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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雅也 活尸之死

_12 山口雅也(日)
  “你这是什么样子呀?你真的是员工吗?戴这什么奇怪的墨镜,头上还包着奇怪的头巾。真是成何体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打开盖子啊?大家不是都等在这儿了吗?快点开始吧!”
  葛林急急忙忙将棺盖推了上去。当棺木中的遗体呈现在众人眼前时,通常都会响起一片赞叹的哗然声。这次也不例外。不过不知为何,这片哗然与其说是感叹,反而比较像是在宣泄不满。葛林连忙往棺材里面瞧去——也难怪他们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了。棺盖的右侧用绞链固定住,是由左边开启的,所以遗体的头部理所当然要面向左边,否则参加葬礼的人根本就看不到遗体的脸。然而,现在遗体完全歪向另外一边。不仅如此,遗体上遗有一件被单蒙头盖住,所以从参礼者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埋在枕头里、蓄着枯黄白发的头顶。看来早班的化妆师应该是刚被录用的新手吧?
  老妇人撩开面纱,探出她的大鼻头,开始抗议。葛林慌了,将手伸入遗体的头和枕头中间,想把他的脸转过来。
  ——这样一来,就可以挽回墓园的声誉了吧?看到只有微笑墓园才做得出的完美遗体化妆。参礼者的抗议也会马上变成赞美吧……
  可是,葛林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了。
  当遗体的头转向参礼者这边时,室内抗议的喧闹声确实是平息了。可是,接下来的瞬间,这股骚动却演变成震惊和愤怒的可怕漩涡。
  转向这边的遗体生得垂耳长鼻,松弛的长舌头垂在咧开的大嘴外。这不是贵族的老绅士,而是百分之一百的狗——是大型阿富汗猎犬的尸骸。
  正当大家乱成一团之际,面纱老妇人遵循维多利亚时代的礼节,缓缓地朝地板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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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们墓园开业以来出过最大的丑!”
  詹姆士在自己成为新主人的经理办公室里,着手审理这起事件。他坐在大理石书桌的后方,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边把玩着参照微笑墓园标志做成的棺材纸镇,拿它当议事槌,一边斜眼看着面前的三个男人。沃特斯窥探着新老板的脸色,率先分辩道:“可是就算再怎么忙,也不能够让不熟悉流程的诺曼来常接待人员嘛!”
  有沃特斯壮胆的诺曼开始道出事情的原委。
  “那个,我在写棺材申请卡——”
  詹姆士立刻纠正他。
  “不是棺材,要说灵柩。遣词用字不注意的话是无法成为礼仪师的。”
  墓园自有一套婉转的说法:葬礼称为后事,尸体叫做往生者。
  受詹姆士喝斥而缩成一团的诺曼继续解释。“是、是。我在写那个灵柩申请书的时候搞错了。一位是什么什么三世,另一位则是A·猎犬(注:【59】猎犬的英文是hound),后面那位一定是送火葬了……”
  在新英格兰这片土地上,罕见地以天主教徒居多,因此微笑墓园的葬礼有百分之九十九采用土葬,唯一使用火葬炉的场合,就是专为宠物举行的动物葬礼,诺曼把两者搞混了。
  葛林站出来为意志消沉的诺曼说话:“可是,詹姆士,我想诺曼会搞错也不是没有理由的。A·猎犬是Arthur Hound先生,而那个什么什么三世的则是名字比人还气派、附有血统证明书的犬大爷,这没有人会知道吧?”
  詹姆士眯起无框眼镜后面那双有点肿的眼睛说道:“喂,庞克小子,别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不管怎么样,卡片为了避免混淆都有用颜色做区分,注意事项也都写在上头了,没有确实核对清楚就是你们不对!”
  詹姆士说的话确实也有道理。送火葬炉的卡片上方有加代表火焰的红色边线,右下方则用小字注明了“请再次确认灵柩内部”。送往其他灵安室的卡片,像“黄金寝宫”是黄色,“睡莲阁”是绿色,“守护天使阁”是蓝色,每间房都会用卡片上方的色线来做区分,所以一目了然。结果,诺曼在将家属送来的委托书誊写到申请卡时弄混了,新来的遗体化妆师也就照单全收,然后葛林和沃特斯又没有作最后的确认——重重的失误造成了今天这场鸟笼。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詹姆士看着沃特斯,问道:“那现在猎犬先生怎么样了?”
  沃特斯没料到矛头突然指向自己,慌慌张张地说:“啊,是,那个……我刚好去晚了一步……”
  “什么!已经送进火葬炉了?” 棒槌学堂·出品
  “是呀!无情的饲主没来参加火葬。结果就没有人去确认里面的内容。不过.经理,我立刻要他们撤出来了,因为火炉还没有烧旺,所以尸体是半熟状态……”
  最后这话又犯了詹姆土的大忌。他咚的一声把纸镇放在办公桌上,作出判决。“诺曼调离殡仪馆的工作,回去挖墓。沃特斯扣周薪百分之五十。法兰西斯记严重警告。”
  沃特斯仰天长叹:“那我决定要去孟菲斯市了。”
  诺曼似乎很自责,低着头不发一语。
  葛林怔怔地想着赤夏到哪里去了,同时他也发觉到,自己脑海中的拼图碎片又在那里兜来兜去的了。
  
第二十八章 不可亵渎坟墓
  ……这两个人经常乘着麦克法兰的马车,前往偏远的乡下,找无人看管的坟墓下手。
   ——R·L·史蒂文生,《偷尸体的人》(The Body Sna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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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火葬炉是网架式的,灵柩就放在火架上,用重油炉烧,因为架子和下面的托盘间有空气进入,所以可以很快燃烧。而且,历任的经理都很注重环境的问题,还用灯油让烟尘燃烧,完全氧化后,连煤灰都不会产生……”
  闲得发慌的火葬主任克鲁斯站在用遮板封起来的火葬炉前,不放过这个可以自我吹嘘的机会,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他对面的崔西不但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还站在那里洗耳恭听。
  烦恼的警官之所以又跑来调查是有原因的。他正在求证自己对此棘手案件的见解是否正确。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是对的,崔西现在独自一人在微笑墓园查案。这是一次哈斯博士和部下们都不知道的单独行动,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需要什么协助了。不,其实是他再也无法忍受被愚蠢的伙伴扯后腿了。崔西决定不让任何人打扰他的求证计划。火葬炉的讲解课程是不错啦!但差不多也该言归正传了吧?
  崔西拿出掉在‘黄金寝宫’的三张火葬申请书。
  “关于这个,我想请问一下——”
  克鲁斯接了过来大略看了一下,就立刻回答道:“这是火葬的申请书嘛!它本来收在墓园事务室的档案夹里,是约翰经理调出来的。”
  “你知道这件事?”
  “嗯,因为他问了我很多这方面的问题呢!经理怀疑有人偷偷使用火葬炉,这三张火葬申请书不知道是由谁来执行的。”
  “不知道由谁执行……除了你之外,还有人会使用火葬炉吗?”
  克鲁斯边笑边说:“如果不在意火候的话,管炉火的工作其实没什么复杂。不用说,詹姆士先生和威廉先生是一定会的,至于其他殡仪馆的员工,只要看过都可以照着做呀!”
  “我在殡仪馆做了番调查,没有一个符合这三张申请书上的内容。”
  克鲁斯不知该怎么回答。 棒槌学堂·出 品
  “这怎么说呢?午夜十二点以后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也许就有人伪造了申请书,随意使用了锅炉也不一定……”
  “使用火葬炉一定要申请书吗?”
  “是呀!使用火葬炉,柜台是一定要登记的。这是为了核对燃料费的关系,约翰经理对这个盯得很严,所以如果没有申请书就使用的话,恐怕会更早被发现吧?”
  “约翰调查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我记得是在一个月以前。”
  “之后,这种伪造的申请书就出现了?”
  “对呀!经理才说过要多注意,结果前些日子就发生了。”
  “是什么时候的申请书?”
  “呃,是十一月一日那天的。”
  “哦,是万圣节隔天呀!”崔西满意地点了点头。
  调查完火葬炉这边的情况后,崔西接着去找负责派车的山姆·尼尔逊。
  令人惊讶的是,约翰也抢在他之前,连这里都先调查过了。不过崔西不以为意,他一心只想求证自己的想法,这是他来这儿的唯一目的。
  “我想要灵车的派车纪录,要三个月之内的。从今天开始算起,就是十月三十一日之后的纪录。”
  崔西接过尼尔逊拿来的派车单,当场仔细核对了起来,掌握到可以证实自己推论的重要事实后,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崔西的状况超好,昨天中午以前还觉得自己像活死人的郁闷心情已经一扫而空,他亢奋得就像是一路领先的马拉松选手,到处去调查。问完负责派车的人后,他又抓住沃特斯问话。然后又跑进“升天阁”里。在殡仪馆的各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崔西查案的身影。
  不过,崔西最后还进行了一个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搜查行动。那是见不得光的违法搜查,他非法入侵大理石镇某户人家的住处,寻找目标证物。虽然这会儿他的胃不痛,精神状况也不错,但或许是潜藏在体内的那份偏执驱使他做出这样的行为。总之,就如同他在柯林斯医生面前所讲的:只要能破案,不管是强奸还是杀人我都干!他发挥了自己为求破案不择手段的办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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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渐西沉的夕阳开始为复活的死者们染上渐层层的色彩。死者轮廓上的阴影跟着加深了,让那令人生厌的姿态显得更加醒目。
  此刻,葛林伫立在墓园附属教堂的西厢正门前,抬头仰望建筑物入口上方被夕阳染了色的半圆形浮雕。教堂的正门之所以面西,是因为坐向相反的内部祭坛要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也就是东方。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才能让恐怖的浮雕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出想要的戏剧效果。
  浮雕的主题跟大部分天主教教堂的雷同,是以最后的审判为中心。耶稣悬在空中,用它格外壮硕的四肢警示种种可怕的刑罚。一旁的圣母以充满悲悯的表情俯视着地面。地上,复活的死者从棺木中爬起,仰望着天。有人得到天使的救赎,也有人被恶魔操控的怪兽拉回地狱。
  这当中让葛林觉得有趣的是骷髅们的模样,它们一脸茫然地看着从棺木小苏醒的死者。骷髅——也就是死神,之前不断夺走无数人的生命,然而在未日到来的时候,死人却一一复活了。换言之,它们之前做的全都白费了。
  白费了——葛林在心中苦笑。他想起不久前沃特斯曾说过的话。他说死人都活过来了,没有人会想去杀人或调查命案了。的确如此,侦查工作变得不再有意义。可是,对杀人犯而冒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杀了人的凶手说不定也和浮雕上的骷髅一样觉得自己白做工了。在死人会复活的世界里杀人,还有什么意义?
  葛林再次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谓。
  ——自己都已经死了。就算逮到杀死自己的凶手也来不及了,光这样就已经够惨的,没想到在这之前,连杀人这件事都失去了意义。
  ……可是——
  就在这时,葛林的思绪被打断了。赤夏正朝他走来,她刚刚钻进教堂旁的灌木丛里,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干嘛,但现在她的手里竟抱着一只又丑又肥的猫。
  “要是你以为这只是约翰心爱的笑笑,那就错了。”
  “哪来的猫?”
  “这只肥猫,你看,是十字路口咖啡馆的那只哟!啊。等一下!”
  猫咪不爱待在赤夏的臂弯里,纵身一跳,又逃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葛林见状说道:“虽然你的绰号叫赤夏,但你好像不得猫咪的缘哦!倒是中年大叔很喜欢你,这样也不错啦!”
  赤夏露出嫌恶的表情。 棒槌学堂·出 品
  “就是说啊!真想不到我会在两天内看了两位中年大叔的肥肚子。”
  她说的当然是诺曼和詹姆士的肚子。詹姆士为遗体刮完胡碴后,就老老实实地掀起衣服让赤夏检查,证明自己肚脐旁边没有杰森的胎记。于是,赤夏的推理——詹姆士即杰森的假设再度瓦解。
  “谁教你就会捕风捉影。喂!结果詹姆士还是没说出过去的事吧?”
  赤夏十分懊悔地说:“真可惜。枉费我用了这么高明的心理战术,他的嘴还是紧得跟蚌壳似的。”
  葛林心想:高不高明是你在说的。不过,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出口。赤夏随即打起精神,继续说道:“不过我这次说的准没错!詹姆士是杰森的说法就不要再追究了。我想,心理有病的杰森的确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可是他并没有完全死掉。在这死人复活的荒唐世界里,他也醒过来了。而且又开始杀女孩子,还杀了她憎恨的约翰——”
  说到这里,赤夏为求效果,以夸张的姿势指着教堂的门。
  “……最后,复活的杀人魔跑到这里面,藏了起来。”
  葛林再度仰望着教堂。这栋气势不输给欧洲名教堂的歌德式教堂,打从墓园成立之前就存在了,莫妮卡看它又破又旧,要史迈利捐一大笔钱帮它重建。听说装有杰森遗体的灵柩就摆在里面。仿佛要贯穿夜幕的尖塔,如怪鸟展翅的小巧飞檐——葛林一边欣赏眼前的建筑,一边忍不住讥刺道:“哪有人死了二十年后才复活的……”
  赤夏听了,反驳说:“那你有其他的解释吗?不要净挑人家的毛病,你也说说你的看法呀!”
  “嗯,我还不是很明白,但我把这件事想成是和遗产继承有关的连续杀人案。首先是史迈利被杀,然后是约翰被杀——哪,约翰不是还收到写着‘第二名死者就是你’的恐吓信吗?”
  葛林推理的原点当然是茶会被下毒一事,不过对这件事他一向谨慎,不曾提及。瞧赤夏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没想到那个地方去。
  “哦!遗产继承、恐吓信——是有这么回事。你说的恐吓信,就是放在经理办公室桌上的那封吧?”葛林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抓住赤夏的手臂。“喂!你见过那东西?怎么没告诉我?”
  “很痛耶!又没有人来问我。”于是,赤夏道出欧布莱恩下葬前守灵那一晚,她在经理办公室里看到恐吓信的经过。
  葛林听了之后陷入沉思。赤夏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隐形人,不免焦躁地说:“喂,如果你认为这起事件和遗产有关,那就更应该弄清楚杰森的事才对。”
  “为什么?”
  “因为杰森是史迈利爷爷的儿子对吧?试想,如果是复活的杰森想要谋夺遗产呢?我记得很清楚——”
  “什么?”
  “为了宣布遗嘱修改的事,他们兄弟起了口角。之后,莫妮卡奶奶还说杰森的那份要怎么办。也许她当时不是在胡言乱语,而是真的知道杰森已经复活了。而且——”
  赤夏的灰色脑细胞开始做出半年一次的大贡献。
  “……而且,对、没错,也许史迈利爷爷也知道杰森复活的事。于是他听从莫妮卡的请求,把遗嘱修改过来,也留了一份给杰森。为此烦恼不已的约翰……呃……后面的事乱七八糟,我不清楚啦!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进去里面搜一下棺材,确认杰森有没有复活,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赤夏固执起来简直无人能及。葛林还想仔细拼凑一下自己脑中的拼图,却在赤夏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走进教堂里。
  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到哪儿都喜欢乱搞的赤夏开心得像个小孩,马上就朝圣水盘走去,热切地往里头瞧。
  葛林则走进了阴森、没有半点人气的中殿。排列在两旁的圆柱是一根根细石柱,笔直地往上延伸,如同壮硕树木支撑起圆形的屋顶,一靠近这一带,感觉就好像迷失在蛇发魔女凝视后变成石头的橡树或榉树林里。如此一比喻,透过彩绘玻璃射进来的色光,就好像从树叶缝隙里筛下来的阳光。早晨日照充是倒还好,但现在因为是日落时分,这种光线只会让人更觉得石森林的阴暗。
  葛林突然有种想要逃出去的冲动。小时候玩昏了头,过了晚餐时间,独白一人被留在公园的那种不安再度袭上心头。他放觉到唤醒这分不安的东西正藏身在教堂的某处。
  过了讲道坛,往祭坛方向,就可以看到杰森的墓。明明不是基督教徒却在教堂举行婚礼的日本人大概不晓得,其实教堂本身就是一座大坟墓。在古老教堂的地下墓室或祭坛的后面,一向安放着神职人员或教会捐助者的遗体。
  杰森身穿祭服的雕像,安安稳稳地横卧在大理石的石棺上——这就是杰森的墓。这种墓通常只用于德高望重的圣人,但巴利科恩家对教会的捐献甚巨,自然能够得到特别的通融。日落时分,教堂里光线昏暗,杰森的雕像十指紧扣地祈祷永恒一天的到来。葛林一边看着雕像一边想:杰森到底是得到了赦免,获得了永远的生命,还是再次承受死亡的耻辱,坠入地狱呢?
  这时,葛林脑中的拼图又喀的一声,拼上了一小块。
  另一方面,面对石棺的赤夏,突然觉得一股新的不安涌上了心头。她想起小时候读过的《格林童话》里有一篇《棺木中的女王和哨兵》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在一个国家里诞生了一位被恶魔附身的公主,她全身漆黑,叫声像野兽一样。这个公主一过了十二岁生日,就命人在教堂祭坛后方建造自己的坟墓,睡在棺材里。每天晚上,她都会命令六名哨兵帮她看守坟墓,隔天早上打开教堂的门一看,总会看到哨兵们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赤夏一直记得每天晚上公主从棺材里爬出来杀人的可怕画面,但她就是想不起来这故事是否有个美满的结局。
  现在,在赤夏眼前就有一具不折不扣的教堂棺木。也许这棺木里就藏着和黑暗公主一样的可怕东西。一想到这里,赤夏的膝盖开始抖个不停。
  “赤夏,我想问你一件事。”
  葛林出其不意的叫唤让赤夏惊跳起来。
  “干嘛啦!你不要吓我!”然而,葛林的表情是很认真的。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整件事的经过。好像只差一步就可以看出拼图的全貌,却有几个碎片兜不起来。赤夏,还有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情况——还有没有什么是你没跟我说清楚的?”
  赤夏不满地说:“什么事说清楚了,什么事没有说。你不问我,我哪知呀?”
  “我想问的是举行茶会的那天早上。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有喝那杯牛奶吗?”
  赤夏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嗯……”赤夏叹了一口气,坦白招认。
  “我没有喝啦!大家都嘲笑我,要我减肥,我才会装出一副非喝下去不可的样子。其实我从窗户倒到外而去了……”
  葛林仰天长叹。
  “原来如此。确定了这点……” 棒槌学堂·出 品
  赤夏知道葛林之所以这么沮丧,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于是她立刻出招,想办法转移葛林的注意力,把这场面掩饰过去。
  “喂!葛林,废话少说,你还是赶快打开棺材来看吧!如此一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赤夏把刚才的恐惧全都忘光了,她跨越祭坛后方的栅栏,跳到石棺的旁边,作势要去掀石棺的盖子。葛林连忙出声阻止她。
  “喂!住手,不要乱来。”
  “放心,包在我身上。”
  赤夏蹲好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棺盖往上抬,可是盖子上有沉重的雕像,不太好搬动。
  “都跟你说不要动它了。”
  葛林终于忍不住,也跟着跨越栅栏,打算把赤夏拉回来。只是,他一只脚才刚跨过栅栏,就这么定住不动了。因为他看到棺盖突然往上举了起来。那似乎不是赤夏抬起来的,比较像是里面有一股力量正在往上推。
  然而,闭上眼睛努力奋战的赤夏并没有察觉,她认定是靠自己的力量搬动了棺盖。
  “你看、你看——只要赤夏小姐出马,这根本不算……”
  赤夏边说边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她发出有如动物的喘息声,反射性地跳开来。葛林则依旧维持跨坐在栏杆上的姿势,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棺盖继续慢慢地往上推升。阴暗中,隐约可见有个像手的东西从里面把棺盖往上举。紧接着,这只手突然以惊人的力道将棺盖推开。连着雕像的棺盖从石棺上方掉落下来,软瘫在一旁的赤夏正好抱住棺盖的正面,整个人仰倒在地上。里面那人从石棺中跳出,以惊人之势扑向葛林。教堂内一片昏暗,无法确认这身影是谁。跨着栅栏无法转身的葛林闪躲不及,被撞倒在地。当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只听到圣桌右侧彩绘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堂。从石棺中蹦出的身影仿彿被吸进窗外的黑夜里,就此消失了。
  葛林爬起身来,跨过了栅栏,先跑向赤夏。
  “没事吧?赤夏!”
  赤夏依旧抱着重重的棺盖仰躺在地上,嘴唇直打哆嗦。蓬乱的头发搭配这场景,就像是漫画里被吓到毛发倒竖的人物。葛林把棺盖推开,扶她站起来。幸好只有膝盖破皮,没有什么大碍。赤夏等心情稍稍平复后,开口问道:“刚、刚才那个……你有看到吗?”
  “没有,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面向中殿的门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喂!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
  说这话的人是马利阿诺神父。看到神父走近顿感心安的赤夏带着鼻音哭诉道:“神父,不好了,杀人魔杰森从那口棺材中醒过来了……”
  “杰森?醒了?”
  不明就里的马利阿诺神父呆呆地站在石棺前。于是,葛林和赤夏把自己怀疑杰森复活、进来教堂里查看的经过从头说了一遍,听完这些的神父立即否定了他们的推论。“你们在说什么蠢话呀?什么杰森醒了,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可、可是,刚刚他从石棺里跳出来,还逃走了。”赤夏非常坚持。“二十年前他被葬在这里,如今他复活了……”马利阿诺神父稍微定下心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那个人不是杰森。不,应该说就算这世上所有的死人都复活了,杰森也不可能醒来,从这里逃出去的。”
  “怎么说?”葛林问。
  马利阿诺神父指着盖子被移开的空棺说道:“因为杰森在这里面。”
  葛林和赤夏讶异地朝石棺里窥探。黑暗中,隐约可见棺木里有一只白色的陶罐。马利阿诺神父在他俩身后低语道:“杰森就在这里面,他已经化为美丽的灰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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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克斯踏入了‘升天阁’。有点不知所措,上司打电话召他过来,但他来了之后却看不到人。现在他所在的位置是停柩室。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口从案发后就一直摆在那里的空棺材。
  福克斯心里有点发毛。不光是因为现场很明显的诡谲氛围,崔西今天早上的言行举止也让人感到有些害怕。他那位精神有病的上司从中午过后就突然变了个人,不但心情超好,还瞒着哈斯博士和部属,独自展开行动。崔西不在的这段时间,被撇下的部属议论纷纷说长官该不会想不开,跑去自杀了吧?然而,就在傍晚时分,崔西突然来电,命福克斯到墓园来。福克斯犹豫了一下,但因为自己也有事要向崔西报告,只好硬着头皮朝墓园出发了。
  结果一来就是现在这种情况。福克斯的心惴惴不安。电话那头的崔西,态度异常地开朗。福克斯想起之前也有一位邮差,同样用如此兴高采烈的语气打电话给警察,挂上电话后,他就用霰弹枪射杀了自己的妻子。
  就在这时,突然响超的声音打断了福克斯的思绪,吓了一跳的他东张西望,随即察觉到声音的出处。眼前那口棺材的盖子被稍稍推开了。
  福克斯的腹部一阵翻搅,感觉肾上腺素一下子窜逼全身。真碰到紧急情况,他也喊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吞口水,按住胸前枪套里的枪。不过,福克斯不愧是贪生怕死的警察代表,他一边拔枪,一边慢慢地往后退,准备随时逃跑。
  就在福克斯的后脚跟碰到门槛之际,棺材的盖子碰的一声打开了,露出躺在里面的人。福克斯看到那人,忍不住叫道:
  “——哇,长官,你不要吓我嘛!”
  福克斯暂时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瞬间,他的不安却更胜之前数倍。在棺材里坐起上半身的崔西面带笑容,手上还握着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卷尺,卷尺的一端垂落至他的膝盖。
  崔西的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哎呀,福克斯老弟,你怎么这么慢才来?心情好不好呀?”
  “啊?”被问候的福克斯吓了一跳,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问你的心情好不好啦!”
  ——不妙,这种时候,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会比较好——福克斯心想。
  “呃,嗯……还不错。好得很。”
  崔西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吗?那太好了。”他边说边从棺材里爬出来。接着,他走到福克斯身边,亲密地用手搭着他的肩膀说:“今天呢。是人快人心的破案日,所以我才把你叫来。这封日后的工作有帮助,等一下你就好好见习专业警官怎么破案吧!”
  福克斯愣头愣脑地直盯着上司瞧,崔西依旧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不过呀,我还想再找一个观众。对了、对了,就找那个满口玄学的大博士吧——喂,你干嘛?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啦?我们现在就去找哈斯博士……然后,精彩大结局就要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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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死者从刚刚就一直焦躁不安,他开始觉悟到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
  而且,他还非常愤慨。因为他的裤子前面完全湿透了。有人在他藏身的地方放进了酒瓶和喝了一半的酒杯,虽然他是死人,身体不会觉得冷,但他的心理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两样,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羞辱——这世界果然是活人的天下,死人只能对活人唯命是从,任凭活人摆布……
  不过,也不能老是让活人这么为所欲为。他觉得该是自己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从他死之前、到死之后,都一直抱持着的想法再度抬头了。那也可以说是一种使命。
  反正,如果这件事不解决,他是无法安心腐朽、无法得到真正的安息的。
  死人决定要采取行动了,就在今夜。而他锁定的目标,毫无疑问的,就是——莫妮卡·巴利科恩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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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夏缓缓地走在从教堂通往巴利科恩大宅的路上,心情变得很不安。马利阿诺种父说完后,葛林就丢下还无法动弹的赤夏,一个人先往巴利科恩大宅去了,虽然葛林说:“我好像快要看到事件的全貌了。”但对赤夏而言,什么是什么她还是搞不清楚。赤夏决定不再去想无情的葛林。她一边走,一边把马利阿诺神父讲的话重新回想一遍。
  
第二十九章 崔西警官的精彩小结局
  幕落下,闹剧终了。
   ——德莫纳克斯(Demonax),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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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哈斯博士,我们正在找你。”崔西不改好心情地说道。
  崔西和福克斯来到莫妮卡的房间,终于堵到了哈斯博士。哈斯博士对两人出其不意的造访感到讶异,说道:“哦!是你们两位。你们在找我?真是不好意思。我正想向莫妮卡打听史迈利那台打字机的事,看自己的推理到底对不对……”
  哈斯博士用下巴往后面的房间比了比。房里,莫妮卡照例躺在床上,而诺曼就乖乖地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崔西用劝阻曾获冠军的高龄跑者不要向现役选手挑战百米赛跑的语气,向哈斯博士说道:“我也很期待能听到博士的高见。不过,这次您恐怕是白费力气,因为已经不需要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什么?白费力气?”
  “对,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凶手就是——”
  崔西故意在这里停顿一下,以制造效果。
  “詹姆士·巴利科恩。”
  哈斯博士大吃一惊,问道:“喂!这是真的吗?说话要有凭据哟!”
  “当然。我连证据都有了,博士的录影带也帮了大忙。詹姆士就是凶手——‘面罩人’。詹姆士杀害了约翰,还有,这三个月失踪的三名女性和前几天在万圣节遇害的高中女生,也都是他下的毒手。”崔西兴奋地越说越大声,哈斯博士连忙制止他。“喂,莫妮卡会听到,你小声点!”崔西的态度转为傲慢。
  “你担心她会受不了打击吗?打击这东西我可是受够了。反正她早晚都会知道自己儿子干的好事。这只是迟早的问题——对了,詹姆士人在哪里?”
  “詹姆士?应该在殡仪馆的经理办公室里办公吧?”
  崔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那么,我们就像侦探小说中的名侦探那样,当着犯人的面,来场精彩的大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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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教堂返回巴利科恩家的葛林已经掌握到某样东西,刚好可以放进他独力完成的拼图里。然后他走去厨房找玛莎,向她确认拼图的某部分花色是否正确。
  玛莎的回答令葛林很满意。为了进一步确认,他又打了通长途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回答也正好如他所推断。
  进行到这儿,葛林已经大概掌握住拼图的全貌了。只是,还有一部分无法得到证实,也没有证据。甚至,他连举发凶手是好还是不好都不知道。想了半天后,他决定去找哈斯博士谈谈。 棒槌 学堂·出 品
  然而,明明就近在咫尺的两人却上演了一出擦身而过的戏码。葛林开始找哈斯博士的时候,博士正好和崔西他们一同走出大宅,步下通往殡仪馆的坡道。
  如果这时葛林看到了哈斯博士,也许结局就会稍有不同了。不过,当葛林察觉到这点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也过了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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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长官。我有话想跟你说……。”福克斯战战兢兢地开口。崔西觉得很不耐烦。他们现在正站在殡仪馆经理办公室的门口。眼看精彩的破案大结局就要上演了,绝对不能让人来搅局——这么想的崔西瞪着福克斯,大声喝斥:
  “喂,吵死了!要说等捉到詹姆士再说。真是的,你只要遇到紧要关头就婆婆妈妈的!”
  福克斯不服气地想要回嘴,崔西当作没看见,迳白敲了办公室的门。
  没回应。崔西不以为意地推开房门。门一开,刺骨的冷风迎面袭来。房间的窗户没关,风就是从那儿灌进来的。崔西顿时心想糟了,难不成詹姆士已经逃跑了?
  ——不会吧?又来这套……不过,看来是他多虑了。一行人走进办公室一看,詹姆士正好端端地坐在大理石书桌的后面。
  詹姆士的睑上挂着看似无所谓、甚至可以说是略带嘲讽的表情,默默地注视着三人。房间里充斥着尴尬的沉默——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崔西思量着。即使是老鸟探员崔西也没遇过如此戏剧化的场面。这种时候用打招呼来开场也很奇怪,还是单刀直入吧?崔西清了清喉咙,开始说道:“巴和科恩先生,我想请你到署里一趟协助调查。对,当然是关于约翰·巴利科恩被杀一案。”
  詹姆士脸上依旧挂着无所请的笑容,沉默不语。崔西把这看作是对自己的挑衅。
  “哦?这么快就行使缄默权啦?没关系。这样我宣读米兰达条款(注:【60】米兰达条款(Miranda warning)是指美国警察(包括检察官)根据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一九六六年“米兰达诉亚和桑那州案”的判例中,最终确立的米兰达规则:在讯问刑事案件嫌疑人之前,必须对其明白无误地告知其有权援引宪法第五修正案‘刑事案件嫌疑人有不被强迫自证其罪的特权’,来行使沉默权并要求得到律师的协助。)的手续就可以省了。虽说我大可申请了逮捕令再来,但我可是个急性子啊。嗯,这么办好了,我现在就把这次案件的真相说清楚了。我会说得你哑口无言,让你乖乖地跟我们回警局。”
  詹姆士还是不吭声。崔西在心里咒骂道:
  ——你再嚣张也只有现在这个时候了……崔西不管詹姆士,转而向哈斯博士说道:
  “博士,我想我必须先说明一下那天晚上我会来巴利科恩家拜访的理由。
  “诚如您所知道的,那晚我不是因为约翰·巴利科恩的命案被找来的。我是因为少女连续失踪案件,有事想请教博士,才自己跑来的。”
  崔西从怀里拿出那张女高中生失踪前所拍摄的照片。
  “这张照片的背景有拍到废墟窗户,没有入镜的车影就映射在窗户玻璃上。我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我还发现那辆车的车身上印有你们墓园的标志。于是,我大概就晓得了,这间墓园的灵车和女子失踪案绝对脱不了关系。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把这项发现告诉博士,就遇到了那么混乱的场面,让我根本就分身乏术——”
  崔西想到这几天受到的种种屈辱和打击,不禁咬牙切齿了起来。
  “如果我不去相信什么死人陆续复活的鬼话,从一开始便朝这条线去查就好了。可是,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把少女连续失踪案和约翰被杀的事联想在一起。不过,自从我知道法林顿这个人不存在,还有你告诉我。你有帮忙把欧布莱恩的尸体装进那口棺材后,我就觉得你有嫌疑了。而且,我还碰巧获得了与你有关的有趣情报——詹姆士先生,你在性方面好像有点困扰哦?”
  崔西偷偷观察自己这番话造成的效果,但詹姆士完全没有反应。
  ——算了,无所谓。崔西故作大方。这个情报的出处——诊所的事就先不要说出来好了。况且让那件事情曝光,对崔西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于是,我试图把少女连续失踪的案件合在一起想。我回到原点来思考关于失踪案件的谜团。
  “首先就是为什么这四名女性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呢?有可能是凶手用车载走了,但在封锁范围内却都没拦到车上有载着女人的车。尤其延前几天的万圣节,凑巧在同一时间发生了银行抢案,因为就在女高中生失踪之后,因此以一二三号公路为始的周边道路全都拉起了紧急封锁线,逐一盘查过往车辆。在这番布署下还抓不到载有女高中生的车,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凶手使用的车遇到临检总会被放行,它就像幽灵一样在封锁线内畅行无阻。”
  “那不就是我们的灵车吗?”哈斯博士说。
  崔西得意地点点头,只要比这博士早一步破案,署长以后在崔西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 棒槌 学堂·出 品
  “没错,就是灵车。那天,行驶在一二三号公路往微笑墓园方向的灵车,确实在检查查哨被拦了下来。我今天中午过后第一个问的,就是那位临检的警察。哎,因为灵车给人的印象不吉利,所以一般人都会敬而远之。那个警察虽然不愿意,却还是照例检查了一下,而且他还勇敢地打开棺木来看。里面装的是一位老太太的遗体,他有点害怕。只看了一眼就把盖子阖上了——说到这里,詹姆士先生,您大概是用了哥罗芳之类的麻醉剂让被害人睡着吧?然后,接下来呢?是用你引以为傲的化妆术把女高中生变成了老太婆的遗体?还是,老太婆的遗体是真的,一直放在你的爱车的棺木里,而女高中生就藏住那具遗体的下方?”
  面对如此强烈的指控,詹姆士依旧不为所动。崔西越来越烦躁了。
  “OK,没关系。用哪种方法,只要一查就晓得了。反正你就是这么让被害人隐形的。我查证过了,我调查了你们墓园的派车单,你在四名女性失踪的那几天都有开灵车出门,而且都是你自己一个人。虽然你在派车单的随同人员里写了沃特斯的名字,但我问过他,他说他不记得那几天有和你一同开车出去。就你一个人开灵车,没有助手,你到底是怎么把遗体放进棺材里的呢?
  “还有呀,那几天的葬礼和死者我也做了一番调查。你告知派车人员要开灵车前往的那些地方,根本就没有人死掉或者举行葬礼的记录。万圣节那天也是如此。当天,大理石镇一带的死者,就只有在银行被攻击的二十八岁男性行员,和在薛克街的十字路口被汽车辗毙的四十二岁清洁工而已。死亡纪录里,没有一笔符合警察临检时看到的老太太。”
  崔西已经不管詹姆士的反应了,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不让对方有还击的机会。
  “说到隐形,在这案件中,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没有发现任何女性的遗体。除了在诺克斯山里找到的,凶手留下的女高中生的左手臂之外,其他就完全没有了。
  “针对这点,我比照灵车的情况来思考。也就是说,应该有什么盲点才对。有侦探作家写过尸体被藏在尸体堆里——”
  “那原本是《旧约圣经》里大卫王的诡计吧?”哈斯博士即时纠正他。
  “无所谓啦!反正,就如同灵车是临检的盲点一般,把墓园当作藏尸的地点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最好是有附设火葬场的墓园。”
  “不至于吧?这也未免……”哈斯博士念念有词。
  “你们想,约翰遇害的现场附近,为什么会有三张狗的火葬申请书呢?那三张申请书我看过了,上面记载的犬只身份虽说是捏造的,但申请使用火葬炉的日期却是出奇地凑巧。经过我的调查,那三张申请书的日期都在少女失踪案件发生的二至三天后,而且还有一张的日期是在万圣节隔天。我知道要填写申请书才可以使用火葬炉。你们不觉得这很耐人寻味吗?有人在少女失踪案后偷偷地使用了火葬炉……如果我没记错,詹姆士先生和威廉先生好像都知道火葬炉要如何使用呢!”
  哈斯博士替一直沉默不语的詹姆士发问:“约翰拿火葬申请书是为了什么?”
  “八成是为了查核火葬炉的燃料费什么的,却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伪造的申请书吧?不过,我想他一定也和我一样在追查墓园内的杀人魔。除了询问负责火葬的人,他还询问了负责派车的人,我知道约翰在死之前做了跟我一样的调查。他抓住了凶手的把柄,而且还通知了凶手。喂!博士,约翰被杀的那天晚上,他在晚餐时好像有对詹姆士说了什么吧?”
  “嗯,没错。约翰当时宣布要炒詹姆士鱿鱼。‘理由不用我告诉你吧?’他是这么说的。还要他当天夜里就收拾好行李……”
  “这样整个状况就清楚了。詹姆士先生,约翰知道你就是驾着灵车,诱拐女性的杀人魔。他怕伤及墓园名声,所以没有公开举发,只是要求你离开墓园。
  “然而你却因此怀恨在心。你杀害约翰的动机,应该不只这个吧?为了灭他的口,为了谋夺墓园,说不定遗产也是原因之一。杀了约翰,你可以得到种种的好处。隔天早上就要被赶出墓园了,于是当天晚上你下定决心要杀死约翰。这个事件的症结所在!” 这时福克斯扯了扯崔西的袖子,小声地说:”那个……警官,不好意思打断你的话……”已经完全自我陶醉的崔西用力甩开他的手。“喂,——教你等下再说你听不懂吗?我正要讲到精彩的地方!”崔西清了清喉咙,继续往下说。
  “我这笨部下失礼了。让我们言归正传吧!这个事件的症结所在,主要还是在凶手如何潜入密室作案这点上头。”赞耶!我还真像是个名侦探,崔西心想。“虽然你已下定决心要在当天夜里杀了约翰,但对你来说,要在密室的状况下接近被害人的确是个难题。约翰在晚餐时宣布他一整晚都会在西厢工作,然而通往西厢的走廊入口,有二十四小时守在那儿的大厅接待员。另外像‘升天阁’、‘黄金寝宫’,还有西厢通往外面的便门,也全部从里面反锁了。经理办公室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凶手是怎么接近被害人的呢?关于这一点,我必须要好好感谢哈斯博士才行。”
  崔西故作从容地朝老博士鞠了个躬。
  “哈斯博士事先装好的监视器陷阱,我们搞得很混乱,不过最后它还是派上了用场。总之,过了十点四十分后,杀人魔——‘面罩人’突然现身了,在室内完全密闭的情况下,他是怎么进去的呢?这一点,如果把录影带从头到尾看一遍就可以得知——他就躲在十点零六分左右被搬进去的棺材里——这是唯一的可能,你们应该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吧?于是,我不得不怀疑那个在法林顿棺材上动手脚的人。”
  这时福克斯又跳出来打岔。
  “可是,警官,我在事件发生后确认过躺在棺材里的法林顿,不对,是欧布莱恩。我怎么看他都不像詹姆士先生。那具尸体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我也有碰了一下,是冷的。里面躺的的的确确是具尸体。”
  崔西哼地一声冷笑道:“这事我知道。把棺材搬进去的艾汀小姐也说她确实摸过遗体做了确认。是啦,没错,那棺材里的确装了欧布莱恩的遗体。不过,只有一部分而已。”
  “一部分?”福克斯瞪大眼睛。
  “没错,一部分。正确地说,是只有欧布莱恩的头和左、右手肘接手掌的部分。詹姆士打算躲进棺材里混入西厢,但他觉得要伪装一下。因为如果目的没达成,棺盖就被艾汀小姐打开、和她撞个正着,那不就逊掉了?”
  福克斯听了这话不识相地吃吃窃笑,却被崔西瞪了一眼,随即闭上嘴巴。
  “我想凶手是利用了威廉捏造的假葬礼事件。碰巧地点就在‘升天阁’,碰巧也有人帮忙备妥了用来掩护的尸体。对了,博士,你说过搬进‘升天阁’的棺木是L的对吧?”
  “嗯,我看到的是这样……”
  崔西像魔术师那样装腔作势地从口袋里掏出卷尺。
  “我量了一下,那口棺材确实很大。我查过欧布莱恩的身高,他才五英尺十英寸,把他装在那口棺材里,里面大概还多出一英尺多的空间。詹姆士先生,你的身高差不多也和欧布莱恩一样吧?”
  还是没有回应。这对手真是顽强啊!崔西叹息。——不过,我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你躺进棺材里,把欧布莱恩的头放在自己头部上方的多余空间。欧布莱恩死于交通事故,全身各处都有骨折,正好断得一块块的。你就是利用这个来做掩护。躲在棺材里的你只让欧布莱恩的头和两臂露在外面,自己的身体则是从头到脚用简易寿衣盖住。”
  “什么?用那个?”博士讶异地说。
  崔西笑着点点头。
  “没错。这是东岸第一遗体化妆师的伎俩。哎呀!如果不是遇到东岸第一的探员,这种巧妙的手法是很难破识破的。”
  没有人对“东岸第一探员”说一句赞美的话,这让崔西有点尴尬。不过,他继续说道:
  “因为有了那件简易寿衣——把衬衫、领带、外衣的前幅全都缝成一体,单单做个样子的魔术道具,艾汀小姐和福克斯都上当了。活的凶手把它披在身上盖住全身上下,只露出欧布莱恩的头和手,伪装装成尸体,巧妙地混进了‘升天阁’……”
  “等一下,”哈斯博士插嘴说:“你说的高明伎俩,我有一点点无法理解……”
  不过,老博士的发问立刻被驳了回去。
  “博士,稍安勿躁。我已经快要说明完了。等一会儿我会让您发问。虽然您只是个业余人士,但怎么说也是被誉为名侦探的人,请您顾全一下解析案情时该有的伦理好吗?”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崔西如怒涛般汹涌的气势了。
  “接下来,被送进‘升天阁’的凶手从棺材里跑出来伺机下手。这时过了十点三十分,伊莎贝拉拿着那把海狸刀过来。虽然从录影带的画而无法得到确认,但我想凶手多半是在这时从‘升天阁’的门缝里看到了她,并利用这个机会。于是他开始行动。那场诡异的你进我出捉迷藏进行到最后。录影带显示是在十点五十五分左右,当时约翰和‘面罩人’都进入了‘黄金寝宫’,接着事情就发生了。早一步进入停柩室的‘面罩人’没有用自己的凶器,而是从史迈利的棺材里拿出海狸刀,刺死了之后进来的约翰。而且他破坏约翰的怀表,把时间调回到伊莎贝拉到达现场的时刻。也就是说,他打算把杀人的罪嫌嫁祸给她。”
  哈斯博士一脸困惑地说:“在短短五秒钟之内?”
  崔西一时被问倒了,但他还是不肯示弱。
  “没错,那台高级的Sunny是这么显示的。况且现在这年头,如果使用原子弹的话,不用五秒钟就可以让一个来海岛国从地球消失,要在五秒钟内做完这些事也是有可能的。”
  哈斯博士的表情,说明了他无法接受这种牵强的说法,但崔西不予理会,继续说道:
  “反正‘面罩人’就这样杀死了约翰。他还潜进了经理办公室东翻西找,大概是要寻找不利于自己的证据吧?比方说狗的火葬申请书什么的,不过他应该没有找到。然后,为了误导警方办案,他偷走了保险箱里的钱,拿出预先藏在连帽罩衫口袋里的欧布莱恩的手,按上指纹,把假指纹留在现场——”
  博士再度开口:“所以说他不是要嫁祸给伊莎贝拉啰?”
  “在这里是这样啦!”崔西一脸的不耐烦。“凶手呢,情急之下,难免会做出互相矛盾的事。反正他只要能干扰办案就行了。不过就算不做这些事,那个死人复活的乱象也够我们手忙脚乱的了。
  “总之,在事件进行的过程中,尸体被伊莎贝拉提早发现了,我们一群人抵达西厢与外面相连的便门口,时间是十一点刚过。从录影带来看,我们在后门吵闹的声音吓到了‘面罩人’,他立刻逃进‘升天阁’里。之后有好一会儿,他都躲在棺材里一声不响。当时我的部下福克斯有往棺材里看了一下,不过他只看到表面,没有详细检查,所以被詹姆士利用欧布莱恩尸体布下的障眼法给骗过去了。
  “好了,这场闹剧差小多该结束了。福克斯一走出去,‘面罩人’就设法逃离现场。如果把欧布莱恩的头、手留下,这个诡计就穿帮了,所以他抱将它们从‘升天阁’的窗户逃脱。因为现在到处都有死人复活的事发生,所以只要现场不留下尸体,就可以让人以为是欧布莱恩(那时是法林顿)的遗体复活又跑了出去。而且,你原本担心知道法林顿葬礼是场骗局的威廉会怀疑到你头上,如今大可把事情全部推给欧布莱恩。‘我为欧布莱恩进行防腐处理时,沃特斯有亲眼看到他醒过来了,我想这多半是真的。’这样解释,威廉也不得不接受吧?欧布莱恩和约翰有仇的事也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一旦情况对自己不利,只要说出经理办公室内有欧布莱恩的指纹,警方锁定的嫌犯就会变成可怜的不动产商人了。詹姆士先生,我不得不怀疑你早料到法林顿不存在的事迟早会穿帮,所以才会留下最后绝招,就是把嫌疑推给‘复活的欧布莱恩’!”
  “如果死人复活的乱像没有发生,就想不出这种做案手法吧?”哈斯博士加上注解。
  崔西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这个博士,总算说了句正经的话。”
  “‘面罩人’原本已从窗户逃了出去,却发现现场起了争执。于是,他又从大厅那边绕了进来,在半路变身成身着白袍的詹姆士,一脸无辜地出现在‘黄金寝宫’。”
  “那欧布莱恩的头和手呢?”福克斯问。
  “问得好!福克斯老弟。这也算是他运气好,塞对了地方,事情是这样的,在众人面前现身时,做案的衣服用白色长袍往上一套就遮住了,面罩也可以塞在内衣底下。可是尸体的头和手太大了,藏不了。因此,詹姆士先生,你在从大厅绕回来之前,就将它们藏在某个地方了——就是大门旁停车场的那辆灵车的棺材里。”
  “那后来约翰还开着那辆车……”福克斯目瞪口呆地说道。
  “没错,福克斯。很讶异他会藏在那儿吧?自己杀害的人竟然随便将自己犯罪的证据载到其他地方去。”
  “之后十字路口咖啡馆发生重大车祸,棺材就在我眼前从灵车后方被抛了出去,一头插进店里,欧布莱恩的头和手掉了出来……”
  “没错,依我判断,现场找到的那此被烧得焦黑的老骨头,就是詹姆士用来犯案的欧布莱恩的部分遗体。这个可以马上进行确认,欧布莱恩没有复活,这个案子不是死人做的,而是活人的阴谋诡计。”
  崔西冗长的独角戏终于落幕,他等待着观众们应该要有的热烈掌声。可是,现场的气氛却意外的冷清,他告发的罪犯也没有吓得跪地求饶。崔西厌到有些沮丧,这时哈斯博士好像要落井下石似的开始提出质疑。
  “警官,对于你的说明,我有些不太理解的地方。首先,那个恐吓信的事你怎么解释?”
  “恐吓信?”崔西不知该如何是好。“嗯,大概是约翰很早前就抓住了詹姆士的把柄,要他离开墓园吧?詹姆士可能是要报复这件事而发出了恐吓信。因为史迈利正好刚死不久。所以他撂下狠话,说第二个死的就是你。第三个死者的恐吓信是他为了让自己摆脱嫌疑,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自己写给自己的假信。”
  “哦,是这样啊……那刚才提到的史迈利的失踪呢?”
  “史迈利的事我也还搞不太清楚……也许他真的有醒过来,从头到尾目击了詹姆士犯案的经过。然后,身为一族之长的他决定把罪扛下来,远走他乡——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被杀死的约翰不当场告发后来出现在现场的詹姆士,这又该怎么说?”
  “这个嘛……就如同约翰自己说的,他被人从背后刺死,没看到凶手。就算有看到,因为凶手是以‘面罩人’的样子出现,他不会知道那就是詹姆士。”不耐烦的崔西语气变得很差。
  “是这样吗?……约翰明知詹姆士最可能杀他,却什么都不说,这实在……”
  哈斯博士和崔西把一直保持沉默的詹姆士晾在一旁,情况变成好像只有他们两个在单挑。
  “不然我们这样想,你觉得怎样?这个之前也曾讨论过——会不会约翰有理由非包庇詹姆士不可?没错,肯定是这样。或许和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有关。那个应该也是詹姆士做的吧?这方面的事,我们不是正要彻底展开调查吗?”
  然而,哈斯博士并没有减缓攻势。
  “‘面罩人’特地将经理办公室里的指纹擦得一干二净又是怎么回事?”
  崔西也不认输。 棒槌 学堂·出 品
  “啊哈!博士又陷在约翰就是史迈利,两人互换身份的假设里了。你认为经理办公室里的不管是约翰还是史迈利,都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把指纹擦掉。你又想太多了,这一定是詹姆士做的。他为了凸显自己按下的欧布莱恩的指纹,所以才会把其他多余的指纹擦掉吧!虽然这个主意很笨,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还有很多地方说不通啊!最明显的就是侵入密室的方法。虽然你一直嚷着密室、密室,但我不认为凶手会在困难度如此高的情况下,使用这种伎俩,冒这种风险。毕竟,这种侵入的方法太不切实际了。”
  “怎、怎么说?”崔西生气了。
  “艾汀小姐不是说她没有直接受到詹姆士的指示,而是因为要展现‘女性的独立自主’才自动自发地把棺材推进去的吗?躲在棺材里的凶手如果真想潜入呈密闭状态的犯案现场,不会靠这种不一定会发生的偶然。”
  崔西退缩了。
  “那、那是……对了,艾汀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她也是共犯。她和詹姆士串通好了,她在说谎。她知道棺材里有玄机,故意推进去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又有矛盾了。你刚刚不是说詹姆士是用欧布莱恩的头来做掩护吗?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艾汀不小心打开棺盖时看不出里面有人吗?如果艾汀真和他串通好了,他就不需要做这种二流魔术师的伪装啦!”
  辩到这里,崔西的信心开始动摇,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终于,他动了肝火,拿哈斯博士出气。
  “我又不是犯人,这种小细节我怎么会知道?警察只了解案情的大要不行吗?之后让整天闲闲的FBI心理分析师在作研究时顺便调查就好啦!反正——”
  这时崔西想起自己手上握有关键的证据。他立刻振作起来,从怀里取出证据,拿给到目前为止对两人的对话和争吵都无动于衷,置身事外的詹姆士看。
  “不好意思,这张照片是我去你家叨扰时拍下的。本来打算过几天拿了搜索票要再去拜访一次的。照片里的东西,正如你也知道的,是那监视器上拍到的面罩……”
  崔西的话悬在半空中。证据都已经被摆在眼前了,为什么詹姆士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在他身旁的福克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表情诡异地看着这边。在崔西开口前,福克斯说话了:“不好意思,当长官和博士忙着争论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怪怪的……不是啦,我指的是这位詹姆士先生……我靠近一看,发现他已经死掉了。他的后脑勺有个很大的伤口耶……”
  
第三十章 死者的说法
  死无对证。
   ——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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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刚刚就想说了,可是长官一直觉得我很烦,我才会延误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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