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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_8 王居安(当代)
  那边忙应了,王居安收线,烟卷夹在手里也忘了吸,此时朝向背光,他整个人沉浸在高楼斜下去的影子里,向下四十五度角方向,午后阳光倾泻,照着大宽马路像根白布条一样碍人眼,再远一点,绿色的草坪仿佛被烤焦一般热气蒸腾奄奄一息,草坪外是一处中型环岛,不时有车辆抢道绕圈,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堵塞以及低效率行进,好好的绿化带变得乌烟瘴气。
  王居安手里捻着烟,就着窗台随意写了个字,才第一笔那火光便湮灭,他仍是接着写完,灰白色笔迹越往后越清淡,只隐约看得出一枚左耳刀旁,最后,他把烟蒂压扁在窗沿子上。
  
  回到办公室,王居安打了几个电话。通话时间都有些长,直到日头坠入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里,室内逐渐暗沉,他这才叫人送一杯冰咖啡进来。
  之后,他靠回大班椅,阖着眼,忽又想起件事,打起精神,拿起电话再次拨出去,这回却是打给自己儿子,座机没人接,再打手机,全无应答,心里有些烦躁,端起桌上的咖啡一气儿灌了,冷静了会儿,又拨了个号码出去。
  等人接了,王居安熟门熟路地说:“叫宋天保听电话,”过了会儿,听见那边的人语,他才笑一笑,“天保,最近怎么样?”
  对方反问:“什么怎么样?”
  “问你好不好?”
  对方说:“好,你过来陪我唱歌。”
  王居安存心道:“唱那些破歌有什么意思,你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首也不嫌腻味……这样吧,我过几天又要出门办事,要不就今天,一会儿过去陪你玩儿……”
  那边连忙说好,王居安挂了电话,伸手压一压后颈肩,使劲向后撑了几下胳膊,方觉着精神了些。最近,只要是伏案或者开车久了,颈肩处就觉得酸麻,前些天才找盲人师傅按过,人家说他心思太重,导致气血阻塞。
  那师傅按摩的时候同他唠嗑,说以前老婆嫌他不会赚钱两人总扯皮,他当时就说:你以为那些有钱人赚的都是舒坦钱,你看见人家有钱却没看见人家受累,你心思只放在赚钱上面,钱多钱少都过不舒坦。
  这话说完,师傅把胳膊肘往下一使劲,疼得王居安咧了咧嘴,酸痛过后又觉着格外受用。按摩师傅继续叨叨:“我想不通你们这些大老板,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把自己整得跟咱们农村耕地的牛一样使唤,把犁放下,背上也舒服些,管它肩周、颈椎……保证什么问题都没有。”
  王居安说:“我没什么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按摩师傅嘎嘎笑了两声:“您要是没钱,我们这样的就不能过活了。”
  王居安笑一笑,问:“你祖上做什么的?”
  “解放前给人看跌打,卖药,还有点小名。”
  “看来你这手艺还是祖传的。”
  “没办法,一来糊个口,二来也算是一点家底,舍不得丢。”
  王居安说:“传承这东西,时也命也,没法丢。”
  
  今晚无饭局,既答应了人家,少不得走一趟。王居安出了办公室,原是低着头心有所虑,迈向电梯间的当口却习惯性地往董事长办公室那块儿瞧了眼,灯点亮了,桌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已不在。
  王居安让老张把车开到市二环的蓝泉湾别墅小区,进门就问:“宋天保呢?”
  保姆往楼上指了指,说:“这个大少爷,唱歌唱得不愿意吃饭。”
  王居安径直往楼上去,闻见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像是红焖海参的味道,就觉得腻,回头吩咐那保姆:“炒个笋尖,熬点粥,一会儿我和他一起吃饭。”他来到二楼偏厅,门关着,有人在里头粗着嗓门唱歌,声音盖过了音乐,他直接推门进去:“宋天保,还唱呢,吃饭了。”
  宋天保转过身冲他笑笑,嘴里却不停,正在唱那首老歌《选择》。
  王居安拿起另一只话筒说:“天保,你妈不在家,你就瞎胡闹不吃饭,等她回来我告状去。”
  宋天保却说:“来,我们对唱,你唱女的唱的,我唱男的唱的。”
  王居安不干:“你唱女的,我唱男的。”
  宋天保拿起遥控器换下一首:“那我们唱《心雨》,你唱女的唱的,我唱男的唱的。”
  王居安心想,还没完没了了,点点他:“说好了,唱完这首,下楼吃饭。”
  宋天保赶紧点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唱起来,宋天保又嫌调子压低了,说:“安安,你声音太粗,后面会唱不上去。”
  王居安在这方面没一次能拗过他,只得尖着嗓子唱完后半段,吊完嗓子,他喉咙冒烟,那哥们儿倒是满意地拿着话筒拍了两下手,那派头像是大首长看完文工团表演。
  
  两人这才下楼吃饭,王居安看见那两保姆还在桌子跟前杵着,说:“你们回房里吃吧,看看电视,休息休息,累了一天了都,这儿我看着他,”等人走了,他给宋天保夹了一大块海参,“天保,最近在家做些什么呢?有人来陪你玩不?”
  宋天保吃起海参囫囵吞枣,嘴里夹杂不清:“在家,我有时候睡午觉,有时候不想睡,就唱歌,我还到花园种花,”他想了想,又掰着手指头数着,“一、三,要上画画课,做手工。二、四,语文,数学。”
  “没人来家里陪你玩么?”
  “杜叔叔和魏伯伯常来,他们只和我妈说话,不陪我唱歌。”
  “他们和你妈妈说些什么好玩的没?”
  “没……他们在书房说话,关上门,我听不到。”
  “你听不到,这个游戏你就输了,我赢了,这盘海参就归我了。”
  宋天保急了,忙用手护住盘子:“我、我知道,还有个人也来过。”
  “谁?”
  “一个小子……他站在楼下,我妈发脾气骂他,后来他就走了,有几次我妈又和他一起出去,没骂他。”
  “开警车的?”
  “哦,是警察。”
  王居安顿时没了兴趣,言语不屑且暧昧:“你妈是个牛人。”
  宋天保听不懂,也没问,又道:“我妈说,要是你来了,让我别和你玩。”
  王居安接话:“你妈还说,因为我会害你。”
  宋天保停下筷子,直愣愣地瞅着他:“你会害我吗?”
  “你说呢?”
  “我妈说了,上一次是你害我……”
  王居安也停了筷子:“你信吗?”
  宋天保没说话,过一会儿笑起来,学着他的语气问:“你信吗?”
  王居安继续吃饭,喝了两碗粥就饱了,等着宋天保吃完,又陪着唱了会儿歌,这才打道回府,路上仍是给王翦打电话,没人听,他又打去临时监护人那里说了下情况,对方道,昨天晚上还在我这儿吃了饭才走的,这个点肯定是上课去了,不方便接电话,你放心,我好几次突击检查去看他,他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没跑出去胡闹。
  为人父亲的心里这才安生了些。
  
  这边王亚男不在,苏沫忙着把新家打理齐整,她一个人住,东西不多,倒是搬家后为父母孩子准备了不少,苏沫帮老人孩子购置了一堆衣服和床上用品,又给清泉买了好几个芭比娃娃,她心里估摸着小女孩儿总会喜欢这些。苏沫把娃娃摆在清泉的小床上,又买了些粉色的小饰品,公主和城堡的卡通墙贴,把那间小书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做完这些事,她心里开始倒计时,每日里在公司也呆不住,到点就下班,或者回家把新买的床单衣物涮洗晾晒,或者一个人去街上溜溜,看看家里还有什么物品需要添置。
  这期间,苏沫冷静下来,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便觉得莫蔚清的情绪不太寻常,似乎有事憋在心里却不能发作,正好她又爱管闲事撞上了人家的枪口,当了回出气筒。苏沫本想事不关己,却又隐隐地担心,于是发了条短信主动求和,那边不回,打电话过去,直接拒听。一来二去,苏沫也就收了和好的心思,心说尽人事安天命,至于结果如何,她一人无法决定。何况,尚淳这么久也没来找茬,估计是面子上压着,不屑同她一个女人计较。
  苏沫想到不必再和莫蔚清打交道,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正进入了一种状态:若是某人对她而言没了利用价值,那么双方间的交往就变成一件浪费时间的行为。
  她又开始厌恶自己。
  苏沫漫不经心的在街上闲逛,买了几样东西,付钱的时候,手表在右手腕子上滑下去,露出烫伤的印记,旁人的眼神便有些奇怪,要是被父母瞧见,更会担心起疑。苏沫抬起头,一眼瞧看到街对面的纹身铺子,突然打定主意。
  活了近三十年,除了和佟瑞安没结婚就滚了床单之外,她从没做过出格的事情,不逃课、不翘班、不化浓妆、不乱花钱买衣服、不去酒吧、她一心与人为善、从未欺辱过谁,可是这一路,她却被人欺辱,受人嘲弄,被人拿捏。
  苏沫走进去,对纹身师傅说:“我想纹个图案,把胳膊上这一块遮住。”
  师傅是个中年女人,摊开几本厚厚的图例让她选,苏沫瞧见一只蝴蝶很飘逸,用手点了点,那女人把她领进里间,戴上口罩,拿出一盘消过毒的器具,灯光很强烈,苏沫在灯下痛得直冒汗。
  那女人一刀一刀地刻上去,柔声道:“这种蝴蝶叫暗夜女神,柔和灵动,魅惑人心。”
  苏沫听她说话一股子文艺腔,不由好笑。
  那女人又说:“可惜刻在手腕上,少了很多韵味。”
  “应该刻在哪里?”
  女人笑笑,指着自己右边的腰臀之间:“这里,这种图案,色彩配上你的身材肤质,小小的点缀,会让男人发疯。”
  苏沫觉得这人神叨叨地有些意思,笑起来:“那这儿再纹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首更2012年五月九日,十月二十日。本章更完。
本文从第一张到本章均有修改,主要在地名,人名,配角细节和伏笔上有一些调整,除此之外主线不变。
谢谢大家的留言和霸王票,也谢谢刚才陪我完成修文和更新的姑娘们,我才发现自己没法回复留言怎么回事?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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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完工,苏沫拿了药回去继续擦,开始几天很痛,往后逐渐恢复,红肿褪掉,蝶翼的颜色显出来,浅玉色里勾勒着几抹深紫,效果还不错。
  这天她请了假,一大早就去了火车站。
  她开车过去,车是上次谈话后王亚男给配的,已经用了有大半来月。清晨的街道,人少车少,畅通无阻,苏沫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到了出站口,栏杆外面已围了一圈人,又等了半小时,列车准点进站,苏沫手心里微微冒汗,一颗心砰砰直跳,却不防有人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王居安的司机老张站在旁边,对她笑道:“小苏,我看了半天,还真是你。怎么,你也来接人?”
  自上回老张帮忙开过长途,苏沫心里很感激,特地去买来两条好烟,连同以前王亚男打发给自己的精装冻顶乌龙一并送给人家。老张这个人没什么其他嗜好,就爱喝喝茶抽抽烟,当即笑逐颜开地接过去,随后对苏沫的称呼也由“苏小姐”变成“小苏”。
  苏沫忙跟人打招呼,说今天爸妈和孩子从家里过来,又问他来接谁,老张笑一笑:“我来接个朋友,”他神色里似乎有些犹豫,“一个老战友。”
  两人说着话,就见前面的玻璃大门打开了,里头的人三三两两出来,顿时招呼声和笑声此起彼伏,渐渐地又和着那些接人的三三两两散了。苏沫等得有些着急,老张也在旁边伸长了脖子,正要摸出手机打电话,忽然冲着前面直招手:“老吴,吴久发,这边……”
  
  这会儿苏沫也瞧见了自家父母和孩子,爸妈各推一辆行李车,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行李箱堆在车上,箱子上坐着一个梳着两小辫儿的女娃娃,正睁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四处瞧。
  苏沫鼻子发酸,赶紧迎上去:“爸、妈,跟你们说了别带太多东西,多累啊。”
  苏母擦了擦汗:“你爸车上的行李是那位老人家的,我们带的就这些,”又说,“清泉,你瞧瞧谁来了?”
  三四岁多的小娃娃这会儿却把脸别到一边:“我的妈妈呢,我的妈妈呢?”
  苏母笑道:“傻家伙,这不就是你妈妈么?”
  清泉飞快地瞄了苏沫一眼,又把脸扭到一边,嘴里小声道:“我的妈妈呢,我要找我妈妈。”
  苏沫慢慢蹲□看着她,嗓子里有些哽咽:“清泉,我就是你妈妈呀。”
  “不是,我妈妈不是这样的,”小娃娃看也不看她,跑下车去抱住外婆的腿。
  苏沫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下来,又怕父母瞧见了不好,赶紧擦了。
  苏母佯装生气:“这孩子,一路上就嚷着找妈妈,这会子又不认了,”她安慰苏沫,“没事,就是离得太久,过几天就好了。”
  苏沫勉力笑一笑,去帮忙拿行李,清泉见她过来,连忙跑去苏母另一边躲着。
  
  老张搀着那个叫吴久发的过来打招呼,接过苏父手里的行李连声道谢,那姓吴的头发花白,走路一颠一颠的,是个瘸子。他右手搁在胸前不停抖动,现下又颤悠悠地向老张介绍:“一路上多亏这两位照顾,拿行李、放行李都是他们帮的忙,我本来睡上铺,他们见我不方便,和我换了位子。”
  苏家父母忙说:“应该的应该的,都是老乡,不必客气,”苏父笑呵呵地对老张解释,“在车上聊天,原来他老家也在江南省云岗县,在云岗庙山,我呢,以前正好是东川的,这两地方离的近得很。”
  吴久发连连点头,又连连道谢,只说:“这一家都是好人,世上还是好人多……”两方人又是客气,又是告辞,这才散了。
  苏母仍是对女儿叹息:“这人也怪可怜,他一人拉扯大几个孩子,临老了又得了帕金森,出趟门都不方便。”
  苏沫说:“你们说不爱坐飞机,我让你们坐软卧包厢,偏去睡硬卧,又带着孩子,这一晚上都没睡好吧?”
  苏母摆摆手:“软卧硬卧也没什么区别,再说包厢里也闷得慌,花那些钱做什么,”她这会儿才用空仔细打量自家女儿,笑道,“丫头呀,现在会打扮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就应该这样,女人就是要会折腾自己,你要是犯懒,那男人……”
  苏父岔开话题:“我家姑娘不但变漂亮了,个儿也像是长了。”
  苏沫笑起来:“爸,我怎么还能长个呢,”她稍微抬一抬脚,“穿高跟鞋了。”
  清泉这才奶声奶气地开口:“我没穿高跟鞋,都长个儿了。”苏沫一听她说话就乐开了花,也不管小家伙愿不愿意,把她揽进怀里亲了一下,清泉挣了挣使劲躲开了。
  
  来到停车场,看见那车,苏家父母又乐起来,苏父来回打量那车:“这车只怕要二十来万吧?”苏母也感叹:“也算是有出息了。”
  苏沫忙说:“这车是公司派的,不是我买的。”
  苏母上了车,抹了下眼泪:“你要是没出息,工作做得不好,人家会给你车用吗?”老人家心里又琢磨了一回,忍不住说,“现在情况慢慢好起来,来年你就二十九了,虚岁三十,也该考虑下个人问题了,你工作的地方,周围有合适的没?”
  苏沫现在一听这话就有些头痛,嘴里嗯嗯啊啊地应着,打岔地从包里拿出一个芭比娃娃送给清泉。谁知小姑娘玩了两下就扔到一边,苏母解释:“你不了解她,这丫头喜欢火车飞机的那些玩具,这些个娃娃她不爱玩的。”
  说者无意,苏沫心里却更内疚,再瞧见父母头上的白发,脸上的皱纹,她有些恨自己。
  苏沫一整天没去公司,一边忙着买菜做饭伺候爸妈,一边和女儿培养感情,可是进展不大,外婆走哪儿,清泉就跟哪儿,不愿和妈妈单独相处,午睡也不愿睡小房,把娃娃扔的满地都是,最后跑上楼和外公外婆挤在一块儿休息。苏沫脸上笑着,耐心哄劝,背过身去却又想流泪。
  
  晚上,舅舅舅妈和钟鸣过来坐了一会儿,说起家里发生的事几个人又不免长吁短叹一回。
  钟老板对小女儿的那段经历讳莫如深,只说这孩子现在青春期闹情绪,学习也不如以前好了,过几天高考,把握不大。舅妈却在苏沫新租的房子里转了一圈,冷着张脸对苏母说了句:“大姐,你家姑娘倒是越混越好了,她现在那个公司呀就是拆了我们家厂子的那家,很厉害的。”
  这两桩事一直拧在苏沫心里早已拧成了麻花,虽然经常会往舅舅家送些钱去,她内心仍无法释怀,这会儿更加无言以对。
  钟鸣倒是帮了句腔,说这事谁也不想的,总不能让人辞职吧,大姐要是没了工作,每个月谁给你钱花?
  舅妈忍不住开始抹泪,唠叨自家女儿:你要是有点出息,我还会稀罕别人那点钱么,现在一家子闲人都等着吃饭呢。
  第一天的晚上就这么乱糟糟地过去,夜里,苏沫趁着女儿睡熟后如愿以偿地抱在怀里,她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隔天,王亚男回到公司,立马召见了苏沫和另外两个同事,一位是研发部的,另一位姓胡,商务特助,是王亚男手下一员爱将,常年跟着她走南闯北。
  胡特助先传达了王工的意思,说是上次展销会的那家国企联合另两家上市集团在江南省打造了一个新品牌汽车城,如今正向业内人士广发邀请,推出了几个招标项目。
  王亚男对苏沫说:“他们邀请王总过去,也提到了你,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下去把材料准备准备,后天出发。”
  苏沫哪能料到这一出,想着家人才打那边过来,她现下却要回去,才见面又不得不分开,事赶事的她心里有些不大乐意,却也不能表现。
  王亚男又说:“我原想让小胡他们陪着去一趟就行了,又想着你是当地人,比较了解情况,就给你个机会历练历练,要是不行……”她拿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机会不是人人都有,我在南瞻欢迎你们凯旋而归。”
  
  老佛爷既开了口,苏沫少不得提起精神,匆忙打点出行事宜,又把一家老小托付给从蓉,人生地不熟,有什么事希望她能帮忙照看下。临出门,清泉躲在外婆身后瞄着她,苏沫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说:“祝妈妈工作顺利,好不好?”
  清泉点一点头。
  “乖孩子,喊我一声好吗?就一声,”苏沫教她,“喊妈妈……”
  清泉想了想,说:“工作顺利。”
  苏沫笑道:“谢谢你,”不再勉强。
  不多时,赵祥庆打电话来说这个点容易堵车,提醒她早点到机场。
  
  王居安此行带了两个人,一个赵祥庆,另一个女同事专门和胡特助一起负责商务标书。
  这会儿,王居安也才出门,老张从后备箱里搬出一麻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搁在门口,说:“老板,我一个战友大老远过来看我,带了很多当地土特产,也有自家晒得干笋,我想着拿过来一些给您尝尝。”
  王居安瞟了一眼那只半旧不新鼓囊囊的蛇皮袋子,随意道:“搁外面就行了,没人拿。”
  老张依言行事,又把王居安的行李箱拎回车上,王居安走出院子,瞧见路旁的林荫道上站着一个人,远远地望向这边。老张忙道:“他就是我那个战友,说是在我家呆不住,跟出来转转。”
  王居安上了车,汽车发动,又见窗外那人走路颠颠儿的很不利索,问了句:“他怎么回去?”
  老张道:“他说自己走回去。”
  王居安说:“你叫他上车,跟你一起。”
  老张探出脑袋招呼那人,那人却慌忙摆手,硬是不肯。王居安看了眼手表,吩咐:“走吧。”
  
  三小时后,一行六人到达江南省省会城市,苏沫看着窗外的街道房屋,满耳皆是乡音,心里有些感慨。
  众人在酒店安顿下来,王居安当天就约了汽车城的两位老总一起吃晚饭,下午又在自己的套间里招齐人马,开了个会,研究标书和方案。
  王居安翻着资料,问了句:“那两位老总还有什么爱好没?”
  胡特助说:“我倒是听过一些江湖传闻,”他凑过去对王居安耳语几句,赵祥庆坐在近旁也听见了,不觉哈哈一乐。
  王居安抬眼看看苏沫,又看看那个负责写标书的女同事,最后将视线放回苏沫脸上:“苏助理,麻烦你去把自己的行李箱拿过来。”
  苏沫以为是听错了,愣愣地瞧着他,不知道这人脑袋里又在转什么主意。
  王居安瞄了下时间:“快去。”
  苏沫无法,只好回屋把行李搬过来。
  王居安又说:“打开。”
  苏沫忙道:“箱子里都是些衣服。”
  王居安不跟她墨迹,直接把箱子拎去一边,自己打开了,说:“你过来,”他指着放在最上面的一条裙子,“拿起来看看。”
  苏沫把那条裙子展开来给他瞧,王居安却是摇一摇头,又看其他的,仍然不满意。苏沫翻到最后,一眼瞥见下面那些个姹紫嫣红蕾丝花边的小衣裳,立马合上箱子:“没了,就这些。”
  王居安微微皱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张卡扔在行李箱上:“给你一个小时,去买件像样的衣服,那家会所很正式,今天有个vip酒会,六点,你换好衣服直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2012.10.24首更
下次更新时间,本周六晚。
谢谢阅读,捉虫和长评,上班之前先更了,省得忙起来又忘记。
基本上配角也全部出场,人物有点多,杂七杂八的事更多,看起可能会有些费神。但是如果只写爱情纠葛男女对手戏,我又会觉得乏味,毕竟写《彼爱》的年龄已经过了很久,很遗憾,却不得不接受现实;)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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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沫还是头一次在自己家乡逛名品店,她记得这些名品店以前是没有的,这两年才渐渐多起来。苏沫掐着时间,基本上每家店里进去会儿就出来,不是嫌这件太高调,就是嫌那件布料又薄又少,最后走进一家才挪不动步,因为她看见一小排打折标签,又在这一排打折商品里发现了上回碰见周远山的时候,试过的那条裙子,正好剩下一件小号。
  导购起先爱理不理,这会儿见她瞧得仔细,才走过来说:“这位女士,我们的牌子从不打折,这次是因为米兰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婚礼庆典,才做的活动,一般就是原价,还有不少人买的。”
  苏沫不想显得自己没见识:“我怎么记得以前逛的时候也有打折的呢?”
  导购有些尴尬:“是吗?您是在哪里看到的?”
  苏沫说:“大概贵公司的设计师经常离婚。”
  眼瞅着时间不早,苏沫去更衣室换衣补妆,又让人给配了双鞋子,觉得裙子的领口有点低,就选了件样式保守些的小外套披上,在镜子前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导购早捧了一盒首饰在旁边等着,苏沫这才想起来,很干脆地挑了一套不那么晃眼的首饰戴上,再配上一只手包,最后二话不说直接刷卡。
  在看见收银机上那排数字的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肉痛,暗吸一口气,瞧见那张陌生的银行卡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周围的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又使她心潮澎湃。
  苏沫装作理所当然地把银行卡收回自己的钱包,但是那张卡上永远写着别人的名字,还是一个让她十分不愿面对的人。苏沫怀着难以言明的心情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这样兴奋?我又在扮演谁?还是……这就是我。”
  
  傍晚十分,苏沫准时来到约定地点,进门后,她一眼就瞧见王居安等人坐在靠里间的位置,人们手执高脚杯,含笑点头,低声交谈,努力使自己的仪态和这儿的装潢以及轻轻弥漫的古典音乐一样充满格调。
  门口的服务员极有礼貌地向她伸出手,苏沫一时转不过弯,等对方略微指指她身上的外套,这才会意,脱下来交给人挂好。苏沫径直走过去,旁边有几位男士向她行注目礼,她脸上发热,心里不大自在,却不得不保持先前的姿势,面露微笑,目不斜视。
  那边,王居安原是和人说着话,这会儿忽然停下来,靠回椅子上看着她。
  苏沫更加窘迫,匆忙调整视线。
  到了跟前,赵祥庆连忙起身,帮她挪开椅子,王居安这才向人介绍:“这位是负责这次项目技术方面的工程师,苏小姐。”
  对方几人很有礼貌地同她点头寒暄,苏沫忙说:“对不起各位,我迟到了。”
  那些人立即笑道:“不晚,女士们迟一点是应该的,我们等得了。”接下来的谈话与项目无关,苏沫心知这次非正式会晤,王居安只带了老赵和胡特助过来,叫她来这儿也无非是缺个花瓶,所以不必多话,只需安安静静地坐着就行了。
  品完半杯酒,旁边的一位老者倒十分耐心地同她聊起专业方面的内容。那人姓潘,言辞斯文,说自己早年从事机械制造,和苏沫算半个同行。好在苏沫之前做过关于汽车行业的功课,两人间的谈话你来我往,没有冷场。末了,那人眼神灼灼,赞了句:“闻名不如见面,苏小姐真是才貌双全。”
  苏沫一听这话就心虚,无非是随口聊上几句,哪里受得起这种抬举,她心里也就留了意。又是几杯红酒下肚,那人的腿挪过来,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见她没什么反应,不多时又是一次,等到第三回,干脆整条腿挨过来,苏沫忍无可忍,起身笑一笑:“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再回来时,将椅子往旁边挪开一些,那人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投标,连同安盛,台面上公布了七家公司,苏沫纳闷,这项技术在国内的研发开始不久,怎么突然就冒出三四家同行?她心里不太有把握。
  谁知当天开商务标的时候,形式立即明朗化,有两家因报价偏高前景渺茫,另两家报价虽低,却在业内毫无名气,剩下一家价格适中,但是起步太晚,缺少品牌效应,这么一来,中标者很有可能在安盛和竞争对手北中汽之间产生。
  几个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唯独王居安沉默不语,踱到窗前看风景。
  赵祥庆分析:“刷下去四家很正常,其中一家报价和我们一样,但是产品性能肯定不及我们好,另一家产品性能和我们一样,可是价格虚高,至于另外两家,情况也差不离。”
  研发部的同事没想明白:“赵总,我怎么觉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呢,肯定是比不上我们才被刷下去嘛。”
  苏沫却问:“赵总,您怎么这样肯定,报价低的那两家公司,产品性能就一定不如我们的呢?”
  赵祥庆习以为常:“很简单,这中间有两家是老板找人安排的,保不齐另两家也是北中汽的陪衬,行业潜规则。
  苏沫说:“所以北中汽才是大BOSS。”
  胡特助却道:“对他们来说,我们也一样,我们有自己的优势,舶来品,技术先进,国人现在信仰老外就跟老外信仰上帝一样……怕的就是,开技术标的时候没能突出优势。”
  王居安摇一摇头:“他们的东西确实比我们便宜一点,我们的技术过硬一些,但对有些人来说,产品质量是其次,即得利益者,考虑还的是这笔买卖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胡特助想了想,看一眼苏沫,对王居安道:“其实……潘总那边也不是没有突破口。”
  苏沫听见这话,额上冒汗,装作不知道,又想:可见那么贵的首饰和衣服不是白得的。
  胡特助摊开手笑道:“我这么说也是为公司好,公司好大家才会好嘛。”
  赵祥庆起先是看着老板,这会儿又瞧瞧苏沫,而后又看向王居安,一言不发。
  王居安坐回沙发上:“既然有突破口就去试试,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此话一出,其余人等都不做声,或是埋头装糊涂,或肆无忌惮地瞧向苏沫,显而易见在等着表态。
  苏沫低着头,脚尖在地毯上蹭了蹭:“我来这儿工作,拿的是普通白领的薪水,请胡特助放心,讲标的时候我一定会尽力,至于其他方面,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
  王居安随意问了句:“苏助理,你以前做销售的时候,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局面么?”
  苏沫没说话。
  王居安又道:“这些天一起吃过几次饭,我发现老潘这人对佛理很有研究,人就是这样,年纪越大越需要信仰,就会越迷信。”
  苏沫也想起来,姓潘的曾无意提过,他刚来江南省的时候就听人说,西山寺有个老和尚算命特别灵验,却一直无缘见面,非常遗憾。苏沫当时还想,我老早就见过,也不觉得如何灵验。她对姓潘的感到厌恶,也就不愿多讲。
  这会儿她却忍不住小声接口:“信仰不一定都是迷信吧,人需要信仰,也许是因为宗教能够触及到法律无法管辖的地方,比如说内心和良知。”
  王居安看她一眼,没理会,继续道:“他想找西山寺的住持算命,别人不愿见,”他一脸和颜悦色,“小胡的点子多,不如你去帮人求求,要是求来了,指不定这事也就成了,王工一定不会亏待你。”
  胡特助没想到话题转得这样快,指着自己道:“我?我从来没跟什么和尚道士打过交道呀。”
  赵祥庆憋不住笑起来:“让你去你就去吧,废什么话呢。”
  
  胡特助无法,果然往庙里跑了两次。
  第一次把当地顶级素菜馆的新样菜打包过去,人家不要,搁在外面。第二次他又买了些高级素食干货,还往里面塞了些钱,又给人撵了出来。胡特助回来以后连连叹气:“我连老和尚的面都没见着,那几个小和尚他妈的就不是吃素的,脾气好暴躁。”
  赵祥庆起先笑得不行,后来却发愁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小胡你这是办事不利呀,要是拿不到合同,王工问起来你可咋整啊?”
  这边苏沫先没声张,自己抽了个空,到外面买了些软糯可口的素食点心送到庙里,找着了后堂厢房,果然被两个年轻和尚拦住。小和尚说:“住持老人家年事已高,身体抱恙,近些年都不见外客,更不曾给人算命,女施主还是回去吧。”
  苏沫轻言细语:“烦劳师父转告一声,我姓苏,是老住持的俗家亲戚,我父母听说老人家病了,就托了我来看看。二十年前,我父母也带我来看过老人家,当时他还从供桌上拿了个桃子送给我吃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
  小和尚见她说得有模有样,也不敢怠慢,忙转身进去。苏沫等了半只香的功夫,小和尚出来道:“我家师父请施主进内堂说话。”
  
  苏沫从庙里回来,把跟老和尚见面的事和另几人说了,王居安起先有些不信,却仍是和潘总约了时间,姓潘的刚开始还摆谱,说是以投标后不方便接触太多。王居安直言,低调拜菩萨,绝不谈项目,那边方才应允。
  这边王居安带着赵祥庆和苏沫,那边是潘总带着夫人和女儿,见到苏沫,无事人一般寒暄。赵祥庆笑道:“还是苏工的面子大,那老住持一见她就说她有佛缘,我们这些人都是沾了她的光。”
  潘总便颇为崇敬地看了苏沫一眼。
  小和尚把众人让进内堂,老住持正靠在天井里的藤椅上纳凉,手里握着一卷经文、苏沫仍有些不放心,快走几步,上前小声道:“老人家,您随便说几句吉利话就行了,也不必和他们费心,累坏了身体。”
  老和尚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有什么,便说什么。”
  苏沫一顿:“那二十年前,您给我算命的时候,应该不是有什么说什么吧?”
  老和尚记性奇佳,这会儿仔细想了想:“苏家姑娘,我当年算你初婚不过三秋,当时就用手比划了个三,是你们自己看不明白而已。”
  苏沫听见这话,十分惊奇,半会儿回神,暗想:难怪后来我爸一直说,这和尚亲戚跟他做了个OK的手势。
  
  这老和尚也不多话,挨个打量来人,众人见他虽年迈体衰,却目藏精光,都不敢小觑,也就由着他看来看去。老和尚瞧见赵祥庆的时候笑了,指着他道:“这人生了一脸福相。”
  赵祥庆很高兴,只是大老板都在跟前,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说:“哎哟,老神仙,借您吉言,我可是给人打工的,快四十了还没找着老婆呀,我都心灰意冷了。”
  老和尚答话:“万事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沫在旁边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老和尚这才看向旁边那一家三口,随意挥了挥手:“这三个也是福相,都是有福气的。”老潘一家听了自然眉开眼笑。老住持最后看向王居安,表情严肃:“你进来,我先给你算算。”
  众人诧异,苏沫正要提醒,谁知老住持很坚持,点着王居安道:“我一定要跟你先算。”
  这边老潘也客气道:“王总,你先请吧,这是缘分。”
  
  王居安压根不信这些玩意,又见那老家伙倔得很,只得在众人面前依了他。
  老和尚把人带进屋里,又叫苏沫进来磨墨。王居安环顾四周,两三样旧式家居,床上挂着补丁摞补丁的青纱蚊帐,一旁,整面墙边全放着经书,朝南的位置上摆着供桌,搁着瓷器菩萨,陶泥香炉连同三盘放蔫了的水果,余下屋子中间还有一方旧桌,上头文房四宝一溜排开。
  这会儿老和尚也在打量王居安,说了句:“一脸戾气,”又吩咐他报上生辰八字,让苏沫写在纸上,然后对照字条,从书堆里抽出一卷破了边儿的旧书,看了又看,算了又算,神色颇有些古怪。
  王居安心里已等得不耐烦,却不露声色,只说:“老人家,您尽管说出来,我听着就是了。”
  老和尚沉吟:“就怕你听不懂……你这人,你这人,假行真运,不贵也富,驿马离途,一世沉浮,如非商贾,即为道僧,”他顿一顿,认真问道,“我看你还有些慧根,可愿意出家当和尚?”
  王居安听得一愣,随即笑出声,心想这老家伙在庙里关迂了,不懂世事不通人情,于是戏谑:“老人家,都说人这一生如白驹过隙,如不及时行乐,到老了就只有伤心的余地。我看您神色悲苦,尘心未了,可愿意留发还俗?”
  老住持一声长叹,缓缓念道:“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他抬手捻一捻胡须,又对王居安说,“还有句老话,说出来怕是又要惹你厌烦嘲笑,种善因方得善果……施主,你还是回去吧。”
  
  接下来又请了那一家三口进去,仍是苏沫研墨写字,老和尚却不如方才仔细,果然只拣了些吉言利语把人送走了事。姓潘的听了却感激不已,直说要往前面多添些香油钱,临出门又跪在菩萨跟前连磕了三个响头。
  等人走了,苏沫也去拜了三拜,道了谢,叮嘱老人家注意身体。才按捺下好奇心正要出门,又被老和尚叫回来,仍是从香案上拿了一个桃子递过来。
  苏沫站在门口接了,瞧见王居安在外面打电话,王居安对那边的人说:“王翦?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在家?哪个家?你他妈跑回来做什么……”
  她一时没忍住,转身问老住持:“先前您给这个人算命的时候,捏了捏胡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老和尚听得有些茫然,想了会儿才答:“苏家姑娘,捏胡子可能是老头儿的习惯动作。但这个人……”他微微摇一摇头,神色间竟有些萧肃,末了低声说出四个字。
  苏沫听完,不由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2012.10.27首更
留言很有趣,谢谢各位的阅读,下周三见。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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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数天都在紧张和忙碌中度过。
  投标之前,王居安就让苏沫和技术部的同事一再修订述标文件,最后对里面的图例仍不满意,让人去掉黑白页面,重新使用高质彩印,他的意思是:那些人能懂什么,都是急功近利之辈。外行看热闹,先用花里胡哨的仪表盘、功能键和显示屏迷住他们的眼,第一印象最重要。
  苏沫心里不以为然,她觉得这人一向自视过高,只会投机取巧。虽这样想,却不得不立马照办,白天拜访客户,到了晚上,几个人一起把文件拿出去重新打印,装订成册,录入光盘,每天忙到深更半夜。
  那天下午从庙里出来,接着又请人吃饭,回到酒店又是晚上□点,同住的女同事很快歇下,苏沫却还要为第二天开技术标做准备。这回和上次的展销会不同,这次涉及大几千万的单子,如果在技术环节出现问题,如何能承担得起,好在她并非孤身作战,和她一起过来做技术支持的同事出国参加过培训,又是电子专业出生,很有两把刷子,并非她这样半道出家。
  想到第一次跟这么大的单,苏沫就抑制不住兴奋,这一兴奋就睡不着,忽而记起白天老和尚说得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忍不住在心里又琢磨一回。
  
  天蒙蒙亮,苏沫就爬起来洗漱,眼圈泛青,脸色苍白,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亢奋。收拾一番,去楼下吃早餐,技术部的那名男同事到得更早,一边啃面包干一边青着张脸对她讲:“苏助,这可怎么办,我拉了一晚上肚子,才睡着肚子就疼,一晚上翻来覆去的。”
  苏沫不解:“昨天一起吃的晚饭,我没事呀?”
  男同事因见她平时为人宽厚,才小声道:“我这人有个毛病,以前上学的时候考试,只要是大考,我就爱紧张,一紧张就拉肚子。”
  苏沫瞟眼瞧见其他人正从楼上下来,连忙道:“再紧张也别在老板跟前表现出来。我相信你,一会儿进去,我给你鼓劲,像平时那么说就行了。”
  男同事这才没精打采地点一点头:“等会儿万一出了什么漏子,你可得提醒我。”
  那些人已经走近,这边厢两人也没再说话,苏沫见他这种表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先头只是紧张,这会儿却有些不安了,满脑子的念头都是:如果这单子真在自己手上出现纰漏,估计王亚男将他俩生刮活剖的心都有了。
  苏沫努力克制,担心被人瞧出来。谁知赵祥庆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坐到她旁边,先是歪着脑袋打量几眼,随后问:“小苏昨晚没睡好?紧张了?”
  苏沫笑一笑:“还好。”
  赵祥庆说:“我跟你讲,你要是紧张了,试试那个拉梅兹呼吸大法,可以释放压力减少痛苦,真的,有孩子的女士应该都知道。”
  女同事帮王居安端来咖啡,接话:“哎呦赵总您可真博学,没生过孩子都门儿清。”
  赵祥庆说:“开玩笑,做我们这一行的必须是杂家,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财经政治无一不晓,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客户都能忽悠上。”
  王居安喝一口咖啡,说了句:“老赵的这个方法,剖腹产的应该不会用。”
  苏沫原是在勉强应对这些人,突然听见这话,脑袋里一空,等她回过味儿来,蓦然抬头看着对方,心里突突直跳。
  胡特助顿了会儿,嘻嘻笑道:“王总,这话有内涵,您怎么知道呢?”
  王居安翻开报纸,反问:“知道什么?”
  胡特助拿眼瞅瞅苏沫,却也不好直说。
  赵祥庆接茬:“这还用说,现在中国的剖腹产率世界第一,反正只能生一个,何苦折腾。”
  那位女同事也忍不住插嘴:“赵总,您一大早做什么说这些呀,还让不让人吃饭呢。”
  赵祥庆说:“你们不了解,这会儿真不用紧张,过会儿从里面出来,等消息,那才叫人着急,就像等孩子出生一样。”
  女同事一努嘴:“瞧您,又来了。”
  王居安笑笑:“小同志你有所不知,赵总是房子车子都有了,就差妻子孩子,能不着急吗?”
  赵祥庆笑起来:“头儿您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
  大家都是一笑,苏沫也不由放松心情,王居安问她:“苏助还紧张么?”又说,“紧张的时候想些不相干的事,引开注意力。我这方法,比老赵那个怎么样?”
  苏沫心说有完没完,她一本正经认真道:“谢谢老板,我现在真的好多了。”
  王居安瞧了她一眼,继续看报纸。
  
  几个人吃完早饭,最后一次回到开标地点,主办方特地安排出几间会议室供投单位休息,只等时间到了,再依次入场讲述。安盛这边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中午随便应付了一餐,除了王居安和老赵,其他几个人胃口都不太好,胡特助也有些紧张,其间接到两次王亚男的电话,他回头告诉苏沫:“王工说,都交给你们了。”
  苏沫这边却一颗心悬在技术部男同事身上,就见他借口出去抽烟买东西又跑了两趟厕所,不觉暗暗叫苦。上一轮对手述标完毕,出来时貌似脸色疲乏,苏沫更觉得不好,不由伸手拍一拍同事的肩膀,低声笑道:“就把里面那些人当做你家孩子,你说什么,他们就得听什么。”这位同事前不久喜得贵子,听了这话不由笑了笑。
  不多时,工作人员请他们进去,述标会议室极为敞亮,椭圆形会议桌旁,客户的人坐一边,王居安带人坐另一边,双方人马握手寒暄,而后由苏沫开始做产品介绍。
  苏沫起先还有些紧张,慢慢地越讲越顺,还算清楚流畅,接下来更专业化的问题交由技术部同事解释,表现虽不及以往,也还过得去。只是在答疑环节遇上个难缠的,提的问题也是是而非,初时苏沫还以为撞上了内行里的内行,越交涉越发现这人只是胜在气场,技术方面也是一知半解。对付这种人的方法就是态度耐心,言辞干脆,不能轻易被人唬住,几番下来也能应付过去。
  
  述标接近尾声,对方交头接耳互相询问意见,王居安趁这功夫嘱咐下属:“后面述标的就是北中汽,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脸上一定要轻松,面带微笑,首先气势上不能输。”
  主办方示意这轮述标结束,并感谢他们的参与。北中汽的员工早已等在门口,安盛一行人鱼贯而出,笑得脸部发僵,赵祥庆看不过去,伸手对苏沫道:“来,美女,Give me five,讲得不错。”
  苏沫松一口气,和他轻轻击掌,胡特助也伸出手,她一溜拍下去,到最后却顿住。
  王居安双手插裤兜里看着他们。
  苏沫收回手,王居安却从兜里掏出手机,转过身去接了,对那边人道:“老张,这两天你先把那小子看好,我明天一早的飞机,明天上午,你带他到公司等我……一会儿你抽空把车开到机场……不用来接,我直接开回公司。”
  到了晚间,王居安请大伙吃饭,顺便布置接下来的任务。招标结果一周后公布,老赵和小胡留守,其余人等明早回南瞻。
  苏沫早已归心似箭,和清泉相处没多久,就出了四五天的差,心里很过意不去。
  
  第二天,到了南瞻,一下飞机,另两位同事立马向老板告了假,苏沫却接到王亚男的电话,一时无法,总得有人回去复命。王居安听她说完,问:“你往哪边?”
  苏沫想,怕他做什么,直接问:“王总,能坐您的车回公司吗?”
  “不能,”王居安拿着钥匙在她跟前晃了晃,“要不你来开。”
  这车太好,苏沫开起来不习惯,一碰油门就飞出去老远,中途熄了几次火。
  王居安也没言语,靠在后座接电话,前几次电话还算正常,无非家事或公事,最后一通接起来便轻轻笑开了,压低声音问那边的人:“想我?想我做什么?”又说,“别生气了,这几天忙得人仰马翻,哪有功夫给你打电话……骑马?骑什么马?你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我这会儿没那精力……是,都攒着呢……还要礼物?那地方没什么可买,想买什么在南瞻买不就行了……不是给过你一张卡吗……”
  苏沫心里咯噔一下:哎呀,他有张卡还在我钱包里放着,我怎么就给忘了?真糊涂!她脸上一热,心里一急,又熄了次火。
  王居安这回倒开口了:“好好开车,”想是那边问了句,他又道:“请了个新司机,技术有些差。”
  
  眼见到了公司楼下,苏沫正寻思着什么时候把卡还给他比较不尴尬,王居安已开门下车,拎起坐在台阶上玩手机的少年说:“呆这儿做什么,回办公室去。”
  王翦摘下耳机:“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先跟你打声招呼,省得你唠叨个没完。”
  王居安不理:“上楼。”
  “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没听见?老头,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你能有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
  “我生你养你,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你说你现在跑回来做什么,不用上学了?”
  “我放假了!”
  苏沫赶紧把钥匙递过去,自己先进了电梯。
  王翦看着那女人的背影,一把勾住他爸的肩膀笑:“怎么着,又泡上一个?小子你行啊。”
  王居安头疼得很,皱眉道:“小孩家别乱说话,她是公司的员工,同事,我们才出差回来。”
  王翦不屑:“你当我好骗?你几时让女的普通同事开过你的车,不都是张爷爷在开吗?”王居安正要开口,王翦又指着他爸,“别告诉我你一大早就喝酒了啊,还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你俩肯定有一腿,名为出差实为鬼混,我告诉姑奶奶去,说你尽吃窝边草。”
  王居安顿一顿,道:“你不是有事要出去么?去吧。”
  王翦来劲了:“这可是你让我出去的,”他撒开腿就往外跑,没几步又转过身来点着他爸:“老王,你心里有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2012年十月三十一日首更。谢谢!
☆、第 41 章
  ·
  王翦站在学校门口,一直等到下午五点。
  一阵冗长铃声过后,学生们陆续从里面出来,几个男同学走过来,把书包往地上使劲一掼,万分解气地说:“我他妈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泡妞了。”
  王翦裂开嘴笑道:“牛叉啊,考得怎么样?”
  一男生揽着他的肩:“再牛也牛不过富二代呀,高考不用考,直接出国。要不我跟你换个爹吧。”
  王翦搡他一下:“走,我请你们吃饭去,吃完饭去泡吧,你们想泡妞的就多叫几个妞……把那谁,钟声也叫上。”
  男孩们哄笑:“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几个人推推搡搡,呼朋唤友,不多时后面就跟了十来个青年男女。
  钟声原是不想去,转眼瞧见父母站在人群里显得一脸晦暗,回家里呆着也不得劲。钟老板察觉女儿的犹豫,便说:“既然考完了,你也去放松放松,晚上早点回。”
  王翦一双眼就随着那姑娘转,这会儿见她转身过来,不由轻轻吐了一口气。钟声和几个女同学走后面,王翦就拉了一个男生慢慢跟着,也不敢离太近,生怕把人给吓跑了。他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也许不如以往那般高傲得可恨了,眼神里也多了些成熟女人才有的惝恍和冷淡,这使他既心动又痛苦,而后他又为自己的痛苦入了迷。
  一整晚,王翦都在这种混乱里摸索,却越发不敢去招惹。
  夜店里人头攒动,有人喝酒,有人跳舞,女孩们扭动的腰肢晃动的胸部,都不及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更有吸引力。白净的脸,白色衬衣,表情惝恍,也许她就是这样认得了那个男人,被他吸引和愚弄,最后又穿成这个样子在那人身下卖力迎合……音乐爆响,王翦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他的手有些儿抖,他用手去握另一只手的手腕子,用了些力气,立刻又松开。他抓住桌子跟前的酒瓶。
  
  王翦拎着酒瓶晃过去,在她旁边使劲坐下,说:“坐在这儿跟个贞洁牌坊一样,来这种地方不喝酒不跳舞,你来干嘛呢?”
  钟声说:“混时间。”
  头一次只问一遍,她就开口答他,这真是令人惊奇,王翦伸开胳膊把手放在她背后,慢慢触到她的腰,却不敢摸实,最后爬上她的肩。钟声侧脸瞧他:“你做什么呢?”
  王翦吞了口酒,含糊道:“做什么?你又不是没被人这么碰过。”
  旁边一男孩路过,见状立马坐到钟声另一边,也伸手搭在她肩上嘻嘻直笑:“就是,别人做得我们就做不得了?装什么装?”
  王翦把那人的手使劲扒开:“边儿去啊,这儿没你什么事。”
  那男孩喝了些酒,赖在跟前:“我不,我就在这儿,凭什么听你的呀?”
  “老子今天请客,你他妈有本事就别死皮赖脸地跟这儿混。”
  男孩跳起来嚷嚷:“凭什么你说了算,你他妈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冤大头,你没钱谁跟你混呀,你没钱她会让你碰?”
  王翦心里的气腾起来,当胸推那人几把:“说什么呢?你他妈说什么呢?欠揍不是,你别碰她,你他妈赶紧滚,滚!”
  男孩却把钟声往怀里使劲一搂:“不就是一个死过人的破房子吗,怎么就碰不得了?我还摸她了,怎么着……”
  王翦起身,把女孩推到一边,揪住那人的衣领按在沙发里狠揍一拳头。还没收回手,自己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旁边有人说:“王翦你打我兄弟做什么?”
  那男孩赶紧说:“王翦这个怂货,一个死过人的破房子也值当他这样。”
  王翦一听,伸手又是一拳头,自个儿当即也被人踢趴在茶几上。王翦不服,一股脑儿地乱踢乱打,三人立时扭打成一团。王翦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爆了一样痛,有人按住他,有人使劲踹他,他侧脸瞄了眼地上的空酒瓶,伸手去够,够不着,却被另一人的手捡起来,下一秒,那瓶子就砸在先前那男孩的脑袋上,“砰”地一声,立马血流满面,钟声随手扔了瓶子,小声问:“你还乱说话么?”
  周围的人全傻了眼。
  王翦晃悠悠站起身:“你真够狠的……”
  
  钟声头一回进派出所。
  夜里值班的警察有些儿忙,一会儿给两个男孩做笔录,一会儿又接到医院的电话,钟声只坐在一旁发呆。警察搁下电话,问:“酒瓶子究竟是谁抡的?”
  一男孩伸手指着钟声,王翦却立马举手:“是我,”又问,“那家伙是死了还是残了?”
  警察说:“瘫了,这辈子起不来了。都是同学,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啊?”
  王翦脸色变了变:“我要给我爸打电话,在律师来之前,我可以保持沉默。”
  警察笑起来:“你爸?你爸姓李名刚啊?你先来说,家住哪儿,什么学校?为什么打架,谁先动的手?先把这些说清楚,再让家长过来解决医药费问题,还保持沉默,港剧看多了是吧?”
  王翦道:“凭什么你让我说我就得说,这儿还有人权吗?”
  警察有些儿生气了:“人权?你砸人脑袋的时候想过人权没?你横什么横呢,还真以为自己姓李啊?”
  钟声忽然开口:“那谁的脑袋是我砸的。”
  警察上下打量她:“欸小姑娘,刚才问你你怎么不说呢?”
  王翦趁机猫□子给他爸打电话,电话还没接通,手机就被人给捞过去,警察说:“手机没收,先在我这儿交代清楚再打电话,都别想走后门拉关系。”
  钟声接着道:“情况应该不严重,我力气不大,瓶子裂了但是没破,他顶多皮外伤,大不了加个脑震荡。”
  警察一愣,用手指着他俩:“瞧瞧你们这什么态度,至少得拘个三四天,好好教育教育……”正说着话,玻璃门吱呀一声推开,打外面又进来一人。
  
  那警察忙打招呼:“哎呦,路处,下基层视察来了?”
  路征笑道:“什么路处,没影儿的事。老徐他人呢?找我来说事儿,自己又跑了。”
  那警察抬头打量路征:“你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是徐头,现在是老徐。老徐带人出警了,今天晚上状况多。”
  路征看看屋里几个小年轻,问:“什么情况呀,这是?”
  “打架斗殴,还有个趟医院里。”
  “严重吗?”
  “脑袋上缝了几针。”
  路征瞧瞧王翦和钟声,又看看坐在另一处的那个男孩,问:“躺医院的男的女的?”
  “男的。”
  “有点意思啊,”路征笑道,“一男一女倒把两男的打趴下了,”他拿起笔录夹翻了翻,靠在钟声面前的桌子上问,“你叫什么呀?”
  “钟声,声音的声。”
  路征一笔一划写上去,嘴里哼道:“钟声当当响……,为什么把人脑袋给砸了呀?”
  “因为他对我性骚扰。”
  “怎么骚扰你了?”
  王翦打断:“这你也要问?”
  路征看他一眼:“是言语还是肢体上的?”
  “都有。”
  路征指了指王翦:“你俩什么关系?”
  “普通同学,”钟声问,“我能给家里打个电话吗,这么晚没回,他们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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