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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_14 JK.罗琳(英)
  “你的,阿格尼丝,”治疗师愉快地跟脸上长毛的女人打招呼,递给她一小堆圣诞礼物,“看,没有被忘记吧?你儿子派了猫头鹰来说他晚上来看你,真不错,是不是?”
  阿格尼丝响亮地吠叫了几声。
  “布罗德里克,你看,有人送给你一盆植物,还有一个漂亮的日历,每个月是不同的鹰头马身有翼兽,会带给你好心情的,是不是?”治疗师快步走到自言自语的男子跟前,把一盆怪难看的植物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又用魔杖把日历挂到墙上,那植物上的长触手摆来摆去。“还有——哦,隆巴顿夫人,您这就走吗?”
  哈利猛地转过头。病房那头的帘子已经拉开,有两人从床边走出来:一个可怕的老女巫,穿一件绿色的长袍,披着虫蛀的狐皮,尖帽子上显然装饰着一只秃鹫的标本,她后面跟着一个看上去闷闷不乐的——纳威。
  哈利突然意识到那边两张床上的病人是谁了。他拼命想转移其他人的注意,让纳威悄悄走出病房。但罗恩听到“隆巴顿”也抬起头来,哈利没来得及制止,他已经叫出了声:“纳威!”
  纳威浑身一震,畏缩了一下,仿佛一颗子弹刚从他身旁擦过。
  “是我们,纳威!”罗恩高兴地站了起来,“你看见了吗?洛哈特在这儿!你来看谁?”
  “是你的朋友吗,纳威,小乖乖?”纳威的奶奶亲切地说着,向他们走来。
  纳威似乎宁愿自己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就是不要在这里。圆鼓鼓的脸上泛起紫红色,他不敢接触他们的目光。
  “啊,对了,”他奶奶仔细端详着哈利,伸出一只枯干的、鹰爪般的手给他握,“对,对,我当然知道你是谁。纳威对你评价很高。”
  “好——谢谢。”哈利和他握了握手。纳威没有看他,只盯着自己的脚,脸上越来越紫。
  “你们两个显然是韦斯莱家的,”隆巴顿夫人高贵地把手伸给了罗恩和金妮,“对,我认识你们的父母——当然,不大熟——是好人,好人——你一定是赫敏·格兰杰吧?”
  赫敏听隆巴顿夫人知道她的名字似乎吃了一惊,但也握了握手。
  “对,纳威跟我说过你。帮他渡过了一些难关,是不是?他是个好孩子,”她用严厉审视的眼光沿着尖鼻子向下瞅着纳威,“但没有他爸爸的才气,我不得不说——”她把头朝里边那两张床一点,帽子上的秃鹫吓人地抖动起来。
  “什么?”罗恩惊奇地问(哈利想踩他的脚,但穿着牛仔裤做这种动作比穿袍子要显眼得多),“那边是你爸爸吗,纳威?”
  “什么?”隆巴顿夫人厉声问,“你没跟朋友说过你父母的事吗,纳威?”
  纳威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摇了摇头。哈利不记得他为哪个人这么难受过,可是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帮纳威解围。
  “哼,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隆巴顿夫人生气地说,“你应该感到自豪,纳威,自豪!他们牺牲了健康和理智,不是为了让惟一的儿子以他们为耻的!”
  “我没觉得羞耻。”纳威微弱地说,还是不看哈利等人。罗恩踮着脚往那两张床上看。
  “你表现的方式很奇怪!”隆巴顿夫人说,“我儿子和儿媳被神秘人的手下折磨疯了。”她高傲地转向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说。
  赫敏和金妮都捂住了嘴巴。罗恩伸着脖子看了看纳威的父母,显得很痛苦。
  “他们是傲罗,在魔法界很受尊敬。”隆巴顿夫人继续说,“天分很高,他们两个。我——哎,艾丽斯,什么事?”
  纳威的母亲穿着睡衣缓缓走来。她已不再有穆迪那张凤凰社最早成员合影上那样圆润快乐的脸庞。她的脸现在消瘦而憔悴,眼睛特别大,头发已经白了。零乱而枯干。她似乎不想说话,或是不能说,但她怯怯地朝纳威比画着,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又一个?”隆巴顿夫人有点疲倦地说,“很好,艾丽斯,很好——纳威,拿着吧,管它是什么——”
  纳威已经伸出手来,他母亲丢给他一张吹宝超级泡泡糖的包装纸。
  “很好,亲爱的。”纳威的奶奶拍着她的肩膀,装出高兴的样子。
  但纳威轻声说:“谢谢,妈妈。”
  他母亲蹒跚地走了回去,一边哼着歌曲。纳威挑战地看着大家,好像准备接受他们的嘲笑,但哈利觉得他从没遇到过比这更不好笑的事。
  “好吧,我们该回去了。”隆巴顿夫人叹息道,一边戴上长长的绿手套,“很高兴见到你们大家。纳威,把那张糖纸扔到垃圾箱里,她给你的都够贴满你的卧室了吧——”
  但祖孙二人离开时,哈利相信他看到纳威把糖纸塞进了口袋里。
  门关上了。
  “我一直不知道。”赫敏眼泪汪汪地说。
  “我也不知道。”罗恩声音嘶哑。
  “我也是。”金妮小声说。
  他们都看着哈利。
  “我知道,”他难过地说,“邓布利多跟我讲过,但我保证不说出去——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就是为这事进阿兹卡班的,她对纳威的父母用了钻心咒,害得他们发了疯。”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干的?”赫敏惊恐地说,“就是克利切的照片上那个女人?”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是洛哈特气愤的声音:“喂,我的连笔字不是白练的!”
  第二十四章 大脑封闭术
  克利切原来躲在阁楼上。小天狼星在那儿找到了他,他满身灰尘,无疑又在翻寻布莱克家的其他古董,想藏到他的柜子里。虽然小天狼星对这个说法感到很满意,哈利却有些不安。克利切出来后情绪似乎有所好转,他那怨恨的嘀咕减少了,也比平常听话了,但有一两次哈利发现这个小精灵在贪婪地盯着他,一见哈利发觉赶忙移开目光。
  哈利没有把这隐隐的怀疑向小天狼星提起。圣诞节过完了,小天狼星的快乐在迅速挥发。随着众人离开之日的临近,他越来越容易陷入被韦斯莱夫人称为“间歇性忧郁症”的状态:沉默寡言,脾气暴躁,经常躲到巴克比克的房间里一待就是几小时。他的忧郁在整所房子里蔓延,像毒气一样从门底下渗过去,所有的人都被感染了。
  哈利不想留下小天狼星一个人跟克利切做伴。事实上,他生平第一次不再盼望着回霍格沃茨。返校意味着回到乌姆里奇的专制之下,她一定又强行通过了十来条法令。再说又没有魁地奇球赛可盼。考试I临近,作业量很可能又要增加。邓布利多还是那么遥远。要不是有D.A.,哈利觉得他可能会去求小天狼星让他离开霍格沃茨,留在格里莫广场。
  假期最后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让哈利真正害怕返校了。
  “哈利,亲爱的,”韦斯莱夫人把头伸进他和罗恩的卧室,他们俩在下巫师棋,赫敏、金妮和克鲁克山在旁边观看,“你到厨房来一下好吗?斯内普教授有话跟你说。”
  哈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车正在和罗恩的一个卒子激烈搏斗,他正兴奋地给它加油鼓劲呢。
  “压扁它——压扁它,它不过是个小卒子,你这个笨蛋——对不起,韦斯莱夫人,你说什么?”
  “斯内普教授在厨房里,他想和你谈谈。”
  哈利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他望望其他几人,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赫敏好不容易才管住了一刻钟的克鲁克山,此时欢喜地跳到棋盘上,棋子尖叫着四散奔逃。
  “斯内普?”哈利茫然地问。“斯内普教授,亲爱的,”韦斯莱夫人责备地说,“快来吧,他说他待不了多久。”“他找你干吗?”韦斯莱夫人走了,罗恩忐忑地问,“你没干什么吧?”“没有!”哈利愤慨地说,一边拼命回想自己有什么过错会让斯内普追到格里奠广场来。莫非上次作业得了个“T”?一两分钟后,他推开了厨房的门,看到小天狼星和斯内普坐在长桌前,气呼呼地瞪着相反的方向,沉默中充满了对彼此的厌恶。小天狼星面前有一封打开的信。
  “嗯。”哈利出声报告他的存在。
  斯内普回过头来,一张脸镶在油油的黑发帘中。
  “坐下,波特。”
  “我说,”小天狼星往后一靠,翘起椅子,对着天花板大声说,“我希望你不要在这儿发号施令,斯内普,这是我的家。”
  斯内普苍白的脸上涌起一阵难看的红潮,哈利在小天狼星身边坐了下来,望着桌子对面的斯内普。
  “我本该和你一个人谈,波特,”斯内普嘴角浮现出惯常的冷笑,“但布莱克——”
  “我是他的教父。”小天狼星嗓门更大了。
  “我是奉邓布利多之命来的,”斯内普说,声音则越来越阴毒,“不过请留下,布莱克,我知道你喜欢有——参与感。”“这话什么意思?”小天狼星问,重重地把椅腿落回了地面。“只是说我想你一定挺——啊——挺心烦的,不能为凤凰社做任何有用的事。”斯内普故意强调“有用”一词。这下轮到小天狼星涨红了脸,斯内普嘴角带着胜利的笑容转向哈利。“校长让我来通知你,波特,他希望你这学期学习大脑封闭术。”
  “学习什么?”哈利愣愣地问。斯内普的冷笑更明显了。“大脑封闭术,防止头脑受外来入侵的法术。是巫术中冷僻的一支,但非常有用。”哈利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防止外来入侵?可他没有被附身啊,大家都这么说——“为什么我要学大——这玩意儿?”他问。“因为校长认为有必要,”斯内普和缓地说,“你一周接受一次单独辅导,但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明白吗?”“明白。”哈利说,“谁来教我?”斯内普扬起眉毛。“本人。”他说。
  哈利感到他的五脏六腑在融化,由斯内普单独辅导——他到底做了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他忙求助地看着小天狼星。“为什么邓布利多不能教他?”小天狼星咄咄逼人地问,“为什么是你?”“我想是因为校长有权把不愉快的差使下放,”斯内普圆滑地说,“我向你保证这不是我要来的。”他站起身来,“我星期一晚上六点在我办公室等你,波特。如果有人问,就说是魔药课补习,见过你在我课上表现的人都不会否认有这个必要。”
  他转身离开了,黑色旅行斗篷旋起了一股风。“等一等。”小天狼星说着坐直了身子。斯内普回身看着他冷笑着。
  “我很忙,布莱克——不像你。我没有无限的空闲——”
  “那我直话直说吧。”小天狼星站了起来。他比斯内普高得多,哈利注意到斯内普的手在斗篷口袋里攥紧了,他猜想一定是握住了魔杖柄。“如果我听到你借教哈利大脑封闭术来整他,我会找你算账。”
  “多么动人啊,”斯内普冷笑道,“但你一定发现波特很像他父亲吧?”“不错。”小天狼星自豪地说。“那你该知道他骄傲自大,批评对他就像耳旁风。”斯内普圆滑地说。
  小天狼星一把推开椅子,大步朝斯内普走去,一边抽出了魔杖。斯内普也亮出了魔杖。两人摆开架式,小天狼星脸色铁青,斯内普在算计,目光在小天狼星的脸和杖尖之间扫来扫去。
  “小天狼星!”哈利叫道,但他好像没听见。“我警告过你,鼻涕精,”小天狼星的脸离斯内普的脸不到一尺,“邓布利多或许认为你改造好了,可我不那么想——”“哦,那你为什么不对他说?”斯内普低声说,“是不是担心他不会把在老妈家躲了六个月的人的话当回事?”“告诉我,卢修斯·马尔福近来怎样?我想他一定很高兴他的哈巴狗在霍格沃茨任教吧?”
  “提到狗,”斯内普轻轻地说,“你知道吗,你上次冒险外出时,卢修斯·马尔福认出了你。很聪明啊,布莱克,在安全的站台上被人看到了——让你有铁打的理由以后不用出洞了,是不是?”
  小天狼星举起了魔杖。
  “不要!”哈利叫起来,从桌上翻过去挡在他们中间,“小天狼星,别——”
  “你在说我是懦夫吗?”小天狼星咆哮道,想把哈利推开,但哈利坚决不动。
  “嗯,我想是吧。”斯内普说。“哈利——让开——!”小天狼星大吼一声,一掌把他推到旁边。厨房门开了,韦斯莱全家和赫敏一拥而入,个个兴高采烈,韦斯莱先生骄傲地走在中间,穿着条纹布的睡衣,外罩一件防水雨衣。
  “治好了!”他兴冲冲地向整个厨房宣布,“完全好了!”他们全都僵立在门口,瞪着眼前这幕定格的情景:小天狼星和斯内普都扭头望着门口,魔杖直指对方的面门,哈利张着手臂站在两人中间,想把他们推开。“我的天哪,”韦斯莱先生的笑容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天狼星和斯内普都垂下了魔杖。哈利左右看看,两人脸上都带着极度的轻蔑,但突然进来这么多的目击者似乎使他们恢复了理智。斯内普把魔杖插进口袋,大步走出厨房,没有理睬韦斯莱等人。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
  “星期一晚上六点,波特。”
  他扬长而去,小天狼星瞪着他的背影,魔杖垂在一旁。
  “到底怎么回事?”韦斯莱先生又问。
  “没什么,亚瑟,”小天狼星喘着粗气,像刚跑完长跑,“只是两个老同学叙叙旧——”他好像用了极大努力似的微笑道,“——你治好了?好,真好——”
  “可不是!”韦斯莱夫人把她丈夫领到一把椅子跟前,“斯梅绥克治疗师终于找到了蛇毒的解药,可以对付各种蛇毒,亚瑟也从捣鼓麻瓜医术中吸取了教训,是不是,亲爱的?”她威严地问。
  “是的,莫丽。”韦斯莱先生温顺地说。
  那天的晚餐本应是非常愉快的,哈利看得出小天狼星竭力想活跃气氛,他强迫自己为弗雷德和乔治的笑话而高声大笑,殷勤地给大家夹菜,但除此之外,他的脸就会阴沉下去,显得心事重重。他和哈利之间隔着来向韦斯莱先生道贺的蒙顿格斯和疯眼汉。哈利想对小天狼星说别把斯内普的话放在心上,斯内普是故意激他的,他们都不认为小天狼星听邓布利多的话待在格里莫广场是贪生怕死,可是没有找到机会。看着小天狼星那可怕的表情,哈利怀疑即使有机会他也未必敢讲。他只是小声对罗恩和赫敏说了要跟斯内普学大脑封闭术的事。
  “邓布利多想让你不再做那些关于伏地魔的梦,”赫敏马上说,“你不会舍不得它们吧?”“跟斯内普补课?”罗恩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我宁可做噩梦。”
  第二天,他们准备乘坐骑士公共汽车回霍格沃茨,还是由唐克斯和卢平护送他们。哈利、罗恩和赫敏进厨房时,他俩正在吃早饭。大人们好像在小声交谈,但门一开他们马上回过头来不说了。
  他们匆匆吃过早饭,穿上外套,戴好围巾,准备上路。一月的清晨天色灰白,寒意袭人。哈利的胸口堵得难受,他不想跟小天狼星说再见,他对这次分别有一种不祥之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小天狼星别做傻事——他担心小天狼星受了斯内普的刺激,可能现在就已盘算着贸然离开格里莫广场。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小天狼星就把他叫到了一边。
  “你带上这个。”他悄悄地说,塞给哈利一个包得很不像样的、平装书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哈利问。
  “如果斯内普欺负你,它会让我知道的。别在这儿打开!”小天狼星提防地看了看韦斯莱夫人,她正在劝双胞胎戴上她自己织的手套,“我怀疑莫丽不赞成——但我希望你在需要我的时候用它,好吗?”
  “好的。”哈利答应着,把小包塞到上衣内侧的口袋里,但他知道他是不会用的。他决不会把小天狼星引出安全地带,无论斯内普在教他大脑封闭术时怎么虐待他。
  “走吧。”小天狼星拍拍哈利的肩膀,强打笑容说。哈利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已经上了楼,停在上了粗铁链和门闩的正门前,韦斯莱一家围在那里。“再见,哈利,多保重。”韦斯莱夫人拥抱了他一下。“再见,哈利,替我看着点蛇!”韦斯莱先生握着他的手亲切地说。
  “好——好的。”哈利心不在焉地答道。这是他提醒小天狼星的最后一个机会,他转身望着教父的脸,张嘴刚要说,但小天狼星用一只胳膊搂了他一下,粗声粗气地说:“照顾好自己,哈利。”然后哈利就被推进了凛冽的空气中,唐克斯追着他下了台阶(她今天扮成了一个身着粗花呢的高个女子,头发是铁灰色的)。
  12号的门在身后关上了,他们跟着卢平下了台阶。走到人行道上时,哈利回头看了看,12号在迅速缩小,两边的房屋延伸过来挤着它,一眨眼的工夫它就不见了。
  “快点儿,越早上汽车越好。”唐克斯扫了一眼广场说,哈利觉得她眼神中有一些紧张。卢平挥起右手。砰!一辆鲜艳的紫色三层公共汽车从天而降,差点撞到了路灯柱,但灯柱朝后一跳躲开了。一个穿着紫色制服,长着招风耳、满脸粉刺的瘦小伙跳下来说:“欢迎乘坐——”
  “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唐克斯迅速说,“上车,上车——”她把哈利推向汽车踏板,售票员瞪眼看着哈利走过去。“哎——是哈——!”“你要喊他的名字我就咒你没人搭理。”唐克斯小声威胁道,一边把金妮和赫敏也推向前去。“我一直想坐这个。”罗恩高兴地说,他也上了车,只顾东看西看。
  哈利上次乘骑士公共汽车是晚上,三层车厢里排满了铜床架。现在是清晨,车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椅子,也不讲搭配,胡乱地围在窗边,有的似乎是在汽车突然停在格里莫广场时翻倒的,几个巫师正在嘟嘟嚷囔地爬起来。不知是谁的购物袋滑到了车厢那头,青蛙卵、蟑螂和蛋奶糊撒了一地。
  “看来我们得分开了,”唐克斯果断地说,一边寻找空座位,“弗雷德、乔治和金妮,你们坐到后面去吧——卢平可以跟你们一起——”
  她和哈利、罗恩和赫敏走到了顶上那一层,最前面和最后面各有两把椅子,售票员斯坦桑帕克热心地跟着哈利和罗恩走到后面。哈利走过时许多人回头看他,当他坐下时,看到那些脑袋都赶忙转过去了。
  哈利和罗恩每人递给斯坦十一个西可,汽车又开了起来,摇晃着绕过格里莫广场,车身扭来扭去,时而还会驶上人行道。然后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他们都往前一冲,罗恩的椅子翻了,他膝上的小猪从笼子里挣了出来,啾啾地飞到车厢前面,拍着翅膀落到赫敏的肩头。哈利抓住了蜡烛架才勉强没有摔倒,他朝窗外望去,他们好像正沿着一条高速公路疾驶。
  “伯明翰城外。”斯坦愉快地回答了哈利心里的问题,罗恩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你挺好的,哈利?我夏天老是在报上看到你的名字,可是没啥好话——我对厄恩说,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没那么怪啊,慢慢显出来的,是不是?”他把票递给他们,继续着迷地盯着哈利。斯坦显然不在乎一个人有多怪,只要他的名字能上报。骑士公共汽车吓人地倾斜着,超过了内侧的一溜小汽车。哈利望望前面,看到赫敏捂住了眼睛,小猪在她肩上快乐地摇摆着。
  砰!椅子都朝后滑去,骑士公共汽车从伯明翰公路跳到了一条幽静的乡间小道上,一路尽是险弯。车子忽左忽右压上路边时,一道道树篱跳着闪开。他们又开上一条闹市区的主干道、一座崇山峻岭中的高架桥,然后是高楼间一条冷风飕飕的街道,每次都是砰的一声巨响。
  “我改主意了,”罗恩第六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嘟哝道,“我再也不想坐这玩意儿了。”
  “注意,下一站是霍格沃茨。”斯坦快活地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前头那个霸道的女人给了点小费要让你们先下。不过我们得先让玛什夫人下去。”下层传来呕吐声和可怕的哗啦声,“她不舒服。”
  几分钟后骑士公共汽车在一个小酒吧外尖声刹住,小店闪身躲避,才没有被撞上。他们听到斯坦把可怜的玛什夫人扶下了车,二层乘客都嘀咕着舒了口气。汽车继续前行,加速,直到——砰!他们已经行驶在白雪覆盖的霍格莫德村,哈利瞥见了小巷里的猪头酒吧,砍下的猪头招牌在寒风中吱嘎作响。片片雪花打在车前的大窗子上。车子终于摇摇晃晃地停在了霍格沃茨大门外。
  卢平和唐克斯帮他们把行李弄下车,然后下来说再见。哈利望了一眼三层的骑士公共汽车,见所有乘客都把鼻子贴在窗子上看着他们。
  “进学校就安全了。”唐克斯警惕地扫了一眼僻静的街道,“过得愉快,啊?”
  “保重。”卢平和每个人握手,最后轮到哈利时,“听着——”他低声说,其他人都在和唐克斯最后道别,“哈利,我知道你不喜欢斯内普,但他是高超的大脑封闭术师,我们——包括小天狼星都希望你学会保护自己,所以刻苦学习,好吗?”
  “好。”哈利沉重地说,抬眼望着卢平那过早显出皱纹的脸,“再见了——”
  六个人吃力地拖着箱子沿着结冰的车道往城堡走去,赫敏说要在睡觉前织出凡顶小精灵帽。来到橡木大门前,哈利回头看了一眼,骑士公共汽车已经不见了。想到明天晚上的事情,他倒有点希望自己还在车上。
  第二天哈利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晚上害怕。上午的魔药课丝毫没有消除他的恐惧,斯内普还是那么可恶。课间不断有D.A.的成员满怀希望地来问他晚上要不要聚会,令他的情绪更加低落。
  “我会通知你们的,”哈利一遍遍地说,“但今天晚上不行,我要——补魔药课——”
  “你要补魔药课?”午饭后扎卡赖斯·史密斯把哈利堵在门厅里,挑起眉毛说,“老天,你一定糟透了,斯内普不经常给人补课,是不是?”
  史密斯趾高气扬地走开了,罗恩气愤地瞪着他。
  “要我咒他吗?我还能点中他。”他举起魔杖对准了史密斯的后背。
  “算了,”哈利沮丧地说,“谁都会这么想,是不是?觉得我笨——”
  “嘿,哈利。”哈利身后一个声音叫道。他转过身,发现秋站在那儿。
  “嗯,”哈利的腹部揪紧了,“嘿。”
  “我们在图书馆,哈利。”赫敏果断地说,抓着罗恩的胳膊把他朝大理石楼梯拽去。
  “圣诞节过得好吗?”秋问。
  “嗯,还不错。”哈利说。
  “我过得挺安静。”不知为什么,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嗯——下个月又要去一次霍格莫德村,你看到通知了吗?”
  “什么?哦,没有,我回来后还没看过布告栏呢。”
  “是在情人节——”
  “哦,”哈利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你是不是想——?”
  “要是你愿意。”她热切地说。
  哈利呆住了,他本想说:“你是不是想问下次D.A.活动的时间?”但她的回答好像对不上。“我——”他说。“噢,你不愿意就算了,”她说,似乎有些屈辱,“没关系,回头见。”她讪讪离去,哈利瞪着她的背影,脑子疯狂地转动,突然醒悟了过来。“秋!嘿——秋!''他跑过去,在大理石楼梯上追到了她。“嗯——你想在情人节跟我去霍格莫德吗?”“哦,是的!”她羞红了脸,灿烂地一笑。“好——那么——就说定了。”哈利感到这一天还不算完全失败,他在下午上课前到图书馆去找罗恩和赫敏时,脚步不觉也抬得高了。
  但到了晚上六点钟,就连成功地约了秋·张也不足以减轻哈利的不祥之感,这感觉.随着他朝斯内普办公室迈出的每一步而增强。
  他在门外停了一会儿,希望自己是在别处。只要不是在这里,在哪儿都行。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敲门进去。
  这是一间昏暗的屋子,架上放着几百只玻璃瓶,黏糊糊的动植物标本浮在五颜六色的药剂中。角落上一个柜子里装满了斯内普曾经——不无根据地——指责哈利盗取的药材。但哈利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书桌上,烛光里有一个刻着神秘符号的浅浅的石盆。哈利一下认出来了——邓布利多的冥想盆,正在纳闷它摆在这儿干什么,斯内普冷冰冰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把他吓了一跳。
  “把你身后的门关上,波特。”
  哈利照办了,恐惧地感到他把自己关了起来。他转过身,斯内普已经走到亮处,无声地指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哈利过去坐了,新内普也坐下来,冷酷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哈利,脸上每一道纹路都刻着厌恶。
  “好,波特,你知道来这儿干什么。”他说,“校长要我教你大脑封闭术,我只能希望你比在魔药课上聪明一点儿。”
  “是。”哈利不敢多话地答道。
  “这也许不是一般的课,波特,”斯内普的眼睛阴险地眯缝起来,“但我还是你的老师,你任何时候都要喊我‘先生’或‘教授’。”
  “是——先生。”哈利说。
  “好啦,大脑封闭术,在你教父的厨房里我告诉过你,这一支法术能够防止头脑受到魔法的入侵和影响。”
  “为什么邓布利多教授认为我需要它,先生?”哈利直视着斯内普冷酷的黑眼睛,不知他会不会回答。
  斯内普瞪了他一会儿,轻蔑地说:“就是你到现在也该想通了吧,波特?黑魔头极其擅长摄神取念——”
  “那是什么意思,先生?”
  “即从另一个人的头脑中提取感觉和记忆——”
  “他能读人心吗?”哈利马上问,他最担心的事被证实了。“你没用心,波特,”斯内普说,他的黑眼睛闪着冷光,“你不懂得微妙的区别,这是使你把药剂配得如此糟糕的缺陷之一。”斯内普停顿了一会儿,显然在品味着侮辱哈利的快感,然后继续说:“只有麻瓜才讲‘读人心’。人心不是一本书,不可以随意翻阅。思想也不是刻在脑壳里的,不可以让人钻进去读。人心是一种复杂的、多层次的东西,波特——至少多数头脑是——”他笑道,“然而,会摄神取念的人可以在某些情况下研究别人的头脑,并作出正确的解释。比如说,黑魔头几乎总能看出别人对他说谎。只有擅长大脑封闭术的人才能封住与谎话矛盾的感觉和记忆,在他面前说谎而不被发现。”
  不管斯内普怎么说,摄神取念在哈利听来还是像读人心,而且他一点也不喜欢它的读音。
  “那他能知道我们现在想什么吗?先生?”
  “黑魔头离得很远,霍格沃茨的院墙和场地有许多古老的魔咒守护着,保证了校内人员的身心安全。”斯内普说,“时间和空间对魔法是有影响的,波特。目光接触对摄神取念往往很关键。”
  “那我为什么还要学大脑封闭术?”
  斯内普瞟着哈利,用一根细长的手指摸着嘴巴。
  “常规似乎不适用于你,波特。那个没能杀死你的咒语似乎在你和黑魔头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迹象表明,有些时候,当你的头脑最放松、最脆弱时——比如在睡梦中,你能感知黑魔头的思想和情绪。校长认为不应任其继续下去,他要我教你怎样对黑魔头封闭你的思想。”
  哈利的心咚咚直跳。这解释不通啊。
  “可邓布利多教授为什么要制止呢?”他突然问,“我不大喜欢这感觉,可是它挺有用呀。我是说——我看到大蛇袭击韦斯莱先生,不然邓布利多教授可能救不了他,是不是?先生?”
  斯内普看了哈利一会儿,依然用手指摸着嘴巴,然后缓缓开口,仿佛在斟酌每个字眼。
  “黑魔头似乎直到最近才发觉你和他之间的这种联系。在此之前似乎是你能感知他的情绪和思想,他却浑然不知。但是,你圣诞节前的那个梦——”
  “韦斯莱先生和蛇?”
  “别打断我,波特。”斯内普凶狠地说,“我说到——你圣诞节前的那个梦如此严重地侵入了黑魔头的思想——”
  “我是在蛇的脑子里,不是他的!”
  “我想我刚说过别打断我,波特!”
  但哈利不在意斯内普发火,他终于抓到了根子。他身子往前探了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坐在椅子的边缘,身体绷得紧紧的,就像随时准备逃跑一样。。
  “我感知的是伏地魔的思想,怎么又用蛇眼看东西呢?”
  “不要说黑魔头的名字!”斯内普喝道。
  一阵难堪的沉默,他们隔着冥想盆怒目相对。
  “邓布利多教授也说他的名字。”哈利小声说。
  “邓布利多是本领高强的巫师,”斯内普阴沉地说,“他可能不讳言这个名字——但我们其他人——”他似乎是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胳膊,哈利知道那是曾经烙有黑魔标记的地方。“我只是想知道,”哈利竭力使语气保持礼貌,“为什么——”“看来是你进入了蛇的脑子,因为黑魔头当时正在那里,”斯内普咆哮道,“他正附在蛇的体内,所以你梦见你也在里面——”
  “那伏——他发现我了吗?”
  “看来是的。”斯内普冷冷地说。
  “你怎么知道?”哈利忙问,“这只是邓布利多教授的猜测,还是——?”
  “我说过,”斯内普硬板板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像两条缝,“叫我先生。”“是,先生,”哈利不耐烦地说,“可是你怎么知道——?”
  “我们知道就够了。”斯内普厉声道,“重要的是黑魔头现在已经察觉你能感知他的思想和感觉。他还推断出这种情况是可以反过来的,也就是说,他已想到他或许能感知你的思想和感觉——”
  “他可能想操纵我?”哈利问,赶紧又补上一句,“先生?”
  “可能。”斯内普冷淡地、漠不关心地说,“这就又回到了大脑封闭术。”
  斯内普从袍子里抽出魔杖,哈利身体绷紧了。但斯内普只是把杖尖举到太阳穴上,插到油腻的发根中。当他拿开魔杖时,杖尖上连着一缕银色的东西,像粗粗的蛛丝。他把它扯断了,让它轻柔地落到了冥想盆里,在盆中旋转成银白色,既非气体又非液体。斯内普又两次把魔杖举到太阳穴上,把银色的物质加入石盆中。他没有解释,只是小心地把冥想盆捧到靠边的架子上,然后转过来手持魔杖对着哈利。
  “站起来,拿出你的魔杖,波特。”
  哈利紧张地站了起来,两人隔着桌子对峙着。
  “你可以用魔杖解除我的武器,或用你能想到的其他方式自卫。”斯内普说。
  “你要做什么?”哈利害怕地看着斯内普的魔杖问。
  “我要进入你的大脑,”斯内普轻声说,“我们要看看你的抵抗能力。我听说你已经显示出对夺魂咒的抵抗力——你会发现这里要用到类似的能力——现在,准备——摄神取念!”
  斯内普突然出手,哈利还没来得及准备抵抗:办公室在他眼前晃动着消失了,一幅幅画面像放电影般地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已看不到周围的东西。
  五岁时他看着达力骑在红色的新自行车上,他心中充满了嫉妒——九岁时他被看家狗利皮赶到树上,德思礼一家在草坪上哈哈大笑——他戴着分院帽,听到它说他可以去斯莱特林——赫敏躺在校医院,满脸黑毛——一百个摄魂怪在黑暗的湖边把他包围了——秋在槲寄生下向他靠近——不,哈利脑子里有个声音叫道,你不能看这个,你不能看,这是私人的——他感到膝盖一阵剧痛,斯内普的办公室回来了,他发现自己倒在地上,一只膝盖在桌腿上重重地磕了一下。他抬头望望斯内普,见他在揉着手腕,那儿有一道红肿的鞭痕,像一个烙印。
  “你想使蜇人咒吗?”斯内普冷冷地问。
  “没有。”哈利怨恨地说,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想也是。”斯内普轻蔑地说,“你让我进得太深,你失去了控制。”
  “你全看到了?”哈利不知自己想不想听到回答。
  “一些片段。”斯内普说着撇了撇嘴,“那条狗是谁的?”
  “玛姬姑妈的。”哈利小声说,心里恨透了斯内普。
  “不过,作为第一次,还不算太差。”斯内普又举起魔杖,“你终于阻止了我,尽管你浪费了时间和精力大喊大日q。你必须集中精神,用你的脑子抵抗我,不需要用魔杖。”
  “我会努力的。”哈利愤怒地说,“但你没告诉我怎么做!”“礼貌,波特,”斯内普凶狠地说,“现在,我要你闭上眼睛。”哈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照办了。他不喜欢闭眼站在那儿,让斯内普拿着魔杖站在面前。“排除杂念,波特,”斯内普冷冷的声音说,“丢开所有的感情——”但对斯内普的愤怒仍像毒液一样冲击着他的血管。丢开愤怒?还不如丢掉一条腿容易些——“你没有做到,波特——你需要约束自己——集中思想,开始——”哈利努力清空头脑,不去思考,不去回忆,不去感觉——“再来——我数到三——一——二——三——摄神取念!”
  一条黑色的巨龙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他的父母在魔镜中向他招手——塞德里克·迪戈里躺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瞪着他——“不——!”他又跪在了地上,脸埋在手心里,脑子生疼,好像有人要把它从脑壳中抽出去一样。“起来!”斯内普厉声说,“起来!你没有做,没有努力,你让我看到你所害怕的记忆,等于在给我武器!”哈利站了起来,心脏怦怦狂跳,好像真的刚看到塞德里克死在墓地里一样。
  斯内普看上去比平常更苍白,更愤怒,尽管远不如哈利愤怒。“我——努——力——了。”他咬着牙说。“我叫你丢开感情!”“是吗?我现在觉得很难做到。”哈利吼道。
  “那你很容易被黑魔头利用!”斯内普残酷地说,“骄傲的、感情用事的傻瓜们,不会控制自己的感情,沉溺在悲伤的回忆中,让自己那么容易受刺激——一句话,软弱的人,他们在他的魔力面前不堪一击!他要侵入你的思想易如反掌,波特!”
  “我不软弱。”哈利低声说,他怒火中烧,觉得自己马上就有可能揍斯内普了。“那就证明它!控制自己!”斯内普训斥道,“克制你的怒气,管好你的大脑!我们再来!准备!摄神取念!”他看着弗农姨父把信箱钉死——一百个摄魂怪从湖上朝他飘来——他和韦斯莱先生在一条没有窗户的走廊上疾行——离走廊尽头的黑门越来越近——哈利想进去——但韦斯莱先生把他领向左边,走下石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又扑倒在斯内普办公室的地上,伤疤针扎一般地痛,但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是欢喜的。他撑起身子,看到斯内普手举魔杖瞪着他。这次斯内普好像没等哈利反抗就撤除了魔咒。“怎么回事,波特?”他盯着哈利问。“我看见——我想起,”哈利喘着气说,“我刚刚意识到——”“意识到什么?”斯内普厉声问。哈利没有马上回答,他揉着额头,还在回味那一刻令人目眩的顿悟——他几个月来经常梦见一条没有窗户的走廊,尽头有扇上锁的门,但从未意识到它是个真实的地方。现在回忆起来,他发现那就是他和韦斯莱先生8月12日赶往审判室时经过的那条走廊,它通向神秘事务司,韦斯莱先生就是在那儿被伏地魔的蛇咬伤的——他抬头望着斯内普。
  “神秘事务司里有什么?”
  “你说什么?”斯内普轻声问,哈利痛快地看到他有些慌张。
  “我说,神秘事务司里有什么,先生?”
  “你为什么问这个?”斯内普缓缓地问。
  “因为,”哈利紧盯着斯内普,看他有什么反应,“我看到的那条走廊——我几个月来一直梦到它——我刚刚意识到,它通向神秘事务司——我想伏地魔渴望得到那——”
  “我让你别说黑魔头的名字!”
  他们怒目相向,哈利的伤疤又灼痛起来,但他没管它。斯内普似乎有些紧张,说话时却努力装出冷淡和漠不关心的样子。
  “神秘事务司里有许多东西,波特,没有几样是你搞得懂的,而且哪样都不关你的事。我说清楚了吗?”
  “清楚了。”哈利说,还在揉着伤疤,它越来越疼了。
  “我希望你星期三同一时间过来,我们继续练习。”
  “好的。”哈利说。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斯内普的办公室去找罗恩与赫敏。
  “你每天晚上睡觉前要排除一切感情——使你的头脑空白而平静,明白吗?”
  “明白。”哈利说,但他几乎没有听。
  “小心,波特——我会知道你有没有练习——”
  “是。”哈利小声说。他把书包甩到肩上,快步朝门口走去。开门时他回头看了看斯内普,他正背对着哈利,用魔杖把他的思想从冥想盆里挑出来,小心地放回脑子里。哈利轻轻带上门,伤疤还在突突地痛着。
  他在图书馆找到了罗恩与赫敏,两人正在赶乌姆里奇新布置的一堆作业。其他学生,几乎全是五年级的,也都坐在点着灯的桌前,鼻子凑在书上,羽毛笔刷刷地狂写。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惟一的声音就是平斯夫人的鞋子哒哒轻响。她在过道里威胁地来回巡视,把气呼到碰她那些宝贝图书的人的脖子上。
  哈利有点哆嗦,伤疤还在痛着,他觉得有点发烧。在罗恩与赫敏对面坐下时,他在窗户中照见了自己,十分苍白,伤疤似乎比平常更显眼了。“怎么样?”赫敏小声问,然后露出担心的表情,“你没事吧,哈利?’,“嗯——没事——我不知道。”哈利烦躁地说,痛得皱了皱眉,“告诉你们——我刚发现了一件事——”。他讲了刚才看到和推想的事。“你——你是说——”罗恩小声说,平斯夫人走了过去,带着哒哒的轻响,”那件武器——神秘人要找的东西——藏在魔法部?”
  “神秘事务司,应该是。”哈利悄声道,“我跟你爸爸去审判室时看到过那扇门,跟他被蛇咬时看守的是同一扇。”赫敏长长地吁了口气:“当然啦。”她说。
  “什么当然?”罗恩不耐烦地问。
  “罗恩,想想吧——斯多吉·波德摩企图闯入魔法部的一扇门——一定就是那一扇,不像是巧合!”
  “为什么斯多吉要闯进去呢,他不是我们一边的吗?”
  “嗯,我不知道,”赫敏承认道,“是有点怪——”
  “神秘事务司里到底有什么?”哈利问罗恩,“你爸爸提过什么吗?”
  “我知道他们管在那儿工作的人叫‘缄默人’,”罗恩皱眉道,“因为好像没人知道他们在那儿干什么……那种地方会有武器可够怪的……”
  “一点也不怪,合情合理,”赫敏说。“我想那是魔法部开发的什么绝密玩意儿……哈利,你真的没事吗?”
  哈利两手搓着额头,像是要熨平它。
  “嗯——没事——”他放下手,双手在颤抖,“只是有点——我不大喜欢大脑封闭术——”
  “脑子一次次地受到袭击,我想谁都会发虚的。”赫敏同情地说,“我们回公共休息室去吧,那儿会舒服一点儿……”
  但公共休息室里闹哄哄的,弗雷德和乔治在演示笑话商店的最新产品。
  “无头帽!”乔治吆喝道,弗雷德挥舞着一顶饰有粉红色羽毛的尖帽子,“两个加隆一顶——诸位请看!”弗雷德笑嘻嘻地把帽子套到头上,一刹那间他显得很傻,然后帽子和头一起消失了。。
  几个女生尖叫起来,其他人哄堂大笑。
  “脱帽!”乔治喊道,弗雷德的手在肩膀上摸索了一阵,他的头重新出现了,粉红色羽毛的帽子被摘了下来。
  “那帽子是怎么做的?”赫敏也分了神,仔细观察着弗雷德和乔治,“显然是一种隐形咒,但把隐形区域扩大到施了魔法的物体之外是蛮聪明的——但我想这魔法不会持续太久——”
  哈利没有回答,他还是不舒服。
  “我明天再做吧。”他把刚从书包里拿出来的课本又塞了回去。
  “记在你的家庭作业计划簿上!”赫敏建议道,“这样你就不会忘了!”
  哈利和罗恩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从书包里掏出计划簿,小心地打开了它。
  “不要说以后做,你这个二流货!”本子叱责道,哈利草草记下乌姆里奇的作业,赫敏满意地笑了。
  “我去睡觉了。”哈利把作业计划簿塞进了书包,心想一有机会就把它丢到火里去。
  他穿过公共休息室,躲开想给他戴无头帽的乔治,走到通往男生宿舍的安静凉爽的石楼梯上。他感觉很难受,就像梦见蛇的那天晚上一样。但他想也许躺一会儿就好了。
  他打开宿舍的门,刚往里走了一步,脑袋就像被切开似的疼了起来。他不知道身在何处,站着还是躺着,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疯狂的笑声在他耳中回晌——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兴高采烈,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一件大大的好事发生了——“哈利!哈利!”有人打了他一个耳光。疯狂的笑声中插入一声疼痛的叫喊。快乐渐渐消失,但笑声还在持续着——他睁开眼睛,发现那疯狂的笑声是从他自己嘴里发出来的。他一意识到这点,笑声就消失了。哈利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瞪着天花板,额头的伤疤可怕地跳动着。罗恩俯身看着他,看上去很担心。
  “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哈利坐了起来,“他很高兴——很高兴——”
  “神秘人?”
  “有一件好事发生了,”哈利嘟哝道,他像梦见韦斯莱先生被蛇咬之后那样浑身发抖,非常难受,“他一直盼望的事情。”
  像在格兰芬多队更衣室那次一样,这些话仿佛是一个陌生人用哈利的嘴说出来的,但他知道这是实情。他深深地呼吸,不让自己吐在罗恩身上。他很庆幸迪安和西莫不在场。
  “赫敏让我来看看你。”罗恩低声说,一边把哈利拉了起来,“她说你这会儿的抵抗力很弱,斯内普折腾过你的脑子之后——但我想长远看会有用的,是吧?”
  罗恩怀疑地看看哈利,把他扶到床边。哈利没信心地点点头,瘫靠在枕头上,因为晚上摔的那些跤而浑身疼痛,他的伤疤还像针扎般地疼。他不禁怀疑第一次学习的大脑封闭术反而削弱了他的抵抗力。同时他怀着极大的恐惧揣测着,究竟是什么事让伏地魔感觉到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开心。
  第二十五章 无奈的甲虫
  哈利的问题第二天就找到了答案。赫敏的《预言家日报》送来后,她打开报纸先看头版,突然尖叫起来,周围的人都朝她看。
  “怎么啦?”哈利和罗恩一齐问。
  她把报纸摊到桌上,指着占满头版的十张黑白照片,九个男巫和一个女巫的面孔,有的在无声哂笑,有的傲慢地用手指敲着边框。每张照片下注有姓名和被关进阿兹卡班的罪行。
  安东宁多洛霍夫,一个男巫苍白、扭曲的长脸对着哈利冷笑,凶残杀害吉迪翁和费比安普威特夫妇。
  奥古斯特·卢克伍德,一个头发油光光的麻脸男子倚在边框上,一副厌倦的表情,向神秘人泄露魔法部机密。
  但哈利的目光被那个女巫吸引了。第一眼看报纸时她的面孔就跳入了他的眼帘,她黑色的长发在照片上显得乱蓬蓬的,但哈利见过它光滑乌亮的样子。她厚眼皮下的眼睛瞪着他,薄嘴唇上浮现出一丝高傲的、轻蔑的微笑。像小天狼星一样,她还保留着一些俊美的痕迹,但某种东西——也许是阿兹卡班,已经夺走了她大部分的美丽。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酷刑折磨弗兰克和艾丽斯·隆巴顿夫妇,导致二人永久性残废。赫敏推推哈利,指指照片上方的标题。阿兹卡班多人越狱魔法部担心布莱克是食死徒的“号召人”“布莱克?”哈利大声说,“不是——?”
  “嘘!”赫敏急道,“小声点儿——往下看!”
  魔法部昨天夜间宣布阿兹卡班发生大规模越狱事件
  部长康奈利·福吉在办公室接受采访时证实十名重犯于昨晚脱逃,他已向麻瓜首相通报了逃犯的危险性。
  “非常遗憾,我们陷入了与两年半前杀人犯小天狼星布莱克脱逃时相同的处境,”福吉昨夜说,“而且我们不认为两次越狱没有联系。如此大规模的越狱令人怀疑有外面的接应,要知道布莱克作为从阿兹卡班脱逃的笫一人,最有条件帮助他人越狱。逃犯中还包括布莱克的堂姐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我们认为这些逃犯可能把布莱克当作领袖。但魔法部正不遗余力地追缉逃犯,并请公众保持警惕,切勿接近这些要犯。”
  “你看,哈利,”罗恩害怕地说,“所以他昨天晚上那么高兴——”
  “我不能相信,”哈利吼道,“福吉把越狱怪到小天狼星的头上?”
  “他还能怎么样?”赫敏挖苦地说,“他能说‘对不起,邓布利多提醒过我,阿兹卡班的看守投靠了伏地魔。’——别哼哼,罗恩——‘现在伏地魔的得力助手也跑了’吗?他花了六个月对大家说你和邓布利多是骗子,不是吗?”
  赫敏翻开报纸,开始读里面的报道,哈利环顾礼堂,他不明白其他学生为什么没有显得恐慌,或至少在议论这可怕的头版新闻,然而很少有人像赫敏那样每天拿报纸。他们还在聊着作业、魁地奇球和鬼知道是什么的废话,而墙外又有十个食死徒壮大了伏地魔的力量——他朝教工桌子望去,那儿是另一番景象: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在密切交谈,两人面容都异常严峻。斯普劳特教授把《预言家日报》靠在番茄酱的瓶子上,专心致志地读着第一版,勺子举在空中,连勺里的蛋黄滴到了腿上都没发觉。桌子另一头的乌姆里奇教授在大口地喝着麦片粥,她的癞蛤蟆眼第一次没有在礼堂里搜寻行为不当的学生。她皱着眉头吃饭,不时恶毒地朝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那边瞥上一眼。
  “呃,天——”赫敏惊叫一声,还在看着报纸。
  “又怎么了?”哈利忙问,心惊肉跳的。
  “——太可怕了。”赫敏把第十版折过来,递给了哈利和罗恩。
  魔法部职员死于非命
  圣芒戈医院昨晚保证对魔法部职员布罗德里克·博德之死作出全面调查。四十九岁的博德先生被一盆植物勒死在病床上,治疗师抢救无效。博德先生数周前在一次工作事故中受伤。
  出事时分管博德先生病房的治疗师梅莲姆斯特劳带薪停职,未接受采访。但医院发言人称:“圣芒戈对博德先生之死深表遗憾,惨剧发生前他正在目渐康复。
  “我们对病房中的装饰物有严格规定,但斯特劳治疗师在圣诞节的忙碌中,忽视了博德先生床头植物的危险性质。随着博德先生语言和行动能力的恢复,她鼓励他亲自照料那盆植物,却没看出它不是无害的蟹爪兰,而是一枝魔鬼网。康复中的博德先生一碰到它,马上就被勒死了。
  “圣芒戈医院还不能解释这盆植物怎么会出现在病房里,望知情者提供线索。”
  “博德——”罗恩说,“博德,挺耳熟的——”
  “我们见过他,”赫敏小声说,“在圣芒戈,记得吗?他住洛哈特对面的床,光躺在那儿瞪着天花板。我们还看到了魔鬼网,那个治疗师说它是圣诞礼物——”
  哈利记起当时的情景,恐怖感涌上心头,像胆汁堵在他的喉咙。
  “我们怎么会没认出魔鬼网呢——?以前见过的呀——我们本来可以阻止——”
  “谁想得到魔鬼网会伪装成盆栽植物出现在医院里?”罗恩尖刻地说,“这不怪我们,要怪那个送礼的!准是个蠢货,为什么不看看买的是什么呢?”
  “得了吧,罗恩!”赫敏不安地说,“我想没人会把魔鬼网放在花盆里而看不出它想勒死碰它的人。这——这是谋杀——很聪明的谋杀——如果送植物的人没留下姓名,谁能查得出来?”
  哈利没在想魔鬼网,他记起受审那天乘电梯下到魔法部第九层时,从门厅进来的那个黄脸男子。
  “我见过博德,”他缓缓地说,“跟你爸爸在魔法部——”罗恩张大了嘴巴。
  “我在家听爸爸提到过他!他是个缄默人——他在神秘事务司工作!”
  三人面面相觑,赫敏把报纸抽过去,翻到头版,瞪着十名越狱的食死徒瞧了一会儿,然后跳了起来。
  “你要干吗?”罗恩吃惊地问。
  “发一封信,”赫敏说,把书包甩到肩上,“可能——嗯,我不知道——但值得试一试——只有我能够——”
  “我讨厌她那样,”罗恩嘟哝道,他和哈利也站起来,慢慢走出了礼堂,“就告诉我们一次会杀了她吗?只需要十几秒钟——嘿,海格!”
  海格站在门口让一群拉文克劳的学生过去。他还像寻找巨人刚回来时那样伤痕累累,而且鼻梁上又多了一个新的伤口。
  “你们好啊?”他想笑,但只是痛得咧了一下嘴。
  “你没事吧,海格?”哈利跟着他问,他沉重地走在拉文克劳的学生后面。
  “很好,很好,”海格假装快活地说,还挥了挥手,差点打到了惊恐的维克多教授,“就是忙,你知道,还是那些事儿——备课——两只火蜥蜴的鳞烂了——我留用察看了。”他嘟哝道。
  “你留用察看了?”罗恩大声问,许多学生都好奇地回头看了看,“对不起——我是说——你留用察看了?”
  他压低了嗓门。
  “是啊,”海格说,“说实话,这是意料中的。你可能不理解,但那次调查结果不好——算了。”他长叹一声,“得再去给火蜥蜴抹点辣椒粉,不然它们的尾巴也要掉了。再见,哈利——罗恩——”
  他沉重地走开了,出了前门,下了台阶,走进了潮湿的场地。哈利望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坏消息。
  海格留用察看的事几天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感到难过,有些人,尤其是德拉科·马尔福,显得很高兴。至于不知名的魔法部职员在圣芒戈蹊跷身亡,似乎只有哈利、罗恩和赫敏才知道或关心。现在走廊里只有一个话题:十名在逃的食死徒。这个消息终于通过少数读报的人渗透到了校园里。谣传说霍格莫德有人认出了几个逃犯,还说逃犯藏在尖叫棚屋,可能会像小天狼星那样闯进霍格沃茨。
  魔法家庭的孩子从小就听说过这些食死徒,他们的名字几乎和伏地魔一样恐怖,他们在伏地魔的恐怖统治下所犯的罪行众所周知。霍格沃茨的学生中就有受害者的家属,这些学生发现自己不情愿地成了走廊上注意的焦点:叔叔、婶婶和堂兄弟都死在一个逃犯手里的苏珊·博恩斯在草药课上痛苦地说,她现在深深体会到了哈利的感觉。
  “我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真可怕。”她坦率地说,往叫咬藤幼苗上加了太多的龙粪,使得它们难受地扭动尖叫起来。
  哈利这些天在走廊上又成了小声议论和指指点点的对象,但他发现议论者的语气稍有变化。现在是好奇代替了敌意,有一两次他好像听到有人对《预言家日报》关于十名食死徒如何逃出阿兹卡班的说法表示不满。在困惑和恐惧中,这些怀疑者似乎转向了仅剩的一种解释,即哈利和邓布利多去年以来所讲的内容。
  不仅学生的情绪变了,现在还经常能看到两三个教师在走廊上低声紧张地交谈,一见有学生走近就不说了。“显然他们不能在教师休息室自由讲话了,”赫敏小声说,她和哈利、罗恩碰到麦格教授、弗立维和斯普劳特聚在魔咒课教室外,“乌姆里奇在那儿。”
  “你说他们有新的消息吗?”罗恩回头望着三位教师。
  “就算有,我们也不能听,是不是?”哈利气愤地说,“教育令——第多少号了?”
  阿兹卡班越狱事件见报的第二天早上,学院的布告栏上又贴出了新的告示: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令兹禁止教师向学生提供任何与其任教科目无关的信息。
  以上条例符合《第二十六号教育令》。
  签名:高级调查官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这条最新法令在学生中引出了许多玩笑。李·乔丹向乌姆里奇指出依据新法令她不能责备弗雷德和乔治在后面玩噼啪爆炸牌。
  “噼啪爆炸牌跟黑魔法防御术不相干,教授!那是跟您任教科目无关的信息!”
  哈利再见到李时,他的手背鲜血淋漓,哈利建议用一点莫特拉鼠汁。
  哈利以为阿兹卡班越狱事件会使乌姆里奇收敛一点儿,以为她会为她亲爱的福吉眼皮底下出的这个大纰漏而羞愧。然而,这件事似乎只是使她更疯狂地想把霍格沃茨的生活控制在她的掌心里。她好像正下定决心近期内至少要解雇一个人,只不过是特里劳妮和海格谁先走的问题。
  现在每堂占卜课和保护神奇生物课都在乌姆里奇和她的写字板前进行。在香气熏人的塔楼楼顶的房间里,她坐在火炉边,不时打断特里劳妮教授越来越歇斯底里的讲课,问她鸟相学和七字学之类刁钻古怪的问题,坚持要她预知学生的回答,并要求她展示用水晶球、茶叶和魔文石占卜的能力。哈利觉得特里劳妮快要崩溃了,他有几次在走廊里碰到她(这本身就很反常,因为她一般只待在她的塔楼里),都见她在激动地自言自语,绞着双手,惊恐地回头张望,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烹调酒的味道。若不是太为海格担心,他都要为她难过了——可是如果两人中必须有一个丢掉工作,哈利只有一个选择。
  不幸的是,哈利看不出海格比特里劳妮好到哪儿去。虽然他好像听了赫敏的劝告,圣诞节之后就没在课上用过比燕尾狗(它除了尾巴分叉之外与小猎犬没什么区别)更吓人的东西,但他似乎也受了刺激。在课上心烦意乱,魂不守舍,经常忘了讲课的思路,答错问题,还老紧张地去瞟乌姆里奇。他跟哈利三人也疏远了一些,特别叫他们不要在天黑后去看他。
  “如果被她抓到,我们都会完蛋。”他直截了当地说。他们不想进一步连累他,晚上就不再去他的小屋了。
  哈利觉得乌姆里奇在一步步剥夺让他在霍格沃茨的生活中有意义的东西:访问海格的小屋、小天狼星的来信、他的火弩箭,还有魁地奇球。他只能用他惟一的方式报复:加倍投入D.A.的活动。
  哈利高兴地看到,得知十名食死徒在逃后,大家(连扎卡赖斯·史密斯)都训练得更刻苦了。然而谁的进步都没有纳威明显,残害他父母的凶手逃跑的消息使他发生了奇特的甚至有些吓人的变化。他一次都没有提过在圣芒戈病房里见过哈利等人的事,见他这样,他们也守口如瓶。他也从来不提贝拉特里克斯及其同伙的在逃,事实上,他在D.A.活动时几乎一句话都不说了,只是埋头苦练哈利教的每个魔咒,圆脸蛋绷得紧紧的,对受伤和事故都不以为意,练得比屋里任何人都卖力。他的进步快得令人害怕,当哈利教一种能把小魔咒反弹到敌人身上的铁甲咒时,只有赫敏比纳威先学会。
  其实哈利非常希望他在学习大脑封闭术上也能有纳威那样大的进步。第一次辅导很糟糕,以后也没有改善,相反,哈利觉得他的状态越来越坏了。
  在学习大脑封闭术以前,他的伤疤偶尔也会痛,通常是在夜里,或是在他几次突然感应到伏地魔的思想和情绪之后。但现在伤疤几乎是不间断地刺痛,他经常感到一阵阵与他当时行为无关的烦恼或喜悦,总是伴随着伤疤的剧烈疼痛。他恐惧地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变成一种天线,能接收伏地魔情绪的微小波动。他能肯定这种灵敏度的提高是第一次跟斯内普学习大脑封闭术后开始的。而且,他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在走廊里朝神秘事务司走去,最后总是渴望地站在那扇黑门前。
  “也许有点儿像生病,”听了哈利的倾诉之后,赫敏关切地说,“像发烧那样,要先加重再变好。”
  “是斯内普的辅导使它加重的。”哈利断言,“伤疤疼得太难受了,而且我讨厌每天晚上走那条走廊。”他恼火地揉着额头,“我希望那扇门快打开,盯着它都看厌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赫敏厉声说,“邓布利多不想让你梦见那条走廊,要不他也不会让斯内普教你大脑封闭术。你还得努点力。”
  “我努力了!”哈利火了起来,“你倒试试看,斯内普想进到你脑子里,这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也许——”罗恩开口道。
  “也许什么?”赫敏没好气地问。
  “不能关闭大脑也许不是哈利的错。”罗恩阴沉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赫敏问~
  “嗯,也许斯内普不是真想帮助哈利?
  两人都瞪着罗恩,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饲。
  “也许,”他低声说,“他实际上是想把哈柠的头脑打开得更大铱点儿——让神秘人——”
  “别胡说,罗恩,ケ赫敏生气地打断他,“你怀疑过斯内普多少次了,哪次是对的?邓布利多信任他,他为凤凰社工作l这就够了。”
  “他以前是食死徒,”罗恩教执地说,“我们从没禁过他真正转变的枝据——”
  “邓布利多雅任他,”赫敏坚持道,“要是我们不相鹋邓布利垛.就没人可相信了。”
  有那么多烦心的事和要做的事——经常使五年级学生熬夜的惊人作业量、秘密的D.A.集会、斯内普的定期辅导——一月份过起来快得可怕。不知不觉中二月已经来临,带来了较为温暖湿润的天气,以及本学年的第二次霍格莫德之行。哈利自上次约定之后一直没什么时间跟秋说话,现在突然发现要跟她度过整整一个情人节。
  2月14日早上哈利特意打扮了一下,他和罗恩来到礼堂时正赶上猫头鹰送信,海德薇不在——他也没指望它来,但他们坐下时,赫敏从一只陌生的褐色猫头鹰嘴里抽出了一封信。
  “还算及时!要是今天不来——”她急切地撕开信封,抽出一小张羊皮纸,读了起来,目光迅速地来回移动,脸上现出欣慰的表情。
  “哈利,”她抬头看着他,“这很重要——你中午能到三把扫帚来找我吗?”
  “嗯——我不知道,”哈利没把握地说,“秋可能希望我一直陪着她。我们还没说过今天要干什么。”
  “那就带她一起来好了。”赫敏急切地说,“你会来吗?”
  “嗯——好吧,可为什么呢?”
  “我现在没时间告诉你,我得赶快回信——”
  她匆匆走出礼堂,一手拿着信一手捏着片面包。
  “你去吗?”哈利问罗恩。但罗恩沮丧地摇摇头。
  “我去不了霍格莫德,安吉利娜要训练一整天,好像会有用似的——我们是我见过的最差的队。你没看见过斯劳珀和柯克,太臭了,比我还臭。”他重重她叹了口气,“不知道安吉利娜为什么不让我离队——”
  “因为你状态好的时候挺不错的。”哈利烦躁地说。
  他觉得很难同情罗恩的处境,因为他自己几乎愿意花一切代价参加这次对赫奇帕奇的比赛。罗恩似乎觉出了哈利的语气,吃早饭时没再提魁地奇球,说“再见”的时候两人态度也有一点儿冷淡。罗恩去了魁地奇球场,哈利用饭勺当镜子理了理头发,一个人去门厅找秋,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
  她站在栎木门旁,梳着长长的马尾辫,非常美丽。哈利的脚好像太大了,变得与身体不协调起来。他向她走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他的手臂在身边摆动得是那么蠢笨。
  “嘿。”秋有点儿紧张地说。
  “嘿。”哈利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哈利说:“那——我们走吧?”
  “噢——好的——”
  他们排到等费尔奇签字出校的队伍中,偶尔接触到对方的目光,躲闪地笑笑,但没有说话。走到外面时哈利松了口气,觉得默默走路要比尴尬地站在那儿自在一些。清风习习,路过魁地奇球场时,哈利瞥见罗恩和金妮在看台上空掠过,他心里一阵嫉妒——“你很想打球,是吗?”秋说。
  他回过头,见她正望着他。
  “是,”哈利叹道,“很想。”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比赛吗,三年级的时候?”她问他。
  “记得,”哈利笑道,“你老是挡着我。”
  “伍德叫你别讲绅士风度,该撞就把我撞下去。”秋怀念地微笑道,“我听说他被波特利队选走了,是吗?”
  “不,是普德米尔联队,我去年在世界杯上见过他。”
  “嗯,我在那儿看到过你,记得吗?我们在同一个营地上。真棒,是不是?”
  魁地奇世界杯的话题伴着他们一直走出了校门。哈利简直不能相信跟她聊天这么轻松,不比跟罗恩、赫敏说话困难。他正开始感到自信和愉快时,旁边走过一大帮斯莱特林女生,里面有潘西·帕金森。
  “波特和张!”潘西尖叫道,女生们一片哄笑,“啊,张,你的眼光不怎么样嘛——迪戈里至少长得还不错#”??羌劭炝喜阶樱?槐呒馍?槁郏?潘恋鼗赝房垂??颓铮?粝乱徽竽芽暗坛聊?y??氩惑隹?仄媲蚧褂惺裁纯伤档模?镉业愣?澈欤?醋抛芗旱慕拧!班拧??阆肴ツ亩?俊苯?舾??麓迨惫??实馈4蠼稚先?茄???诮稚狭锎铮?瓷痰甑某鞔埃?墼谝黄痦婺帧!芭丁??椅匏?剑?鼻锼柿怂始纾?侧疟??凸涔迳痰曛趺囱?俊?
  他们朝德维斯一班斯商店?去。篦创里贴出了一张大告示,几个当地人正在围着看,哈蔓和秋走近时埯们就让开了。哈利乏现他再次面对着十个越狱的食死徒的照片,告示说(《魔法部令》)如有人能提供极拿逃犯的线索,奖赏一千个加隆。
  “真有意思,”秋也望着食死徒的照片,低声说,“你记得吗?小天狼星布莱克逃走的那次,霍格莫德村到处都是派来捉他的摄魂怪。现在十个食死徒在外面,却看不到摄魂怪——”
  “哎,”哈利把目光从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脸上移开,往大街上张望了一下,“是很奇怪——”
  他并不为附近没有摄魂怪而遗憾.但想起来这个现象的确耐人寻味。他们不仅让食死徒逃掉,而且还不积极搜捕他们——他们现在好像真的脱离了魔法部的控制。
  他和秋走过的每个橱窗里都贴着十个食死徒的照片。走过文人居羽毛笔店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滴打在哈利的脸上和脖颈里。
  “嗯——你想喝杯咖啡吗?”雨下得大起来,秋试探地问。
  “好啊,”哈利环顾四周,“哪儿有——?”
  “对了,附近有个很好的地方,你去过帕笛芙吗?”她高兴地说,带他拐到侧路上,走进了一家他从来没注意到的小茶馆。地方很小,雾气腾腾,好像所有东西都用褶边或蝴蝶结装饰着。哈利不快地想起了乌姆里奇的办公室。
  “很可爱,是不是?”秋快乐地说。
  “嗯——是。”哈利言不由衷地答道。
  “看,情人节的装饰!”秋说,每个小圆桌上方都飞翔着金色的小天使,时而向人们撒下粉红的纸屑。
  “啊——”
  两人在仅剩的一张圆桌旁坐下,挨着雾蒙蒙的窗户。旁边就是拉文克劳球队队长罗杰戴维斯,跟一个漂亮的金发姑娘在一起,两人握着手。哈利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他发现屋里净是一对一对的,全都手拉着手。也许秋也希望他握着她的手。
  “两位要点什么?”帕笛芙夫人说,她身材肥胖,梳着光亮的黑发髻,艰难地从两张桌子间挤过来。
  “请来两杯咖啡。”秋说。
  在等咖啡的时候,罗杰戴维斯和他的女友开始隔着糖罐接吻。哈利希望他们不要这样。他感到戴维斯在作出一个秋很快会希望他效仿的榜样。他脸上发热,望着窗户,但是水汽太多,看不到外面的街道。为了推迟面对秋的时刻,他抬眼看着天花板,好像在研究地面的油漆,脸上被天使撒了一把纸屑。
  又过了痛苦的几分钟,秋提起了乌姆里奇,哈利如释重负地抓住话头,两人愉快地骂了她一阵,但这话题在D.A.?活动时已经谈过很多了,所以没能聊多久。又是一阵沉默。哈利听到邻桌传来的吧嗒声,急于要找点儿别的话说。
  “嗯——你中午想跟我去三把扫帚酒馆吗?我要去见赫敏·格兰杰。”
  秋扬起了眉毛。
  “你要见赫敏·格兰杰?今天?”
  “对,她叫我去的。你想跟我一起去吗?她说没关系。”
  “哼——她真好。”
  但从秋的语气听来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相反,她的声音冷冷的,一下子疏远起来。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哈利大口喝着咖啡,很快就该换杯了。邻桌罗杰和他女友的嘴唇好像粘在一起了。
  秋的手放在杯子旁边,哈利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要求他去握住它。豁出去吧,他对自己说,恐惧与兴奋交织的感觉涌上心头,伸手握住它——真奇怪,只要越过一尺远的距离去碰碰她的手,竟比在空中抓高速移动的飞贼还难得多——但正当他伸出手时,秋的手却从桌面上拿下去了。她有些感兴趣地看着罗杰和女友接吻。
  “他约过我,”她轻声说,“罗杰,两个礼拜之前,但我拒绝了。”
  哈利抓住糖罐,掩饰刚才突然的冲动。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如果她想坐在那儿被罗杰热烈地亲吻,又为什么要跟他出来呢?他没有说话。小天使又撒下一把彩屑,有的飘到了哈利正要喝的最后一点儿冷咖啡?里。
  “我去年和塞德里克来过里。”秋说。
  在他领会这句话的一两秒钟里,哈利的心结成了冰。周围都是接吻的情侣,小天使在他们的头顶飞翔!他无法相信她现众想谈塞德里克。
  秋的声音高了一些。
  “我一直想问——塞德里?克——他临死前提到我了吗?”
  这是哈利最不想谈的话题,更不想和秋谈。
  “嗯——没有——”他低声说,“当时——他没有时间说话?。嗯——你——你假期里看了很多?地奇比赛吗?你支持龙卷风队,是不是?”
  他装出轻松愉快的口气,却惊恐地发现她又眼泪汪汪了,就像圣诞节前那次D.A.集会之后一样。“哎呀,”他着了慌,凑近一些,怕给别人听见,“现在不谈塞德里克好吗——我们聊点别的——”但这显然是句错话。
  “我以为,”她说,眼泪扑簌簌地掉到桌上,“我以为你会——会懂!我需要谈这个!你当然也——也需——需要!你亲眼看到的,是——是不是?”就像一场噩梦:罗杰的女友甚至让自己脱了胶,回头看着秋哭泣。“嗯——我谈过,”哈利小声说,“跟罗恩和赫敏,但是——”
  “呃,你跟赫敏·格兰杰谈!”她尖声说,满脸泪光,又有几对接吻的情侣分开来看着他们,“可是不愿跟我谈!也—也许我们最好——付—付账,你去见赫敏·格—格兰杰,你显然很想去!”
  哈利瞪着她,完全给弄懵了,她抓起一块有花边的餐巾擦了擦脸。“秋?”他无力地说,希望罗杰搂住他的女友继续吻她,免得她一直盯着他和秋。“走啊!”她用餐巾捂着脸哭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约我出来,既然你马上又要去见别的女孩——赫敏后面还有几个?”
  “不是这样的!”哈利终于明白了她气恼的原因,轻松地笑了起来,他马上发现这又是个错误,但为时已晚。
  “再会,哈利。”她演戏似的说,哽噎着跑到门口,扭开门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秋!”哈利叫道,但门已经当啷一声关上了。
  茶馆里静悄悄的,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哈利。他丢下一个加隆,甩掉头发上的彩纸屑,追了出去。
  雨哗哗地下着,看不到她的影子。哈利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半小时前他们还很融洽呀。
  “女人!”他恼火地咕哝道,手插在兜里,溅着水走在被雨水冲刷的街道上,“她为什么要谈塞德里克?为什么总要扯出一个让她变成自来水管的话题呢?”
  他朝右一拐,啪嗒啪嗒地跑了起来,几分钟后就来到了三把扫帚的门口。他知道见赫敏还太早,但想可能会碰到某个熟人打发这段时间。他甩掉挡在眼上的湿头发,环顾四周,看到海格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角落里。
  “嘿,海格!”他从桌子间挤过去,拉把椅子坐了下来。
  海格跳了起来,低头看着哈利,好像一下没认出来。哈利看到他脸上又添了两处伤口和几处青紫。
  “呃,是你啊,哈利,”海格说,“你好吗?”
  “挺好的,”哈利撒了个谎,事实上,在伤痕累累、面容愁苦的海格面前,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抱怨的,“呃——你好吗?”
  “我?”海格说,“啊,我很好,哈利,很好——”他盯着水桶那么大的白?酒杯,叹了口气。哈利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海格突然说:“我们差不多,是吧,哈利?”“嗯——”哈利说。“嗯——我以前说过——都是外人,”海格明白地点点头,“又都是孤儿。
  嗯——都是孤儿。”他喝了一大口酒。“有个好家庭大不一样,”他说,“我爸爸是好的,你爸妈也是好的,要是他们活着,生活就会不一样,是吧?”“嗯——可能吧。”哈利谨慎地说,海格的心情似乎很奇怪。
  “家庭,”海格阴郁地说,“不管你怎么说,血是很重要的——”他擦去了眼中流出的一滴血。“海格,”哈利忍不住}兑,“你从哪儿受的这些伤?”“啊?”海格似乎吓了一跳,“什么伤?”“这么多!”哈利指着海格的脸说。“呃——一般的磕磕碰碰,哈利,”海格轻描淡写地说,“我干的是粗活。”他喝干了酒,把杯子放到桌上,站了起来。“再见,哈利——多保重——”
  他笨重地走出酒吧,一副潦倒的样子,消失在倾盆大雨中。哈利看着他走了,心里很难受。海格不开心,而且掩藏着什么,但他好像决心不接受帮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哈利!哈利,这边!”
  赫敏在房间另一头向他招手。他站起来,穿过拥挤的酒吧朝她走去。还隔着几张桌子时,他发现赫敏不是一个人。她身边坐着两位最让他想象不到的同伴:卢娜.洛夫古德和丽塔·斯基特——前《预言家日报》记者,天底下赫敏最不喜欢的人之一。
  “你来得真早!”赫敏说,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坐下来,“我以为你跟秋在一起,起码还要过一个小时才能来!”
  “秋?”丽塔马上问,扭过身子贪婪地盯着哈利,“女孩子?”她抓起鳄鱼皮手提包,在包里摸索着。“哈利跟一百个女孩约会也不关你的事,”赫敏冷冷地对丽塔说,“你可以把那东西放下。”丽塔正要抽出一根绿色的羽毛笔,她的表情就像被迫喝了臭汁一样,把皮包又关上了。“你们在做什么?”哈利坐下来,看着丽塔、卢娜和赫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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