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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传奇

_9 钟晓毅,费勇(现代)
金庸笔下的少数民族美女,也为数不少,粗略一数,即有十几个:
香香公主——回族人
何铁手——彝族人
华筝——蒙古族人
赵敏——蒙古族
小昭——波斯人
宋九真、武青婴——白族人
阿朱、阿紫——瑶族人
王语嫣——鲜卑胡人
梦姑、李秋水——西夏人
刁白凤——傣族人
蓝凤凰——苗族人
苏菲亚——俄罗斯人
建宁公主——满族人
这些异族女子,在金庸小说中占的地位并不低,尤其是赵敏、小昭、王语嫣、阿朱、阿紫等,是女主角之一。她们的出现,使作品增色不少,平添了几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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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本色
金庸笔下的男主角,
身份越来越低,
武功越来越差……
金庸的小说,都有一个男主角,当然,《天龙八部》是例外,有几个男主角。
每一个男主角都显示着某种理想。但是,从第一部《书剑恩仇录》直到最后一部《鹿鼎记》,金庸的“理想”呈现出急剧的变化,从中可以体味到他对人性,对于历史的审视与深入。
《书剑恩仇录》中的陈家洛,出身书香门第,又从小跟着高人习武,文武双全,才貌俱佳,无疑在客观条件上,可称得上典型的白马王子。陈家洛的民族主义意识极强,他的所谓雄心壮志、伟大抱负,就是要夺取满人江山,他的一生似乎都是围绕此事而运转的。为了完成这个使命,他“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思想极其浓厚,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家国为重。为了完成所谓的“大业”,他甚至将自己钟爱的香香公主送去讨好乾隆,这类的“壮举”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袁承志是名将之后,出身高贵,天赋聪颖,又得到异人的指导,成就了一身超人的武功。他喜欢装出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后发制人。在这个人物身上,金庸写到了他脆弱的一面。这比陈家洛有所进步,已经注意到英雄人物不一定要十全十美。袁承志喜欢温青青,这使倪匡十分不解,他说:“温青青这样的女人,见到了若不转头便逃,一定大难临头。”所以,在他看来袁承志只能算中下人物。
紧接着,《雪山飞狐》与《飞狐外传》中的胡氏父子出场。此时,金庸再次突破自己,把主角从正面人物写成灰色的人物,更耐人寻味。他们父子二人都是只用行为为自己的人格求证之人。胡一刀豪迈绝伦,鲜有比拟。他和苗人凤生死相拚,而又惺惺相惜,真能传颂千古。胡斐行事神出鬼没,甚是神秘。他的武功,靠他的家传刀谱外,便是不断自学,通过艰苦磨炼,而成为一代高手。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漠视世俗的环境,孤高自信,宁折而不屈。
《射雕英雄传》是金庸最受欢迎的小说之一,其中的主人公郭靖也深得一般中国读者的喜爱。他善良忠厚、坚豪勇敢、勤奋刻苦,练就了一身卓绝的武功。他的一生,几乎毫无缺点,是君子,甚至可以说是“圣人”:对父母孝,对国家忠,对爱情贞,对朋友义,对子女爱。他不仅是武林豪杰,而且尽忠报国、保卫社稷,是典型的“侠之大者”。
《神雕侠侣》中的杨过似乎与郭靖形成对比。他的名字是郭靖所取,有改过之意,因为他的父亲杨康不是好人。在杨过身上,洋溢着独来独往的自由精神,他的一生,是充满反抗的一生。他的童年与少年,都是在极冷漠的环境中度过,直到遇见孙婆婆,才知道什么叫人类的温情。他后来一直与小龙女携手反抗压力,演出了一段惊世奇情。
杨过之后,是《倚天屠龙记》中的张无忌及《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一个个愈见悲剧性格,一个个更显身世坎坷。张无忌是武当传人之子,应当说是普通人。他亲眼目睹父母双双自杀,成为一名孤儿。令狐冲的身世更为悲惨,无父无母,自小没有亲人。这两人都是从平常武功因际遇而得到非常武功,也常常濒临死亡边缘,或陷入感情危机,苟延残喘,奋力求生。与前面的几部小说相比,男主角那种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气势,减弱了很多。
最后的《鹿鼎记》,金庸索性将男主角的身份降至一个“婊子养”的小杂种。韦小宝在妓院中长大,耳濡目染的当然不会是什么仁义道德,而是市井无赖的狡狯、奸诈、好色等等。但是,这个不学无术、毫无功夫的小宝,从皇帝到反贼,都与他称兄道弟,关系好得不能再好,而那些美女又一个一个地投怀送抱。真不知这小子修了哪辈子的福,又练就了什么本事。
总的来说,金庸笔下的男主角,身份越来越低,武功越来越差,一直到毫无武功。
这是否与金庸对生活的感悟有关?让我们看看金庸自己的说法:
“这大概是有一点受了中国哲学的影响。中国古代哲学家都认为,人生到了最高境界就是淡忘,无人合一,人与物,融成一体。所谓无为而治其实就是这种理想的境界之一。这是一种很可爱的境界,所以写武侠小说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希望主角的武功也是如此了。”
因此这些人的武功自然越来越平凡,英雄色彩也越来越淡薄,命运更是越来越失意了。
金庸笔下的男主角中,陈家洛外表温文,但内心抑郁;乔峰豪迈,但不解风情;袁承志山野草夫,郭靖忠厚鲁钝;胡斐苦难孤独,令狐冲落拓不羁;石破天单纯,狄云正直,张无忌随和,虚竹拘泥,韦小宝狡黠;俊美的只有杨过,潇洒的只有段誉。但段誉之潇洒,在于不通世务,是个出世人物,而非浊世公子。杨过早期,每每不忘父仇,机心处处,亦不见得如何倜傥磊落。说到造型之美,反而不及一把年纪的丁春秘那大袖飘飘、鹤发童颜的神仙姿态,亦不极道貌岸然、宝相庄严的和尚鸠摩智。但这些男主角,总有一股叫人感到亲切、景仰、乐于接近的气质。这种气质,使读者不期然中引起共鸣,觉得主人翁可亲可近,仿如朋友,甚而将小说中的非常理的情节,也全盘接受。
这些男主角都堪称英雄。即使是韦小宝,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能不承认这小子干出了一番“英雄”才能干出的“大业”。
但,哪一个人最为出色呢?
在倪匡笔下,被称为“绝顶人物”的只有杨过、令狐冲、乔峰、韦小宝四人。但另有人认为杨过英雄感不强,令狐冲自怜自伤,更无英雄气概,至于韦小宝,流氓习气十足,焉能称英雄。没有太多争议的是乔峰。
乔峰在小说中如此出场:
西首座上的一条大汉回过头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转。段誉见这人身材甚是魁梧,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乔峰的遭遇极为悲苦,是金庸小说中最突出的一个悲剧人物。且看倪匡对他的赞叹:“若论意气之豪迈,行事之光明,胸襟之开阔,惟有乔峰。乔峰堪称是人中之龙,而且他和郭靖全然不同。郭靖完美,但看来看去是一个假人;乔峰完美,看来看去,总是一条凛凛大汉,就在你的面前。”
但正是这个乔峰,“又有武功,又正直,天下无敌,必然到最后正因为他受人钦佩喜爱的个性走上悲剧的道路。”(沈君山语)
金庸写乔峰,似乎完全摆脱了以汉族为中心的狭隘民族意识。乔峰是契丹人,却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英雄。人的品性与种族是没有关系的,汉族中有君子也有小人,异族中亦然。汉人皇帝如果昏庸无能,难道就因为他是汉人,我们也要拥戴他么?
金庸说他最喜爱的男主角是杨过和乔峰,对他们寄予的同情最多。
那么,谁是第一位大英雄?大概每一位读者都会有他(她)自己心目中的人选。
金庸写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大侠小侠,千人千面,但仔细琢磨,仍能看出一点程式,一点门道。
金庸自言他最喜欢写的人物就是在艰苦的环境下仍不屈不挠、忍辱负重、排除万难、继续奋斗的人物。因为这正是我们中国人的形象。因此,这些男主角不论相貌如何,出身如何,大抵天性仁厚,或傲骨多情。而最主要的,他们都是在重重夹缝中做人,身处重重矛盾之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受尽了屈辱但都能保持着自己的信念和尊严。
乔峰当然是典型,他是辽人,却由汉人养大,血缘之爱,养育之恩,两者不能丢弃,但在两个民族的残忍争斗中,他又如何能够平衡自己的情感,当然只能以自杀来了结。
张无忌的出身更是一个象征,他的父亲乃武当门人,公认的正派,而他的母亲则是邪教教主的女儿,公认的邪派。他经历了痛苦的历程,得到的结局比较圆满,最后化解了双方的恩怨。
郭靖也有这类似的困境,几乎和乔峰相同,成吉思汗于他有恩,要他归顺元朝,甚至以他母亲的生命来要挟。但郭靖内心冲突较少,他很快就坚定地以民族大义为重,摆脱了个人恩怨的纠葛。
韦小宝也处于夹逢中,不过,这小子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令人深思的是,他最后也是郁郁不乐,宁愿隐遁荒岛。
其他像杨过、令狐冲等,都是在这种左右为难之中生存下来的。人生的各种矛盾,在这些男主角身上体现得相当全面,常常令人感到生存的无奈与尴尬,苦恼和辛酸。
另外,这些男主角总是历尽磨难,常常面临死亡大祸,杀身大劫,而最终又能化险为夷。
郭靖自小就差点为铜尸铁尸所害,出道不久便屡受追杀,九死一生。杨过一出场便惹上李莫愁银针之毒,后来又中了情花之毒,逼得吃下断肠草。张无忌尚在孩提时代,就被玄冥二老印了一掌,差点丧命,长期笼罩在死亡阴影下。令狐冲救仪琳,重伤几乎不治,后来又被乱七八糟的真气所伤,一路哼哼卿卿,半条人命。
这些英雄豪杰,在未成名前,都要倒霉透顶,坎坷得不行。金庸大概深谙孟老夫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真谛。
还有一个程式化的处理,就是男主角必定会莫名其妙地遇到奇事奇人,或者莫名其妙地得到绝世武功。
郭靖既蒙江南七怪收录为徒,又得洪七公垂青,还与周伯通结下忘年交。胡斐先遇上赵半山,又与苗人凤交手。袁承志得穆人清为师后,再遇上木桑道人,得金蛇遗功。令狐冲则先得前辈高手风清扬剑术真传,后来又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获得任我行的盖世内功。段誉这个本来一点武功也不会的混小子,也莫名其妙地遇到石洞里的“神仙姐姐”之类。虚竹原来不过一个小和尚,还是打杂的,却成了当世第一神医和一流武术高手,堂堂大国的驸马爷。小叫化石破天也是,先是糊里糊涂地被谢烟客传授了一身内功,最后又糊里糊涂地破译了侠客岛上的绝世武功,成了武林第一人。至于杨过则更神了,先遇郭靖大侠,随后东邪、西毒、南帝、北丐,连老顽童都与他有不寻常的关系,尤其神奇的是遇到大神雕,真是匪夷所思。当然,遇到贵人奇事最多的,还数韦小宝。
这些奇遇记就构成了金庸小说传奇色彩浓厚,情节生动复杂的主线。
这些男主角还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他们的桃花运都不错。一般而言,每位英雄,都有两个以上的美人苦苦相恋。从郭靖到韦小宝,他们的烦恼不在于得不到女人的爱,而在于如何摆脱这些烦人的爱。
这些情节看得男读者心花怒放,乐不可支,仿佛白日梦成真。而一些女性读者,尤其是女权主义者,则大不以为然:难道我们女人就那么贱?这当然与贱不贱毫无关系。不过,金庸为什么将男主角的爱情模式处理成这个样子,总是美人爱英雄,而不是英雄救美人、追美人,倒是值得探讨的。
香港才女林燕妮曾有奇文一篇,名为《金庸武侠小说男主角用法》,以女性的目光来品评金庸的男英雄,自有一番不同见地:
我会挑来做丈夫的,始终是郭靖。虽然倪匡嫌他蠢,又拒绝把他列为上、中、下等的任何一等,而以‘无可置评’言之,我却认为郭靖是最佳丈夫人选。因为他一不会看别的女人,二不会说谎,三不会行差踏错,四又武功超卓,既不会背着我作怪,亦可以处处保护我,又肯听老婆话,还容易被老婆骗倒,放在家里,十分之有安全感。
我最心爱的人,当然是杨过,不过此人不可以当丈夫,一旦叫他扮了丈夫的角色,便没有浪漫可言。我会要他做一生娶不到我,但却一生爱我的人。这个人一定要在我婚前认识,不然便显不出他的悲苦、反叛和一往情深。
段正淳这到处留情、甜言蜜语的家伙,我会要他做婚后情人,隔两年见一见,荡气回肠一番。不过,此人不可当作固定情人,不然会被他的拈花惹草气死。
段誉我也喜欢,这人心地又好又殷勤,做女人跟班最适宜,又因他纵使痴情吃醋,也从不骚扰对方,心中无恨,温善可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最佳。
我并不贪心,金庸笔下诸大侠,我只挑这四个,各有用途,妥当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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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如生
金庸激活了中国文字在现代的再生力,
创造了一些永远值得人们谈论
而且永远谈论不尽的人物。
汉字是象形文字。美国诗人庞德说“汉语天生是诗的”。但是,就在庞德说此话时,中国的傅斯年先生正慷慨激昂地说:汉语是野蛮的,应该废止。中国的落后,是因为汉语的野蛮(大意如此)。
时为1919年。
然而,汉语并没有消失,在中国在海外,十几亿华人仍然使用汉语。
不过,汉语的味道开始变质。她从前是“天摄人治”,极其玲珑活泼,而“五四”以后,西洋语法的侵入,出现了所谓的“欧化语”,不中不西,不土不洋,读来感到乏味,让人倒胃口。许多新文艺作家都有这样的毛病,时代风气如此,怪不得谁。
金庸是个天才,他运用地道的中国文学语言。“金庸小说的文字,是绝顶高超的中国文字。”(倪匡语)
海德格尔说,“语言是生命,是意识,是存在的屋宇。”其实,语言也是一个民族文化的结晶,是一个民族集体意识的仓库。
金庸的语言文字,激活了中国文字在现代的再生力,重新展现了汉字的意韵。
且看《笑傲江湖》第十四回中桃谷六仙的一段对话:
终于有一人道:“咱们进去瞧瞧,到底这庙供的是什么臭菩萨?”五个人一拥而进,一个人大声叫起来:“啊哈,这里不明明写着杨公再兴之神,这当然是杨再兴了。”说话的乃是桃枝仙。
桃干仙搔了搔头,道:“这里写的是杨公再,又不是杨再兴。原来这个杨将军姓杨,名字叫做公再,唔,杨公再,好名字啊好名字。”桃枝仙大怒,大声道:“这明明是杨再兴,你胡说八道,怎么叫做杨公再。”桃干仙道:“这里写的是杨公再,可不是杨再兴”。
桃根仙道:“那么兴之神三字是什么意思?”桃干仙道:“兴之神三个字难道是我写的?既然不是我写的,我怎知是什么意思?”桃叶仙道:“兴,就是高兴,兴之神,就是精神很高兴的意思,杨公再这姓杨的小子,死了有人供他,精神当然很高兴了。”桃根仙点头道:“很是,很是。”
桃花仙道:“我说是这里供的是杨七郎,果然不错,我桃花仙大有先见之明。”桃枝仙怒道:“是杨再兴,怎么是扬七郎了?”桃干仙也怒道:“是杨公再,又怎么是杨七郎了?”
桃花仙道:“三哥,杨再兴排行第几?”桃枝仙摇头道:“我不知道。”桃花仙道:“杨再兴排行第七,是杨七郎。二哥,杨公再排行第几?”桃干仙道:“从前我知道的,现在忘了。”桃花仙道:“我倒记得,他排行也是第七,所以是杨七郎。”
桃根仙道:“这神倘若是杨再兴,便不是杨公再,如果是杨公再,便不是杨再兴。怎么又是杨再兴,又是杨公再?”桃叶仙道:“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个再字,是什么意思?再,便是再来一个之意,一定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所以既是杨公再,又是杨再兴。”余下四人连连点头,都道:“此言甚是有理。”
突然之间,桃枝仙又说道:“你说名字中有一再字,便要再来一个,那么杨七郎名字有个七字,该不是要再来七个?”桃叶仙道:“是啊,杨七郎有七个儿子,那是众所周知之事!”桃根仙道:“然则名字中有个千字便是生一千个儿子,有个万字,便是生一万个儿子?”
这段废话连篇,人看人笑,百读不厌的文字,我们若尝试着将其中一个字删掉,看看语言还通不通,或者文气还顺畅不顺畅?
将汉字锤炼到这等程度,实属不易。尤其,金庸写情、写景、写谐、写怨、写世态、写江湖、写官场……均能活灵活现,则更属不易,实在是非超一流高手所不能为。
他的许多章节和片断,真如神来之笔,使人赞叹不绝,回味不已,只可惜不能在这里一一举出。
没有人物,便不成小说。
人物立不立得起来,视乎作家对于人生观察、体验的深浅,以及他的笔力如何。
《红楼梦》流芳百世,重要原因在于里面的人物令人百谈不厌,林黛玉、薛宝钗、贾宝玉、贾政……等等,个个都蕴含着人性中某种普通相,仿佛在我们生活中到处能见到,感觉到。鲁迅的声誉与阿Q的成功也不无关系。
金庸也塑造了一些永远值得人们谈论而且永远谈论不尽的人物,如同《红楼》、《三国》、《水浒》等作品中的某些人物,深入人们的心中,成了某种性格或行为的代名词。
男孩子们也许会说:“我喜欢小龙女那样的女孩”,“我喜欢黄蓉那样的女孩”。
女孩子们也许会说:“我喜欢杨过”,“我喜欢郭靖”,“我喜欢令狐冲”。
还有韦小宝、段誉、乔峰、王语嫣……
还有周伯通、张无忌、周芷若、胡斐……
每一个人物都代表一种命运;
每一个人物都有一段情缘;
每一个人物都是一面镜子;
每一个人物都如同一出戏剧。
金庸认为,在人物刻画方面除了好看之外,还应能令读者感动和难忘,印象深刻而鲜明,因为小说旨在反映人生,而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金庸的心怀是宽厚而悲悯的,对笔下人物从不简单地划分为“正”、“邪”、“善”、“恶”的类别。那些反派人物没有出现时,江湖上一片谴责之声,但当他们真正出现时,总让人觉得他们仍有可爱的地方,并非一无是处,无法完全否定。而正派人物也具有各种弱点,从而使他们显得更为有血有肉,真实可信。“这个社会上也很难讲谁是百分之百的好人或坏人,坏人身上也会有好的成分,好人身上也有坏的成分。……作者考虑的是真实的问题。”(金庸语)
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在金庸的书中,即使一个公认的“恶人”,在从事一项“恶事”时,他也可能是出于他自身相当充足的理由,或可笑或可气或可悲或可恨。而所谓的“好人”,哪怕是出于“善”的动机也不一定能得出“好”的结局或效果。
所以,金庸笔下的人物,很少是单纯的好人或坏人。他洞察了人性的全部奥秘,以及人性自身的冲突和矛盾。他以一种宽容的态度,理解的态度,来描述冥冥众生。在这一点上,金庸的作品绝不是那些“通俗小说”可以比拟的,也不是一般的所谓“严肃文学”可以涵盖的。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家的责任,就在于告诉人们,生活不是像他们所看到的那样,不是的,在生活的表象下,有着不可言说的复杂性,超越我们一般伦理、法律等的判断。
金庸无疑非常出色地完成了此种责任。仅一个韦小宝,就很能说明问题。韦小宝在读者的心目中引起两种截然相反的看法:一是认为韦小宝达到了人生的最高境界;另一个说法是韦小宝是十足的无赖混蛋。其实,韦小宝就是韦小宝,是一个容纳了历史感很强的中国人性格的人物。无法以伦理标准去评判这么一个美学形象。这个形象本身涉及的问题恐怕与中国儒释道文化对于人格的塑造,中国人的民族性诸问题相关,足以写一本专著来探讨。
就人物的塑造而言,也断断不能将金庸的作品归入一般的通俗文学之列。从塑造人物的功力来看,金庸的小说绝对是大师的手笔,是真正的文学。
一般的通俗小说中,好人与坏人,正派与反派,善与恶,是与非,泾渭分明,不容混淆。但是在伟大的作家笔下,却不是这样,生活中的全部复杂性被揭示无遗,好坏难分,善恶难断,恩怨难解。
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尼娜》时,原来的构思是想将安娜写成一个不道德的女人。但是,写着,写着,他就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当他不断地探索,不断地深入像安娜这样的女人的内心时,他感到既定的道德律是无能为力的。于是,安娜这个文学形象激发读者的,是万千滋味不知从何说起,同情?鄙视?谴责?赞同?没有一种单纯的态度可以成立。
金庸小说中的人物总体上看也是如此,丝毫不受传统的或既定的观念来规范。金庸以敏锐的目光审视人性,他感悟到了许多无法言说的困境与无奈。他在许多作品中表现出一种隐痛,对于善与恶,对于爱与恨,永远不能有圆满的解释。而且暗示着不论你如何解释,悲剧仍然会一代一代地演出下去。
关于金庸作品对于人性复杂面的深刻思索,罗龙治先生有一篇精彩之文《从<倚天>谈善恶之际》谈及:
善恶好分,善恶之际却很难分。正如一个漂亮的小姐,她身边的男人很多,但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男朋友。
有一次在台北举行的金庸小说座谈会上,金恒炜忽发奇想,向金庸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说:“金庸先生,你在《射雕英雄传》中描写一个很正派的人物叫做洪七公。洪七公自己说他杀过四百三十九个人,其中没有一个人不是坏蛋。但我认为洪七公的这种想法很危险。因为这种人如果掌权的话,他很可能就成为希特勒。希特勒也认为他杀的人都是坏蛋。”金庸点点头。
我们如果肯定:生存是每个人的基本权力。那么我们就同时肯定:生存是各民族共有的权力。但是,每个肉体的生存都要靠其他的物资来给养,所以生存就成为竞争的现象,生存也就成了人类共有的苦难。
我们发现在中国的社会里,家是生存的基本单位,家是讲人情而不讲是非善恶的。一个人离开了家,说穿了同生死、共患难还是基于生存的艰难。因此,一旦中国人感情的网络发生严重冲突的时候,人生的悲剧就不可避免了。
金庸在《倚天屠龙记》中,安排成昆和谢逊有师徒之宜,情若父子。但成昆为了满足他的权力欲,竟阴谋杀害谢逊全家,逼得谢逊忽忽如狂。谢逊一生的罪孽由此而起。谢逊寄迹魔教是受迫害者,成昆却是神奸巨恶竟厕身少林。这善恶之际,外人一时哪里察觉得出来呢?中原六大门派和明教的决战,除了愚昧盲目之外,有什么正邪可言呢?
再说,金庸把倚天剑安排在峨嵋派手中,却把屠龙刀安排在魔教手中。照常情来说,倚天剑应有造福江湖之功,屠龙刀则有为害武林之患。但事实上,峨嵋师太用倚天剑大开杀戒,所杀的魔教教徒,并不是什么邪魔歪道的人。
张无忌有正邪两派的血统,从小就在正邪、善恶激烈挣扎的环境中成长,他的性格反而显得宽厚。只有他才能发现胡青牛“见死不救”的慈悲,也只有他才能体会谢逊的地狱生涯。这种人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他武功再高,也早被周芷若杀死了。他对爱情的经验再丰富,也逃不出有权力野心的赵敏,他只好被捉去画眉。他的宽厚的性格不改,他永远也敌不过野心家朱元璋的奸计。
对此,金庸又是如何解释的呢?他说:“在《倚天屠龙记》中,我要写的确是我对人生的一种看法,想表达一个主题,说明这世界上所谓正的邪的,好的坏的,这些观念有时很难区分。不一定全世界都以为是好的,就一定是好的,也不一定全世界都以为是坏的,就一定是坏的。同时,一个人由于环境的影响,也可以本来是好的,后来慢慢变坏了,譬如周芷若。而赵敏,则是反过来,本来坏的,由于环境,后来却变好了。……人生不一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好人坏人分明的。人生其实很复杂,命运跟遭遇千变万化,如果照一定的模式去描写的话,就太将人生简单化了。”
武侠小说是中国特有的一种小说形式。有人认为西洋也有,如法国的《三个火枪手》;日本也有,如《宫本武藏》。但金学的始作俑者倪匡则认定:只有中国才有真正的武侠小说,其他的都只是类似,不是真本。
在中国,侠的历史其实已很久远了。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中所说的:“救人天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背言,义者有取焉。”这就是侠的萌芽。
“侠”不单是一个名号,而且要有实际行动,侠要行侠,才能成其为侠。武侠小说的侠,一般是根据传统的侠义精神来的,充满着浪漫的激情:轻生命,重然诺,锄强扶弱,惩恶扬善,保家卫国,豪气干云。这种传统的侠义精神,不仅使武侠小说中的侠士有生命,活生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也使得“侠文化”根深叶茂,源远流长。
金庸在回答记者问时说过,“义”是人的一种性格精神,所谓义,或者说是一种特别的情谊,都是属于人的感情。侠义是人类感情中一种比较特别的部分。当然侠义也不单单是中国才有,外国也有。不过中国人似乎对这方面特别重视,这也有一定的社会基础和根源。
金庸的小说显然将中国传统的“侠文化”提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他不完全受那种“忠君报国”,“除暴安良”之类框框的局限,而是将人生的丰富与多面性溶入侠义之中,使侠义与人性相结合,使他的武侠小说对人物性格的挖掘达到了空前的深度。
“侠之大者”是金庸所创造的人物中最有光彩的一群人,如陈家洛、袁承志、胡斐、郭靖、杨过、张无忌、乔峰、令狐冲等等,他写得一个比一个深刻、复杂,也一个比一个更见悲剧性。
但是,乔峰之后,金庸的“侠士”越来越少,而更多的是“真的人”,呈现出“非侠”的倾向。陈墨将金庸的变化轨迹描述如下:
主人公“侠气渐消,邪气渐长”,离开侠的典范模式越来越远。
主人公的形象的“共性”越来越少,个性越来越突出。
主人公的理念的力量越来越小,现实社会冲突及社会环境的制约力量越来越大。
主人公的理想性越来越弱,而其现实性及其意义越来越强。
主人公的人格力量越来越复杂,内心的自我矛盾冲突越来越多。
简单地说,是正义之侠——大侠——中侠——小侠——无侠——反侠。
这个过程也体现了金庸对人生、对世界的认识过程:从儒到道,从道再到佛,越到后来佛法在他的作品中的渗透就越明显。佛家讲空讲幻讲寂灭,也讲因果,讲悲悯,讲化境。这些都使金庸的“侠义”包涵了更深厚更宽广的内容。
大智慧之后就是大平淡,所以《鹿鼎记》之后,金庸就断然宣布封笔从此大侠弃剑回家园,深研佛理求正果去了。
这可急煞了一大批金庸迷。历史小说家董千里先生曾经自告奋勇,代表读者要求金庸:“添酒回灯重开宴,向自己挑战。”
但金庸已经很明白,自己不可能有新的突破了。他说他喜欢不断的尝试和变化,希望情节、人物、笔法都不同,要求不可重复已写过的小说。现在变不出新花样了,所以就不写了。
有些读者也很明白,“然而我们却要感谢董千里先生的盛意,正如那尊米诺的维纳斯,假如不是断臂,那么她的手放在哪里是好呢?”(刘新风语)
沈君山先生是这样总结的:“我觉得金庸先生的小说,书剑江山时期陈家洛潇洒出众,才气挥放是涵盖乾坤。到了郭靖、杨过那一类型特立独行是截断众流。到韦小宝,什么武功都不会,乌七八糟,偷摸拐骗都来,但他能从心所欲,所谓随波逐浪令人羡慕不已。韦小宝以后就很难写了,到佛家所谓无相的随波逐浪,人已到至境,无可无不可了,那以后怎样再写呢?”
确实如此,其实,只要我们认真回味一下,就会发现,对《鹿鼎记》,虽然每个人可以各说己见,见仁见智,但有一点是有共鸣的,那就是:无论拿起金庸其他十三部小说中的任何一部,都会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好像仅仅是长途旅行中的一站,停停歇歇的还得走下去,前方还有更美妙的景观。必得走到《鹿鼎记》,才算是到达了最后的停泊地,或者最起码也是“本次列车终点站”。
正如有读者详述的:在读《射雕英雄传》时,对郭靖和黄蓉的一切事,甚至是最微小的细节都有兴趣。到了《神雕侠侣》,郭靖风采依然,黄蓉也未如贾宝玉所嘲的那样:女人出嫁前都是无价宝珠,嫁人生子后却成了鱼眼睛。但因杨过与小龙女的出场,便不再对他俩生关切之意了。再读《笑傲江湖》,亦凡事为令狐冲所感伤,但读完即止。其他的作品均如是,读时读者恨不得以己身投入,读毕便也能及时抽身。唯有到了韦小宝这里,“斯人已杳,魂魄仍在”的感觉却久久挥之不去。郭靖等人应办而未办或没办成之事,韦小宝未必真的去办,却也许在空气中或读者的心目中办成了。恰恰是应了那句诗:
“天空中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从陈家洛到韦小宝,从英雄到无赖,从伟人到小丑,从大侠到反侠,从理想人格到现实人格,从文化颂扬到文化批判,金庸在武侠也画了一个几乎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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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之作
二十世纪的中国小说,
读来读去还是金庸。
有人说,金庸的小说是武侠小说,是武侠小说的顶峰;
有人说,金庸的小说是言情小说,写尽了人间各种形形色色的情感;
有人说,金庸的小说是通俗小说,是有价值的通俗小说;
还有人说,金庸小说是浪漫派小说;
更有人说,金庸的小说仅仅是小说,算不上文学作品。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其实,说来说去,金庸的小说就是地地道道的小说,是像《红楼梦》一样好的小说,是诗歌般的小说,是写人写情写景写历史的小说,是引人入胜,让人手不释卷的小说。
套用“金学大师”倪匡的话来说,“以前,世界上未曾有过这样好看的小说;以后,只怕也不会再有了。”
学究们、评论家们设置了许许多多概念名份,什么纯文学、通俗文学,什么现实主义、浪漫主义,把那些鲜活的文学作品支解得支离破碎,再贴上一块块的标签。
其实,对于伟大的文学家、艺术家,没有什么概念能够规范他们。莎士比亚是什么流派?曹雪芹又是什么流派?贝多芬、毕加索又是什么流派呢?
只有那些不入流的文学家、艺术家,创作时才会宣称自己是这个“派”那个“主义”,因为他们才情空虚,学识浅薄,所以借名号来壮胆。而那些真正的大师,从来不去介意自己要被归入哪流哪派,他们只知道生命中有一股清泉要奔涌而出,他们只知道惟有文字、线条、音符、色彩才是他们的生命,于是他们只知道让生命之泉去自然流淌,顺流而下,一泻千里地创作,再创作。
以金庸小说而论,其中有武侠、传奇的一面,天马行空,情节曲折;也有推理、言情的一面,悬念重重,扣人心弦。有悲剧的一面,写尽人间的无奈悲凉;也有喜剧的一面,处处夹杂了幽默谐趣,以及善意的嘲笑。有讽刺鞭挞的一面,对于世态人心,社会历史的阴暗丑陋,不乏犀利的思考与揭露;还有称颂赞美的一面,对善良的品质,侠义的情操给予充分的讴歌和褒扬。
正如《红楼梦》一样,道学家看出“淫”,才子看出“缠绵”,革命家看出“反清”(鲁迅语)。实在是见仁见智,说不清,道不明。所以金庸的小说若是被人安上什么“主义”之类的名号,就变得莫名其妙了。
还是倪匡说得有道理,小说一定要好看,不好看的小说有什么用?金庸也认为,文学艺术首先是表现美的,是追求美感的。
金庸的小说中最吸引人的,不光是那些离奇诡异的情节,也不止是那些古灵精怪的武功,而是那种氛围,那种意象。这是我们失落了很久的“中国”,是我们梦幻里的“中国”,是如诗如画的“中国”,也是标准的中国味道的“中国”。
这里面的人物是地道的中国人,他们的语言是地道的汉语。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中国式的,五岳的山山水水,宋明的村镇酒肆,伴随着棋琴书画,刀光剑影。他们活动的场景是中国式的,从长河落日圆的大漠,到杨柳依依的江南,还有那曲径通幽的庭院,小桥流水人家。他们的情感也是中国式的,一切都洋溢着中国文化的神韵,体现着中华民族的传统和习俗。
总之,中国文化美好的一面,诗情画意的一面,全都在金庸的作品中表现得酣畅淋漓。上至儒、道、释的哲学伦理,下至古老中华的民俗民风,无不活泼泼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使生活在烦恼尘世中的二十世纪中国人,感受到内心深处的“根”和“魂”,找到了自己的精神故乡。
许多生长在当代的华人,无论是生活在本土还是身处海外,在中国传统方面完全是一片空白,是贫血的。几乎可以说,许多青少年是凭借着金庸的作品,才将自己的血脉与悠久的中国历史重新衔接;而许多中老年人,也是从金庸的书中拾回了几被遗忘的中国梦。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华人爱看金庸,一遍一遍地读,百读不厌。看金庸的小说,好像又回到了唐诗、宋词,又回到了春秋、汉赋,又回到了《春江花月夜》、《渔舟唱晚》、《西出阳关》,又回到了《封神榜》、《七侠五义》、《包公案》……
中华民族世世代代在艰苦的环境里辛勤劳作,繁衍生息,生活得单调、沉重,平凡而缺少刺激。但是每个人的心底里都不可抑制地存在着向往冒险,寻求变化的情结,希望自己的生命中也能出现奇迹,精彩一回。武侠小说这种天马行空、惊险刺激的内容情节,正好适合中国人的口味,能够填补许多人的精神渴望,满足了他们的幻想。而金庸的小说又是其中色彩最浪漫,感情最浓烈,人性表达最全面最丰富的作品,给予了中国人无限的想象空间,难怪人们对它如痴如醉了。
波澜壮阔、气派非凡、博古通今、包罗万象。
诗词、历史、天文、地理、民俗、风光、武术、医学、巫术、棋艺、音乐、舞蹈、书法、绘画,甚至植物学、动物学、心理学等等,奇妙地融汇在一起,构成金庸小说的斑斓色彩。
那么广博深奥的知识,在金庸笔下全部化成有趣的文字,使读者在不知不觉中得到陶冶和修炼。能够艺术地活用各种知识,现代中国作家中,当首推金庸。
金庸的小说,差不多全都有真实的历史背景,主要是宋、元、明、清四个朝代。真实的历史人物,如康熙、乾隆、朱元璋、李自成等,都在小说中出现过。对这些人物的描写,以及对历史事件的描述,金庸做到了一个优秀小说家该做到的,既不违背基本的史实,又有艺术的升华,包含着他对历史的深刻认识。
虚构的人物与真实的人物同处一起,好不热闹,造成了奇异的效果。比如《鹿鼎记》中韦小宝与俄国苏菲亚公主一段,除了韦小宝是虚构的,其他均为真人真事。
当然,真假原是说不准的,尤其是已经过去的历史,谁又能自诩把握到它的全部真实呢?在沧桑变幻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本无定数,如《红楼梦》中说:假作真时真亦假。
金庸为现代小说运用历史题材树立了典范。他的小说确实做到了:
“一方面与历史有关,另一方面与日常生活有关,……是一部编年史,是一本部落之书,一部有关风俗与传统的重要汇录,而同时也是一本供大家娱乐的故事书。”(保罗·门采语)
至于精彩的围棋棋局,高深的中医中药知识,丰富多彩的地理人文景观,绚丽浪漫的异域民俗风光,……在金庸的作品中更是经常出现,成为吸引读者的又一重要因素。难怪许多人看完金庸的书后,都会由衷地感叹:这个人怎么会懂得那么多?怎么能有那么丰富的学识?也许,说金庸的小说是百科全书式的作品,一点也不过分。
作为形式上的武侠小说,金大侠对武功招式,武打过程也有精湛独到的描写。他将每一招武功都安上了美妙动听,充满诗情画意的名称,而且将各种稀奇古怪招数的动作细节介绍得一清二楚。就像电影的蒙太奇效果,精彩的镜头层出不穷,一个套一个,一环扣一环,读来津津有味。
在金庸的每一部作品中,都穿插众多武打场面,真是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而且无一雷同。每一回的场景、人物、动作、表情均交代得细致入微,充满了现场感。再加上慢镜头的捕捉和读者想象力的再创造,绝对要比亲眼目睹还要精确,当然也更具美感。这也许与金庸曾拍过电影,当过编剧导演有关。
更绝的是,金庸不仅写出了动作,还能在描绘“打”的同时,刻画出人物的心理活动,绝妙的武术和武打者的情绪性格尽显其中。这样的镜头在书中不胜枚举,信手翻开,无不如此,真看得人兴趣盎然,有美不胜收之感。这种写作手法,对于传统的武侠小说,确是一个大大的突破。
金庸描述武功时,还喜欢将武术的演示技巧与武打人物的内功修为写得层次分明。尤其是高手过招的情节,那种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见一山高的意境,让金庸表达得淋漓尽致,令人回味无穷。
尤为难得的是,金庸常常将佛法、道教原理,以及中国传统哲学溶入武功中去。写出了那种大地万物溶为一体高妙境界,那种凝神静虑,心如上水,头脑豁然开朗,眼前一片空明时的神奇力量,将东方理想中的天人合一的神韵抒发到了极点,教人为之心动。
更令人折服的是,金庸还深通音乐和舞蹈。小说中,瑶琴古筝,长萧铁笛无不成为武器,音乐之声也可发出武功,释放出能量,或致敌死命,或治病救人。比剑试刀,拳掌相交中,无不蕴含着优美的舞姿造型。充分体现了静中有动,柔中带刚的中国民族舞蹈和音乐的神髓,美伦美奂,实在高明。
然而,金庸作品中的武功之所以那么吸引人,也许最根本的还在于他把握住了生命的律动,体悟到了自然的节奏。他将这些以及中国人对人生的理解,对生活的热望全都倾注于那一招一式,一纵一跃之中。因而他笔下的武功才充满了灵气,充满了诗意,充满了象征。金庸自己就承认,他的武功名堂,许多都源于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灵感均来自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
变幻莫测,神奇曲折,慑人心魄,引人入胜。
金庸小说的情节布局,也是非常值得称道的。有人评价说是“合乎情理,出乎意料”,可谓一针见血。
金庸小说的开头,大抵都神秘悬疑,将读者的好奇心大大激起。例如《雪山飞狐》、《倚天屠龙记》等等,一开场,奇怪的事件一桩接一桩,令读者如置身云里雾中,方向难辨。一直追下去,才一层又一层地揭开事实真相。读进去之后,故事不断发展演绎推进,情节更加复杂离奇,矛盾叠起,悬念重生,冲突加剧,一波三折,更看得读者仿如置身其间,心不由己,欲罢不能。最终或真相大白,或悬而不决,或不了了之……看完了不是让人击掌叫绝,大呼痛快,就是教人意犹未尽,遗憾不已,总之只恨书太短。
金庸极能渲染诡谲神秘的气氛,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能从容写来,直看得人毛骨悚然,拍案称奇,只道天下竟有这等怪事。如《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夜过浙闽交界廿八铺和误入西湖底深处身陷地牢;《连城诀》中土豪万震山午夜梦游砌墙;《飞狐外传》中程灵素带胡斐人师兄姜铁山薛鹊的铁铸圆屋,见到他用大铁锅蒸儿子姜小铁;《射雕英雄传》中江南七怪和郭靖,在塞北高峰上遇见黑风双煞和骷髅头阵;还有令金毛狮王谢逊发疯的冰火岛,布满八卦迷魂阵的桃花岛,黑木崖上东方不败的花园小屋等,情节景物的描绘,无不怪异突兀,鬼气森森,使人不寒而栗,让读者产生出一种恐怖的快感,好奇心顿增。
金庸还特别善于描写秘境绝景,使情节的发展更加不可思议,奇峰突起。如大漠风沙、巨雕恶狼、冰雪连天、茹毛饮血的戈壁荒山,柳暗花明、莲叶轻舟的江南水乡,佛法庄严的庙宇道观,枯藤老树的深山古刹,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精悍蛮荒的异族部落,人迹罕至的雪峰冰仞,……还有那些虚无缥缈的仙山琼岛,神秘深幽的山谷地洞,再加上离奇古怪的邪教活动,以及惊人刺激的怒海群鲨,等等,等等,简直是匪夷所思,神来之笔。金庸的想象力之丰富,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总令人读得陶醉其中,叹为观止,眼界大开,非常过瘾。
二十世纪的中国小说,读来读去,还是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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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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