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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作者:顾雪柔【番外全】

_29 顾雪柔(现代)
  朝坏处想,太子要东山再起,回来与赵超争夺皇位的话呢?
  那便更麻烦了,所有人都可能将成为被怀疑的对象。怕就怕太子一直不露面,再次露面时,已做好了详细的布置,给赵超予以决定性的一击。
  这事真是越想越头疼。
  游淼只得说:“跑了也只好让他跑了,派点人去查,查得到就查,查不到……就只好……”
  赵超点点头,游淼真是彻底没脾气了,你说当初让我去给你办这事多好?根本不会出这种问题,大家高高兴兴的,不好么?偏要相信李延,这下捅出来的漏子,谁也收拾不了。只有期望太子别这么不识趣,过个几天又回来找麻烦。
  李治锋却问道:“还有事么?”
  赵超疲惫道:“没有了,回去过你们的日子罢。”
  李治锋道:“记得你答应我的。”
  赵超闭上眼,倚在棺材边坐着,李治锋与游淼离开灵堂,赵超说:“如果我这皇位坐得稳,会记得的。”
  游淼听得忍不住心酸,几次就想回去安慰他几句,然而有李治锋在,李治锋的魅力远远大于赵超与这破烂朝廷,自己便终于一狠心,跟着李治锋走了。
  月下,两人共乘一骑,在晚春的风里驰过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
  李治锋像头狼般呜呜叫了几声,游淼倚在他怀里,险些睡着了。
  “你知道他要这么做的?”游淼问道。
  “猜到。”李治锋说:“但是没有问,他的信上求我,不管谢权做什么,都让我不要管,回来后他会给我个交代,这是我答应他的最后一件事了。”
  “哦?”游淼诧道:“你们约好了几件事?”
  “三件。”李治锋道:“一是为他带兵整治江南,二是打败贺沫帖儿,三是帮他解决北边的事。”
  游淼道:“他答应什么时候借你兵?”
  李治锋说:“十年之内。如果所料不差,我大哥也要南下了,到时候老三便有理由借兵给我,让我率军北上,与我大哥一战。”
  “又要打仗了。”游淼无奈道,现在他一听到打仗就烦,李治锋却笑道:“希望我大哥快点,再打一场,以后就再也不用打了。”
  “聂大哥还在牢里呢。”游淼道:“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李治锋说:“随他罢,他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经历了这么多事,游淼赫然就看开了不少,山庄近在眼前,就和从前一模一样,只是看上去感觉稍稍变少了些。
  这次乔珏没有冲出来迎接了,乔珏到夷州去,带着大笔银两,准备在夷州做点生意,买点胭脂水粉回江南来卖。士农工商,商居下品,游淼不止一次想给乔珏安排个官儿,然而乔珏却是喜欢经商,世间有人爱做官,自然也有人爱做生意,勉强不得他。
  游淼与李治锋一并回家,小厮们早已在白天得了程光武消息,将家中收拾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到家时洗澡水备上,宵夜煮上,见的人都是一句:“少爷回来了”。其余自便,过得甚是舒心。
  这一夜,游淼到家后却是不忙做别的,与李治锋同在一个木桶里洗了澡,李治锋身上添了几许伤痕,却都是轻伤,游淼伏在他肩上,手指摸过他健硕有力的腹肌,漂亮的腰线。低声道:“怎么带这么多伤?”
  李治锋盘腿坐在浴桶中,漫不经心道:“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这点轻伤算少的。”
  游淼顺着他的大腿摸过去,握住他笔挺的性器,拇指在他马眼儿上按揉,低声道:“心痛。”
  “你瘦了这么多。”李治锋在他耳畔动情地说:“我更心痛。”
  彼此呼吸了一口热气,以唇舌堵住对方的嘴。李治锋一手抱着游淼的腰,手指顺着他的臀部下滑,按进他的体内深处。继而猛地抱着他,犹如猛兽般地贯穿进来,游淼先是张着嘴喘气,继而眼前一片晕眩,被李治锋死死吻住,按在桶壁上,一下又一下,猛烈的冲撞汇聚成排山倒海的欲望冲垮了游淼的理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射出来的,更不知道李治锋犹如饿狼般冲撞了多少次,直到两人都心满意足,游淼仍迷恋地吻着李治锋臂膀的肌肉,而李治锋则犹如一头不知疲惫的头狼,轻轻地蹭着游淼的耳根。
  水冷了,然而彼此肌肤摩挲的滑腻感,令游淼仍舍不得起身,李治锋便抱着他起来,自己赤裸着身子,以干布裹着游淼,就像昔年伺候他一般,为他从头到脚抹干水,擦干头发,穿上里衣,自己才换上衣服。
  “等等。”游淼忽笑道:“今夜我来伺候你。”
  李治锋赤身裸体坐在床边,嗯了声,饶有趣味地看着游淼。游淼却不动声色,将一条黑布蒙在李治锋眼间,李治锋的剑眉微微一扬,神色略动。
  “你想做什么。”李治锋问。
  游淼笑吟吟道:“你说呢?”
  李治锋道:“想干我?”
227、卷五 八声甘州
  游淼蓦然笑了出声,抱着李治锋,在他瘦削的脸颊上吻了吻,又舔下他的唇,朝下看,看到李治锋那话儿仍笔挺翘着,足有将近一尺长,健壮的两腿犹如骏马般有力。方才李治锋不说,游淼倒是没想到,此时忍不住问:“我要想干你,你让干不?”
  “让。”李治锋道:“你要做什么都行。”
  游淼又有想把自己衣服脱了,跨在他腰间,把自己交给李治锋,让他干个一晚上的冲动,然而这时候却正事要紧,笑道:“以后再说,先亲热会儿。”
  游淼给他把半湿的头发挽到脑后,擦干他的全身,边擦边吻,不到片刻,李治锋一身又热了,显是情欲来了,衬得全身肌肤发红滚烫,伸手就要捞游淼来亲来滚,游淼却不让他抱,只是亲亲他,给他穿上里衣,单裤。接着便喊道:“来人!”
  山庄内有小厮进来伺候,有人将浴桶抬了出去,擦干地上的水迹,游淼又指墙角箱子,说:“箱子里东西拿出来。”
  李治锋被蒙着双眼,微微现出茫然之色,小厮们在房中忙碌,时不时听见几声笑,又有人拿着衣服过来。
  长垣笑道:“锋管家穿这身好看。”
  程光武打趣道:“什么管家,现在该叫老爷了。”
  李治锋答道:“叫管家。”
  游淼笑道:“大将军,今夜我们都是小厮,在伺候你了。”
  小厮们一起哄笑,李治锋脸上现出两抹红晕,游淼笑呵呵地给他穿上袍子,长垣啧啧道:“少爷啥时候买的袍子?”
  游淼道:“上次托小舅去苏州采购时买的,不错罢,都是上等的苏绣。”
  “少爷穿这件?”长垣又问。
  “嗯。”游淼满意道。
  李治锋什么也看不见,木偶般被人摆弄,游淼一手又在他胯间揉来揉去,不免尴尬。
  李治锋蹙眉道:“换衣服做什么?”
  游淼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小厮们足足忙碌了半个时辰,最后游淼道:“帽子不戴了,就这么罢。都出去。”
  “恭喜少爷。”长垣率先道。
  程光武道:“恭喜少爷,恭喜锋管家。”
  游淼将李治锋眉间黑布一解,布条落地。李治锋睁眼时被红彤彤的光一照,有点发晕,只见房中红烛流转,大红灯笼高挂,张灯结彩,顷刻间竟是成了婚房,而房外,十余名跟游淼的小厮齐齐作揖,笑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发封儿!”游淼道:“每人一两!今年春收,少爷大喜,全山庄免了地税!”
  程光武等人大笑,挑着鞭炮出外,乒乓作响地放了,穆风,穆严二人从两侧关上了房门。
  游淼笑嘻嘻转向李治锋,这夜珠联璧合,良辰美景。李治锋与游淼都是一身红黑相间的婚袍,彼此都是男儿装扮。
  李治锋静静地看着游淼。
  游淼侧过身,让他看镜子,两名新郎在镜中,直是绝配。
  这一夜,李治锋仿佛又哑巴了,许久没有说一声话,三更时分,外头静了,游淼与李治锋坐在床边,李治锋取过剪刀,剪下一缕自己的头发,游淼也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结发为夫妻。”李治锋低声道:“恩爱两不疑。”
  “嗯。”游淼嘴角带着笑,将两人头发绕在一处,打了个结,伸手放下帐子,笑道:“天作聘,地为媒,天地可鉴,虽说没有拜堂,但这结发夫妻之名,却是坐实了的。”
  李治锋打趣道:“谁是夫,谁是妻?”
  游淼莞尔,说:“你说了算,可以脱了,快!”
  李治锋道:“我还想再穿会你们汉人的婚袍……”
  “不行不行……”游淼都快忍不住了,李治锋兀自好笑,解了婚袍,扯了里衣,将游淼扒了个精光,便穿着袍子裹着他,扑了上去。
  这夜红烛至天明时分方燃尽,而游淼抱着李治锋,依偎在他怀中昏沉沉睡去。
  翌日午后,游淼还没睡够,就被李治锋叫起床。
  李治锋少有的会让游淼早醒,然而天明时才睡,这会也差不多了,虽然依旧没睡醒,稀里糊涂地被李治锋吻醒,游淼正伸手要抱,又想缠绵之时,却见李治锋看着他的双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很少出现的深情。
  那是珍惜,怜爱与迷恋的目光,他们自相识那一天起,已过了足足六年的光阴,那目光触动了游淼心底最柔软之处。
  “起来了?”李治锋问。
  游淼懒懒道:“还想……睡一会……”
  李治锋道:“新婚第二天要做什么?”
  “见父母,奉茶。”游淼乏味道:“你爹娘又不在这儿……”
  李治锋笑道:“你爹在厅堂外等着呢。”
  游淼当即又是一副啊老天……就不能让人消停会的神情。无奈道:“等多久了?”
  李治锋道:“一大早就醒了。”
  游淼只得道:“罢了罢了,先起来出去。”
  门一开,小厮们一窝蜂地进来,服侍游淼穿衣洗漱,游淼又指指李治锋,以眼神示意,李治锋本来要伺候游淼,却被一众小厮们按住,只得就范。被摆弄得全身不自在,整个人都似乎是僵的。
  沿途过长廊时,满地铺满了红鞭炮屑。
  厅堂上,游德川已坐着了,李治锋到了之后先沏茶。
  游德川问道:“怎么回家来了?”
  游淼答道:“回来休息段时日,累了。”
  游德川缓缓点头,看着游淼,又说:“茂城没出甚么事罢,不会是辞官了?”
  游淼心道老头子消息倒挺灵通的嘛,多半是游汉戈派小厮带信儿来了,才这么试探着……但既然游德川不挑破,游淼也乐得不说,随口道:“就歇息下。”
  游德川唔了声,问:“歇多久?政事堂的事干得如何?”
  游淼心道烦不烦,便道:“反正就那样,别问了罢。”
  游德川见状不敢多问,便改了话头,说:“东庄子里怎么放了一夜炮仗,有喜事么?早上听说,庄子里都免了这年的地税。”
  “嗯。”游淼答道:“有喜事,李治锋得胜归来,又成了亲,喜结连理。”
  游德川当即笑了笑,说:“恭喜李将军了。”
  李治锋淡淡道:“同喜同喜。”
  游德川没明白过来,又道:“淼子也该成亲了。”
  游淼道:“昨夜成的亲。就不劳您再操心了。”
  游德川这下莫名其妙,正要问时,李治锋颀长三指拈着个漆杯,将茶放到游德川面前,说:“爹请用。”
  游德川还没回过神来,喝了口茶,游淼道:“以后李治锋就是咱家人了。”
  游德川傻眼了,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过这等事,登时被茶水呛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孽畜!孽畜!”
  李治锋脸色一变,游德川却是须发喷张,大吼道:“你这天理不容的畜生……”
  “哎哎。”游淼却是早有准备,笑道:“老头子,你可别胡说八道啊。不肖子与李将军这桩婚事,可是陛下亲自赐的婚来……你看,有圣旨哦。”
  游淼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黄锦一抖,说:“御旨赐婚!当朝陛下许了李治锋的婚事。我本是六品给事中,现下又辞了政事堂的职位,李将军还是从四品征北虎威将军,咱们游家还是高攀他了……嫁儿子嫁高嘛,这不是正好么?”
  游德川:“……”
  李治锋也愣住了。
  游淼又道:“黄锦黑字,明明白白,你自己看?还有天子印玺。实打实的圣旨,我正想拿出去贴在咱们山庄门外呢!”
  赵超自然不可能下这种圣旨,然而游淼未曾与赵超翻脸时,就常常来往宫中,御书房就跟自家花园似的,趁他不在的时候,游淼便写了一堆空白圣旨,先把印盖上去,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谁也发现不了。
  游德川的脸色刹那就变得极其复杂。
  游淼又笑道:“老头子你立俩嫡子就行,不许你儿子与男人成家了?没有这样的道理……喂,你还好罢……不好了,来人!快来人!”
  游淼说到一半,见游德川朝后就倒,当即被吓了一跳,心道怎的这么不经事,这下糟了,忙唤了人进来,又请大夫来看诊,直搞得自己与李治锋焦头烂额,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幸亏大夫看过,说道只是急怒攻心,几帖药下去就好了,老头子平日在山庄里吃好喝好,山珍海味地吃,只怕好日子还长着,有的是孝顺的机会,让游淼不必担心,游淼才松了口气。
228、卷五 八声甘州
  李治锋送走了大夫,在厅堂内哈哈大笑。
  “当真是老三下的旨?”李治锋问。
  “你当成是他下的不就完了?”游淼乐道:“老子在他身上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你为他拼死拼活打了几年仗,天启江南,一半是咱俩,一半是先生与聂丹为他撑起来的,假传他这么一桩无伤大雅的圣旨,还便宜他了。”
  李治锋莞尔。
  游淼又乐道:“我还藏着不少空白的圣旨呢,印都盖过了,你要写什么都行,只要不让他知道。”
  这天起,李治锋与游淼便回到山庄里歇着了。茂城没有任何消息,仿佛一个与喧嚣闹市毫不相关的世外桃源。游淼空着之时便纵马疾驰,离开山庄,与李治锋策马冲过泉山。
  到得无人之处,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地亲昵一阵,这一年已是他们相识的第七年。游淼时常觉得,他们似乎和从前一样,又仿佛不一样了。李治锋那脾气,直是有新婚时小两口的感觉。
  游淼说什么都是好的,要做什么,李治锋都宠着,虽说平日里也是一样,然而渐渐的,李治锋对他的温柔里,又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数日后,孙舆发丧,出殡队伍从茂城开出,前往流州,百姓们扶灵数十里,浩浩荡荡,那场面巍为壮观。途经长江之时,大船小舟竞渡,成千艘船与舢板靠岸。许多人都在猜游淼不会来时,上了岸,却发现游淼头上戴着孝带,等在岸边。赵超吩咐停下,游淼却入了弟子队伍,传话让赵超继续走。
  游淼没有与政事堂诸给事中走在一起,而是进了翰林院,他要借这个机会,与李延说几句话。然而最先看到的是张文瀚。
  游淼朝张文瀚点点头,张文瀚也朝游淼点点头。
  “少爷。”张文瀚道。
  游淼笑道:“你是大学士了,不必再这么叫。”
  张文瀚道:“这里还是江波山庄的地界,只要进了江波山庄,张二依旧叫您少爷。”
  游淼叹了口气,问道:“朝中怎么样了?”
  张文瀚道:“陛下自从你走后,就常常去墨烟楼里坐着,不与其它人说话,看聂将军写的字,喝酒。”
  游淼道:“倒是难为他了,成天日理万机的,还有空跑墨烟楼里去喝酒……”
  正说话时,李延过来,说:“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送葬的队伍中段,无人之处,李延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队伍。
  “嫂子怎么样了?”游淼丝毫不关心李延,却关心唐氏:“接回来了么?”
  “没有。”李延道:“死在大安了,咱们逃出来的第二天,她就被凌虐死了。”
  游淼叹了口气,李延道:“尸体也寻不着了,唐家为她竖了个衣冠冢,也在流州山上,与柳姑娘在一处。”
  魂销香断,佳人陨去,不知唐氏她们的魂魄,是否还能找到回家的路途?
  李延又回头看了眼队伍,游淼随着他的眼光回望,没发现什么,说:“李治锋在前头。”
  李延点头不语,似有话说,却又极难斟酌,双方心知肚明,却又彼此都不提任何事。游淼想想,又道:“恭喜。”
  李延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游淼有的话本不想说,然而他仍然咽不下这口气,你李延替我游淼,是的,这事不假,但假以时日,赵超也不会放过你,此事牵连太广太大,你李延,我游淼,甚至李治锋,聂丹几个都是知情人。
  游淼又道:“你押对了,但你的性命,也押上去了,照我看……”
  游淼一边走,一边看着李延的双眼,李延神色一动,脸上抽搐,显是被游淼戳到了痛处。
  游淼急流勇退跑了,现在反而同情起李延来了。
  李延没有接游淼的话,又道:“聂将军的事,总要有个了局。照你看,是怎么办?你去劝他出来?”
  游淼道:“他那人,谁也劝不动,你……”
  正说这话时,李延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是他第三次回头了,游淼莫名地生出几分不安,他老回头看送葬的队伍做什么?谁在里头?
  游淼这次没有跟着李延看,随口应付了几句关于聂丹的话,心念电转,这不是发丧的队伍么?李延到底在想什么?
  倏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继而从这些细微的推测里,察知了无数不易被人发现的小细节……
  太子还没有死。
  孙舆也是太子的恩师,当年在京金榜题名之时,太子拉拢游淼,用的就是一句话,孙舆是他的启蒙先生,而孙舆也曾官至太子太傅……
  所以孙舆与太子有师徒之恩。
  李延是认为,太子会混在队伍里,前来一起送葬?
  还是说,今天太子很有可能会露面,指责赵超?
  游淼的心跳登时停了一拍,他又注意到唐晖的御林军护着整个队伍,百姓实在太多了,半路还有不少人加入。
  这或许是最好的时机,然而赵超也不可能全无布置。
  想到这里,游淼别的都听不进去了,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看。
  李延又道:“听说你的表姐,已经许了聂将军?”
  “我不知道。”游淼道:“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她可以决定,身为娘家人,她选谁我都会支持她。”
  李延表情麻木,略一点头,便没有再说下去。
  墓山到了,此处若说风水宝地,也不尽然,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江南人除了有祖坟山头的之外,其余平民百姓,都喜欢朝这里葬。风景倒是清幽,当年孙舆挚爱之人死后,便是葬在此处。
  今日按孙舆遗嘱,帮工将昔日他所恋之人的坟墓掘出来,牌上只有一个“李氏”,连名字都没有,端起了骨坛,与孙舆合葬。
  李治锋与一帮武将交谈完过来,数人目送棺椁入墓。边上站着赵超,李延,六部尚书,政事堂弟子们,以及翰林院的学士。
  游淼铲了第一铲土下去,帮工便开始封坟。整个过程,游淼没有与赵超说一句话。坟墓渐渐封上,留待数年后再开棺捡骨。在那静谧里,李治锋忽然说了一句。
  “等咱们以后死了,也埋在一起。”
  “好。”游淼答道。
  李治锋那句话说得声音不大,赵超没听清楚,问道:“李将军说什么?”
  诸人便都笑了起来,游淼道:“回陛下,没什么。”
  这么一笑,气氛便松动了不少,不再绷着了,赵超欣然道:“游子谦,你都辞官了,朕还没看过你山庄,什么时候招待朕去你家里玩几天?”
  李治锋客气道:“既是有心,随时都可以来。”
  游淼道:“不如就今天?”
  “今天就算了。”赵超笑道:“还得赶回去,以后来叨扰罢。”
  余人又纷纷说了几句场面话,本以为游淼与赵超已经翻脸,然而见这模样,似乎君臣之间又有点什么默契。
  当日送殡回去,路上便有御林军盘查百姓,远处似乎有了骚动。
  李治锋远远看了一眼,神情莫名其妙,游淼却拉他说走罢,不要看了。
  “唐晖在抓人?”李治锋诧道。
  “唔,可能。”游淼道:“但不会抓到什么人的。”
  太子既然在送葬时,文武百官都在场的时候不露面,自然也不会蠢得在这个时候被发现,甚至连他来没来,游淼都不知道。一切听天由命罢,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了。
229、卷五 八声甘州
  阳春三月,又是春耕之时,田地里绿油油的,游淼在山庄里呆了不到一个月,皮就痒了。
  人就是犯贱,先前忙前忙后喊累,这下闲下来了,成日又闷得慌。
  “也不打仗。”游淼躺在李治锋怀里,颇有点无聊:“做点什么呢?”
  李治锋道:“你还是男人,男人就闲不住。”
  游淼哭笑不得道:“本来就是。”
  李治锋按着一边肩膀,动了动手肘,说:“我也很久未曾活动筋骨了。”
  长垣送了账本过来,说:“春天的账,请少爷过目。”
  “不看了。”游淼道:“小舅能打点好罢。”
  长垣却站着不走,说:“乔舅爷因为夷州的一片地,跟当地人吵起来了。”
  “啊?”游淼简直是比听见聂丹穿女装还要吃惊,问:“天底下还有人敢跟咱们游家吵架的人?”
  “我去放平他们。”李治锋道:“叫什么名字?”
  长垣苦笑道:“乔舅爷不让说,前几天跟着去收账的少微,还被揍了一顿。是我们几个气不过……舅爷说少爷都辞官了,就不要烦心这些事了……”
  “吃了豹子胆了!”游淼根本就是听了天大的荒唐事,问:“怎么回事?咱们家的人都敢打?你别走,仔细说说。”
  “是林家的人,上咱们家赌庄来快活,输了以后不给钱……”
  “咱们家什么时候又开赌庄了?”游淼简直是云里雾里,说:“等等等等,你从头说。”
  于是长垣开始说了,这一番话足足说了快一个时辰,游淼听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先是乔珏年前开了个赌庄,难怪老朝夷州跑。赌庄生意做大了,又聚集了当地不少好赌的士族子弟。其中一个姓林的,常在赌庄里招揽门客,对江湖人仗义疏财,却在赌庄里输了上千两银。林家依仗着朝中有人,又听说游淼辞官不干,于是便言道赌债先欠着,反正常来,日后赢了再还,结果赌庄内人说话不好听,林家那少爷便与赌庄管事翻了脸,恰好乔珏带着人去,少微说话又冲,双方推搡起来,是以动了手。
  “让唐晖带兵去平了他们。”李治锋道:“我写封信。”
  游淼:“……”
  “不不。”游淼忙道:“你虽然挂着军职,却不带兵了,因私交使唤御林军是大忌,捅到三哥那儿不好看,你听我的,咱俩亲自走一趟,正好闲着也是闲着。走,出门。”
  游淼刚要出山庄去,乔珏才忙追出来要劝,游淼却道不妨不妨,顺便去夷州逛逛,便与李治锋上马,走了。
  夷州是江南士族最大的根据地,不少人因百年前天启太祖平定南方,收复各州时,便迁居到扬州,苏州与流州一带。但归根结底,南方商贸与地方势力的起源处仍在夷州。
  夷州曾有三大姓:唐,林,顾这三家。后来唐博所在的宗族迁到扬州北部,大家族仍在夷州。涂日升纠集农民军时,是从江州地区向东,夷州不少士族人人自危,最后所幸游淼将战火导向扬州,夷北才未曾遭遇动乱。
  从江波山庄入夷州,一路上需要跨过整个扬州土地,时值春季,漫山遍野都是细细碎碎的小雨,游淼也就乐得与李治锋沿途一边赏玩,一边闲逛地上路。白日间懒懒散散走个数十里路,晚上便寻喜欢的地方落脚,听听夜雨风竹,裹着被褥旖旎睡觉,倒也不失为一番乐趣。
  如此数日,游淼赏玩美景,李治锋赏玩游淼,拖拖拉拉地走了一路到夷州,距离二人离开江波山庄已过十日。一入夷州,游淼登时震撼。
  夷州一地素称“小京城”,放眼望去,竟是不逊于当年京师繁华景象。交北,扬州南部的货物都在此集散,闹哄哄的,较之扬州又是一番景象。
  “当年大哥提出想定都夷州。”李治锋道:“确实有他的道理。”
  游淼笑道:“后来怎么没成?”
  李治锋答道:“你先生反对,我也不想迁到这儿,一来离家太远,二来人太多太乱,不安全。”
  游淼点头,见市集上卖的货物,都是自己在扬州很少见到的东西,有南边沿海的椰子,甚至海外的玳瑁,奇珠等物,路边还有贩奴的商人,带着一批来自海外的昆仑奴。
  吃的也不少,游淼第一天来到,感觉整个城里,除了做生意就是吃,花样百出,天上飞的,地下走的,全都能吃。看街边煮的鱼丸有趣,便和李治锋站着,学过往路人般边买边吃。
  “咱们家的赌坊在哪儿?”游淼问。
  李治锋自入朝为官始便不多过问家事,被问上了也不知,一路打听着过去,城中百姓倒是清楚,指最大的那家便是江南游家开的赌场。
  游淼一进门里,便觉富丽堂皇,好大的气派,乔珏当真是做生意的能手。
  刚一进去,李治锋要说话,游淼便以眼神示意不妨。
  “先看看。”游淼道。
  李治锋嗯了声,说:“江湖人多,你跟着我,不要胡乱出手。”
  游淼乖乖地跟在李治锋身后,忍不住好笑。
  李治锋问:“笑什么?”
  游淼乐道:“我给你当一回小厮。”
  李治锋也乐,一进赌坊,接客的姑娘忙凑上来,笑道:“哟,少爷,过来玩几手?”
  游淼刚被叫少爷时还吓了一跳,心想这就露馅了,然而定定神,见陪赌的姑娘们只来了几个,管事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便料想这句“少爷”只是寻常称呼。游淼低着头笑笑,孰料四周又来了几个女孩,笑着围着游淼,道:“小少爷玩牌九呢,还是押大小?”
  游淼暗道不会吧,这样都看得出来?然而一见周遭人都把他当做正主,李治锋也甚是无奈,说:“我家少爷只是来逛逛,随便玩玩。”
  游淼点头,问:“听说林熙和公子经常来玩,倒是想认识认识。”
  一位姑娘会意,笑了笑,将游淼带到得赌大小的台前,荷官便笑吟吟朝他点头,请他就座,李治锋在一旁站着。
  台面四周坐的都是江湖人,对面有个公子哥儿,脸色苍白,两眼无神。就连游淼也看出来了,这群江湖人,多半都是林熙和养着。游淼刚坐下,李治锋便朝远处看,见掌柜也出来了,掌柜不时朝这边往,低声与几个人说话,注意到了游淼。管这一场的管事便遣人过来,换了名荷官。
  “押大。”游淼欣然道。
  李治锋随手一弹,将筹码弹到桌上,“咯楞”一声,木制筹码牢牢钉进桌面。这一手引得周围纷纷大声叫好。
  “押小。”林熙和睁着双眼,带着疲惫的黑眼圈,也不知熬了多久,身后一彪形大汉便将筹码都推过来,众人便纷纷下注。
  下好离手。
  “怎么称呼?”林熙和问道。
  “李。”游淼狡猾一笑,答道:“初次见面。”
230、卷五 八声甘州
  荷官起了骰盅,一对二,游淼输了。
  游淼动了动手指头,李治锋加注,江湖人见此人无甚奇特,便又纷纷聊起先前的滑梯来,有人道:“嘿,这可真奇了,老皇帝,小皇帝都一起死了。也不知道来年是怎生个光景。”
  “扬州有传闻,小的还没死呢。”又有江湖人道:“你们信不信,这几年里,会有大事!”
  “北边的人都跑南边来了,还不算大事?”一名莽汉嚷嚷道:“要打仗!用不着咱们!现在又说不打了,难道就当缩头乌龟,在南边缩一辈子?!老子心里憋得慌!”
  另一名戴着斗笠的汉子笑道:“兄弟阋墙,天子死都死了,聂将军进了死牢,我看要再打回去,难了。”说毕遗憾摇头。
  “兄弟,少说点。”有人善意提醒道。
  “山高皇帝远!”莽汉又道:“怕他们作甚!”
  又有人起哄道:“想打你就参军去啊!”
  莽汉不服道:“怎么了!等再打起来,老子第一个就参军!”
  荷官也不言语,开了骰子,三点小,游淼又输了。
  “小的还没死?”游淼朝林熙和问道:“哪儿听来的?”
  林熙和随口答道:“也都是扬州城里人胡乱传的,这世道,死不死都无关紧要了,赵超容不得他活着。”
  游淼心道这群家伙也真敢胡说八道,若被赵超知道了……然而转念一想,不对,纵是被赵超知道了,赵超也拿这些人没办法……以赵超的脾气,说不得要灭了他们,但偏偏就没这个实力。
  他必须与士族妥协,然而可见如今民间声讨之声鼎沸,若不再出意外,这件事,起码要好几年才压得下去。
  开骰盅,游淼又输了。
  “不来了!”那莽汉吼道,把剩余的筹码一收,另一名戴斗笠的也走了。李治锋离开去换筹码,林熙和又道:“李兄家住何方?不像本地面孔。”
  游淼笑道:“川人,与我哥哥过来做点小生意。”
  林熙和笑道:“在夷州住多久?”
  游淼道:“再看罢,待把手头这批货销了。”
  林熙和“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李兄家里做的什么生意?”
  李治锋带着筹码回来,游淼将筹码又推上去,二人继续赌。筹码越赌越大,游淼笑道:“做点西川特产,顺路买些茶叶回去。”
  游淼与林熙和一问一答,已输了数百两银子出去,林熙和面前的筹码堆成了山,笑道:“李兄手气不成,不换点别的?”
  游淼哂道:“随便玩玩,无所谓。”
  说着又把一千八百两的筹码推上台面去。
  这下周围已无人再赌,游淼开始押得甚小,然而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押得更多。十两二十的,渐渐一轮比一轮输得多,加的注也更多,加到最后,林熙和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李兄下一次是三千……”
  “三千六百两。”游淼笑道,说着又把筹码推了出去。
  这下已惊动了整个赌庄的人,许多赌客都过来看游淼这个豪赌的小少爷,林熙和额上冒出汗水,起盅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侧旁嚷嚷。
  “大!大!大!”
  荷官起盅,林熙和押的大,游淼押的小,这回又是林熙和赢了。
  林熙和松了口气,笑了笑,说:“李兄若有空……”
  “七千二百两。”游淼笑道。
  林熙和:“……”
  游淼现出理解神情:“林兄要走了么?慢走。”
  周围先是静了短暂片刻,继而所有人都炸了锅。
  林熙和笑道:“李兄有这雅兴,自当奉陪,只是……”说着看李治锋。
  游淼回头朝李治锋问道:“钱带够了么?”
  “够了。”李治锋答道:“用银票罢。”
  李治锋拿给游淼一叠银票,游淼也懒得数了,朝桌上一扔,李治锋道:“二万五千两。”
  “嗯。”游淼道:“押小。”
  林熙和道:“这头刚赢的有四千多两,我还有一物,不知值当不值当。”说着从怀中摸出个镯子,放在桌上,游淼一眼看出那桌子是上好的翡翠,料想也值个二三百两,心里好笑,却不说破。
  “先押着就行。”游淼笑道:“都说林兄义薄云天,难不成还会欠小弟这点?”
  林熙和哈哈大笑,说:“有意思,你这朋友我交了!”
  游淼带着笑道:“实不相瞒,只要林兄今日能让小弟输得心服口服,小弟一副身家,外加性命,就一起交付林兄了。”
  周围这才明白,游淼居然是带着家财过来投奔林熙和的,都是大声喝彩!游淼轻轻松松几句话,整个赌庄里都沸腾了。
  林熙和道:“这次揭盅,不论输赢,李贤弟,你跟我回家去,哥哥管你吃穿,定不会慢待于你。”
  赌客们啧啧赞叹,既心折又艳羡,游淼只是欣慰一笑,示意荷官揭盅。
  “大!大!大!”
  一群人起哄呐喊,足见林熙和在此地人缘甚好,正当所有人都摩拳擦掌之时,荷官揭盅,两点,游淼赢了。
  这次轮到游淼哈哈大笑。
  林熙和略尴尬,无奈苦笑。
  “今日玩得爽快。”林熙和笑道:“不如贤弟跟我出去走走,愚兄带你去看看交夷风光?叫上几个本地的朋友,为贤弟接风?”
  “赌场无常。”游淼笑着安慰道:“小弟刚进城时吃了不少,倒是不饿,来,一万四千四百两。”说着把刚到手的筹码又推了上去。
  鸦雀无声。
  林熙和一怔,笑道:“还来?不来了罢。”
  游淼朝椅背上一靠,说:“不来了吗?林兄慢走。”
  林熙和脸色不大好看,周围的人也都议论纷纷,不知游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前看起豪气干云,只以为是带着万贯家财来投奔林熙和的,然而最后又来了这么一出。
  游淼心里好笑,无奈摇头。
  林熙和刚起身又坐了下来。
  游淼道:“还赌?”
  林熙和捋袖道:“来罢。”
  游淼道:“先把赌债还了。”
  林熙和一愕,游淼道:“这块玉镯只值三四百银子,要么你先拿出去当了,再给小弟现钱?”
  这一下江湖赌客全炸了锅,然而游淼占理,身边又有李治锋先前露了那一手,都无人敢喝骂。
  游淼抬手,掌柜的递上铁尺,游淼笑吟吟地清点筹码,五十一百,清算后又道:“林兄连着上个月欠我赌庄里的钱,足足有四千两银了。”
  这一下林熙和的脸色瞬间就青了,江湖人面面相觑,游淼又道:“不知林兄与林正韬林大人,是怎么个称呼?”
  林熙和看着游淼,知道今日定然难以善罢,答道:“是我堂叔。”
  游淼一哂道:“林大人在朝中为官,刚正不阿,小弟素来是钦佩的。怎么?哪位还下注?”
  没人下注,赌客们知道赌庄最大的来了,谁都没想到,游淼居然会千里迢迢地跑来夷州一趟,专门对付林家。为首之人使了个眼色,又道:“林少爷稍安,弟兄们回去给您带钱过来。”
  林熙和便点头不语,余人散了。
  游淼知道林熙和养的这群门客,定是出去找地方商量了,倒也不多说,只是笑吟吟地坐着,片刻后掌柜过来,低声道:“两位老爷,请借一步说话。”
  李治锋唔了声,游淼一听掌柜称“两位老爷”,便知自己半月前上路,江波山庄里的话已经先一步带到了。便朝林熙和欣然点头道:“林兄请自便。”
  林熙和哪里还有心情说话,一张脸黑得像个门神,别说四千两,上月欠了一千两他也还不出来,否则也不会赖了。
  “给他泡点茶喝。”游淼又扔下一句,跟着掌柜到了内堂用茶。
231、卷五 八声甘州
  “这棒槌呆在咱们家的赌庄里多久了?”游淼坐下便问道。
  掌柜答道:“回老爷的话,最近一个月才常来的,喜欢在赌庄里招揽江湖客。”
  游淼脸色一沉,答道:“乔舅爷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能让人在赌庄里动手?”
  掌柜见游淼发了火,忙跪下道:“老爷明鉴!小的着实没有办法,林家在朝中有人,又爱散财与那些莽人,来来往往,江湖人或无路费,他都照应着点。那天外面聚了一群人,嚷着要砸庄,实在无法,舅爷才说息事宁人。”
  李治锋道:“起来罢,现在还在外面围着?”
  掌柜派人去探看,小厮回来了,回报外头仍聚着不少人。
  “我去打发了。”李治锋放下茶杯道。
  游淼道:“不忙,他们不动手,咱们也不动手。你,过来。”
  游淼招手唤来一名小厮,吩咐道:“你到门外去,按我教你的说,告诉他们,虎威将军过来看看自家赌庄,今日敬佩各位厚义,只想留林少爷说几句话,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银两一送到,自将备车送回,言而有信,请各位不必担心。”
  小厮领命去了,游淼知道李治锋转战南北,名声如雷贯耳,有他坐在赌庄里,没有人敢上门找死。而且一国大将,总不能自降身份,去打一群江湖草莽,这么说软硬兼施,相信外面的人会买账。
  掌柜的也不敢说话,游淼便喝了盅茶,下人过来服侍二人更衣,洗脸,掌柜一路跟着,又说后院房间收拾好了,问游淼是先吃饭,还是先歇息会儿。
  游淼一时间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李治锋换上衣服,问:“出去走走?我看市集上吃的不少,给你买点吃的。”
  游淼点头,两人又把林熙和扔在赌庄里,从后门出去了。
  时值黄昏,夷州古来素无宵禁传统,一到傍晚时全城点灯,照得世间一片繁华胜景。颇有游淼小时候扬州夜夜笙歌,十里江淮的感觉。
  “一万四千两要是输了,怎么办?”李治锋忽然问:“当时我身上也没钱了。”
  游淼没料到李治锋居然还在想赌钱那事,哂道:“他拿不出来。”
  “七千二百两要输了呢?”李治锋又问。
  游淼道:“输了就输了,咱们就继续装傻,跟他回家去,去林家吃吃住住,当他的门客,不也挺有趣的么?”
  李治锋无奈莞尔。游淼道:“连着输了二三十把,掌柜也是有眼色的,你没看他一眼就认出我了。”
  “唔。”李治锋点头道:“咱们一进赌庄,他见你和乔舅爷长得像,便留了个心,后来筹码也是他提出来给我的。”
  “那就是了。”游淼欣然点头。
  夷州城里酒肆热闹,食店排满了整条街,外头都放着大木桶,桶里或是活虾活鱼,或是游淼都叫不出名字来的海鲜。游淼也懒得买菜回去了,和李治锋就在街边点了些想吃的,二人小夫妻般,几盘大菜,两杯小酒便吃了起来。
  游淼给李治锋剥虾,又给他劝酒,李治锋看着游淼,只觉好笑。
  “笑什么?”游淼茫然道。
  李治锋摇头,游淼便道:“再喝点再喝点。”
  游淼又给李治锋斟酒,李治锋感叹道:“不想回扬州了。”
  “那就在夷州过过日子也好。”游淼答道,他知道李治锋颇有点向往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
  李治锋将酒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上,眼圈因酒力有点发红,看着游淼。
  游淼又补上一句:“跟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是好的。”
  “塞外也好。”李治锋道:“还是放不下。”
  游淼的家在江南,当年住京中时,便会常常想着江南,虽然京中什么都好,衣食不缺,又有一大群狐朋狗友,但总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地方,不是自己家。
  而回到江南,江南的米,江南的水,都令他倍感亲切。他能明白李治锋对塞外的那种感情。
  “你决定罢。”游淼也不多说,只是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实在住不惯的话,咱们一个地方呆半年,在塞外住住,又回江南住住,也可以嘛。”
  李治锋若有所思点头。
  游淼噙了口酒,却不喝下去,稍稍朝李治锋凑过来些。李治锋会意,侧头靠近他。
  酒楼内喝酒划拳,小二穿梭来去,大红灯笼映得他们身上红彤彤的,唇一碰,李治锋就着游淼的唇,喝了那口酒。
  夜深人静,李治锋背着游淼,两人说说笑笑,回赌庄去。
  夷州东边的街道一片静谧,大多人都睡了。
  赌庄外面站着一个人,“游”字的大红灯笼映着那人的脸,腰畔系着一把剑。环抱胳膊,站着不说话。
  李治锋微微蹙眉,游淼便从他背上下来,捏了捏李治锋的手掌,李治锋缓缓摇头,示意游淼安心。
  “不是我对手。”李治锋低声道。
  游淼一看就知道,这多半是来交涉,想接走林熙和的。他对江湖人不觉轻慢,也不怎么把他们当回事,毕竟自己是读书人,又在朝中做官,本就不怎么混江湖,也不爱讲江湖义气。
  男人在他的心目中就要像聂丹那样,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不是拿着刀砍砍杀杀,快意恩仇。侠以武犯禁,是以游淼都不太在意这群人。带兵能带到李治锋这个程度,自然也不会和小打小闹的江湖客太计较。
  那人却是十分客气,一见游淼与李治锋,便马上抱拳道:“两位。”
  游淼点头,说:“兄台怎么称呼?咱们进去说?”
  那人却道:“游少侠客气了,在下是替我家主人前来,想请游少侠与李将军,前去说几句话。”
  游淼有点警觉,李治锋却道:“不想走动,让你家主人明日过来一趟。”
  游淼大约也能明白李治锋所想,夜深人静,这群人又是武夫,不知轻重,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够收拾的。
  孰料那人却递出一个镯子,说:“我家主人正在鸾堂里候着,过了今夜,就要动身出海了。”
  游淼怀疑地看着那人脸色,接过镯子,心道这不是今天林熙和拿出来当的翡翠镯么?还有一个?
  这玉镯与先前那个似乎是一对,游淼摇头蹙眉道:“我认不得这镯子,当家的,你认得?”
  李治锋也甚狐疑,不知道什么意思,看了眼镯子,问:“你家主人的?”
  那江湖客微有点失望,又有点迷茫,答道:“是,少侠认不得吗?这可奇了。”
  游淼简直是莫名其妙,李治锋又道:“京城的东西?”
  游淼忽地心中一动,对着灯笼光芒端详,见玉镯里头,刻了几个字,是当年京城制玉磨玉的一家老字号,当即色变,出了满背冷汗。
  “马上带我去见他!”游淼声音都变了,顾不得再多问,与李治锋上了马车。
232、卷五 八声甘州
  西城内仍是灯火通明,酒楼开着,听曲儿的院落远远有南方曲调,与苏扬一带又不同,咿咿呀呀,唱得甚是销魂。
  曲声渐远,马车停在一个极其偏僻的院落内,内里有人迎出来,将游淼与李治锋带进去,江湖客只送到门口便不再进院中一步。游淼再往里走,李治锋低声问:“会是谁?”
  李治锋的酒意已褪了八成,游淼小声道:“我猜很有可能是没有死成的那位,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人……待会见面了我来交涉,你不要许他们任何事情。”
  李治锋点头,游淼心里碰碰跳,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这么紧张,翻来覆去地想,万一真是太子,待会要说什么。然而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地想,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一名姑娘带着他们穿过后院厨房,游淼见李治锋手里攥着一枚铜钱,便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不用太紧张,不管等着他们的是谁,都应当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二人麻烦。
  离开厨房,又走进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又是一处院落,院里十分安静,二人刚走进去,家丁就将门关了。
  “师弟。”
  那人笑着转过身,游淼与李治锋同时动容,都是怔在当场。
  太子依旧是一副明月清风的样子,就像当年中秋在京师初见的那一面,鬓前已有了不少白发,游淼深吸一口气,不住发抖。
  “李将军。”太子又道:“两位辛苦了。”
  李治锋不住发抖,看着太子身后的那人,游淼忽觉诧异,转头看李治锋。
  对面那人个头矮小,一脸武夫之气,只是看了李治锋一眼,目光便驻留于游淼脸上。游淼答道:“陛下。”
  游淼拿不定主意是否行礼,或是行什么礼,太子却免了游淼这些繁杂功夫,说:“坐吧,今日没有别的话说,只想见见故人,一叙同门之谊。”
  游淼点头,说:“师兄。”
  游淼坐下,太子也坐下,作了个“请”的手势,李治锋方回过神,入座。三人围着一张石桌。太子背后那人却一直站着。
  “李治锋?”游淼终于觉得李治锋不妥了。
  李治锋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小个子武人,问了句犬戎话。
  小个子武人点头,以犬戎语回答。
  游淼登时就从中猜到了内情!李治锋教他说过犬戎话,游淼虽记不太清楚,只听得懂几个词语,但这确是李治锋父族的语言无疑。也就是说,太子身边的侍卫,是个犬戎人?
  这代表着什么?!太子与犬戎族达成了什么协议?!
  太子亲手给游淼沏茶,游淼哂道:“君山银针。”
  太子嗯了声,说:“我知道你少喝绿茶,不过没别的招待了。常常思念中原的信阳毛尖,却总是喝不到。”
  游淼道:“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太子叹道:“是啊。那天先生发丧,我就在山头远远看着你们。小时候他常用戒尺打我手板,没料到,这便一眨眼二十来年过去了。我总觉得他还能再活几年,没有机会报答他的教导之恩,心中常常愧疚。”
  游淼道:“先生也活了七十来岁了,一生为国,如今终于可以真正休息了。”
  太子点头,问:“他临去之前,交代了什么没有?”
  游淼答道:“这个给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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