,就断不敢再胡作非为。三来,又料到了事情根本不可能外泄,所以不至影响修罗教的威名。
他试图改变修罗教数百年来丝毫不受到底律法约束的行事方针,看来又是一厢情愿,异想天开。然而,一则以道义相劝。总是不停的说些对与不对的事。二则以利害相胁,借着各大强国支持所带来的好处,逼得任何有头脑懂得计算得失的人。都不得不屈服,三则以他教主身份的尊荣相迫,只要是神教弟子,就算恨教主入骨,也断然不可能让本教之主当众受辱,牵累到所有人都面目无光。
就连劝服左明月,放他们满门逃生。都已做下最妥当的安排,一方面借住齐国要公布的大事,让卓云鹏放弃追杀,让自己放弃事后灭口,另一方面,也借一套所谓的神功绝学就将左明月完全收服,确保永无后患。
如此行事,非聪明绝顶。精明透顶之人不能为。
偏偏自己竟蠢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觉得他是个白痴,就算在赵国戴国,偶尔会生出警惕感慨,没过几天,又总是被他的愚蠢行为给气得忘了这些心头警兆。
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竟然一直觉得他全无心机,一直对他提不起丝毫防范之心。他甚至……
曾经认真思考过,要不要,去做他的情人……
狄九暗暗咬牙,眼睛定定望着傅汉卿。再也不能移动。
傅汉卿,傅汉卿,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天下最聪明之人,还是天下最愚蠢之人,又或是天下间,最善伪装造作之人?
傅汉卿被他看得不自在,后退了两三步,轻轻问:“你怎么了?”
狄九定了定神,淡淡然看他一眼,这才道:“好了,闹了一个晚上,我也倦了,要回房了,你去睡吧。”
他平时都是要走就走,绝不交代一句的,现在这么客客气气的告别,反倒让傅汉卿更觉诡异,一种奇特的危机感让他不觉寒毛直竖。
狄九却再不说话,转身便去了。
傅汉卿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远去,直到他转过花园角门再也看不见了,这才低下头,神色有些黯淡的回房去了。
狄一去向凌霄等人传完命令取消的话之后,便又往回行去,走到半路,就碰上一路疾行而来的狄九,立时便迎上去问:“你们那边怎么样?”
狄九冷笑一声:“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我无话可说。”
狄一微怔:“怎么……”
“你还以为他需要护卫,总担心他吃苦吗,我看,这世上找不出几个比他精明的人物了。”狄九淡淡然把狄一离开后诸事转诉了一番。
狄一眸光震动,久久无言。
狄九仰头,看远方清冷孤月:“总坛那几个家伙这次可真是失算了。他们让我可以安排教主大人专往纷争多得地方去,为的就是让一心当好人,不肯杀人伤人的教主陷于是非之中,理解光靠好心眼,没有强大的力量什么事也办不成,哪怕想要下属听话不去杀人,也必须要有足够的权威和惩罚手段。可是,那个家伙却能每次以我们想不到地方法处理问题,而从不更改他一直坚持的原则。他到现在也并没有学会以强横的姿态行事教主的权力,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方式管制手下,却还是有办法,简单用几点利害,就迫的手下不得不服从他。看来总坛那帮子人,想要让这位新教主站起来带领全教上下,和所谓的正道武林做对,拼个你死我活,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未必!”身后忽如其来的两个字,比这冰冷夜色更寒,更冷,更锐,如冰如锥,直刺人心。
狄一和狄九都是威震,二人在这一刻间全身都绷紧,随时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却都没有回头。
背后那沉肃黑暗的天地间,仿佛已在刹那间,满布了无穷无尽的杀意和危机。
二人任何回头或转身的动作,都将给黑暗中不知身处何方的某个人,出手攻击的机会。
黑暗里一片沉寂,谁也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很久,狄九才徐徐展眉,依旧保持姿势不动,依旧抬眉看天边月色凄清,只语声一派安然从容:“好久不见,夜叉王。”
狄九离开之后,傅汉卿一个人回了房,习惯性的走向他的大床,却没有一头倒下去睡大觉,只是倚床坐下,然后开始呆呆发愣。
他一共发呆了有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仿佛时间过去很长很长。只知道当狄一推门而入时,他依然是呆呆坐着。
狄一反常的没有象平时的影卫作风那样。悄然潜进,而是大大方方推门进来,第一眼看到神色出奇黯淡。坐着发呆的傅汉卿,便皱了皱眉。一手拿下面具,一边说:“怎么了,这一仗你赢得如此精彩漂亮,为什么还这么不高兴?”
傅汉卿抬头看他,眼神却像空洞的并不曾见着任何人:“我赢了?”
“你当然赢了,你成功救了明月楼所有人。你让卓云鹏等人不敢有任何异议,你让天王也不能背着你去杀人灭口,你使明月楼也不会因记恨而回头报复,你甚至让整个修罗教开始改变,这样,还不算赢了吗?”
傅汉卿坐着一动不动,良久才慢慢摇了摇头,用极低的声音说:“我知道杀人是错的。我知道为了一时的私心而去四溢伤害别人是不对的。我也一直这样说,但是,说得再多,别人也只像在听笑话。我能让修罗教开始改变,我能让狄九答应不去背着我杀人。我能让卓云鹏不反对我的做法,是因为,我让他们知道了,不杀人得到的利益比杀人更大,而杀人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和损失。这样的结果,是我赢了吗?”
他望着狄一。轻轻说:“我真的为明月楼所受的伤害感到抱歉,我为我自己身为教主,却无法让手下不再伤天害理而难过,我是真心的想向他道歉,我是真心的希望补偿,可是不管我怎么说,不管我怎么做,他们只是愤怒,他们只是不信,他们只是觉得,这是另一场强者欺凌弱者的游戏。最后,我教给左明月一套极高明的剑法,我告诉他,听我的能得到怎样的好处,而将来得罪我,又会受到怎样的打击,他立刻就温驯的像一直绵羊,一再向我道歉,一再对我保证,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受过伤害和屈辱。明明这样的结果是我要的,可是我并不感到高兴。我忍不住再次问他,为了这套剑法,他真可以就此忘记儿女所受的羞辱。他是那样理直气壮的回答我,这套绝世剑法能让明月楼威震武林,能光大整个门派,为了门户的兴衰,儿女所付出的一点代价不必多加计较,若是孩子们还要闹事,反而是他们不懂事,不爱护门派。我达到了我的目的,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这样的事,我看过太多太多,为了更多或更少的利益,人们总是一次次舍弃身边的人,人们总是一次次理所当然的放弃至亲至近之人。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习惯……”
他望着狄一,眼神里满是悲凉:“这样,我算是赢了吗?”
他赢了吗?他达成了所有的目的。他赢了吗?他是否最终偏离了他的坚持,而是用了他所认为不对的手段,他是否不得不放弃他的原则,而去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赢了吗?
他不知道,而狄一,并不想回答他。
狄一若有所悟的看着他,良久才轻轻道:“怪不得你时而聪明,时而糊涂,时而发惊世之言,时而却蠢得让人不敢置信,原来这就是真相。”
“什么真相?”傅汉卿几乎是有些木然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