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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传

_4 金舟(宋)
赵匡胤道:“不。即使囊中充裕,也只能养狗,不可喂狼!”
柴荣道:“贤道的意思是……”
赵匡胤道:“你就说,我是你的东家,这雨伞是我的,税银由我交纳。我这边答应着,你那里就推车过桥。过得桥去,一步莫停,一直向西,越远越好。而后,我自然可以脱身,前去寻你。”
柴荣慌忙道:“不行,不行。交几两银子则可,贤弟千万不可惹出事来。”
赵匡胤道:“大哥放心!这一小撮毛贼,根本不是为弟的对手。他们阻挡我不得。”
柴荣连连摇手道:“贤弟不知,他们人多势众,和官匪都有来往。咱们外乡人,只有亏可吃,没有便宜可沾。俗话说:‘能忍则安。’还是忍耐一些,快快赶路的好。”
赵匡胤见他执意不听,把眼一瞪道:“想不到兄长如此胆小。既然如此,你这一车伞,小弟我买下了。”说罢,把钱袋往车上一撂,接着道:“只不过有劳大哥,把此货帮我推到华州栈位。这‘过桥税’,纳也由我,不纳也由我,与兄长你无干!”
柴荣一看赵匡胤发火了,连忙解释道:“贤弟说到那里去了!为兄只不过……”
赵匡胤一摆手道:“不要再讲下去了!我只问你,这伞你是卖也不卖?”
柴荣一看赵匡胤决心已定,不可更改,揣摩这是个个性极为倔犟的人,便爽然道:“贤弟莫说气话了,全依你就是。从此往西走,有个黄土坡,坡旁边有两孔旧砖窑,愚兄在那里等你好了!”
赵匡胤道:“这便是了!”说罢,把牵绊拾起来,绾在车上。转身站到车后。
那柴荣又反复叮咛,千万谨慎行事,这才驾起车把向桥上推去。当那伞车刚上桥头的时候,两个头扎皂巾,身着紧身短裤褂,乡丁模样的汉子,上前就把车拦下。
那汉子道:“老客!第一次过桥吗?”
柴荣道:“长途贩伞,曾经来往。”
那汉子道:“既是曾经来往,怎么不知道先交税,后过桥呢?”
柴荣道:“我是伙计。那不——”他用手向后一指赵匡胤,接着说:“后面那个红脸大汉,便是我们东家,他过来会交税的。”
说罢,推着车子过桥去了。那两个汉子看见赵匡胤,一摇一晃地上来了,也就不再拦车,只等这位东家前来纳税就是了。可是,赵匡胤走到纳税桌前,突然转身,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边在身上乱摸,边在地下搜寻。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刚走到纳税桌前,又突然转身搜寻去了。如是反复了多次。
那收税的汉子不耐烦道:“喂!你这个人究竟在找寻什么?”
赵匡胤斜眼一看,柴荣的车子已经去远,才慢慢悠悠地说:“我走得太累了,想找一个枕头,睡上一觉。你知道枕头在哪儿么?”
那汉子闻听大怒道:“你这厮好个人物!让你的货车先过去了,你就该老老实实把过桥税,痛痛快快交纳了才是。不料你却这样装腔作势,愚弄你家大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赵匡胤道:“贼囚!大爷有点累,想找地方睡。你们是吃说吃红了眼,连大爷睡觉也要抽税呀!”
那大汉道:“好一个无赖!敢来此处找便宜,真是寻死来也。小子们,打!”
一声喝叫,税桌前后那一群打手,便一哄而上。赵匡胤为了给柴荣拉车,早起把蟠龙榻捆在车上了。刚才过桥去,两人一拌嘴,也没把棍留下。现在要打架了,手中没有兵器,那就只好拼拳头了。打手们仗凭人多,觉得可以一举而把赵匡胤擒获,所以,一拥而上,把赵匡胤围在中间,几十双拳头,一阵乱打。赵匡胤哪里将他们放在心上。只见他:双拳一挥狂风暴雨,前踢后蹬倒海翻江。一转身,掌劈四面;一挥腰,脚踢八方。这一群草包碰上赵匡胤,就好像那:称锤砸灯笼,一下一窟窿,轻伤直叫妈,重伤光弹蹬。不多会,就躺下一片。剩下的一看不是红脸汉的对手,哄一声,逃走报信走了。
赵匡胤也不追赶,信步走上锁金桥,举目四望:嗬!和前天为柴荣过桥抓药时大不一样。可能那时是取药要紧,无心观看。现在看来,河宽水急,桥上宽阔,不过被税棚子占去半边。另半边,也就是只剩下能过车子的地方了。收税人跑光了,棚下只剩两张空桌凳。桌上还放着天平、戥子、算盘、夹剪等。赵匡胤想:摊子已经被我踢了,还翻这个王八窝子干什么?随即一阵脚踢手拨拉,把桥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扫入河里去了!正在扔得高兴,忽然想到,大哥还在黄土坡等候,随即下桥,顺大路向西快步走去。
刚刚走去不远,忽见斜刺里杀来一哨人马,尘土飞扬,摇旗呐喊,一字摆开,挡住去路。为首一人,骑着卷毛枣红马,手握方天戟,大喝一声:
“呔!哪里来的送死贼徒,敢砸你爷家的税棚,难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赵匡胤道:“贼囚休狂!你爷爷一不吃熊心,二不吃豹胆,只不过一时高兴,吃了个霹雳,长了个天胆。休道你这个鸟税棚,你到汴京打听一下,御勾栏里的龙椅,是爷踢的,万花楼是爷烧的,连皇帝小儿也奈何俺不得!”
那人大叫:“什么?你就是那个在逃的钦犯赵匡胤?”
赵匡胤随:“没认错。正是你家爷爷!”
这时后面又催马走出一人。只见他身着青扎巾,跨下一匹灰马,手执双拐,威风凛凛,来到队前,道:“好你赵匡胤,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上面还绘着人像,那画像正和赵匡胤一模一样。
“小子们!眼前这厮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谁能抓到,赏黄金千两。杀!”
你道此人是谁?他就是在华州府当捕役头目的,魏青的兄弟魏明。做案他是贼,办案他是官,他是个官贼一体的典型。各州府县张榜挂图,捉拿赵匡胤,圣旨已到华州,这是个升官发财的机会。所以他一对照图像,便一马当先,出来想抢头功。赵匡胤一看,又到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时候了,只有一拼。那群打手,听说赏黄金千两,也是个个争先。赵匡胤看准最前边的一个使双刀的小厮,待他双刀劈来,随即一步,双手一下扭住那小厮手腕,喝道:
“承蒙好意,借我用用。滚吧!”
他只一扭,夺过双刀,飞起一脚,把那小厮踢出一丈多远。在地下蹬蹬腿就不动了。魏明挥动双拐劈头打下,赵匡胤举刀相迎。魏青踅马助战,手执方天戟,直刺赵匡胤心窝。越匡胤钢刀一磕,闪身躲过。魏氏兄弟二马连环,四面的打手摇旗响喊,把赵匡胤团团围在中间,杀了半个多时辰。赵匡胤虽然武艺高强,无奈这边人多势众,独木难撑;更因蟠龙棍不在身边,双刀实不顺手,大减了英雄的威风,杀着杀着,渐渐不支。正在危机关头,忽听一声大喊:
“红脸汉子休慌,待俺收拾这些孬种!”
赵匡胤定睛看时,只见一个黑脸大汉,头绾发髻,脸似鏊底,青袍皂裤,膀乍腰圆,着一双山草鞋,掂一根铁扁担;喊一声天上雷响,跺一脚地下打颤。你道他是哪个?此人姓郑名恩,字子明,山西应州乔山县人氏。这郑恩自幼父母双亡,流落江湖,以担挑卖香油为生。虽然没有投师学艺,但天生力大无穷。今天刚把香油卖完,回来从此路过,看见有人打架,就凑过来看个热闹。谁知道一看,是一大群人打一个人。郑恩也是个天生爱打抱不平的魔王,霎时就来气了。依他说,打架就该个对个,以多欺少,就是孬种。所以他大骂“孬种”,挥起铁扁担,上去就打。只见那:扁担一举,千层云卷;扁担一落,万重浪翻。正打脑浆崩裂,横扫骨折筋断。撞上就死,碰着就残,不多一会,躺倒一片。赵匡胤看到有人相助,精神猛增,挥动钢刀,如同杀瓜切菜一般。不多时,这群打手,被他们杀伤过半。魏青一看不妙,勒马转身就想逃走,被郑恩一扁担打死于马下。那魏明见兄长已亡,魂飞胆裂,哪敢恶战,勒马就走。赵匡胤紧紧追赶。无奈那马四蹄腾空,不多时,就踪影不见了!所剩贼众,见主人死的死,逃的逃,也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郑恩看见贼众四散,这一架总算又打赢了,心里好不痛快。望着赵匡胤,一个劲的哧哧憨笑。
赵匡胤将拳一抱道:“壮士请了!承蒙相助,萍水情深。敢问尊姓大名,贵府何处?”
郑恩笑嘻嘻地道:“慢来,慢来!咱卖油回来,还未用饭,又和这群孬种打个半日,这肚子空的难受,且去吃个饽饽,回头再讲不迟。”
赵匡胤心想,大哥还在黄土坡等着,不知急成什么样了,赶快回去要紧,于是说道:
“也好!俺大哥还在那边等候,你我且到那里,一同用饭便了!”
“那就快走!快走!”郑恩着急地催促。
“壮士,请!”
说罢,二人一同向黄土坡方向走去。不多时,已到黄土坡前。抬头观看,只见破窑外停着一辆伞车,推车的人却不见踪影。赵匡民暗暗吃惊,莫非刚才出事了!急忙跑上窑顶,环视四周,高声喊叫:
“大哥!你到哪里去了!”
稍停,不远地方土坎下面,有人答应道:
“贤弟!愚兄在此。”
原来那土坎下面,既向阳又避风。柴荣正在那里,席地而坐,光着膀子,翻着袍子捉虱子哩!柴荣见是赵匡胤回来了,边穿衣服边道:
“贤弟,你可把为兄急坏了!你怎么在那里麻缠了这么长久?”
赵匡胤便将如何戏弄他们,踢了他们的税摊,砸了他们的税牌,后来魏氏兄弟,闻讯赶来,依仗人多势众,将自己包围难以脱身,正在危机时刻,幸得这位壮士相助,除掉了锁金桥上一大喜,这全部经过,叙述了一遍。
柴荣闻听大喜,忙问:“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郑恩道:“嗯?不是说先吃饭么?”
赵匡胤道:“壮士稍待一时共同用餐。”
郑恩道:“那也行。乐子叫郑恩,小名黑娃子,也叫郑子明。山西应州人,今年十九,腊月三十子时生,是个卖油的。除了爱打架,没有啥毛病。”柴荣一听,暗暗想道:此人憨厚老实,直爽仁义。虽然面貌又凶又丑,心地却坦坦荡荡。赵贤弟可以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萍水相逢,如此仗义,十分难得。我们三人若能结成金兰之好,桃园之情,岂不也是一大幸事?于是,接着就来了个自报家门,道:
“我姓柴名荣,邢州龙冈人氏,虚度二十六春。得遇二位贤弟,实乃幸事。愚兄有意高攀,愿与二位贤弟结为金兰之好,不知二位贤弟可肯俯就。”赵匡胤随:“你我兄弟萍水相逢,虽然时日不久,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结为异姓骨肉之情,祸福与共,相互扶持,也是人间美事!”
郑恩道:“好得很!乐子上无兄,下无弟,老娘去世,再也没人痛咱。如果有了弟兄,咱就有人疼了!”
柴荣道:“既然二位贤弟应允,咱就在这黄土坡前,插香为盟,八拜为交,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赵匡胤道:“好虽然好,只是这荒山野岭没有人家,缺少香烛牲礼,如何是好?”
郑恩道:“这有何难,乐子在此地甚熟,向前不远有一村镇,大小店铺许多,大都是吃的咱家香油。我去买办,定可便宜一些。”
柴荣、赵匡胤也都同意,就把银子交付与郑恩,让他立即前往置办。
郑恩接住银子,大步流星,离开黄土坡。来到这村镇上,还未站稳脚根,就闻到了那扑面而来的阵阵香味。赶到跟前一看:这边是热腾腾的猪头肉,那边是刚出锅的煮羊蹄儿;这里有黄焦酥香的炸大虾,那边卖美味五香黄焖鱼儿;这儿卖咸鸭蛋,那儿卖牛蹄筋。有一家姓曹的,五香驴肉刚开门儿。郑恩是见肉就买,一会儿他就买了大半口袋,最后到酒店又抱了一坛子高梁大曲,急忙忙转身向黄土坡跑去。郑恩背着一布袋肉,抱一坛子酒,走着,走着。他觉着:肩上袋子渐渐重,怀里酒肉阵阵香。郑恩是早就饿了,这会儿更觉得饥肠辘辘。不过,他心里想:再饿也不能在半路上把东西吃了,哥哥知道了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可是又一想,不能吃,能不能尝一点呢?尝可不能算吃。于是那支黑手就“闻风而动”。往袋里一伸,抓了一块猪头肉,“嗖”地扔到嘴里了。不过,在嘴里还没品出味道,就已经滑进肚里去了。于是又一伸手,抓了一把碎牛蹄儿,“唿哧”一声又塞进嘴里去了。刚品点味,未及细嚼,就又无踪影了,口里不停念着:“只吃这一块。”可是每念一遍,就吃一块。走到黄土坡下,那袋子里的肉,已经少去了一半。
柴荣、赵匡胤看见郑恩回来了,非常高兴地上前接住。
郑恩:“来来来!快磕头吧!要不然那肉可就凉了!”
柴荣道:“莫慌,磕头之前,要报家业,排齿序……”
郑恩着急道:“哎呀!那么多罗嗦!叫我说,赶快磕个头就算了!好肉放凉不好吃,吃了还要拉肚子!”
赵匡胤道:“不序年齿,怎样排行?谁是兄?谁是弟?你郑恩算老几?”
郑恩道:“很好排。你是第一,我是第二,推车子的排行老三!”
赵匡胤笑道:“柴大哥今年二十六岁。我刚过二十,你才十九岁。怎么能把大哥排在你我之后呢?”
郑恩道:“你敢大同东京汴梁城,你就是老大;我不如你,我当老二;他不会打架,只能当老三。”
赵匡胤道:“顺序依年龄为据,不可胡来!”
郑恩道:“好,好!只要你情愿当老二,乐子跟你当老三也不算冤枉。”
说罢,就把买的供飨礼品倒出,—一放在伞车之上。
柴荣一看,不见香烛,忙问郑恩:买的香烛那里去了?郑恩“啊”了一声,将手一拍道:
“糟!咱只急着买肉,却把买香烛的事给忘了。要不然,就扒三堆黄土,权做香烛好了!”
柴荣道:“说得也是。咱们兄弟,撮土为香,祝告天地,誓结金兰,荣辱共济。”
说罢,一齐跪倒。按顺序,自我表述姓名、身世、生人年月日时。发誓“生同手足,永无谎虚;有福同享,不生异志;若有二心,天神共鉴。”每人又互相拜了八拜,然后就以酒坛代碗,传来递去,吃了个酒醉饭饱,已经天黑,他们三人就在这黄土坡,破窑之中,渡过了这个永远难忘的,最不平常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收拾行囊,三人一齐动身,直奔华州而去。一路上边说边走,更觉投机,不知不觉,来到华州东门之外。
倒是郑恩眼尖,老远就看见了那城门外挂有图像,贴着告示,和在锁金桥打架时,那贼头手里那一张一个模样。于是喊道:
“二哥!你看,你的图像在那儿挂着啊!”
赵匡胤一看,果然不错。对柴荣拱手道:
“大哥!朝廷已在各州府县,挂出小弟的图像,缉拿我这个大闹京都的逃犯。若进华州巩怕惹出麻烦,我虽无甚要紧,只是连累大哥三弟,我于心不安。还是就此分手也罢。你们二人在此,将雨伞卖掉,三弟也好回去贩油。我一人将避开大路,绕道过关。再往西去也就是了。”
柴荣道:“二弟说哪里话来!你我兄弟结义时,向天发誓,生死与共,祝福同当。今日怎能置二弟于不顺?”
郑恩道:“大哥的话咱听着顺耳。我那油篓,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只剩这根扁担,还贩什么鸟油。从今往后,我就跟着二哥,二哥去那儿,黑娃子就也去那儿!”
赵匡胤见二人情真意诚,不便再坚持独自离去,于是答应,先在南边山前等候,待柴荣和郑恩进城卖了雨伞,再一同绕山路往西。郑恩不愿进城,要和赵匡胤在一起,后听赵匡胤说是:大哥有病初愈,还要有人拉车,二是不知城内情况,有事可以互相照应,郑恩才答应了。于是,赵匡胤从车上抽出蟠龙棍,郑恩拉车,柴荣架把推着。兄弟三人暂且分手。
赵匡胤远远望着,他二人安全进了东门,这才转身向南走去。走了不远,已到山脚下面。这里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小路旁边长着一棵两楼多粗的大柏树,郁郁葱葱像一柄大绿伞,覆盖着一个由三块石头垒成的山神庙。这所小庙,只有三尺多高。一块石头做庙基,一块石头雕成四周墙壁,门窗俱全,另一块大块石锻凿成庙顶屋脊。据传说:华州府东关外,大柏树底下,有三十一座庙,实际上就是这“三石一座庙”的谐音讹传。庙虽很小,看上去香火还十分兴盛。庙前石炉里香灰、纸灰不浅;庙里“有求必应”的红布匾额,挂得也有许多。这一切都表达了善男信女的虔诚和神灵的德威。
赵匡胤把蟠龙棍靠在柏树上,依庙台将身坐下。看着庙门上挂的一块写着“心诚则灵”的红布匾额,暗暗想到:“我赵匡胤今天似乎已无路可走,你若真正有灵,就该为我指出一条去路才是。”清风拂拂,四周寂静无声。于是他又想到:“大概神仙也免不掉杂念私心,面对朝廷八方缉捕的逃儿子,他也就缄口了!”淡淡一笑,侧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赵匡胤有些疲倦,正要躺下睡上一会儿,突然有一小段枯枝,从树上落下,砸在他的身上。他翻身坐起,察看四方无人,才又慢慢坐下。他想到大哥和三弟,到城内大会上卖伞,即便顺手,往返也得两个时辰,还是先睡上一会儿,随手把蟠龙棍横倒在身边,头枕涨出地面的树根,便睡起觉来。
他刚要进入梦乡,“叭哒”又一根拓树枝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一个滚身,把蟠龙棍握在手中,随即一跃而起。只听后哈哈一阵大笑,走出一人。赵匡胤抬头一看,原来是他。他道他是哪个?他就是在周桥和赵匡胤乱相遇,曾为赵匡胤占过卦的那位算命先生苗训。匡胤十分惊讶,想不到又在此处相逢,他乡相遇如此之巧。二人拱手施礼,就在这店旁坐下。赵匡胤道:
“周桥一别,转眼已近两月,不知先生何以到此?”
苗训道:“浪迹江湖,四海漂泊,来去本无定向。公子在此,莫非等人不成?”
赵匡胤道:“正是。周桥蒙先生指点,一路西行,在路上结识两位好友,他二人到华州办些私事,故而在此等候。”
苗训道:“公子已经大祸临头,不可在此逗留。快快离开此地!”
赵匡胤道:“大哥、三弟尚未转来,我何以走得!”
苗训道:“你今日是见不到他们了!”
赵匡胤大惊问道:“他们二人出了何事?”
苗训道:“他二人刚到会上,就遇到了华州捕役头目魏明。那魏明一眼便看出,此人就是帮助你这个钦犯得以逃脱的案犯,随即就要缉拿。你那好友挥起扁担,在会上就打起来了。”
赵匡胤一听,站起身来,掂起蟠龙棍就要走去。苗训忙问道:
“公子哪里前去?”
“救我大哥、三弟!”
“此去如同飞蛾投入,岂不是大灾大难?”
“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置大哥三弟于不顾!”说罢撒腿就走。
苗训急忙将他喊住道;“你大哥趁会上人多,混乱之中已经出了北门。你那三弟一条扁担横冲直撞,也从西门逃走了!你快从此处上山,绕道而行,不久弟兄相然相会。”
赵匡胤听说柴荣和郑恩已经脱险,这才放心,向苗训深施一礼道:
“多谢先生指点,有朝一日,俺赵某时来运转,定当重报。”
苗训道:“天心人愿,不敢图报。公子快快上路就是了!”
赵匡胤谢别了苗训,顺着斜向西南的山路,急急忙忙走去。
苗训望着赵匡胤的背影,在山林间渐渐消失,才转过身来,微笑着嘘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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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千里送京娘
赵匡胤下棋输掉一座华山,却又拣了一个义妹,不得不奔波千里,送她回乡。小妹妹骑在马上,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要解手,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哭泣,搞得大英雄狼狈不堪。
赵匡胤顺着这条上山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去。可是越往前走,越险峻难行。林密革深,坡陡路窄。有时,半边悬崖半边绝壁,必须侧身走过;有时,沟壑纵横山溪当路,还得攀葛附藤。赵匡胤眼看日色西斜,尚未见到一户人家,心中暗想:“这位苗先生,你可为我指了一条好路道,钻进这么一条深山老林里,皇上的通缉也许来不到,而这里的狼虫虎豹,可是也不吃素。山陡林密,人烟绝迹,三天出不了山,可能就要把我的肚子饿扁,后将野兽的肚子填满,岂不真是要‘大难临头’么?”
他正在暗暗思索,忽听山谷深处,隐隐传来一阵笑声。赵匡胤精神为之一振。他想,追上前面人,就摆脱了困境,随即大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深谷里声音传送特别远。大约又走了一里多路程,出了谷口,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开阔地,中间突兀出现一座不高的石岩,顶上地势略平。有五六亩大小,中间有一株千年古松偃卧,松旁有石桌、石凳,两位耄耄者,坐在石桌旁对奕,有两个童儿正坐在一旁斗草。正可谓:海阔天空觅去处,深山密林有洞天。赵匡胤本来也是个棋迷,在汴梁城算数一数二的棋手,只要一下棋,连吃饭睡觉都忘了。今见二老者聚精会神,心无二用,也就不言不语观起阵来。一老者是俗家打扮,执黑,另一老者是道家装束,执白。黑棋这里挂角,白棋那边大飞;黑棋守中有攻,活泼生动,白棋攻中有守,扑捉战机;黑棋乘空打入,白棋挤压紧逼;黑棋两翼展开,想形成模样,白棋中央突破,轻削积极;白棋虽然在中腹得利,那黑棋也占了边角便宜。看起来两位老者都是高手,一时难分输赢高低。在第九十六着时,白棋走了一步缓手,好黑棋抓住时机,招招进逼。白棋本来有三目优势,最终以半子之差败局。
赵匡胤对白棋这一失败非常惋惜,所以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嗨!这一着,真算臭棋!”
两位老人闻听有人讲话,慢慢抬起头来。赵匡胤这时才看清了老人的相貌:执白棋者道家打扮,两道寿星眉一寸有余,银髯洒胸前如高山飘雪,满头白发,青纂碧簪,脸色红润,牙齿洁白,双目炯炯有神,真可谓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执黑者是俗家打扮,碧睛闪光,满脸苍须,蓝袍青绦,深筒布袜云头鞋。赵匡胤看罢,觉得二老人决非等闲之徒,定是世外高人,深感适才出语不恭,追悔莫及。不过,言由衷发,说的也是实话。
那执白的老者,对他微微一笑道:
“听壮士口气,定是棋坛高手,弈林的行家了!”
赵匡胤心中虽然很自负,而口头上却很宛转,说道:“哪里,哪里!只不过粗知一二。适才出语不恭,望乞道长见谅。”
那老人道:“不必过谦。壮士若不见弃,请与贫道对奕一局,也好当面请教。”
赵匡胤生性自傲,目空一切,在汴梁城又有些名气,觉得取得胜利不成问题,所以,他很爽快地答道: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就陪道长奕上三局如何?”
老者道:“好好好!壮士果然爽快,壮士请坐。”
俗家打扮的老人立即让出坐位。
赵匡胤也不客气,马上在对面坐下来,随手抓了一把黑子道:
“清道长猜先。”
那道人轻轻按住,道:“且慢,博奕未开,话先讲明,三局为定;决出输赢。输者输什么?赢者赢何物?谁为见证?”
赵匡胤略一思索,在身上摸出钱袋,往桌子上一撂道:“我若输了,这些散碎银子,全都归你。”
那道人哈哈一笑道:“身外之物,要他何用?贫道不要!贫道不用!”
“那么你想赌什么呢?”
那道人道:“何不赌些东西?”
赵匡胤一听,心中暗想:这个老道,是不是看中我的蟠龙棍了?难道他和蟠龙寺有什么关系?又一想,那是僧,他是道,僧道个家,能有啥瓜葛?于是问道:
“请问道长,你想赌什么东西?”
道人讲;“辟如那山川、河流、城郭、要塞,等等,岂不均可一赌?”
赵匡胤一听,心中暗道:这一老道,看上去像神仙,实际上是疯子,满嘴疯话。他正在想着,老道继续讲道:
“就像咱脚下这华山,岂不也可一赌。如果你输,它就归我;如果我输,它就归你。你以为如何?”
赵匡胤哈哈大笑,心中想道:老道原来是在讲笑话,只不过是要我陪他奕上两局玩玩而已。于是,漫不在意地说:
“可以,可以!请你来猜先。”
老道仍很严肃认真地说道:“咱可是一言为定。”
赵匡胤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道回头对那一俗家打扮的老者道:“贤弟!邀你再作个证人如何?”
那另一老者道:“小弟甘愿效劳。”
赵匡胤不耐烦地说:“也太繁琐了!请道长来,快快猜先。”
“不必猜了,你执黑,我执白。”老道说。
赵匡胤有点生气了,觉得这是对他的藐视。在打架的时候,他从来不先出拳,而是让别人先动手,他认为这才算好汉。而今天这一老道,不肯猜子,就把执黑先行的权利让给你,心中哪里肯服,把棋子往盘上一放道:
“不!如其不然,你出我猜。”
老道见扭他不过,抓起一把白子道:
“好吧!你就猜。不过,猜不猜都一样,还是你执黑。来,猜吧!”
赵匡胤越发生气了,心中暗想道:难道你也成了算命先生不成,略一思索,大喊:
“单!”
老道把手一张,棋子落在盘上。赵匡胤一看,糟!两对半,五颗。
老道一笑道:“你猜中了。请吧!”
赵匡胤无话可说,只得执黑先行了。不过,他心中想道:刚才他输了一局,证明他棋艺并不高明,我如今又得先手之利,此局定胜无疑。想罢,以三连星开局。老道也以星位应战。在布局阶段,赵匡胤优势明显。进入中盘搏杀,也还势均力敌。收官时老道捷足先得,以两目半超出取胜。赵匡胤心里好不窝气。第二局,赵匡民开始以小飞守角,取重点防守之势。无奈那老道攻势凌厉。赵匡胤经过顽强抵抗,反复打劫,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这时赵匡胤深深感到了老道的实力。所以,第三局走得十分拘谨,开局就陷入了被动,进入中盘不久就败局已定,只好认输。
老道哈哈一笑道:“失礼了!”
赵匡胤道:“道长棋艺高超,使我受益不浅。”
老道谦虚地连声道:“不敢,不敢!”
赵匡胤道:“请问道长如何称号?”
老道答道:“贫道姓陈,名抟,字图南,道号扶摇子便是。这位俗家是我的契友,碧睛虬髯张鼎是也。”
赵匡胤一听,原来是久闻大名的陈抟老祖。据说无人知其生于哪个朝代,早年得道,已有半仙之体。赵匡胤急忙大礼参拜道:
“久闻祖师大名,今得相会,真是三生有幸。若知是祖师在此,赵某怎敢放肆,适才多有得罪,还求祖师见谅。”
陈抟急忙搀起道:“不敢!赵公子英名,贫道早有所闻。若不见弃,请到小观一叙如何?”
赵匡胤当然是求之不得,领略一下斋饭的滋味更是当务之急,随即说道:
“既访仙山,那就多有打扰了。”
说罢,二老者带路先行,赵匡胤随后紧跟。穿松林,登石阶,循曲径,往蜂顶走去。只见那:两旁松柏参天,树下芳草遍地,不时有麋鹿窜过,猕猴攀青藤嬉戏。不多一时,已到峰顶。
陈传向前一指道:“前面就是。”
赵匡胤定睛一看:仙乡一处,突兀屹立。青阶红墙,临凭绝壁。往里走,层层殿宇,叠叠阶墀。斋房禅洞,鳞次栉比。抬头看:月亮门上面挂着一块横匾,“玄妙洞”三个大字刚劲有力。这时,有一道童迎面走来,向陈抟老祖打了个稽首道:
“斋饭、净室,俱已齐备。”
陈抟道:“领赵公子前去用斋。”
小童道:“遵命。施主,请吧!”
陈抟道:“赵公子,恕贫道不奉陪了!”
赵匡胤确实已经饿得发慌了,跟随小童来到膳房,一阵狼吞虎咽,把端上来的菜饭,一举扫了个净光。
小童在一边问道:“施主还用么?”
赵匡胤道:“足矣!”
小童见他已经吃饱了,就领他到后院去见陈抟。这时,陈抟早已在云房等候。赵匡胤先向道长道谢,即分宾主落坐。寒喧一番之后,赵匡胤便把自己在汴梁,大闹御勾栏,火烧万花楼,锁金桥杀人抗税,如今朝廷在各州府县悬赏缉拿之事,全都讲述了一遍。
陈抟道:“赵公子的事,贫道早有所闻,敬佩,敬佩!不过,时不至,事不济。天下事如同棋枰之形,弈艺之理。你看,一局为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者,阴阳黑白是也。两仪生四象。四象者,四时四方也。四象生水、火、山、泽、风、雷、天、地。可是,当今天地不交,万物不兴,震移本位,祸乱丛生!”
赵匡胤道:“那就求道长指点了。”
陈抟道:“就眼前讲,当是宜避不宜趋。”
赵匡胤道:“宜在何方?”
陈抟道:“潜龙入泽,总在正西,目前唯此为有利,以后由离人坎,龙虎际会,前途方可光明。”
赵匡胤道:“是的,我曾遇到一位苗训先生,也是如此说法。”
陈抟道:“啊!苗训乃贫道之徒也!从这里往北,不远就是穆陵关,穆陵关以西,就是朝廷管不到的地方了。”
赵匡胤道:“多谢祖师指点!”
陈抟道:“谢倒不必。只是那输掉华山之事……”
赵匡胤以为陈抟还在诙谐取笑,也就哈哈大笑道:
“我既然输了棋,这华山归你也就是了!”
陈抟道:“空口无凭。”
赵匡胤道:“难道还要立上一张字据不成?”
陈抟道:“那是自然。”随即让童儿取过文房四宝,置于案上:“赵公子,请吧!”
赵匡胤心想,这个玩笑他是非开到底不成?于是把纸展开,拈笔在手,浓墨一蘸,挥洒流利。上书:“汴京赵匡胤与陈抟老祖对奕,三盘皆输,确认是实。愿以华山抵债,永归陈抟为业。空口无凭,立此为据。”后面又签上了“赵匡胤年月日立”。
陈抟又对张鼎道:“贤弟,你这个保人,也要写个名字。”
张鼎道:“好,好!咱愿一保到底!”说罢,也在下面签了名。
那陈抟拿了字据,小心叠好收起。匡胤见他如此郑重,肚中暗笑,却不敢出声。他哪里想得到后来他当了皇帝,华州地方官到华山收赋税,却被陈抟拒绝,并拿出赵匡胤亲笔书写的字据为证。地方官无法,只得写了奏章,上报朝廷请示。匡胤这才想起赌棋输掉华山的事来,只好下旨,永远免去华山范围内一切赋税。这事传开以后,好事的人便找到赵匡胤和陈抟下棋的地方,盖了一座“下棋亭”,成为华山一处著名古迹。这是后话。
且说赵匡胤写了字据,就要告辞下山。陈抟看天色已晚,山路难行,故而挽留,要他再住一宿,命童儿带他净房去了。
第二天起身,用过斋饭,赵匡胤背起蟠龙棒和自己的包裹,来向陈抟辞行。走进卧室一看,只见陈抟正在侧卧沉睡。有一童子在床前侍候。赵匡胤不便惊扰,便问童儿道:
“不知道长何时起床?”
童儿道:“师傅一睡,少者三月五月,多则三年五年。不到时间,即是呼唤他也不会醒的。”
赵匡胤一听,便也不再等候了,只让童儿在师傅醒时,代为告辞便了。于是,他别了道童,出了观门,继续向西走去。这一路,到处是山、是树、是山泉、是瀑布。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不但不见村镇,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说也凑巧,正在这时,他发现路旁有个岩洞,好像是猎人住过的地方。这儿有天然的石桌、石床。赵匡胤想,就在这儿过夜好了。不过,遗憾的是离开“玄妙洞”时,没有带一点斋饭。而今天跑了一天,还没吃到一点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出山?找不到人家怎么办?他躺在石床上,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又走了大半天,仍然见不到一户人家。他实在饿极了,就在路旁采些草果、野菜,胡乱填填肚子。直到傍晚,他确实一点儿劲没有了。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这时,他发现前面不远,绿荫掩盖处,有几间房子,乍时又振奋起了精神,急忙向那地方奔去。他趟过小溪,爬上陡坡,走到跟前一看,原来也是一处道观,名曰“清幽观”。此观要比起“玄妙洞”,可小多了,不过也堪称雄伟。
他走进观内,四处观望,好像这里的香火并不旺盛。香客稀少,十分冷清。他确实走得太累了,就在大殿门外廊下,往地下一躺,头枕柱礅,怀抱蟠龙棍,呼呼噜噜地睡起觉来。
不知睡了多长时候,耳旁忽然听到有女子哭泣之声。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天色已经黑了多时。殿内的长明灯,忽闪忽闪地跳跃着,放射出惨淡的黄光。赵匡胤心中暗想:已经这样晚了,观内怎么会有女子哭泣?莫非观内道士为非作歹,私藏良家妇女不成?若真如此,算是尔等恶贯满盈了!于是,他提棍在手,循声向前找去。只见他绕过殿角,顺着雨路向前,在小竹林后一个僻静的所在,有一处小殿宇,殿门紧闭,铁锁衔环。殿内黑呼呼一片昏暗。那凄凄楚楚的哭泣之声,就从这里传出。赵匡胤心中想道:道观乃清净所在,竟藏良家妇女,看起来此观道士,决非良善之辈。于是他大喝一声:
“呔!观内的妖道贼徒,快快与我爬出来,立即将这殿门打开!若还怠慢,爷爷可要动手拆你们的贼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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