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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6 老庄墨韩(现代)
而齐皓已经完全直了眼。
发生了什么事?
他几乎本能的抬头,想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出来的。
那个天塌下来也懒得睁眼,发生了再大的事,只专心惦记着睡觉的所谓教主,怎么可能会忽然间这么勤快的跳出来搅和?
天啊,这可是关系振宇的威望名声和在戴国未来的大事,可千万别让这人给弄出什么大娄子来。
在场能隐约猜出傅汉卿心思的,大概也只有狄一和狄九了。
狄一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又略觉有趣的淡淡的一笑。而狄九,则只是冷哼一声。
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这个懒鬼怪异的慈悲心肠忽然发作,不肯让那家伙送死罢了。
真奇怪,懒惰的人,应该极为冷漠才对,为什么他却会有这种可笑的慈悲和烂好心呢。
狄九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给了齐皓一个静观其变,不需插手的示意。
好,我倒要看看,我们大慈大笔的教主怎么处理眼前的问题。
人家成群结队,咄咄逼人的打上门来,这位万事懒出头的笨蛋教主,还怎么继续坚持他那不打人不伤人,不使用暴力,不做不对的事的所谓原则。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十七章 谁是无赖
宗无极怔怔望着傅汉卿,明明被他晃得有点头晕眼花,外加让灰尘呛得一阵咳嗽,出于礼貌还不得不挤出笑容来问:“阁下是……”
傅汉卿当然不会蠢到自称我是修罗教新任教主,但是说谎又违反他的本性。好在几世轮转,他已经学会技巧的回避不应当讲的真话了:“我,我当然是现在能做主的人了。”
他回头望望齐皓,再望望其他与他同来的众人:“没错吧?”
不管在场知情人有多么不以为然,也不可能站出来说,你不能做主。
毕竟傅汉卿是他们名义上的教主,他都跳出来了,谁也不好公开与他作对。只好忍气吞声的默认。
宗无极又是一愣:“你就是齐馆主所说的掌门大弟子?”
傅汉卿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不过,宗无极已经很自然的认为他这是自矜身份的一种承认方式了。不免极为惊异的把他一番打量。
虽然这人还是灰扑扑的,可是靠的近了,面目还算是勉强可辨,虽看的不是很清楚,倒也知道此人极之年轻。最重要的是毫无绝顶高手的风范,就这么随便站在面前,便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懒怠感觉。
他这么一犹豫一凝思,又把考较功夫使下马威的事给忘了。
傅汉卿却已经松开了手,伸手掩了嘴,打个呵欠:“这个,真对不起,我不是不讲礼貌,可是我们一路赶到这里,真的很累,很需要休息。我看今天没什么大事,大家就都散了吧。”他目光向宗无极身后的伤者一扫“你们好像也有很多人受伤要处理。大家就各忙各的好了。”
他挥挥手,很是漫不经心,眼睛已经迫不及待的眯到一起,转身就要走。
宗无极料不到他竟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立时脸色一冷,身形微晃,便拦到他的面前了:“阁下打算就这样打发我们了?”
傅汉卿眨眨眼,颇为无辜的看着他:“你想要进去喝个茶,聊个天,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确定不要先为你的朋友们治伤吗?而且,我们真的很累啊,当然,如果你不要求我亲自接待,随便派个人陪你聊天也行的话,让我能好好到里头睡一会,休息一阵,我也会很感激的。”
宗无极铁青了面孔:“我们是来要求比武较技的。”
“我知道啊。”傅汉卿点头“可是我累了,我想睡觉。”
他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啊,在场无数人听了,简直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一次不止是宗无极怒容满面,他身后也有一帮人跳起来大喊。
“欺人太甚。”
“骄狂无礼。”
“无知竖子。”
可能是顾忌着身份,虽然骂人,大家还是很文雅的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往外蹦。基本上没见着什么粗野的字眼。但因为骂人的都是一方大豪,人人中气十足,这一骂出来,基本上是声震天地,半个城都听到了。
江湖人最要面子。最受不起轻视,就算修罗教的一干人看不起教主,却也未必容得人这样骂他,以凌霄为首,几个年轻的剑士,已经忍不住按剑上前。
振宇武馆众人亦不肯叫馆主的贵客被人这样羞辱,就连有伤的几个武师也勉力站直了身子。
舒放刚才见傅汉卿自称主事。便在心中认定了他是教主,听了这样的辱骂,更觉惶然,情不自禁,也往前站了两步。
就连齐皓虽然脸色黑如锅底,到底还是全身运足了真气便要逼向前去。
好在傅汉卿也发现情况不对劲,赶紧举起双手,往下一按,做个劝止的手势,拦阻了任何过激的行为,这才看定宗无极,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很困扰的摇了摇头,轻轻问:“你是我的朋友?”
宗无极冷笑:“可惜我没有这样的荣幸。”
傅汉卿点点头:“那你是我的亲戚?”
“不敢攀你这门高亲。”
“那,你肯定也不是我的师父了?”
宗无极忍着气:“废话!”
傅汉卿认认真真点头,皱起眉毛,很是迷茫的说:“你既不是我的朋友,又不是我的亲戚,更不是我的师父,而且我看你,全身上下也没什么王者之风,虎躯一震就能让人心悦诚服,不敢违背,那么为什么你一跑来挑战,我就要立刻应战。”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没写着听话两个字吧?”
这其实只是想和宗无极讨论一下,对方古怪的逻辑是否合理,在旁人听来,实是至大的讽刺和讥诮,振宇武馆和修罗教这边,闻言多是一阵大笑。宗无极则被气得脸都发紫了:“你……”
估计是江湖人相互踢馆,挑战,绝不会遇上像傅汉卿这样应对的人,宗无极就算是武林中打滚了若干年的老江湖,这一时间,竟也忘了说什么话来反驳。
傅汉卿见他没有第一时间提出异议,立觉倦意上涌,一点也不给面子的当众伸个懒腰,眯着眼,摇摇晃晃的转身要走开。
宗无极还在发愣,幸得身后杜松坡沉声喝道:“宗兄。”他这才惊觉,立时一晃身,再次拦住傅汉卿“比武的事是舒副馆主亲口答应的。”
“你也知道他是副馆主啊,现在齐馆主答应一切由我做主。”傅汉卿毫不客气的给他顶了回去,顺便转过头,数落舒放:“你也真是的,怎么就随便答应和人家比武呢。我们振宇武馆,身为戴国最大的武馆,随便谁上门,随便什么时候上门,你都放下一切跟人家比武,你们拿的是谁的工钱,这么听话。而且,我们武馆的面子尊严还要不要了。要让人以为,随便什么张三李四,都可以影响我们的正常教学,随便什么王五赵六来了我们都要听话,以后还有清闲日子吗?再说我们开的是武馆,不是擂台,打开门是教人练武的。你在教学时间出来和人家比武,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害徒弟不能专心练武,教头们不能认真授课。你怎么对的起人家交的学费,你怎么对得起徒弟们好学的一片热诚,你怎么对得起徒弟的父母家人们对我们的信任?”
舒放被训的目瞪口呆,反驳不得,只得唯唯诺诺罢了。
振宇武馆诸人虽都觉得舒放这顿骂挨得冤,但看一堆话骂完了,脸色最难看的不是舒放,反而是宗无极等一干人,倒又大觉出气。
就连齐皓和修罗教众人也不免又惊又喜,虽然傅汉卿行事的方法完全不合常规,他们也未必认同,但这一番唇枪舌剑斗下来,满嘴歪理,却把人驳得不能说一个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居然还头脑灵活,口才便给。
其实傅汉卿这个时候又累又倦,说话时,眼睛眯成一条缝,视线迷迷糊糊一片,基本上属于半梦游状态。能把歪理讲得这么顺溜,不过是深知如果一切继续下去,必将血染演武场,狄九只要一出手,不知要死多少人。
他虽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一心救苦救难的大好人。但他从不逃避责任。既然现在他是修罗教之主,就不能让手下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以纯暴力的方式处理问题,并引发血案,杀伤人命。
所以,他自己只好强撑着这么非暴力不合作下去了。
宗无极冷冷道:“阁下如此耍赖,就不要怪我们无礼了。今日你们不肯完成此次比武,我们就要摘你们的招牌,打你们的大门,再叫弟子们满城喝骂你们的胆怯软弱。”
傅汉卿皱眉:“我不偷不抢不犯法,没有无缘无故到人家家门口去打打骂骂,没有动不动就要摘人家的招牌,只是很累,不想理会无聊的人,就想好好睡一觉,我反而成了耍赖。你么这算什么道理。”然后他摇摇头,脸上几乎是有些歉意的“不好意思,为了好好睡个安稳觉,我是威武不能屈的,你爱骂爱打爱在人家门口赖着不走,那都随你。”
他转身大步向武馆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挥手号令其他人:“大家也回去休息吧。对了,留几个人好好在门口看着,要有人砸了我们的招牌,不用费力去拦,只要记住是谁,然后大家算好重做一块更大更好的招牌要多少钱,再加上交涉人员的误工费,车马费,然后把账单送去那人家里,如果人家不赔,那我们就告到官府索赔,顺便也满世界宣扬一下,某某英雄依仗武力,喜欢跑人家家里一通打砸,而且事后还赖账不肯赔偿。”
众人瞠目结舌,没有人跟着傅汉卿往里走,全站着发呆呢,事件变得这么诡异,谁也不明白,傅汉卿到底是真的不敢应战,还是纯粹耍花招来气宗无极。
宗无极已经气得全身发颤,伸手指着傅汉卿,手指都在发抖的:“你,你,你竟如此无赖。”
他恨不得跳起来,一掌把傅汉卿给劈了。因此全身真力鼓动,衣袍都涨起来了。
奈何傅汉卿大大方方毫无防范的背对着他,以他的身份地位,若真是当众出手从后方攻击一个不设防的人,不管成败,即刻便身败名裂。
傅汉卿头也不回的答:“我又没有到处逼人家打架,我又没有威胁要砸人家招牌,我只想在长途跋涉之后,不受干扰的睡一觉,省省心,休息一会儿,这不算无赖吧。”
宗无极再也按捺不住,什么也顾不得就待长身而起,运足功力一爪抓过去。
幸得这时他身后一人如飞掠至,一把抓住他的手,才免得这位一代宗师,一时情急,因这一招偷袭,平白毁了一世英名。
这次踢馆行动以实力最大,武功最强的宗无极为首,万事由他出面交涉,可如今被他气得几乎失控,另一个性情较为沉稳,思虑颇为周密,平时也以文武双全,学识修养而名满戴国的人物就现身出面了。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十八章 如此道理
杜松坡在众人之中,武功仅次于宗无极,且心思慎密,又熟读诗书,精通文墨,倒也算得个文武全才之人。文才武功虽都谈不上顶尖,却也可以说,在戴国,武夫之中,他文才最好,文人之内,他武功最佳,因此,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算是个人物了。
既然熟读得多,自然肚子里的鬼主意也就比旁人多一些。他眼光也利,心中又能计较,眼看着宗无极让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用耍赖的法子逼到几乎发疯。
杜松坡在后面是旁观者清,自是知道,宗无极那一爪若使抓出去,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那个无赖虽然大咧咧毫无防范,可是齐皓等人却分分明明使全力戒备的。
全力一击,得不到任何成果,反而平白毁了自己的名声。杜松坡怎肯让宗无极做下这等蠢事。
他飞掠近前,一把拉住宗无极,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复又一长身,拦到傅汉卿身前,满面笑容深施一礼:“原是我等造次无礼,公子长途跋涉,理应好好歇息方是。”
傅汉卿难得见着一个讲理的,欣然点头:“对啊,咱们都各自去休息好了。”
“公子即有此言,我等自当从命,只是到底何时公子才能休息好,到底何时,公子认为,才是适合比武的时间,还请公子示下,我们自当耐心等待就是。”
傅汉卿眨眨眼:“我好像没有答应要和你们比武吧?”
杜松坡原以为他不过是找借口拖延,没料到他拒绝的这样干干脆脆,不免立刻阴下了脸,冷冷道:“阁下如此行为,却叫我等以后如何看得起振宇武馆。”
傅汉卿惊讶的望着他:“我们武馆的工钱是你们出的,徒弟是你们招的?”
杜松坡重重一哼,冷着脸不答话。
傅汉卿笑道:“看样子全都不是。既然全不是,你们看不看的起振宇武馆,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自招我们的学生,自发我们的工钱,自过我们的日子,何须你们来看的起。”
杜松坡怒道:“你们开的是武馆,却不敢接受大家上门要求比武,你羞也不羞……”
傅汉卿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再说一遍,正因为我们开的是武馆,不是擂台。所以不能因为任何事耽误徒弟们练功。并且言传身教让他们明白,学武不是为了好勇斗狠,这才是我们该做的事。”他回手一直高处振宇武馆的大招牌“我们武馆教徒授艺,是为了让大家可以强身健体,自强不息,是为了让大家学一身艺业,将来有一番成就。不是为了让大家学会个一招半式,就到处和人打架。如果你们的武馆,教徒弟就是为了让他们到处惹是生非,那是你们的事,别来找我们麻烦。”
杜松坡气得面如土色,哪一家武馆的口号不是叫人家强身健体学一身艺业去有所作为的,哪一家武馆敢打出口号说教徒弟将来去打架,这样的宣传,哪一对父母肯花钱把儿子送来练武。
但那所谓的大道理全都只是装门面的东西,自古以来,武馆之间以踢馆比武,门派之间,以比武较技的方式,确定地位,争夺利益,这都是大家习以为常的老规矩了,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不对的,可如今被傅汉卿用这等大道理一压,就是任谁也不好反驳。
杜松坡铁青着脸闷了半天,方才挤出一句:“我们都是学武之人,自是要以武艺见高低,振宇武馆若不能展示出足以称第一的武功又有什么理由做我戴国的第一武馆?”
傅汉卿望着他,若有所思的问:“武林的规矩,就是以武为尊,只要武功好,会打架,就有道理?”
“自然。”
“当然。”
“本来就是。”
“如果不能用手底下功夫来分是非对错,我们辛苦练功干什么?”
不等杜松坡答话,身后众人一齐叫嚣了起来。
傅汉卿深深叹息,他不是不知道武林人的逻辑,其实强者为尊又何尝不是这个世界所有人的逻辑呢。但是,在他看来,错误的事不应该因为认同的人多就转而正确了。
此刻他睡眼惺忪,极其无奈的哈欠连天,偏偏让人死死拦在面前,想休息睡觉都不能,只得强打精神道:“照你们这种说法,万事以武为尊,那民间的人,只要足够强壮,会打架,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抢劫文弱之辈而被认为十分正当了。那你们江湖人物还分什么黑白两道,还讲什么行侠仗义?”
杜松坡冷冷道:“民间的强抢暴掠之事自然是不对的,但我们是武林人,不是普通民间百姓,做事自当照武林的规矩办。”
傅汉卿继续用好学且好奇的眼神望着他:“请问,历代修罗教教主,是不是最顶尖的高手,照你们的说法,凭他的武功,你们应该奉他为武林盟主,万事都听他的意见才对,为什么又要说人家是邪魔,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杜松坡气极:“这岂能一概而论,修罗教的诸般恶行……”
傅汉卿身后就站着一帮子以修罗教为荣的家伙,他怎敢让杜松坡把骂修罗教的话一口气说完,决然打断他的话:“若说恶行,你们跑到人家门口大喊大叫,说打说杀,这就不算恶行了。勿因恶小而为之,这书上的老话你不会没读过吧。”
他再不理会杜松坡,径直绕过他继续往里走。不过他不讲礼貌,实在是真的懒得再说下去了。他一向只求浑浑噩噩过日子,脑子最好只用来发呆,如今被形势所迫,处处占尽上风的大逞口舌之利,人家看他刁钻伶俐,他自己却觉得身心俱疲。迫切的希望投奔温暖的大床,两眼一闭,就此天塌下来,也不用费力多说一个字。
杜松坡也被他气到修养功夫全破,怒极斥道:“今日我们即登门踢馆,你们愿意也要应战,不愿也要应战,由不得你们了。”
傅汉卿头也不回。对振宇武馆众人挥手:“大家别理他,关上大门继续教功夫。有人敢砸咱们的门,照规矩,记好对方名字,把一切损失送过去他们家要赔偿,如果有人敢出手伤人,大家也别动手,立刻报官要求严办。”
又是报官。齐皓真想仰天长叹,自家这位教主就不能有新鲜点的主意吗?若果堂堂戴国第一武馆被人打上门来,还没有自保之力要求助官府,那还有何颜面在戴国广收门徒。
不过同样,杜松坡和宗无极等人也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
踢馆比武是武林中人的老规矩,却要严格来说,肯定是不太合法的,只是戴国武风极盛。官员们也喜欢看这样的热闹,从来不纠不问罢了。
如果振宇武馆的人真的不要脸硬告到官府,官府还真是非接不可。
他们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无端端扯上官司,到底极不好看。一般来说,武林中人,特别是白道中人,都是会尽力避免招惹官司自找麻烦的。更何况,万一振宇武馆的人真敢耍无赖。拿了大小东西的账单,跑到他们自己家门口大喊大叫,那就更是笑谈了。
局面为之一僵,一时间来挑战的诸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都是一方一地有势力的大人物,江湖上有字号的所谓高人宗师,同人交涉比武决斗,都有他们那一套堂堂正正的所谓规矩,何曾见过这等怠懒无赖般的人物,竟是生生被傅汉卿用这一拖二赖三讲歪理的法子,制的动弹不得,反驳无力。眼睁睁看着傅汉卿要走了,他们是即不甘心,又难阻拦,只得人人瞪大眼,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他罢了。
可惜傅汉卿过于迟钝,完全感觉不到杀气。径自眯着眼,半梦半醒,一摇三摆的往里走。
身后踢馆众人的郁闷愤恨,所有围观百姓的失望叹息,以及振宇武馆和修罗教诸人,想笑不能笑,想劝不好劝,也不知道该喜该怒,还是该阻拦的表情,他同样没看见。
他只盼着赶紧进去,好好休息一下,却又见眼前人影一闪,掌心微温,被人用力牵住,他迷迷糊糊的抬头,看向那熟悉的身影,还不及说什么,就被硬拉着往侧走出好几步。
这时,杜松坡等人听到那最开始对齐皓说话的同行神秘客,忽得再次淡淡开言:“各位稍安勿躁,容我劝他几句,咱们再定比斗之约。”
然后每个人都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已转眼到了傅汉卿身旁,牵着他的手向旁走出了几步。
就是以杜松坡和宗无极的眼力,竟也没能看清那人的身法。二人相顾失色,心中忽生忐忑之情,隐约觉得,这次他们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踢馆行动,似乎真的有些失策了。
只是事已至此,骑虎难下,要想反悔,顺着那个白痴无赖开始给出的台阶下都不行了。只是硬着头皮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来。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十九章 比武决定
狄九原本存着看热闹的心情,冷眼看一切的。原本是打算看看一个傻乎乎天真的把善良仁慈道德挂在嘴边的笨蛋在现实中碰个头破血流,然后自己再慢悠悠出面收拾残局,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那个永远只会睡懒觉的家伙,嘴皮子伶俐起来,竟会这么顺溜,光凭胡说八道就把一堆高手气得几欲吐血。
一开始,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目瞪口呆的被这出乎意料的现实给震住。直到狄一淡淡在他耳边道:“看不出来,他竟有这样的本事。”
狄九回应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其实他很聪明,也善应变,只是以前太懒,很多事,他宁可吃亏上当受欺负,也不愿意费心思来应付,所以我们都没看出他这方面的本事,如今才知道……”
他语气一顿,半晌,才又干巴巴很无力的重复了一句“如今才知道……”
“若是早知道,你一定不会让他出去表现,是吗?”狄一语气淡淡。
狄九则不置可否,他只是定定看着场中,仍与杜松坡唇枪舌剑的傅汉卿。
那个懒洋洋一边打着呵欠,上下眼皮几乎完全合在一起的人,居然可以一边半睡不睡,一边驳得人无力反应。
有才之人,都如明珠宝玉,有的美玉明珠,一望即知珍品,一眼便觉非凡,可有的,明珠蒙污,美玉受污,但拂拭尽了,却也依旧还是明珠美玉。而傅汉卿的才能是要逼才可以出来的,而这逼迫的方法,必须以别人的性命,以他自己背上的责任压下去,才能有效。
隐隐的想起上次在大名府,傅汉卿出乎所有人预料,用来对付几大商号的怪招,狄九在心间轻轻叹息。
永远奇怪的念头,永远别出心裁的想法,永远不受任何旧有规则习惯束缚的思考方式。以及,在必要时,可以极迅捷的反应,和绝对无敌的武功。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位教主……
即使是狄九自己,也不得不隐约预感到,或许,这一代,修罗教以这个懒鬼为教主的荒唐行为,竟是对的,或许,七百年来,灾厄不断,永远为世人所排斥的修罗教,真会因为他而有一个全新的转折,而开辟一个全新的时代。然而……
他唇边徐徐展开一个苦涩却无人会看到的笑容,这样的事实,于他,决不是幸事啊。
此时眼看场中傅汉卿再次把杜松坡气得败下阵来,高高兴兴要下场休息去了。他再不迟疑,飞身掠过去,一把将傅汉卿的手抓住,硬扯他走开几步,走到一旁较空旷的位置,这才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淡淡道:“这样做不行,行不通,你应该接受比武,否则这麻烦就没完没了。”
“为什么?”傅汉卿眼睁睁看着到了眼前的美梦大觉又再次被打扰,只得无奈的望着他“我都声明了,他们要再找麻烦,我们就报官,他们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不会愿意当众干犯法的事,自找苦吃的。”
狄九摇头:“这不合规矩。”
“什么叫不合规矩?”傅汉卿一指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你随便找个人来问,如果有人纠众结党,跑到他们家门口来打打砸砸,他们报不报官。”
狄九沉住气道:“我们是武林中人。”
傅汉卿瞪他:“武林中人就不是人了?就不能享有应有权益了?齐皓不是介绍过武馆情况吗?武馆经营的极大,光上交的税就是地方的重要收入,而且武馆多年来,为国家教育了无数英才,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武馆的正常教学被骚扰,官府不能不管的。”
狄九叹气:“你是很会讲歪理,可是……”
傅汉卿怒视他:“我说的是很正经的道理,不是歪理。”
狄九又叹了一声:“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又如何?你我都知道,这世上不是走到哪里都可以把道理讲通的。在你看来,武林中人,处处以武为尊,碰上任何事都以武力解决,是很荒唐很不合理的行为,但千百年来,传承出这样的规则方式,自然也有它的道理在。真正的武人,是不耐烦慢吞吞同你讲道理的。你刚才能用一番话,把他们都给僵住,不是因为他们够讲道理,而是因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自重身份,不好把你怎么样。如果是暗夜幽巷,如果没有这么多旁观的人,就是你再能说,他们直接扑过来动手打杀,你的道理说给谁听?”
傅汉卿终于沉默了,身历七世,看过那么多世情世事,他哪里不知道狄九说的的确全都是事实。
“这里不同于大名府,大名府段天成是以商人的身份做事的。你遇事坚持要报官,他们虽然有些不适应,但也说得过去,可是,这里是武馆,武馆被人上门挑战,居然只敢用报官来解决问题,这让武馆以后如何再继续生存下去。当然,被人上门找麻烦,前去报官,这即合理,又合法,可天下的事,去未必只凭合理合法就能说得过去的。戴国武风极盛,武功高,声望响的人,官府都会尊重,而不敢决斗的胆小鬼,则会被轻视。武馆招弟子,靠的是口碑名声,你若惧战,甚至求助于官府,则声名尽毁,此后不但很难再招到徒弟,就连本来已入门的徒弟也有可能改投别处,武馆的人走出去,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这些你想过吗?只为了你不想让几个来挑战的陌生人死,就要断了振宇武馆所有人的活路,齐皓多年来的心血吗?”
他几句话淡淡问来,傅汉卿却是沉默半晌,无词以对,良久才轻轻道:“所谓的武林人士,江湖规矩,所谓的英雄豪杰,一定要用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都视如草芥,动则以命相拼的这种荒唐的事才能证明吗?”
狄九淡淡道:“什么是荒唐呢?被大多数人认可的,就是合理的。你觉得他们荒唐,未必别人看你的作为不荒唐。你真以为凭你几句话就可以暂时消弥你眼前的危机吗?你现在说的话手下没有人站出来反对,那是他们不知道你的深浅底细,到现在还怀疑你这是眨颠佯狂,采用战略手法,先气得敌人定力尽失。一旦他们发现你是真的完完全全不想应战,你以为,他们真的肯听从你这个从天而降还胆小怯懦者的命令吗?”
傅汉卿笑笑生,嗫嚅着说:“我不是胆小怯懦……”
狄九断然打断他的话:“你现在做的事,让别人无法做第二种猜想,他们不了解你,没有见过你的本领,也不清楚你真正的身份,到时候群情汹涌,凭齐皓一人之力未必镇得下来。更何况你也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振宇武馆上上下下,闹内讧给别人看吧。”
这次连傅汉卿也不得不大声叹气了。
狄九冷冷望着他,眼中绝无情意:“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想要别人畏惧你,不敢再挑衅你,你必须显示出你的力量,想要手下人服从你,你也必须让他们看清楚,你到底有能有多么强大。你能说无数的道理,可惜,现实,从来不给你讲道理。强者为尊也许是不对的,但眼前却是绝对有效的。”
傅汉卿眉头紧皱,脸上隐约露出痛苦迟疑之色。以他这样的性子,要他真的站出来,和别人争强斗胜,这实在比要他的命还难过。
但狄九说的却又处处有理,叫他实在无法反驳。
狄九见他仍在迟疑。不觉沉下了脸:“我是负责协助你的人,你是教主,我尊重你的决定,所以你刚才跳出来多管闲事,我没有做任何阻碍,可如果你到现在,还无法做出对我们有利的决定,就怪不得我要按自己的方式办了。”
傅汉卿吓一跳,对狄九的武功造诣和狠辣心肠,他是不会有任何怀疑侥幸之心的。此刻再不敢犹豫迟疑,赶紧向宗无极和杜松坡走过去。
大功告成,狄九自己却不知道该得意还是该叹息。
总是这样,对自己的事,漠不关心,一天到晚,睡得昏天黑地,任凭大权旁落,任凭旁人刻意为难,却总是混若无事,偏偏每一回都为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样费神劳心,做大违他本性的事。
狄九施施然袖手,冷眼看傅汉卿走到宗无极和杜松坡面前,清晰的听到他干干脆脆的说:“好,既然一定要比武,那也就不用再拖了,咱们现在就比出个结果来。”
这一刻,就连狄九也完全无法明白,此时胸膛间忽然激跃起来的情怀是因何而来。
明明心中有着隐痛,明明理智在告诉他,让那个人在众人面前出风头,显才能,这是极愚蠢的行为,对自己绝不会有半点好处。
可为什么,一颗心会为将要发生的事而无限雀跃。
那个永远都会给人无数惊奇的家伙,他会干什么?
到底要逼到什么程度,才能叫那只懒猪,甘心情愿展露他所有的才能与本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眼中的光芒几近热切,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对于将要到来的,按理说绝无半点悬念的决斗,充满着期待。
傅汉卿,我真的很想看清你。
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你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二十章 比武谋杀
刚开始傅汉卿拖拖拉拉,用尽办法,就是不肯比武,把众人气得要命,这会子又忽得同意得这么干脆,杜松坡和宗无极反而觉得迷茫惶恐,一时间,倒是连高兴都忘了。
傅汉卿一句话说完,见这二位居然还在发呆,只好再追问一遍:“我说,你们还想比武吗?”
二人都是老脸一红,宗无极抢着说:“我们既然来了,不比个结果出来,当然是不会走的。”
杜松坡冷冷一笑,往四周所有受伤的人一指:“在你来之前,我们已比过十场,振宇武馆数得着的好教头都已经出手了。我们是六胜三负,还有一仗没打完就被齐老分开了。”
宗无极接口:“你想怎么个比法,我们开始比的十场计不计数?总不能每比个十来场,你们来一批新人,自称是管事的,我们又得从头比过吧。”
傅汉卿淡淡道:“那十场的胜负我就不管了,反正你们即是对我提出要比武的,那就只和我比好了,随便你们谁上来,轮着上也行,一起上也行,只要打败我就行了。我们振宇武馆就认输。”
这话说得奇大,不止是杜松坡和宗无极全是为之一凛,就连他们身后其他人也一齐动容。事实上,便是连修罗教一干人等,除狄一和狄九之外,也无不脸现异色,难道这个他们看死了肯定没用的教主,其实是深藏不露?可千万别只是讲大话,最后收不了场啊。
振宇武馆众人也是齐齐一震,看向傅汉卿的眼神,便添了三分尊敬,三分忧虑。
这,这,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高人?可也不能太托大了吧。
傅汉卿现在只盼着早点了事,自己早点关门睡大觉,见这两个又呆住了,不耐烦的催:“到底行不行,你们说话啊?”
宗无极脸皮微颤沉声道:“小辈,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们了。我们就一一领教你的绝学。”
说这话时,他那略胖的脸皮不但抖了两抖。还略略透出点隐隐的红来。可见就是所谓的老江湖,脸皮也不是厚如铁板的。
以他们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居然要跟一个年轻人车轮战,说起来就算胜,也实在是胜之不武的。
但没奈何,刚才狄九那诡异的身法给他们的心理压力太大了,虽说没好意思当场答应一堆人打一个,但车轮战却已经是免不了的了。
此刻宗无极话音一落,全身衣袍自是无风自动。杜松坡知他将要出手。立时向旁退开,给他们让出位置来。
齐皓心忧傅汉卿的安全,有意无意上前一步,却在听狄九一声咳嗽后,立时又退回原位了。
宗无极把功力提到极处,摆好了门户架势,就等着傅汉卿动手了。他是一方宗师,就算厚着脸皮打定主意车轮战。到底不好意思先向一个年轻人出手,只好等对方先出招。
奈何对方还是那么不怎么正经的歪歪站着,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时不时伸手掩着嘴巴打呵欠,就是不动弹。
提聚功力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把真气一点点充盈全身,到了极顶峰时,能保持多久,就看个人的功力造诣深浅了。
宗无极早早摆开架势,早早运足内气。偏偏傅汉卿就是不动手,他苦苦的等着,忍着,撑着,眼看着最佳的作战状态就这么从手心里溜走过去,又气又急,到最后因为强撑着一口气,要保持全身真力处于巅峰状态,而使脸色红如赤火,眼中几欲冒火,终究忍无可忍,在堪堪走火入魔的那一刻,大吼了一声:“你怎么还不动手?”
傅汉卿直愣愣的瞪着他:“动什么手?”
“比武啊。”宗无极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傅汉卿皱起眉瞪着他:“你是说比武,又没说打架,我们完全可以用文雅一点的比武方法啊。像你们武林中,不是常有文比武比这种说法吗。你使一招,我使一招,互不攻击,高下立判那种。要不,你做一件事,我做一件事,谁做不到对方做的事,也就算输啊。”
宗无极气得几乎没晕过去:“你早又不说明白?”
傅汉卿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看你们那么久没动静,有点走神,就打了个盹。”
他这道歉比不道歉还糟糕,宗无极一口真气生生走岔,连退三步,脸色潮红,一咬牙一叹气,把到了嘴边的一口血,给生生咽下去了。
适时傅汉卿又小小声补充了一句:“再说,你们也同样没事先说明比武必须跳起来打架啊。”
宗无极脸色惨淡,摇摇欲倒。
眼看着再让傅汉卿说下去,这位一代宗师,一招未出就能生生叫人逼得走火入魔,杜松坡急忙上前,冷哼一声:“虽说比武确有文比武比一说,但一般没有事先约定,大家都默认是武比,阁下不敢武比,莫非是胆小畏缩。”
他有心打压傅汉卿,说话全不客气。没料到傅汉卿点头不迭:“是啊,我害怕。”
他坦坦然一句答出,引来四周一阵轰然议论,可是他却眼也不眨一下的补充下一句:“我害怕会打伤你们,要是打死了就更麻烦了。”
这一次连杜松坡都要气得倒仰了。
偏偏傅汉卿还能无比纯真的接着说:“我也害怕把我自己弄伤了。”
他说的全是实话啊。虽说他自己的武功其实一塌糊涂,除了内力和轻功,基本上啥也不会,属于标标准准的眼高手低派。
但高明的轻功可以保护他不被伤害,恐怖到变态的内力,可以轻易伤害最顶尖的高手,所以,想要纯以武力打败他,决不是易事。
傅汉卿为难的是,自己内力虽强,但因为缺乏正常练习,而不善操控,从来不能正确的控制内里的收发,一旦出手,总是掌控不了轻重,真要动手打架,他是肯定会失手打伤人,甚至一不小心打死人的。
若是以前,遇上要打架的事,他总觉得自己皮粗肉厚不怕痛,让人打几下,伤一点没事,总是让着人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形,如果他认输。或是因为不肯伤人结果自己受伤了,谁知到狄九又会为了维护修罗教的利益振宇武馆的尊严而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所以,他既不能伤人,又不能被人伤,自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打架这种决斗方式。
只是他虽一片诚心,表达的态度却实在有欠妥当,当时就气得宗无极几乎内伤。杜松坡也面沉似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我们不怕死,不怕伤……”
傅汉卿答得坦坦然然:“可是我很怕,生命是珍贵的,万一我要失手杀了人,那就太糟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睡大觉了。”
杜松坡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也要步宗无极的后尘了,只是咬牙如磨的死命抓住剑柄,克制着想要扑过去,把这家伙刺个透心凉的冲动。
其他一种挑战者,夜雾不气怒交加,见过狂妄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听那口气,倒似是十拿九稳,确胜无疑一般。
总算杜松坡读的书多,小心眼较多,虽然气急败坏,还勉强有些思考能力,拉拉宗无极,悄悄在他耳边劝说了几句。
宗无极心中一想,也是,这人口气这么大,总会有点原因,再加上刚才他那个同伙的身法实在太过诡异,万一真放手一搏,被这么个后生小子打成重伤,可就一世英名尽毁了。
既然这人要求文比,那就文比吧,我就露一手我的绝学,看你有没有办法照着来一下。
这边心意已定他也就恢复了镇定。目注傅汉卿:“你一定要文比。”
傅汉卿坚定的点头:“是,不文比我就不比。”
“好,那就文比。”宗无极冷冷道:“我就露一手上不了台面的功夫,请公子指正一下。”
傅汉卿低低嘟囔:“明明是很自信,偏要说上不了台面,这到底是虚伪还是谦虚?文字语言的运用,真是微妙而玄奥啊。”还算他历了七世,有了人生经验,要换了第一世,这种感叹他一定第一时间说出来。
但双方距离如此之近,人家的内力又足够深厚,哪能听不到呢。
可怜的宗无极,气得直翻白眼,又不敢发作,生怕骂出一句话来,被这个无赖抓住不放,又说出一堆起死人的话,没完没了,今天这场比武,还不知道拖到何时。
他只好硬生生装成没听见,只专心提气运功。
宗无极有心立威,自是要把自己最自负的绝招拿出来,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确保在最佳状态,展现出最强的威力。
他徐徐呼气,深深吸气,在连续的三次悠长呼吸之后,双手徐徐抬起,自指尖开始,渐渐透出紫金色泽,血肉的双手缓缓变成金石异物。
随着他体内那强大而带毁灭性的内息流转,他的双手已完全变成紫金色,而且正从袖子里往内延伸。
他的内息徐徐提至最高,紫金手绝技也运到最高境界,眼看着紫金色将要到达肘部,全部的精气都达到巅峰状态时,耳边猛然间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慢。”
他全身一震,内息一乱,胸口闷得直欲狂吐鲜血。
他咬得牙齿咯咯响,勉力注目向前望。
望进傅汉卿那看起来如小白兔一般纯真无辜的眼,隐隐约约听见他用忽然记起某件事时的快活语调说:“我们还有一件事忘了事先说好了。决斗的输赢条件我们得先约定好啊,否则还比什么武啊?”
宗无极欲哭无泪,直着眼瞪着傅汉卿,嘴巴死死抿住,唯恐一张嘴,那因为真气激荡而涌起来的鲜血就会喷出来。
这,这,这,这人不是来决斗的,不是来比武的。这个怪物一定是齐皓请来的,某某诡异杀手,试图用最恶毒的手段,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不落痕迹的把他给谋杀了。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二十一章 倏然震惊
傅汉卿心性纯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历七世,增长了许多经验,到底还并不曾练出天生的狡黠和察言观色的本领,哪里知道为自己的一时之语,几乎把一个顶尖高手,气得当场走火入魔,身陷险境。
宗无极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白了又青,青了又紫,紫了又黄,黄了又红,最后黑沉沉吓煞人。而他自己要吐纳数十次,才勉强恢复了内息的宁定,此时他又气又急,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好,我们若输了,从此对振宇武馆,心服口服,再不来向你们挑战,若你们输了,振宇武馆,再不可自称戴国第一武馆。”
傅汉卿瞪大眼,对他的逻辑感到极为不解:“你,你们就是为了这种比不比结果都一样的事情,闹得这么要生要死啊?”
宗无极十指伸展,发出咯咯的响声,心中义愤之气四溢,只觉得再耽误哪怕一时一刻,自己就要扑上去,不顾一切的和这个无赖拼命了。
杜松坡见情况不对,赶紧拉他一下,警示他不要中了激将之计,一百步都走到九十九步了,要是在最后一步出了问题,那就太过可惜了。
杜松坡自己也赶紧着开口:“公子此言何意?”
“难道不是吗?齐皓告诉过我,振宇武馆的戴国狄一,不是自己封的,而是所有人公推的。既然不是自己封的,我们又如何自称或不自称呢。人们判断是不是第一武馆,主要是看你的武馆规模,徒弟数目,以及学成的徒弟们的成就,当然,还有教头们的武功。而这一切,都是以事实为根据的,不是说,我们自称,或是不自称,就可以抹杀的。难道还要我们,每天四处对人说,以后你们不可以再管我们叫第一武馆了,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傅汉卿认真地说。
他是个死心眼。虽然认为自己应该就不可能输,但是该在比武之前说定的事。一定要说个清楚明白,如果自己这一方输了,其实并不用付出什么代价,那么这个输赢条件中隐约不公正,他也一定要跟人家讲明白。
奈何,他自己是抱着很认真的研究精神同你讲道理的,人家却只当他胡搅蛮缠。杜松坡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唉,怎么千百年来,江湖上默认的规矩法则胜败条件,这一切,在这个混蛋看来,好像全都是无礼荒唐的事呢。
“阁下若觉得这样不公平,那只要输了之后,适当遣散一部分门徒和教头,让振宇武馆的规模不再是第一就好。”明知道傅汉卿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杜松坡还是意有讥讽的说出这番话来,一心只想让天下人知道,此人的口是心非,和存心拖延的恶毒打算。
偏偏傅汉卿答得落落大方,坦然无私:“这不可能。所有的徒弟都是交了钱来学功夫的,我们收了钱就有责任教到他们出师为止,如果驱逐徒弟,那就是违约,严格说起来甚至是骗钱犯法。而教头们辛辛苦苦为武馆出力这么多年,无辜受连累被解雇的话,也同样是极不道德,极恶劣的事。”他略略皱眉“你们这么多一代宗师,大人物,跑来找我们比武,就是为了逼我们做这些犯法无德的坏事?这个,用心是不是太恶毒了一点,做人要厚道啊。”
杜松坡仰天发出啊的一声狂叫,双目皆赤,老天啊,这个世界还有天理没有。怎么有人可以这样颠倒黑白。
反而是宗无极面沉似水,干净利落的喝一声:“你到底比不比,不比就直认好了,不用再这么狡词拖延。”
傅汉卿迟疑一下:“可是,胜负条件还没有说清楚……”
宗无极双手一搓,竟发出金石交击之声,他目带杀气的望着傅汉卿:“我们输了,从此不来找你们麻烦,你们输了,只要向全天下宣扬振宇武馆败给我们即可。”
傅汉卿点点头,然而还是有点良心不安,很厚道的说:“可是这样对你们好像不太公平,我们输了,不论宣布宣扬,天下人都会知道,我们基本上没付出什么代价。”
宗无极用盯着杀父仇人的艳光死死瞪着傅汉卿,说话一字一顿,咬牙如磨:“我们只求胜败,不求胜负条件,亦不求公平,行了吗?”
最后那行了吗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几乎有些哀求的味道了。
傅汉卿这个一门心思走到底的家伙,还在考虑公平与否的问题,狄九终于耐不住性子,重重哼了一声。
傅汉卿这样胡搅蛮缠,在他看来固然有趣好玩,但胡闹的久了,就是旁观的人也会觉得不耐烦。任何事情都要适度,象傅汉卿这样不管规矩,不照旧例,胡说八道,刚开始大家都觉得有意思,都以看好戏的心态来看,可要是傅汉卿超过了这个度,还是反反复复来这一套,所有人都会渐渐生起逆反厌恶之心,认定他是畏战拖延了。
傅汉卿听那一声哼,其意不善,知道拖无可拖只好叹口气:“好,那我就占点便宜,接受这个条件吧,我们开始比武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大大方方直接往宗无极走过去。
他与宗无极只隔着十步的距离罢了,转眼就走到宗无极面前,贴身而立。
宗无极一听他说开始比武,简直兴奋感激得要热泪盈眶了,正要再次运功,发动紫金色,一口真气才刚刚提起来,却见傅汉卿已经大步走近过来。
他只愣了一会神,傅汉卿就到了他的面前。
宗无极心中一紧,全身肌肉紧绷,真气充盈,像这样的顶尖高手,怎么肯让一个敌人,欺到近身处来呢。
奈何傅汉卿一开始就说好是文比,不是武比,他这样走近过来,宗无极也不好拦他。
他自己是一代宗师,总不好让世人以为他害怕一个小辈少年吧。
只是礼貌上虽不能拦,心中怎么能不防范,顷刻间他全身真气一阵鼓荡,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地,转念间已准备好十七种腿法,三十二种掌法,和二十八种身法,确保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就算这个无赖出手偷袭也不用害怕。
偏偏傅汉卿与他贴身而站,呼吸可闻,可全身上下还是松松垮垮全是空门,未做一丝一毫的防范和攻击动作。
宗无极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在他全身的死穴命门上流转,所有人都确认,如果不是在场旁观的人太多,宗无极有极大可能,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恨而猝然出手。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就算是最顶尖的高手,也很难在毫无防范时,躲得过这种人物的全力攻击。
这时候,无数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心情紧张起来,无数双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那紧贴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就连齐皓都脸上微微变色,在场除了狄九和狄一基本上再没有人能保持镇定。
只有傅汉卿好想完全感觉不到危机一般,从从容容说:“你不用运功了,我刚才看你运功的样子,就知道你想要比什么,你文比的内容我很清楚,我想跟你说……”两个人本来已经很近了,他居然还要凑过去,把嘴贴到宗无极的耳边,对宗无极那极力忍耐也极力防范的眼神完全视而不见。
他用极轻极轻,全场仅他与宗无极可以听到的声音,极快的说了一句话。
然后,宗无极全身巨震,高大的身躯里,竟连骨节都发出一声咯咯响声。宗无极看向他的眼神,由厌恶,愤怒,仇恨,杀气,而在瞬息之间转为无比的震惊和恐怖。
接着,宗无极那双名满戴国的紫金手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这颤抖越来越强烈,并向四下漫延,到最后,这个身躯高大的一方宗师,整个身体都抖个不休。在颤抖中,他,腾,腾,腾,连退三步,却还拿不住桩,复又再退了三步,身子一晃,复晃,再晃,最终还是没能站稳,扑通一下,坐倒在地,然后,喉头一甜,他屡次强行咽下去的那口鲜血,终于还是不受控制的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狂喷了出来。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二十二章 前踞后恭
傅汉卿看起来托大的有些过分,其实也自有他的烦恼和无奈。武比他自然是不行的,可是文比又如何呢?一般来说,文比的方式都是各自展现自己最强最出色的武功,然后参与者和观看者就可以评判谁最厉害。
可是傅汉卿在武功上实在太过眼高手低了。论武学知识,他肯定是天下第一,世上没有什么武功是他不知道的,可是如果要出手的话……
武功是取不到半点巧的,必须日夜不断苦练才行,必须让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每一点骨骼都记住那一招一式,心随意动,方可达大成境界。
象傅汉卿这种天字第一号懒鬼,怎么可能会勤快练功,就连他自己最强大的,睡觉都能增进的内力,也因为他自己不肯练习运用而无法掌握分寸。
宗无极可以展现自己最出色的紫金手,傅汉卿能干什么,他倒是可以施展轻功四处跑两圈,但拿两种完全不同的功法来比较,很难分出胜负,人家最多说你们各有千秋罢了,这样的拼斗分不出胜负,自然是还要继续下去了。
至于那强大到不正常且又不好控制的内力,傅汉卿更加是能不使就不使。
在这极端危难之下,他只得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凑到宗无极耳边,悄悄的讲出了紫金手最大的练门和缺陷。
他的本意也很简单,就是告诉这位宗大先生,你最出色的功夫我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总该承认我比你强吧?
办这事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在取巧,或涉嫌某种巧妙的欺骗。
然而,宗无极的反应实在是太大太恐怖太可怕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宗无极,换了任何人,功力运到极处时,忽然听到,本门武功最大的秘密,除自己之外,亲传徒弟,心爱的儿子,枕旁的妻子,都不曾知道的顶级心法缺陷,就这么轻轻松松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蹦出来,这种震撼实在太强了。
而这个事实,更有可能带来无法想象的可怕后果。
从来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武功,任何神功秘法都会有缺陷,有破绽,只是除了使用者,别的人并不知道罢了。
哪怕是天下爱无敌的高手。若是把他最强武功的破绽泄漏出去,那就等于是把一个金钟罩铁布衫的高手命门传得天下皆知,以前刀枪不入的神人,可能转眼间,连三尺小童也能杀死。
这也是各门各派,各方高手,一向对于本门心法武功,都极之保密,不肯轻传的原因。
可怜的宗无极忽然间发现,原本以为天上地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被一个死对头说出来,而只要这个死对头在这众人面前,大声宣扬一遍。则自己这个所谓平生少有敌手的一代大宗师,也许就成了武林中人人可欺的倒霉蛋。以前结的仇家,敌人,也许随时都会打上门,多年基业,化作流水落花,亲人故旧,也将遭受连累,尝尽苦楚。
此时他本就极为紧张,全身真气提到极点,精神和身体都崩到最紧,却忽然间遭受这么重要的一个打击,体内真气立时失控,在全身乱窜,经脉犹若针扎一般,痛不可当。身摇意动,站立不住,连连后退之余,一跤坐倒,一口血喷的老高,这一次,他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傅汉卿虽说应付世情的经验丰富不少,但人都有以己度人的毛病,他自己不把武功的事看重,自然也会有同样的错觉来看待别人,万万料不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把宗无极打击成这个样子。
他连忙飞扑过去,一把扶住宗无极,死命给他拍背抚胸:“你,你,你,你怎么了,不过是一点小事而已,用不着这么着急啊,天啊,你别吐血了,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弄成这样的。”
他又急又慌又惊,一时间手忙脚乱。
却不知道,他不拍还好,他这里又拍又摸又劝,苦的还是宗无极。
宗无极到底是个老江湖,虽说大惊之下受了重伤,毕竟定力还够,勉力收摄心神,吸口气重理纷乱的真气,傅汉卿就扑了过来。
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在自己的前胸后背,十几处要穴死穴又拍又揉又按的,可惜他自己又没有力量反抗,却又无法毫不担心的安然接受,刚刚理顺的真气窒在胸口,堵得他接连喷血。
耳边还听到傅汉卿一迭声的说什么,这是小事啊,别吐血啊,我不是故意的啊……
他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好在此刻宗无极虽无力自救,但他的同伴还是不至于袖手旁观的。
杜松坡不知道宗无极到底是受了什么暗算,一瞬间重伤至此,站的最近的他当然不能坐视,第一时间,利剑出鞘,左手一把把宗无极从傅汉卿的魔掌下拖出来,右手一剑直指傅汉卿的咽喉,声色俱厉的问:“你刚才同他说了什么?”
傅汉卿很为难的抿抿嘴,他刚才说的话好像不适合当众讲出来的吧。
杜松坡再也沉不住气,剑尖往前一探,剑气已经刺得傅汉卿的咽喉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快说。”
傅汉卿小心的看看还在吐血的宗无极“我是不介意说出来的,可是我想宗馆主肯定是不想我告诉你的。”
杜松坡哪里肯信他,又气又怒之下,竟也没注意到被他挽着的宗无极一听他逼问的话,一惊一急,刚刚才控制住不再往嘴边涌的血,现在又大口的喷出来了,同时亮眼往上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杜松坡不知道自己才是害宗无极伤势加重的元凶,一见宗无极如此凄惨摸样,不免有了兔死狐悲之叹,再也顾不得什么事先的约定,什么名家的风范了,腕间用力,狠狠向傅汉卿刺了过去。
好在傅汉卿也做好了准备,见他一剑刺来,立时尽力一闪一掠一转,竟在电光火石之间,躲到了杜松坡的身后。
这样奇绝的轻功,在场众人,竟是没有一个,目光能赶得及他的身法更快。
不过,按理说杜松坡倒也不惧他。
杜松坡的傲雪剑,一旦施展出来,一招连十招,一式套十式,行云流水般一百单八式使足了,便如水银泻地,再无间隙。只要在他的剑式范围内,不管身法有多高明,也不可能只凭躲闪就坚持到最后。
可惜的是,一招之后,他就再没有出第二招的机会了。
傅汉卿在掠到他身后的一瞬间,也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点出了这一招的破绽。
杜松坡剑势便是一僵,再也刺不下去。
傅汉卿放下心来。索性凑到他耳边,慢条斯理的同他细说。
可怜杜松坡就如同陷入了永远不能醒来的可怕噩梦一般,两眼迷茫茫发直,多年来只要一握住剑就稳如磐石的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了。
他在做梦,他一定在做梦。
否则怎么可能会听到有人在耳边,轻飘飘仿佛混不在意的把他最自负的武功批的一无是处,从心法到每一招每一式,都找出一大堆的破绽缺陷,并随随便便举出十几种可以一击把他杀死或重伤的招法异术。
这么多年来,他仗以横行戴国,名扬天下的顶尖功夫,此刻却似乎连初学者练得伏虎拳都不如。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宗无极为什么会忽然走火入魔,而他自己虽然没有走火入魔却也差不多了。
因为心情太激荡,情绪太混乱,他的真力也同样失控,虽没有震伤自己的经脉,却把掌中那伴他几十年岁月的傲雪宝剑给震得寸寸而断。
傅汉卿也被那宝剑忽然断成一节一节的现象吓一跳,迟疑一下才道:“你放心,这些话我不会跟第二个人说的,这个你……”他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你不会要我赔你的剑吧,那是你自己弄坏的啊。”
听到这话,杜松坡心中微定,松手弃了剑柄,又小心的把宗无极放下,这才在所有人震惊无比,不敢相信的眼神里,恭恭敬敬对傅汉卿执弟子礼:“我等狂妄无知,冒犯公子,幸得公子天人之量,不予计较,我杜松坡愿在此立誓,此生此世,永远以振宇武馆马首是瞻,此后凡公子有命,万死不辞。”
他语气一顿,复道:“我也敢代宗兄立此誓盟。”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二十三章 如许神威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发生了强烈的幻听,这,这,这,这不是真的。
气势汹汹来找振宇武馆麻烦的杜松坡,怎么会在一转眼之间,变得如此乖顺,以他一方宗师的身份地位,居然以一种几近谄媚的态度向那个胡搅蛮缠的年轻人行弟子礼,就算是对亲爹,对师父师祖,也不会这么恭敬啊?
由于太过震惊,踢馆一方忘记了愤怒,振宇武馆一方忘记了高兴,所有人唯一的念头仅仅是,这不是真的,这肯定不是真的。
就连深知傅汉卿本领的狄一和狄九也不免有点错愕,一时间想不通傅汉卿是如何把杜松坡给收服的。
像杜松坡宗无极这样的人,不是普通的软骨头胆小鬼,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刀山剑海,水里火里,用血汗性命拼出来的。
这种人,就算遇上的敌人再强再厉害,也不至于立刻就软成这个样子,他们就是死,也不会如龟孙子般乖顺啊。
所有人都用震惊,不信,迷茫,不解的眼光望过来。杜松坡却是有苦自己知。
如果傅汉卿只是武功绝顶,哪怕是一战身死,他也未必如此退让,如此颜面扫地的服软。身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子骨气和胆色,他还是有的。
但傅汉卿掌握的是他武功的所有缺点。傅汉卿不用杀他,只要把这一切宣扬出去,他多年的努力就化为云烟。
哪怕只有五流的身手,若是熟知他武功中的一切破绽,也能击败他。
他是一方宗师,身份地位极高,若是从今之后,要时时受那些他平时连眼角也懒得扫一眼的小人物的欺辱伤害,这叫人情何以堪。
更何况他与宗无极都是一方武馆之主。门下弟子无数,到处设有分馆,若是他们的独门绝技一夜之间一文不值,那么,他们的所有弟子,都将成为别人气压凌辱耻笑的对象,传承他们武功衣钵的儿女辈,孙儿辈,也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这简直是整个家族,全部事业的灭顶之灾,这比死亡可怕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服软认输,只希望能用这样柔顺的态度换来傅汉卿的同情心。
至于傅汉卿说不会告诉别人的诺言,他不是深信不疑,而是不得不信,而是他已经不敢去怀疑,不敢去想象如果傅汉卿失言,后果会有多么可怕。
对于他的复杂心思,傅汉卿不是想不到,而是,以他的性子,只要不逼到头上来,只要不是万不得已,他就懒得想。所以,他这人在很多时候,会显得很笨拙可笑,但若是真正认真起来,又立刻会变得聪明灵活。
即见杜松坡一下子这么好说话,他自然是高兴的,欣然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大家和和气气好好过日子,好吃好喝好好睡觉就行了。”
这样的话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说过,杜松坡当时只会觉得他幼稚可笑。现在听了,却只得叹息,这人太深藏不露,太会伪装了。脸上还要表现出恭顺的样子:“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是……”语气一顿,复又指指倒在地上的宗无极“宗兄伤的甚重,公子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吩咐……”
傅汉卿连连挥手:“你快带他去治伤吧。”
杜松坡复又深深施了一礼,这才俯身抱了宗无极。
这时他身后一干人等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大叫起来。
“杜兄,这是怎么了?”
“杜兄,你这是中了什么魔障了?”
“杜兄,那人是不是用了什么邪门手法暗算你?”
“杜兄,那人是不是用了什么恶毒的方法威胁你?”
大家义愤满胸,呼喝不止。
而杜松坡和宗无极带来的几个弟子,又是忧心,又是伤心,又是羞愧,也都纷纷在叫。
“师父,出什么事了?”
“师父,我们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认输啊。”
“馆主,要是这么走了,叫我们武馆可怎么在戴国立足啊!”
杜松坡苦笑一声,走过去把宗无极交给他的弟子们,复又对众人施了一礼:“对不起,各位,我不得不认输,退出这场争斗了。这位傅公子有通天彻底之能,我劝你们也同我一起去吧。”
大家从头到尾没见傅汉卿出过一招,岂肯心服。你一言,我一语,话不免说得越来越冲。
“放屁,当初领头拉拢我们的是你们,现在我们来了,你们倒要躲了。”
“老子虽不敢说武功有多么高强,却也不是人家动动嘴皮子就能吓成龟孙子的。”
“姓杜的,你没有骨气没有胆色,要跑趁早,我们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岂可不战而走。”
杜松坡长叹一声,团团一揖:“算我对不住诸位了,诸位此时不谅解我也是应当的,可是,我敢断言,诸位若再向那位傅公子挑衅,那么,很快就会明白我与宗兄的苦衷,也必将不会再怪罪我们。”
一礼即毕,他再不理身后所有的责骂带了几个弟子便要离去。宗无极的弟子们眼见师父伤成这样,也不好再留下,只得跟着一起走。
四周被围得人山人海,哪里还有出路,现在人人用鄙夷轻视的目光望过来。又有谁还能再挤到人群里。
大家只好一个个跳起来,借着演武场四周的大小旗杆,飞腾纵跃,然后从人群中某些人的肩膀上借力,几个起落后,终于登上了附近的屋顶,从高处掠去。
无数人都仰头望去,目光追随他们如飞离去的身影,这样在高处被众人仰望的感觉,此刻却只如芒刺在背一般。
这些来振宇武馆惹是生非的家伙。几乎是像逃命一般离去的。
傅汉卿见对方的重要人物走了,心中大定,很期待的望着剩下的一干人等:“我说,咱们不用再比了吧,可以让我回去睡觉休息了吗?”
可惜的是,美好的愿望总是有很多波折的,幸福的期盼总是不容易实现的。
一干人等发出一连串的怒骂声。
“你这妖人,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你到底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休想一招未出,就把我们全打发了。”
“他们怕你,我们可不怕你。”
怒骂声中,一堆人竟同一时间冲了过来。
他们即不肯认输,又不敢再像杜松坡和宗无极那样,一个个上了。
亲眼看到杜松坡和宗无极的下场,再听到杜松坡临别时说,其他人如果继续斗下去,下场必会和他们俩人一样。这里一干人等,自然不能再给傅汉卿机会了。
不论他用的是邪术还是威逼,都不能让他再施展了。
即是武人,就不能只凭嘴皮子功夫取胜,真刀真枪比一比真本事才是真的。
这些人怒极愤极,外加惶恐之极,再也顾不得什么以多欺少,什么事先规定的文比约定,人人拿出独家兵器,个个运足真气,就等着一拥而上,各出绝招往傅汉卿身上招呼。
这些人如此疯狂,振宇武馆一干人等自然不是吃干饭的。
同样也大声呼喝起来。
“好不要脸。”
“竟敢以多欺少。”
“真欺我振宇武馆无人了。”
大家一边说着,也一边挥拳捋袖的冲过来。
就连修罗教众人也愤然欲动,若不是狄九压制着。早就抢先冲出来杀人了。
傅汉卿这个懒鬼,破天荒如此勤劳如此主动,如此辛苦的说了这么多的话,做了这么多的事,为的就是不要死人。眼看着自己一番辛苦,局面到最后居然还是失控了。两边各有一堆所谓的高手往前冲,人人眼睛红彤彤冒火。大有不管不顾拼个生死的架势,把他吓了一跳。
可怜他如此辛苦,如此牺牲睡眠休息时间,怎么到最后还是弄成血腥混战了呢?
太没天理了。
傅汉卿是很少生气的。
可是万一生气了,那就麻烦了。
就在双方高手眼看着就要冲到他面前,立马就要接触的这一课,他双手高举,大喝了一声:“全都给我停下。”
这一声喝,是他愤然运起内力吼出来的。其声岂止雷霆震耳啊。
别说演武场,和围绕着演武场四周几条街的百姓,就连全城都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远处城外官道上,还有人茫然抬头,很奇怪,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好像忽然打雷了。
此刻距离傅汉卿最近的两帮高手,无不震得头晕较软,气血翻腾,骇然止步。
而四周一干武功较弱的弟子们,虽然距离稍远,也被震得东倒西歪,手里拿着刀刀剑剑,准备为武馆捐躯拼命的,手上一松,刀剑全部落地了。
修罗教总坛来的一干弟子,功力远比其他人精深,勉强还能拿住桩,站定身,但也不免惊异莫名。
天啊,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看不起的教主的实力吗?
就连狄一和狄九,虽然事先早就功聚双耳,护住心脉,此时全身气血也微微震动,明知自己的本领当世少有,却在面对傅汉卿这种变态强大的人时,产生一种至深至无力至无奈的卑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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