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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辞典

_16 伏尔泰(法)
性格这个词儿是从希腊语“盖印”(impression)“雕刻”(gravu-re)
二词来的。性格就是大自然在我们内心所刻划的东西。
人能改换性格吗?能够,倘若可以改换身体的话。一个人可能生来懵懵
懂懂,性子又倔强粗暴;晚年中了风,简直成了个好哭、胆小、温静的傻孩
子。他的身体跟已往不一样了。但是只要他的神经、血液、延髓情况照旧,
他的夭性就不会比一只狼和一只黄鼠狼的本能更能起变化。
有一首英国小诗题名《药房》,比意大利诗《卡庇托勒庙》②高明得多,
甚至或许也在布瓦洛的《圣歌队》一诗之上。我觉得这首诗的英国作者在诗
里说得很好:
一付水、火、土的秘密混合剂,
便做成了悄撒和拿骚③的心。
一种未知动力不可战胜的威力,
能使斯罗纳厚颜无耻,使他妻子感触灵敏。
性格是由我们的观念和感情形成的。然而我们分明是不能自赋感情和观
念的,所以我们的性格不能由我们自主。
倘若可以由我们自主的话,那就没有人不是十全十美的了。
我们既然不能自赋情趣和天才,为什么我们可以自赋若干品德呢?
我们若不深思熟虑,便自以为可以主宰一切,一旦仔细考虑一下,就会
看出原来什么事也不由我们做主。
您想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那就请您用泻药每天给他泻一下,一直
把他弄死为止。查理十二世①在邦德尔大路上由于创伤化脓而发烧的时候,已
不是原来的查理了。别人可以把他像一个小孩一样自由摆布:
如果我有一个歪鼻子和一双猫儿眼,我还可以用一副假面具遮盖起来,
我能够把我的天赋性格遮盖得更好么?
有一个人,生性粗暴激烈,晋见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控诉有人仗势
欺人,弗朗索瓦一世的脸孔,众侍臣恭恭敬敬的姿势,甚至连他站的地方,
这一切都给这人留下一种强烈的印象;他不由得就把眼睛低下去,粗暴的嗓
音也温和起来,谦逊地呈上他的诉状;人家或许以为他生来跟那些侍臣一样
地温和(至少在这个时候),在这些侍臣们当中,他甚至还显得局促;但是
如果弗朗索瓦一世会看面部表情,便不难从他那双俯视着然而却又燃烧着阴
暗的火焰的眼睛里,从他面部紧张的肌肉上:从他紧闭的嘴唇上看出这个人
并不像他被迫装出的那样温和。这个人跟随弗朗索瓦一世到了帕维亚②和他同
② 卡诺浦(Canopel)下埃及一城市,邻近地中海,尼罗河口上。——译者
③ 伏尔泰在此处影射的是拉?巴尔骑士事件。拉?巴尔(La Barrel747—1766)是法国一缙绅,因波人诬告
毁损一只十字架圣像惨遭诛刑,尸体被焚。——乔 治?阿弗内尔。
① 埃热里亚(Egérie)古罗马传说中能未卜先知的女仙。相传罗马第二代皇帝努马曾在阿里锡树林中接受女
仙指点。——译者
② 塔尔培岩石(Roche Tarpéitenne)罗马城附近七座名山之一。古罗马帝国时代,叛国罪犯常被人从这一岩
石顶巅投下。——译者
时被擒,一道被解进马德里的监狱;弗朗索瓦一世的威严对他不再产生以前
那样的印象;他同他尊敬的对象亲昵起来:有一天,他给国王脱靴子没有脱
好;国王因遭不幸,脾气变坏,便生气了:我说的这个人便把国王给赶出去,
靴子也给他从窗口扔出来了。
西克斯特?昆特①生性轻率固执、自高自大、急躁傲慢、又喜报复。这种
性格似乎在他学道期间所受考验中温和了一些。他才一开始在他会内有些威
望,便对一名守卫人员大发脾气,用拳头殴打了他;他刚一在威尼斯担任宗
教裁判官,便在执行职务时专横独断;做了红衣主教,便发起教皇式的脾气
来①。这类癫狂行径令他失去了本性;使他的人品和性格隐晦不明;他又伪装
谦逊,并且做出行将就木的样子来;因而人家把他选为教皇。这一机会使他
长期为政治约束着的百折不挠的本性又活跃起来:他是教皇中最骄傲最专横
的一位。
摆脱开自然奴役的,总是要回到自然奴役里去
(贺拉斯集一卷九首)
把天性驱逐开,他仍旧大步跑回来。
(戴杜舍①:《光荣的人》第三幕第五场)
宗教、道德箱制着天性的力量,却不能把天性毁灭。酒徒在一所隐修院
里,把每餐的苹果酒减到四两,便不会再醉了,但是他却老是爱酒。
年龄令人的性格减弱。这就好像一棵树,虽只结一些变种的果子,但是
果性未变;这棵树员长了一些藓苔,生了蛀虫,总还是橡树或梨树。如若有
人能改变树的本性,他也就可以凭空生出一裸树来,那便成了自然的主宰。
我们能够由自己产生什么东西吗?我们一切不都是接受来的吗?试让一个懒
散无为的人勤劳好动,试让一个性子急躁的人神志迟钝,沸腾着的心灵冷静
下来,让那个缺少鉴赏力和音乐感的人对于音乐和诗感到兴趣:您是办不到
的,就像您企图给天生的盲人恢复视觉一样。我们能改善、缓和,隐蔽自然
所禀赋在我们身上的;然而我们什么也不能有所增进。
有人对一个种田的人说:“您的鱼池里鱼养得太多了,它们长不好的;
您的牧场里牲畜太多,缺少草,它们是要饿瘦的。”在这次劝告以后,就发
生了这样的情形:竹签鱼把这个种田人的鲤鱼吃去了一半;狼把他的绵羊吃
了一半;余下的便都肥起来。他高兴他这种经营管理吗?这个乡下佬,就是
你自己;你的一种情欲吞噬了其他情欲,你却以为你战胜了你自己。我们大
家岂不几乎都像那位九十高龄的老将军,他遇到一些青年军官调戏妇女,便
怒气冲冲地对他们说:“先生们,这也是我给你们做的榜样吗?”
① 意即凡胎。——译者
① 德莱顿(John Dryden,1631—700)英国诗人与批评家。名著有《论戏剧诗》(1668)。——译者
① 穆申布罗克(pierre Van MusschenbroocK,1692—761)荷兰物理学家,1746 年发明莱顿瓶。——译者
CATECHISME CHINOIS 中国教理问答
孔子弟子穀俶与鲁公子虢的问答录。鲁是我们西方俗历纪元前417 年周
安王时的公国。(由前耶稣会修士福开神父译成拉丁文。稿存梵蒂冈图书馆,
登记号42759。)
第一次问答
虢:人家跟我说敬天(上帝),这是什么意思?
穀俶:并非是我们所看见的有形的天,因为天不过是空气,这种空气是
由地球上的各种浊气合成的:敬空气未免太荒唐了。
虢:我倒不会为之有所惊奇。人类似乎还干了一些更荒唐的事呢。
穀俶:的确是;不过您将来既要治国理家就应该明理。
虢:有许多民族都在敬大和日月星辰!
穀俶:日月星辰也只是跟我们地球一样的星球。例如月亮也最好敬敬我
们的沙石和泥土,就跟我们在月亮的沙石和泥上之前下跪一样。
虢:所谓“天地,升天,对得起上天”是什么意思?
穀俶:这话真是糊涂万分。哪里有天:每个星球都有大气围绕着,犹如
一个蛋壳,围绕着它的太阳在空中旋转;每个太阳都是许多星球的中心,星
球绕着它继续不停地运行。无所谓上下,也无所谓升降。如若月亮上的居民
说有人升到地球上去,说应该对得起地球,您会觉得他们是在胡说吧。当我
们说“应当对得起上天”的时候,我们也是说了一句没有意义的话;这就好
像我们说:“应该对得起空气,对得起龙星座,对得起空间”一样。
虢:我明白您的意思;只能敬创造天地的神。
穀俶:不错,必需敬神。但是当我们说天地神造的时候,我们是在信心
虏诚他说了一句极端空洞的话。因为如若我们以为天就是奇妙的空间,神明
在里边点燃了许多太阳,转动了许多地球,那么我们说天和地就比我们说大
山和一颗沙粒更可笑得多了。我们的地球比起我们在其中便顿失形迹的亿万
宇宙来,就比一颗沙粒更无限地小了。我们顶多只能把我们微弱的呼声合入
太空中光辉神明的万物的声音里。
虢:有人告诉我们说佛化身为白象从第四层天降临人间,原来完全是骗
我们的吗?
穀俶:这是和尚们给小孩和老太太们说的故事:我们只应敬崇创造万物
的永恒的造物主。
虢:但是一个“实在”又怎么能创造其他许多“实在”呢?
穀俶:请看这颗星星;它距离我们微小的地球有一万五千万万里远。它
所发出的光线在您眼里做成顶端相等的两个对角;它在一切动物眼里都做成
同样的角:这不是一个显明的意图吗?这不是一条惊人的规律吗?那末,若
不是一位工人,又是谁做的工作呢?若不是一位立法家,又是谁定的规律呢?
所以说有一位工人,一位永恒的立法家。
虢:但是这位工人又是谁造的呢?怎么样造的呢?
穀俶:公子,昨天我在您父王所修建的广大宫殿近旁散步。我听见两只
蟋蟀在谈话。一只对另外一只说:“这是一座可怕的大房子。”另外一只便
说:“是呀,虽然我很自负,可是我却承认是一个比蟋蟀更有力的东西造成
这个奇迹;但是我对于这个一点观念都没有;我看见他存在,可是我却不知
道他是什么。”
虢:我对您说,您是一个远比我见多识广的蟋蟀;我所为您高兴的就是
您并不强不知以为知。
第二次问答
穀俶:那么您同意有一个全能的人,凭他自己而存在,是整个自然的最
高创造主吗?
虢:是呀;但他若是凭他自己而存在,那么就什么也不能限制他了,那
么他就到处都在:那么他就存在于一切物质里,存在于我自身的各个部分吗,
穀俶:为什么不呢?
虢:那么我自己就会是神明的一部分了。
穀俶:这或许并非是一种结论,这块玻璃处处都是透光的:然而它本身
就是光线吗?这不过是矽石,仅此而已。一切都存在于神明之中,这是无疑
的:发动一切的应该无处不在。上帝不像中国皇帝住在皇宫里叫阁老们传达
他的圣旨。只要上帝存在,他必然会充满在空间和他的作品里;他既然在您
身内,这便是一种经常的警告,叫您不要做出您在他面前要面红耳赤的事来。
虢:为了在上帝面前敢于正视自己而无愧于衷,应该如何行事好呢?
穀俶:公正。
能:还有什么呢?
穀俶:还是要公正。
虢:但是老君学派又说是既没有公正也没有不公正,既没有淫邪也没有
德行。
穀俶:老君学派说既没有健康也没疾病吗?
虢:不,老君学派根本没说过这样错误的话。
穀俶:以为既没有灵魂的健全,也没有灵魂的病害,既没有德行,也没
有邪念,有这种想法的人非但犯了错误,并且为害更大。凡是等视一切的人
都是些毕鬼蛇神之类的东西:养育亲子跟把他用石头砸死,二者相等吗?帮
助母亲跟在她心口上插进一把攮子去,二者相等吗?
虢:您把我可吓坏了,我厌恶老君学派。可是有种种公正与不公正,何
只千差万别呀!人往往是难以肯定的。谁又准知道什么是许可的,什么又是
犯禁的呢?谁又能把善恶之间的界限划分准确呢?您可以给我指出分辨善恶
的方法吗?
穀俶:吾师孔子的办法就是:“善终吾身,死而无怨;己所不欲,勿施
于人。”
虢:我承认这类格言应该是人类的法典;但是临终时觉得活得很不坏,
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又有什么收获呢?这成大钟毁了以后,是否会因为
曾经把时刻报得准确而觉得幸福呢?
穀俶:这座大钟无知无觉:它不会有什么后悔的心理,您自己觉得罪有
应得时候您是要后悔的。
虢:可是,我如果犯了几次罪案之后,便不再后悔了呢?
穀俶:那么只有您断了气才成;您要知道在那些不喜欢受人压迫的人当
中,一定有人会让您不能再干新的罪恶勾当。
虢:如此说来,充塞他们体内的上帝,既容许我作恶之后,也必将容许
他们本身作恶吗?
穀俶:上帝给了您理性:不要用来胡思乱想,糟蹋自己,糟蹋别人;否
则不仅今世会遭遇不幸,谁又能保证您来世就会幸福了呢?
虢:谁又跟您说过还有来世呢?
穀俶:这只是猜想着吧。您作人行事自应有来世才好。
虢:但是我若是知道的确是没有来世呢?
穀俶:您这话靠不住。
第三次问答
虢:穀俶,您启发了我。为使我脱离人世以后还能受到赏罚,必须在我
体内有什么在我死后还能感受还能思考的东西才行。可是在我出生以前,什
么思想感情都没有,为什么我死后又有呢?这一部分莫明其妙的自我到底是
什么呢?蜜蜂死后,它那种嗡嗡的鸣声还留得下吗?植物被拔去以后,这棵
植物的生长力还继续存在吗?生长力不是我们拿来表示神明要植物从土壤里
吸取汁液的那种无法说明其状态的东西的一个词吗?灵魂也是同样造得含含
混混、辞不达意他说明我们生命动力的一个词。凡是动物都在活动:我们管
这种活动的能力叫活动力;但是并没有另外一种东西可以是这种力。我们有
种种情欲、记忆、理性;但是这类情欲、这种记忆和理性确实不是什么另外
的东西;这也并非是一些存在我们心中的东西;也并非是一些个别存在的小
人物。这本来都是为了确定我们观念而造的通用词。意味着我们记忆、理性、
情欲的灵魂,本身不过是一个词罢了。谁在自然里发动了运动呢?神明。谁
使一切植物生长呢?神明。谁在动物体内活动呢?神明。谁创造了人的思想
呢?神明。
倘若人类灵魂是一个关在我们体内的小人物,指挥我们的动作和思想,
这岂不是指出世界永恒的创造者无能、指出有一种本不配由他来创造的机械
动作吗?难道说他不能做些本身能动能思维的自动机械人儿吗?您教我读过
希腊文,您又教我读过荷马;我觉得伏尔甘做了一些自动去赴神会的金爵,
真是一位神匠;但是倘若这位伏尔甘在这些金爵里边暗装一个小人儿推动它
们,今人看不出来,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卖狗皮膏药的了。
有些想像贫乏的空想者,以为一让些神仙不停的推动星球旋转这个主意
倒是想得妙;但是上帝倒不一定非采取这一下策不可:总之,给一种作品装
上一盘发条就够了的时候,为什么要装两盘发条呢?您总不敢否认神明能使
我们所谓物质的这个不大为人认识的东西活动起来;他又何必另用一个原动
力来使它活动呢?
还有:您那么慷慨的加到我们身体上的这种灵魂究竟是什么呢?从那里
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宇宙的创造主是否必须随时仁候男女交配的时机,注
意一个种子从男人体内出来进入女人体内的当儿,赶快把灵魂送进这个种子
里去?这个种子若是死了,这个灵魂又怎么办呢?它就白白的被创造出来
了,或是它再等另外一个机会。
我老实跟您说,对于宇宙的主宰,这真是一件奇异的工作;他不单是要
不住的留神人类的交媾,而且还要注意一切动物的交配;因为这些动物也像
我们一样都有记忆、观念、情欲;若是为构成这类感情、记忆、观念、情欲,
必须要有一个灵魂的话,神明就得不停的给象、虱蚤、猫头鹰、鱼跟和尚铸
造灵魂。
亿万宇宙的建筑师,必须不住的制造些看不见的小蛹虫来维持他的作
品,您说这可成什么建筑师啦?
这就是能使我怀疑灵魂存在的很小一部分理由。
穀俶:您想得倒也好;这种有道德感的意见,即或是不对头,神明也是
高兴的。您可能想错了,但是您并不想有意犯错误,因而就可以原谅。但是
请想一想您向我提出的都是些怀疑,这样怀疑是苦恼的。还是承认一些比较
令人心安理得的近似真理吧:虚无是很苦闷的:请您对生活抱着希望吧。您
知道一种思想根本不是物质,您知道它跟物质一点关系没有;为什么您却很
难相信神明在您身上安放了一个不能消散不能死亡的神灵呢?您敢说您不能
有一个灵魂吗?无疑,您是不敢说的;如果是可能有的话,您岂不是也很可
能真就有一个了吗?您能够拒绝一种对于人类说来既很美又很必要的学说
吗?有什么困难令您不能接受呢?
虢:我愿意信奉这种学说,但是我想得到证实。在我没有明确以前是不
由我相信的。上帝创造了一切,他到处都在,深入一切,把运动和生命赋给
一切:这一伟大思想总是使我受到感动;如若在我各部分就如同在自然各部
一样,到处都有神明,我却看不出来我有什么必要要有一个灵魂。我既是被
上帝所发动,我拿这个小附属品做什么呢?这个灵魂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
并不是我们自己赋给自己观念,因为我们差不多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有了;我
们睡着了的时候也有观念;一切都在我们心中做好了,我们并没有去管。灵
魂白白的对血液对精气说:“我请你们这么样流通,好使我舒服”;它们却
总是按照上帝给它们规定的方式循环。我情愿作我已经得到证实的上帝的机
器,不愿作一个我所怀疑的灵魂的机器。
穀俶:好吧!若是上帝自己让您活起来的话,那么就永远也不要让罪恶
沾污了您身上的神明;者是给了您一个灵魂的话,也就永远不要让这个灵魂
冒犯上帝。不管那一种说法,您总是有一个意志;您是自由的,也就是说您
有权做您所想要做的:您要使用这个极力为赐给您权利的上帝效命。好在您
是哲学家,但是您必须正确。您若相信有一个永生的灵魂,您也就越发正确
了。
请您回答我:上帝不的确是最高的正义吗?
虢:不错;即使上帝一旦不是最高的正义(这本是亵渎神明的话),我
仍要按公正行事。
穀俶:您一旦登极,您的责任不就是赏善罚恶吗?难道说您愿意上帝不
做您自己认为必须做的吗?您知道在现世总是有遭遇不幸的善行和未受惩罚
的罪恶;所以善恶必须在来世得到判断。就是这种极其简单、自然、普遍的
观念在好多民族中建立了信念,相信灵魂不死并且灵魂在摆脱遗骸后受到神
明的正义裁判。还有比这更合理,于神明更适宜,而于人类更有益的学说吗?
虢:为什么又有许多民族根本就不信奉这种学说呢?您知道在我们省里
有大约两百家旧西奴①,他们从前居住在石地阿拉伯:他们和他们的祖先从来
不相信有不死的灵魂:他们也有自己的五部经典,像我们有五经一样;我读
过经典的译本;他们的法律当然跟其他各民族法律相似,命令他们孝敬父母,
不可盗窃,不可说谎,不通奸,不杀人;但是这些法律却没有对他们谈到来
① 十庇托勒庙(Capitole)是古罗马把奉朱庇特主神的庙宇。——译者
世的赏罚②。
穀俶:虽然这种思想还没有在这个可怜的民族中得到发展,早晚终会有
一天要得到发展。当巴比伦、埃及、印度和一切开化了的民族都已经信奉了
这种有益的学说,一个不幸的小民族还没有信奉,可有多大关系呢?您若患
病,有一种为所有中国人都证实有效的药,您能够推托还有几个山野村夫不
愿意服用,您就拒绝吃它了吗?上帝给了您理性,理性告诉您说灵魂不死;
这也就是上帝本人在对您说这话的。
虢:但是当构成我这个人的一切,什么也没有了的时候,我已经不是我
自己了,我又怎么能受到赏罚呢?我之所以为我,只是靠了我的记忆:我在
最后一场病中丧失了记忆,我死后不是必须有一种奇迹才能恢复记忆吗?才
能使我重温已经失去的生存的旧梦吗?
穀俶:换句话说。若是一位王子为了坐天下杀死全家人,若是他虐待了
庶民,他只要对上帝说:“不是我呀,我失去了记忆,您错怪了我,我已经
不是原来的人了。”他就可以无罪了。您以为上帝会喜欢这种诡辩吗?
虢:好!①就算是吧,我信服;我愿意为我自己行善,我也愿意取悦于神
而行善;我想只要我的灵魂在现世正直,我便可以希望它在来世幸福。我看
这个意见对于人民对于王子都好,但是信奉上帝却使我很为难。
第四次问答
穀俶:您觉得为中国历代皇帝所最尊重的第一经典《书经》里,有什么
不合理的地方?您为给人民做个榜样,下田躬耕,并且把第一批收获献给上
帝,上天,神明;您每年祭天四次;您是国王又是大祭司;您对上帝许愿,
尽力行善;有什么不顾您意的吗?
虢:我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我知道上帝根本不需要我们的牺牲和我们
的祈祷;但是我们需要这样作;礼拜上帝不是为了上帝而是为了我们自己。
我极喜欢祈祷,我尤其愿意祈祷不流于庸俗:因为,倘若我喊了半天“上帝
的山是一座肥沃的山,千万不可望那些肥沃的山”,我把太阳赶跑,把月亮
弄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能够让上帝高兴吗,能够对我的百姓和我自己有
益吗?
我特别不能容忍包围着我们的那些邪说。一方面我知道老子,他母亲因
天地交合而受孕,怀胎八十载。我对于他那种清净无为和万物蜕变的学说并
不比他出生即生自发和他骑着青牛去传道更加相信。
虽然佛的父亲是白象,虽然佛许人长生不老,可是也骗不了我。
特别使我不满意的,就是这样的鬼话却经常由和尚们宣讲来愚弄人民,
为的是统治这些人民;他们用骇人听闻的苦行博得人们的尊敬。有的和尚一
生不吃丰腴餐物,好像只有吃粗羹冷饭才讨好于神;有的在脖子上套上一个
脖锁(有时候他们也实在值得戴锁);他们在大腿上钉上钉子,好像他们的
大腿是木板子一样;人民成群结队的跟着他们。如若国王传旨不合他们的意,
② 拿骚(GuillaumeIer,de Nassau,1533—584),荷兰奥兰治亲王,曾企图从西班牙统治下解放荷兰,被
刺身死。——译者
① 查理十二世(Charles XII,1682—718)瑞典国王,在位时曾先后征服丹麦、沙俄、波兰等国,又干涉苏
格兰王位,井图进攻法兰西和西班牙等南欧国家,1718 年被刺殒命。——译者
他们便冷谈的对您说这种旨意不见之于佛经,还是服从神比服从人更好。怎
么样医治人民的这样一种极其泛滥极其危险的病呢?您知道仁恕本是中国以
及亚洲所有政府的原则;不过这种仁恕一旦使帝国由于邪说而濒于颠覆,岂
不是就很可悲了吗?
穀俶:但愿上帝使我无意伤害您的宅心仁恕,这种可敬的德行,这种仁
心属于灵魂犹如许可进食属于肉体一样。自然的规律准许每人要信仰什么就
信仰什么,犹如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一样。医生无权杀死没有遵守他指定的禁
忌而妄食的病人。一位王子无权绞死思想与他不同的庶民;但是他却有权防
止叛乱,他若是贤明的话,他不难根除迷信。您知道大约四千年前迦勒底第
六代国王达翁的事么?
虢:不,我一点不知道;很愿意向您请教。
穀俶:迦勒底的教士们竟然要崇拜幼发拉底何里的竹签鱼。
他们认为有一条名叫奥内斯的出名的竹签鱼,曾经给他们传授神学,说
这条竹签鱼是长生不老的,有三尺长,尾巴上有一个小月牙章。为了崇敬这
条奥内斯便禁止吃竹签鱼。在神学家们中间引起了一场大争大辩,争论奥内
斯到底是有鱼白的还是有卵的。双方相互开除教门,并且屡次大打出手。请
看达翁王是怎样处理来停止这场混乱的。
他命令双方严格绝食三天,然后召见主张竹签鱼有卵的一派来出席他的
晚宴:他命人拿来一条三尺长的竹签鱼,尾巴上印了一个小月牙章。他便对
博士们说:“这就是你们的神么?”他们回答他说:“是,陛下,因为它有
一枚小月牙章在尾巴上,它一定有卵。”国王命人剖开竹签鱼,它原来有世
界上最好的鱼白。王说:“你们看,它既然有鱼白,不是你们的神了。”国
王和他的侯爷们吃了,有卵派的博士们看见人家把他们敌方的神炸了都大大
高兴起来。
于是又立刻打发人去找对方的博士们;给他们拿出一条三尺长带卵、尾
巴上有一个月牙的神来;他们肯定那是奥内斯神,并且有鱼白;这条神也像
前一条一样被炸了,并且也看出原来是有卵的。这时候同样愚蠢可笑的双方,
原来都还没有吃午饭,善良的达翁王便对他们说晚饭只有竹签鱼可以给他们
吃;他们就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了,有卵也好,有鱼白也好。内战终止,各
个都感谢善良的达翁王。从那时候起,老百姓们在餐席上随意要吃多少竹签
鱼都可以。
虢:我很喜欢达翁王,遇到机会我决心效法他。我要尽量阻止(不对任
何人施加暴力)人们拜佛和竹签鱼。
我知道在缅甸的北古和越南的东京有些小神仙和小达拉般(和尚)可以
把月牙儿摘下,预言未来。换句话说,他们清清楚楚看得见还没有发生的事,
因为未来根本还没有。我将竭力阻止达拉般来我这里把未来当成现在,把月
亮摘下来。
有些教派专跑城市说鬼话,就像卖狗皮膏药的走江湖卖膏药一样,多么
可怜,有些小国以为只有他们才有真理,幅圆广大的中华帝国全只有谬误,
这是人类多么大的耻辱啊!永恒的上帝只是台湾岛的神或是婆罗洲的神吗!
神能把世界其余的地方都抛弃了吗?我亲爱的穀俶,神是人人的父亲;也允
许人人都可以吃竹签鱼;对神最诚恳的敬意就是有德:就像大圣尧帝说过的,
一颗纯洁的心就是神的最美的庙堂。
第五次问答
穀俶:您既然好德,一且做了国王,又将怎样实践呢?
虢:不对邻邦和庶民做不义的事。
穀俶:岂止不做恶而已,您还得为善;要给穷人安排有用的工作来养活
他们,不让他们游手好闲;要修大道,通沟渠,筑宫室,奖励种种艺术,表
扬诸般功劳,宽恕无心中犯的过错。
虢:这也就是我所说的不做不义的事,这同样也是义务呀。
穀俶:您的想法真是王者的想法;但是有王的一方面,也有人的一方面,
有国事也有私事。不久您就要成婚了;您打算要多少女人哪?
虢:我想有十二个就足够了;再多就要影响我的办公时间了。我实在不
喜欢那些拥有三百嫔妃七百宫娥和几千宦官使用的国王。我觉得特别是这种
使用宦官的怪癖简直把人给糟蹋透了。我顶多只能原谅人骟鸡,鸡骟了更好
吃:但是还没有人把宦官也叉到烤肉叉上烤。把他们阉割了又有什么用呢?
达赖喇嘛有五十个宦宫在他宫里唱歌。我倒很想知道上帝是否真高兴听这五
十匹骗马的清亮嗓音?
我还觉得有些和尚根本不结婚简直太可笑了;他们却夸耀自己比旁的中
国人更贤明;好吧!希望他们生些个贤明的孩子罢。崇拜上帝却不让上帝有
崇拜的人,这简直是开玩笑的崇拜方式!做出消灭人类的榜样,这也是为人
类服务的一种奇怪的方法!名叫StelcaedisantErrepi①
的善良小喇嘛却要说凡是教士都应该尽量生孩子;自己先以身作则这个现身
说法在当时起了很好的作用。至于我,我要让所有的喇嘛、和尚、女喇嘛和
尼姑统统都结婚,他们对于这种神圣事业都有天分:必然因而成为优秀的公
民,我以为这样也给鲁国做了一件大好事。
穀俶:噢!我们有一位好公子了,您让我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只有
后妃和庶民,您还是不会满意的:因为您究竟不能成天光生孩子和下圣旨呀;
您一定会有朋友罢?
虢:我已经有了,而且是好朋友,他们提醒我的缺点;我也可以给他们
提意见;他们安慰我,我也安慰他们;友谊是生活中的止痛香膏,比化学家
埃尔危的还好,也甚至比大拉奴②的香囊还香。我很奇怪没有人把友谊定在宗
教教规以内;我倒很想把它编入我们的礼记里。
穀俶:您要多加小心;友谊本身是相当神圣的:永远不要用 命令来规定;
要心里觉着自由才行;而且您若把友谊定为规则、不可泄漏的奥密、教仪、
礼节、就会有成千的和尚在宣讲和写作他们的鬼话的时候把友谊弄成庸俗可
笑的东西了:不要让友谊遭受亵渎。
但是您又怎么样跟您的敌人们讲交情呢?孔夫子每每教人要爱敌人:这
个您倒不觉得有点为难吗?
虢:爱敌人!呃!我的老天爷,那再通常也没有了。
穀俶:这话您怎么讲?
① 帕维亚(Bavia),意大利北部米兰以南一城市,弗朗素瓦一世曾在该城战败被擒。——译者
② 西克斯特?昆特(Sixte-Qulnt),罗马教皇,1585—590 在位。传说他在被选为教皇前,弓腰拄拐而行,
红衣主教们以为他行将就木,恒投了他的票。一旦被选,当场丢开木拐,昂首挺胸,高唱圣诗,声震窗棂。
——译者
虢:我以为应该怎么讲就怎么讲。我在代孔公子对维斯—布伦克③公子作
战中在代孔门下实习作战,只要有一个敌人受伤,落到我们手里,我们马上
就来护理他,如同亲手足一样地待他;常常把床铺让给受伤的敌人或俘虏们
睡,自己弟兄们就在地下铺的虎皮上靠着他们身旁睡下;述要亲身来侍候他
们;您还要我们怎么样呢?难道说,要我们爱他们像人家爱情妇一样吗?
穀俶:您这一席话,真是动人肺腑,我希望各国都懂得您的意思:因为
有人跟我说真有些相当狂妄的民族竟敢说我们不懂真正的德行,说我们的善
良行为都出于钓名沽誉,说我们需要他们的达拉般④的教训来为我们制订善良
的规范。嗐!这些可怜虫!他们只不过昨天才学会念书和写字,现在就要来
教他们的老师啦!
第六次问答
穀俶:我不给您重复五六千年以来在我们这儿说来说去的一切品德问题
上的老生常谈。其中有的只是为我们自己实践的,像‘慎以修身”“和以养
体”:这都是些政治原则和卫生之道。真正的品德是那些有益于社会的,像
忠诚老实、宽宏大量、好善乐施、仁恕之道等等。托上天的福,我们这里没
有哪个年高的老太婆不把这些品德教给她的儿孙的:这是我们的幼学初步,
在城里和乡下都一律通行。但是有一项品德开始有点不大时兴了,我很生气。
虢:哪一种品德,快说出来;我要努力提倡。
穀俶:就是好客,这种有益世道人心的美德,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神圣联
系,自从我们有了小酒店以来,就开始废弛啦。据说这种有害的设置是从西
方某些野蛮民族那里传来的。那些无赖汉显然没有什么房子招待旅客。在鲁
国大城,Honchan[皇上]的漂亮广场,我的Ki[吉]房里,接待
来自撒马尔罕的一位慷慨的外国人是多么开心哪!他马上把我当成圣人看,
并且按照天理人心,等我一旦到鞑靼去旅行,他势必在他家里招待我,成了
我的亲密的朋友。
我跟您提起的那些野蛮人只是为了金钱才把外国人招待在那些令人厌恶
的小屋子里;他们这种肮脏的招待,价钱还不便宜哩;我这话是说这些可怜
的人自以为胜过我们,他们夸耀自己有更纯洁的道德,说是他们的宣教士比
我们孔夫子讲得更动听;总之据说是他们来给我们讲授公正之道,因为他们
在大路上卖坏酒,因为他们的女人像疯子一样满街乱跑,蹦蹦跳跳而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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