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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_13 王居安(当代)
  王居安一页页翻过去,好一会儿才答:“不行,”他抬眼瞧着她,“我明天早上不在公司,你当我改行了,其他业务不用管,整天教学生,还得配合你的时间上课?”
  苏沫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居安又走近些:“我大概能猜着,你是什么意思,”他随手关门,落了锁。
  苏沫心里直跳,条件反射地去开门,反倒撞人怀里,酒味不轻。
  他说:“关门谈工作,不违规不犯法,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苏沫忙站开些:“你,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让我每天往你这儿跑,故意让人瞧见……”
  王居安笑起来:“你不是还挺配合。”
  苏沫眼圈发红,没做声。
  他继续轻描淡写:“你要是直接给我当助理,也用不着怕人闲话。”
  苏沫忍不住道:“我拒绝你,不是赌气,也不是用什么勾引人的手段,你不要误会,”一时心绪不平,深知他最忌讳什么样的话题,打蛇打七寸,“我是怕你给的位置做不长久,现在安盛到底谁说了算呢?我想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肯定不是你这样的小开。”
  王居安低头瞧着她,没说话,脸上喜怒不显,过了一会,却对她点头笑道:“你过来。”
  她被人拽至窗前。
  熄了灯,窗外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璀璨无边。
  王居安站在她身后,指着城中心方向:“遍布城中的大小商铺,是安盛除去电子公司以外最早的投资业务,之后是南瞻国贸大厦,中心花园酒店,接着,是各大城市的房地产开发……”
  “东面那块,临海路商务区,以后是本省最大的金融中心。”
  “西面,在建的科技园区,可以带动那里的地产发展,增加成千上万的的就业机会。还有典当、证券,银行入股,即将开展的能源项目,还有这里……”最后,他指着自己脚下,“这里,所有的一切,用不了多久……”
  他贴向她耳边,低声道:“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一切,只能是我王居安的。”
  苏沫静伫良久,在他这番言语的刺激下,竟也跟着心潮起伏,和着百米之下的车流声,只觉身后那人的心跳犹如雷鸣。
  他一身酒气,靠过来:“即使搏命,我也比她活得长久,没有人,会把希望放在一个傻子身上。”
  苏沫回神,勉力避开:“你喝多了,”又轻轻道,“贪多务得,细大不捐,未必是好事,再多的,也追不上人的欲望。”
  他低笑,张嘴含住她的耳垂,手掌炙热,慢慢滑过她的腰间,引得她脊梁一阵酥麻。
  衬衣前襟的纽扣被人尽解,他隔着胸衣握住她的乳,慢慢揉捏:“无所谓多少,我更喜欢一手掌控。”
  感冒症状再次侵袭,她把额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仿佛脚边空无一物,整个人在黑夜里飘荡沉浮。
  气息交叠,呼吸渐重,王居安一把将人按窗户上,剥光她上身衣物。
  他力气很大,苏沫慌了神。
  挣不脱,跑不掉,只能双手撑窗,又担心玻璃随时会破裂,胸前被人捏得酸胀生痛,腰臀间明显感到被那东西使劲顶着,模模糊糊里瞧见玻璃上映出两人几乎半`裸的身影,她洁白丰润柔弱无力,而身后那人结实健壮阳刚粗犷,对比十分鲜明,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
  一时间脑袋里升腾出莫名兴奋,她没忍住,低吟出声,却被人捂住嘴。
  王居安喘着气去亲她的后颈和脸颊:“刺激吗?待会儿更刺激……”
  她摇一摇头,嘴里呜呜哀求。
  他卷起她的短裙:“你叫小点声,不能再像前几次,”说着伸手向她腿间。
  苏沫心里一凛,有些清醒了,使劲挣脱他的手:“不行……”又问,“有摄像头吗?”
  王居安低笑:“没有,”他亲完她的脸,又想含住她的唇。
  苏沫侧开脸:“别骗我。”
  “不骗你。”
  “外面还有人。”
  “不要管。”
  “还是不要了……”
  “想要就要,别忍着。”
  “不……”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错的,错得离谱,却想不起缘由,脑子里尽是茫然。
  正待入港,敲门声骤起。
  两人的身体都是一僵,苏沫吓得半死,大气也不敢出。
  外面那人敲了会儿,又试着拧门把手,拧不开,像是在和旁边人说:“王总走了?刚才不是还在吗?”
  “走了吧。”
  “刚才灯还是亮的。”
  “肯定走了,他走了,我们才能下班,走吧走吧……”
  人声渐远。
  苏沫半天才缓过劲,身子骨软成泥一样,挣扎着挪去旁边,穿好衣服。她脑袋里渐渐清明,后怕不已,小声说:“不行,这样肯定不行。”
  王居安的胸膛微微起伏,仍是气息不平。
  他看了看那女人,又侧头看向窗外,低骂一句:“我操!”
  苏沫走近门边,等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再无声响,立即开门出去,也不知怎样下的楼,怎样拦的车,怎样回的家。
  到家后,她立即进了浴室,脱下被人拉扯跳了丝的透明长袜和一身皱巴巴的职业女装。
  镜中女人,胸前布满淡红抓痕,发丝散下几缕,眼神虚浮,模样放浪。
  她不敢再看,拧开莲蓬头冲洗,凉水兜头而至,心想:我真是越来越不知羞耻。
 
☆、第 56 章
  ·
  辗转反侧了半晚,第二天,苏沫硬撑着起身,提早上班,中午前提交了修改后的文档,那边也无回音。
  下午项目组开会,打印出来的发放各人手上的文件,正是她连日来的辛劳成果。
  那人仿佛全无困扰,坐首位上侃侃而谈,她却正眼也不敢去瞧,感冒加重,忍不住咳嗽,大伙的视线全移过来,心里尴尬至极。
  临下班时精神越发糟糕,昏昏欲睡,桌上座机适时响起,试图赶走疲倦。
  那边的人直接问:“好点没?”
  苏沫停了片刻,才答:“没,更重了。”
  他低笑:“你过来,让我打一针,马上能好。”
  苏沫顿时面红耳热,想起昨晚的孟浪,心里一阵砰砰乱跳,她捂着话筒,趴在桌上半天不做声,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你别这样,很影响工作。”
  他又笑:“结过婚的,应该更放得开,你怎么这么保守。”
  苏沫没做声。
  王居安道:“我这几天出差,今晚就走,你暂时可以放心。”
  苏沫应了一声:“以后别这样,我……不想丢饭碗。”
  王居安道:“女人不需要多上进,可以找个人养着你。”
  苏沫忙说:“抱歉,我有内线进来,”说完就撂了电话,连续咳了几声,有些喘不上气。
  王居安果然说话算数,没有任何联系,苏沫得以安心工作几日,又留意公司里是否有艳闻传播,同事们与她接触,似乎还是寻常神色。
  等她感冒渐好,便想去莫蔚清那里瞧瞧。
  再见莫蔚清时,苏沫有些惊讶,她似乎心情大好,屋内收拾齐整,人也开始打扮了,大晚上坐在梳妆台前一边补妆一边道:“周远山主动打电话给我,说一会儿就过来。”
  苏沫想想:“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谈。”
  莫蔚清却说:“麻烦你,帮我炒几个菜吧,我不知道他吃过晚饭没?”说这话时她巴巴儿地瞧着苏沫,就像小孩在对大人撒娇。
  苏沫见她又消瘦了,问:“你也没吃吧?”
  莫蔚清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苏沫去厨房做饭,莫蔚清倚着橱柜,和她聊天。
  莫蔚清今天话多,双眼在灯光下折出亢奋的神采,她咯咯笑道:“我告诉你,十六岁,我就认识了周远山,他是大学生,大一的,我在他们学校门口的照相馆做了几天模特,他来照登记照,每天来,照了许多张,后来终于不照了,说要请我吃饭……所以,今天,我也要请他吃饭。”
  “我们以前还约好,等他毕业就结婚。他给我买了枚戒指,一百来块,有天下雨,吵架了,我把戒指扔进路边的水沟,他一声不吭挽起袖子去捞,满手泥污,旁边有人看笑话,他很生气,跟人打了一架,头破血流。”
  “我们都没什么钱,我后面还有两个弟弟……现在出息了,都不理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再累,也有父母全心全意地帮你……”
  “我不想看到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不该为一百来块被人笑,我去夜店卖啤酒,然后……遇见尚淳。他出手很大方,又有男人味,小姑娘嘛,很容易迷了眼,他知道我有男友,更缠着我……”
  “周远山发现我去那种地方做事,又和我吵。那天我很伤心,晚上,尚淳请我喝酒,趁我喝糊涂了,就把我……”她轻笑一声,“当时我才来初潮,都还没发育好呢……可是那晚以后,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另一个人,有些记不清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后来,我和周远山分手了。”
  她说得越是云淡风轻,苏沫就对她越发同情。
  莫蔚清笑嘻嘻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贱,竟然跟着一个强迫过我的男人,一跟就是十多年,我还给他生了孩子,还想缠着他一辈子。”
  苏沫内心惶然,嗓子里窒息得难受,手上一滑,差点摔碎碗碟。
  莫蔚清目不转睛瞧着她,眼泪簌簌落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贱?”
  她又笑又哭。
  她不知如何作答。
  周远山很守时,到了以后却只站在门口,看见满桌子的菜面露难色,最后仍是道:“我就说两句,说完我就走,你们不需要这样麻烦。”
  莫蔚清看着他没做声。
  苏沫忙说:“你们谈谈,我先走了。”她出门换鞋,身后的房门尚未合拢。
  周远山嗓音柔和:“几个月前我见到你,我很高兴……现在,我,没办法,再和你重新开始。”
  苏沫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门里灯光明晃晃地照耀,莫蔚清的脸异常美丽平静,她眼里含泪,却笑道:“两句话,说完了么?”
  周远山沉默。
  她缓缓点头:“好,好的,”她似早有准备,递过去一样东西,“还给你吧,你要保重。”
  周远山半晌开口:“你也是。”
  他转身往外走,中途又顿住脚步,微微侧脸,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言语,最后,大步走出去。
  苏沫赶紧回屋,莫蔚清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怎么叫她也不应,只有眼里的泪水刷刷流下。苏沫抱住她,连声说:“你先休息一会儿,你等我,我去和他说,他一定会回来,你等等我……”
  她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出了门,不放心,回头看了眼,转身跑去楼下。
  周远山走得很快,苏沫追上前,上气不接下气:“周律师,莫蔚清当年是被尚淳……她那会儿十六岁,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她为了你,才去那种地方打工挣钱,她……”
  周远山没等她说完,反问:“那现在呢,她还是十六岁?十年!他能诱骗、强迫她十年?”
  苏沫无法反驳,只能说:“是,她也不对,但是她现在有抑郁症,不能受刺激,她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她现在想摆脱这种生活,就算你不看以前的感情,当是做善事,拉她一把,给她点安慰,先过了这道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周远山摇一摇头:“你不明白,”他叹息,“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怀孕生女,又为这个男人怀孕堕胎,不是只贪图他的钱他的地位,她爱他,离不开他。就算我现在带她走了,等她心里风平浪静,一样会回来。我周远山不是冷血没感情,但也不是圣人,对这样一个女人,我不可能做到无条件付出。”
  苏沫听得一阵心惊,努力想了想,才道:“是,我也不是圣人,如果不了解这事,我也不想管,但是到了这一步,不帮她做点什么,我怕我下半辈子会良心不安。她最近情绪波动很大,我怕……”
  “不会,”他笑,“这种人,自尊不重要,享受才最要紧,她不会亏待自己。十年,她有手有脚有脑子,姓尚的成天捆着她了?囚禁她了?都没有,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周远山眼里藏不住愤慨,他抬脚又往外走,英俊的脸孔在稀薄的路灯光下显得冷酷,“她有她的活法,我也有我的原则。”
  苏沫眼见拦不住,不由气道:“周远山,收起你那些什么原则,她没有杀人放火,不是罪大恶极,就算她蠢她贱她不要脸,你轻视她、厌恶她、怨恨她,她也是一条命,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周远山猛然转身,使劲盯着她,脸上满是痛苦,过了很久,才勉强开口,他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她莫蔚清,就是个婊'子,她现在,从里到外就是个婊'子!你,不要做第二个莫蔚清。”
  苏沫整个人怔住。
  余光里,忽然有什么像蝴蝶一样,从高处翩翩坠落,越来越近,最后咚地一声砸至地面。
  两人都愣了半天,互相看了一眼,不由自主走过去,瞧清了,一个年轻女人,长发披散,一身粉紫色丝质长裙,她躺在那里,颜面凄惨,地上的血迹缓缓蔓延。
  路人惊叫: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苏沫浑身颤抖,险些晕倒。
  周远山脸色煞白,直愣愣地看着那方,慢慢走过去,步履歪斜,到了跟前,他低头看了良久,突然腿一软,双膝着地跪了下去,他抬起胳膊,捂着头,无声恸哭。
  苏沫脑子里浑浑噩噩,几乎以为是梦,只听见周围的人惊慌呼喊,喧嚣忙碌。
  有人报了警,尚淳却来得更快,瞧见莫蔚清顿时傻了眼,也大声哭了一回,旁边早有人劝散围观群众。
  尚淳哭得睁不开眼,嘴里道:“你怎么这样傻,我一时说的气话,哪里会丢下你不管?”一时瞧见周远山也在跟前,拽住他的衣领朝他脸上狠揍一拳,骂道:“你他妈的孬种,还不如带她走,也好过她跳楼死了,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周远山面如死灰,一声不吭地由着他。
  苏沫瞧见了,哪有心思劝解,泪水模糊双眼,只迷瞪瞪地看着他俩。
  周远山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还手。
  尚淳瞄见他指间里紧捏着一枚戒指,抢过来哭道:“这是什么好东西,她当宝贝一样留了这么些年,”他蹒跚走过去,单膝着地,拉起莫蔚清的左手,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那戒指素朴简拙,只反射出丁点细碎的光,一闪即逝。
  一时间,尚淳越看越伤,又哭一回,含糊发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养大孩子,我拿她当我的长子看待,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让她进宗祠,上族谱……”他呜呜咽咽说不停口,直到随行人等将他费力搀起。
  远处警车鸣笛,尚淳擦了擦眼泪,对同来的两人道:“这事一定不能闹大,先打发了警察,要他们马上出死亡证明,再封了媒体的嘴……还有,赶紧打电话给殡仪馆,快点把……人运过去,一定要快!”
  其中一人问:“嫂子的家人,要通知见一见吗?”
  苏沫先时吓得不轻哭得伤心,没瞧清,灯光下一看,才发现说话这位是王思危。
  尚淳很不耐烦:“见什么见,百十年没见过,问起来,塞点钱,”又狠狠盯了王思危一眼,“这事,要是闹得满城风雨,我就找你。”
  王思危喊冤:“尚哥,这里这么多人瞧见了,要是真有什么事,你也不能拿我开刀呀,”他指一指周远山,又指一指苏沫,“他,她,还有这里住着的,不都看见了吗?”
  尚淳这才发现苏沫,也是一愣,想了想,只对王思危道:“滚你妈的蛋,我让你去做事,你他妈还傻头傻脑杵在这里……”他骂骂咧咧,转过身去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夜色里,他背影高大,神色淡漠。
  苏沫看晃了眼,忽地怔忪,心说这两人何其相似。
  她心里越发感到荒凉,谁也没理会,独自回了家,开着灯,和衣躺床上。
  闭眼,脑子里就浮现出莫蔚清生前的模样,美目顾盼,巧笑倩兮,接着又是她死后的惨状。苏沫赶紧起身,冲进洗手间呕吐,晚饭未吃,胃囊空空,她只是干呕。
  呕到无力,直接坐在地上,一次次的回顾想象: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冲动,非要跑下楼拦着周远山,如果一直在楼上陪着莫蔚清,和她谈话开解,等消极情绪过去,是不是这会儿,莫蔚清还活着?
  她靠在墙角,哭了大半晚,躺回床上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又是一出接一出的噩梦。
  第二天请假休息,想去莫蔚清家瞧瞧,又不知去瞧谁,人走楼空。
  公司里大小项目运转不停,一时王亚男找她,一时又是项目组给她打电话,又或者三天两头开不完的会,苏沫休整一天,回去上班,强迫自己一刻不停地工作,以此麻痹大脑。
  没多久,就听公司里传言,周律师请了长假,上头另聘请一位律师暂时接替他的工作。
  王居安接到周远山的请辞,十分突然,并未立即批准,只说服他申请年假,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
  那会儿,他才到南瞻机场,电话刚开机,就得到事务所的确切消息,说周律师向公司推荐了一位更有经验的法律顾问,并和人商议好面谈时间。
  接下来又是好几通客户来电。
  他一一打发干净,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拿出电话慢慢翻寻,项目组汇报工作的短信电话也有几个,却都是旁人。
  王居安想了想,对同行的秘书道:晚上我请人吃饭,你帮我订两个位子。
  秘书问:您想去哪家俱乐部或者餐厅呢?有具体要求吗?
  他说:找个好点的地方,口味要清淡,格调是女士们喜欢的。
  想了想,又说:还是订个中档的吧,不会太拘束。
  稍微犹豫,最后却道:算了,我再想想。
  过不多时,他直接给人打了个电话。
  这边,苏沫才陪王亚男出去开了个会,才散会,听见手机响。
  赶紧落下几步,拿出来接了,王居安在那边说:“是我,”他似乎人在外头,背景声音颇有些嘈杂。
  苏沫抬头看了看走在前边的女领导,假装随意地问:“你好,你在哪里?”
  王居安答:“南瞻机场。”
  苏沫“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过了会儿,听那边接着道:“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过来接你。”
  她正要拒绝,又想起什么,回了句:“不用这么麻烦,你说下地址,我可以自己过去。”
  王居安道:“一家私房菜馆,地方不好找。”
  苏沫瞧见王亚男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忙歉意地对她笑笑,嘴里和那边敷衍:“还是不用了,要不改天再说,这会儿我有点忙。”
  王居安笑道:“说话不方便?”
  苏沫又低低“嗯”了一声。
  他说:“难怪和气多了,”又道,“蚌埠路74号,从上闸口和解放路交叉的地方左转,七点半见,直接报我的名。”
  苏沫应下,道谢。
  下班后,她叫了辆出租过去,果然七拐八弯才找着地方,一看时间,七点二十,正好。
  苏沫有个习惯,和人谈事,通常会提前十分钟赶去约定地点。
  进了门,内间布置并无特别,老板四十出头,男性,气质儒雅,说话和气,却不显唐突,倒像是这家小饭馆里最好的装潢。
  听见她说约了位姓王的先生吃饭,侍者问老板:“还是在王先生以前的那间?”
  那老板正不着痕迹地打量苏沫,听见这话笑笑:“不,去西边那间吧。”
  苏沫被人带过去,推开门,里间茶香四溢,一张古朴小桌两张矮凳搁在中央,桌上茶水点心俱全,左手边的墙上挂着副仿王羲之墨迹的《妹至帖》,对面的墙边立着一人高的旧式书架,数排线装书和竹帛,并几样奇石和古色古香的器皿作装饰,斜对门的位置,两扇仿古的八角格子窗微微启开,透进路旁的鸟语花香和市井街语。
  王居安未到,苏沫喝了口茶,无心细品,想起莫蔚清的事仍是伤神,近几天,只要独处,难免会有所回想。
  她干脆起身,去瞧墙上那幅草书,两行十七字,小小一页白麻灰色纸裱在一大张白纸上。她曾在电视上见过王羲之墨迹唐摹本的拍卖照片,再瞧这一幅,似乎仿制十分精细。
  转身又去看书架上的竹帛,却被旁边的饰品吸引。
  苏沫拿起一只淡蓝底色彩色花卉图案的瓷碗瞧了瞧,质地陈旧,手工朴素,色泽却仍鲜艳可爱,巴掌大小,十分精巧,不觉多看了几眼。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响,王居安推门进来,神色里稍带疲倦,瞧上去有些风尘仆仆,他随意道:“堵车,”又见她手里拿的东西,说,“这个不错。”
  苏沫忙放下,回到桌旁,两人相对而坐。
  侍者送来菜单,王居安与他相熟,说:“她第一次来,做些口味清淡的,上次……”
  苏沫低着头,一页页翻过去:“我想看看再点。”
  王居安摆一摆手,正要打发人走,想到什么,起身一并出去。
  过了一会,他回来,侍者也进来斟茶,苏沫看着茶杯里的水,热气袅绕,她慢慢道:“我想和你谈谈。”
  王居安抬眼看她,等人走了,才道:“难怪今天这么爽快,原来又有事,”他合上菜单,“说吧。”
  早先在心里打好的腹稿忽然有些乱,她平静一会道:“我……有时候不太能理解你的行为模式,我,”又顿一顿,“我……”
  王居安觉得好笑:“你你你,和我说几句话,比你面对那些客户还困难?”
  苏沫点头,小声道:“作为老板,你的确不太好相处,作为男人,”她打定主意开口,“每次和你相处以后,就是……做完以后……”
  他似笑非笑:“什么以后?”
  苏沫只好大些声重复:“做……就是上床以后,我会非常担心,我计算每种传染性疾病的窗口期,然后提醒自己一定去医院做检查,等我做完检查了,又开始提心吊胆的数日子等结果,即使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我也会怀疑误诊,这种感觉十分难受……”
  眼看他神色变化,她低下头再接再厉:“你的生活方式我不评论,我们不是一路人,我的要求很简单,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人品过得去,身体健康……”
  “可是你有众多女性朋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我是说,我们之间差距太大,有时候,我会被你吸引,比如砸车那晚,可是,那不是因为你的个人魅力,那是财富的魅力,钱的魅力……所以,我们之间,做情人也好,包养也好,就算是买卖关系,你可以买很多像我这样的女人,但是我,我什么也没有,我卖不起。”
  她站起身,眼圈微红,言语细柔,但是态度坚决:“不管什么样的私人关系,我们之间都绝无可能。请你以后,不要再找任何借口,不要再来骚扰我!”
  作者有话要说:2013.3.21 本章更完基本上所有评论我都看过,正方反方都很精彩,为了不影响大家的看文思路,我就不逐一回复了,非常感谢各位的墨宝和霸王票。
☆、第 57 章
  ·
  王居安脸色很难看,手执茶杯,顿了数秒,问:“你又受了什么刺激?”
  苏沫不去瞧他,只答:“没。”
  他搁下杯盏,又问:“那你检查出什么没有?”
  苏沫转身要走。
  隔了张小桌,他忽然捏住她的手腕。
  她甩不脱,王居安跟着起身,把人往自己怀里使劲一带,她的腿磕在桌上,趁着低头推搡的功夫,他凑过去吻住她,齿间仍留清茶余香,却毫无柔情蜜意,只用力咬住她的唇。
  苏沫疼得不行,呜呜推开他,伸手擦了擦,手背上一抹血迹。
  王居安将人放开,依旧坐下来喝茶:“别看了,赶紧上医院。”
  苏沫快步走去门边,仍不忘用力抹嘴,无奈一碰就疼,下嘴唇已然红肿,她气道:“恶心。”
  “恶心什么?”王居安自斟自饮,“有些女人,脱了衣服,上了床,快到□的时候会有眩晕的恶心感,你这是在恶心什么?”
  她胸前微微起伏,忍了很久,说:“我……我是在恶心我自己,”说完就拉门出去,她脚步匆匆,埋着脑袋往外走,走过前台,走去大门,站了会儿,又折回来,犹豫道:“我要结账。”
  那侍者也犹豫:“王先生还在里面,还是等他埋单吧……”
  苏沫坚持:“先前的东西,我来埋,”她摸出钱包拿纸币,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打颤儿,略作掩饰问,“多少钱?”
  侍者看一眼老板。
  那老板说:“你去忙,我来,”他对一下账目,“点心是送的,只算茶水,两千一。”
  苏沫顿住,心说这什么茶,我才喝一口呢……又见人正瞧着自己,只得抽出银行卡,心疼道:“还是,划卡吧。”
  老板照办,却在还卡的时候又递上一样东西,用漂亮纸盒装着,巴掌大小。
  苏沫问:“纪念品?”
  老板笑一笑,没答话,低头算账。
  苏沫随手接了,心里懊恼:这能值多少呢,一冲动就吃亏。
  老板送走客人,亲自给王居安端去两碟菜肴。
  王居安表示不满:“这都几点了,只有菜怎么够,送米饭来。”
  老板笑:“酒也不喝?这么好的菜,你拿米饭配?”
  王居安摇一摇头,拾筷夹菜。
  老板给他斟茶:“我说,你是怎么把人给得罪了,连结账的面子也不给你。我特地把她往这儿带,墙上这帖子,你是瞧也没瞧啊,白费我一番苦心。”
  王居安这才瞧了眼墙上那幅字:“拍到了?”
  老板说:“先前有人想哄我,说手头有几样宋代高古瓷,又说不要买这种唐摹本,说他有真迹,我一看,什么真迹,这世上,真迹就和真爱一样,都是扯淡,我什么也没买,轰他出去。要是他只推销那几个破罐子,指不定我还要了,那家伙,胃口太大,不够矜持。”
  王居安没做声,点了支烟,喝一口茶。
  老板又说:“兄弟啊,你是多久没追女人了,对付这样的,你不能太生猛,约个会,怎么就把人亲成那样了,她能不吓跑吗?和气点,温柔点,哄一哄,慢慢来。”
  王居安听得一笑,吐出口烟,问:“银监会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老板想了想,正色道:“你留点余地,人家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到时候狗急跳墙,那位子干脆不要,烂摊子一扔,自己养老去,也不是没可能。”
  侍者敲一敲门,端来托盘,上面搁着两碗米饭,几样精致小菜。
  王居安叹息一声,夹着烟的手轻轻叩着桌面:“就和那个卖古董的哄着你一样,她也在和我赌,赢了算她的,输了算我的,她想让我只输不赢,但是,”他使劲摁熄烟,“安盛绝不能是烂摊子。”
  苏沫隔天上班,请示了王亚男,招一名小姑娘当助理,但凡有跑腿的活计只需交给她。
  此后,两人除了开会,倒也很少碰面。助理虽好用,苏沫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至那天不欢而散,总经理那边再无内线电话过来。
  小助理才出校门,为人活泼,对什么都有好奇心,却也对什么都拿不定主意,虽给她做助理,又喜欢和销售部门打交道,也爱往总经理办公室那边跑,一到休息就找不见人影。
  苏沫工作勤勉踏实,一来二去,小同事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但苏沫脾气好,想着人无完人,对方的灵活直爽,正好能弥补她自身性格上的不足,何况她现在独处一小方天地,和上头的打交道比下头多,公司里流传的消息也需了解。
  没到吃饭的点,助理敲门进来,递交文件的同时,也趴在苏沫的办公桌上不走,一会儿问:“苏助,他们都都说王总很花,是不是啊?”
  苏沫边忙边答:“有钱人的生活,我们没法了解。”
  小姑娘点头:“也是,可我回回见着他,都觉得他好严肃……”一会儿又说,“周律师刚才来了,名不虚传,是个帅哥。”
  苏沫停下:“你才来多久,谁都认识了?”
  小姑娘嘻嘻笑道:“本来不认识,我一看是个帅哥,去复印的时候多跟了几步,听见他和人打招呼。我听人说他想离职,好像是因为什么私事……”她神秘兮兮,“说是家里死了人?”
  苏沫缓一缓,才道:“别听人瞎说,去吃饭吧。”
  两人收拾好文件,一同去食堂,苏沫买好饭菜还未坐稳,对面也坐下一人。
  苏沫看他一眼,没说话。
  周远山很憔悴。
  小助理打量他俩,磨磨唧唧端着餐盘去其他地方寻位子。
  周远山空着手,没买吃的,对她道:“我去办公室没见着你,估计是下来吃饭了。”
  苏沫不想见他,低头拣着饭粒:“什么事?”
  周远山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愿见我。”
  苏沫没做声,过一会儿勉强开口:“都已经这样了。”
  周远山默默坐了片刻,才道:“我明天飞马来西亚,会待上一段日子,走前,我来向你道歉。”
  苏沫仍不做声。
  周远山说:“那天我心情很不好,才会跟你说些话,但是,王居安这个人……”
  苏沫忍不住打断:“我和他男未婚女未嫁,一起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要发生点什么也很正常,不用其他人操心。”
  周远山忙道:“是,我知道,也看得出他对你有想法,但是我跟他混了这两三年,有些事见得太多,你俩不是一个圈子,你没见过他怎么个玩法,我也是男人,了解那些东西的诱惑,一个下半身麻木的男人,你不能指望,他的上半身还能被感情左右,”他停一停,低声道,“你很好,是个好女人,我不想看见你……和她一样,面临那种境地……”
  “别说了。”
  两厢长久沉默。
  周远山没再言语,起身走了。
  苏沫原本强制平静的心又起波澜,而每天的工作按部就班,项目投入,开标在即,因为安盛是全省唯一一家参与这次大型投标的企业,本地报纸早已大肆宣扬,项目组内外气势高涨,人人都有夺标预感。
  苏沫才和王亚男通过电话,阐述了项目的跟进情况,小助理冒失跑进来:“苏助,公司楼下围了好些人。”
  苏沫不明其意,拨开百叶窗往下瞧,一看之下更觉奇怪,心说就算是采访项目组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又隐约瞧见有人打出白色横幅。
  小助理也解释不清:“好像是死了个什么人,家属还没看见尸体,就给火化了。”
  苏沫听得一惊:“这和安盛有什么关系?”
  “好像……和小王总有关系,据说,死的那个,是他的情人,”小助理继续八卦,“我还听他们说,那女的跳楼死的,死前穿一身大红衣服,不知道是不是想变厉鬼报仇啊……”
  这会儿,王居安正从外面往回赶,他心里气不顺,车里冷气开得十足,他却仍觉得热,扯开衬衣领,握着手机想了想,吩咐老张:“调头,先别回公司。”
  赵祥庆不解:“头儿,这闹事的总得打发了再说吧。”
  王居安言语冰冷:“事情都没弄清楚,怎么去打发人?语焉不详,只会让人更反感,”又说,“你先过去,做做安抚工作,态度一定要好,问起来就说一概不知,只等上头的出面解决。”
  赵祥庆应了,下车。
  王居安立马给他弟打了个电话:“人在哪儿?马上滚回来。”
  王思危回道:“哥,出什么事了?”
  王居安骂:“你他妈还有脸问?我只当你玩粉玩残了,没想到还有精神玩女人,还把人给玩死了。一做正事就怂,搞这些花头倒胆子不小……”
  王思危知他气极,忙道:“哥,你听我说,这事真和我没半毛钱关系,那女人也跟我没半毛钱关系,那女的以前给尚淳包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寻死,尚淳见人死了,立马就犯糊涂,又怕没法跟他二婚老婆交代,只让人赶快拖去烧了,谁知道人家属不依,我看,多半是摸着他的底,想讹钱……”
  王居安更怒:“他尚淳惹的事,和我们安盛有什么关系?人家没找他的麻烦,倒讹我们头上来了,现在,公司底下围一圈人,马上还有个招标会,庆功宴都准备好了,你让我怎么跟股东们交代?”
  王思危也急了:“我真没想到会这样啊,他让我帮忙和警察谈,不知怎么就推我头上了,我、他……”
  王居安冷笑:“他是天王老子还是你爹娘老子?你马上去公司,把这事跟人说清楚,还真讲义气,不是你做的,平白无故你给人顶什么包?”
  王思危忙道:“大哥,你冷静点,那会儿我也在场,这事要能说清楚我早说清楚了,他又用科技园那块地说事,他……”
  王居安显然不信,哼道:“你会对公司的事这么上心?你王思危就不是这种人。是不是还有什么把柄在人手上呢?”
  “我……”王思危支吾,“有天晚上酒驾,正好碰上警察临检,我他妈也是点儿背,车里落下几包粉,我们那晚有轰趴嘛……结果被人瞧见了,他、他帮我找人暂时摆平了,但是他又说,一时半会儿不好销案,搞不好,三到七年……”
  王居安微愣,一口气堵在胸口,伸手把额前短发使劲往后捋了捋,一言不发挂了电话,仰靠在座椅上静默出神。
  只是这样安静的时刻并不长久,手中电话立时又响,王居安一看号码,只得接了,苏沫停了一会儿才开口:“王总,王工让我问,投标的事还有几成把握?”
  就听那边人说:“我来跟他讲,”王亚男拿过电话,直接道,“你那个便宜兄弟又捅娄子了,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二十七日,本章更完,谢谢阅读!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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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安盛处于风口浪尖,前几天还因媒体报道“引进国外先进技术,促进我省业内科技进步”而夺标呼声最高,这两天就有人跑来集团总部聚众闹事,一时间颇为吸引人眼球。
  高层为此召开紧急会议,无非是股东施压,力求尽快解除此次公司形象危机。
  会议完毕,苏沫被人叫进董事长办公室,里间,除她以外,都是王家人。
  王亚男直接问她:“听说事发当晚,你也在场?”
  苏沫只得把那晚的情形大致说一遍,又说明自己和莫蔚清如何相识,却隐去周莫二人的前尘往事。
  王思危听她说完,轻轻一拍沙发扶手:“姑姑,大哥,你们也听见,这事真和我没关系,要是不信,可以再问周律师,他当时也在,要我说,这就是一场混乱的男女关系,殉情自杀,是吧,苏……助?”
  苏沫瞧也没瞧他,不做声。
  王居安对他弟道:“不如你去解决了?”
  王思危却不吭气。
  王居安这才又问一遍:“当时周律师也在?”
  苏沫见王亚男正看着自己,只好略微点一点头。
  王居安说:“你先出去。”
  等人走了,王亚男才道:“尚淳那边也不能得罪,我们做生意的哪能随便和人结梁子,求人办事,替`人`消`灾,以公司大局为重,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王思危听得连连点头:“哥,姑姑说的太对了,那老小子不好惹。”
  王居安不置一词。
  不多时,两人一起回总经理办公室,王居安坐大班椅上,想了一会,打几通电话出去,托了些人,原是神色不耐,此时也不得不微笑寒暄。
  搁下电话,又叫人请了已在楼下蹲了两天的莫家家属上来,那几人原本吵嚷不休,却见这老板一脸和气地让秘书看茶让座,也不觉有所收敛。
  王居安诚恳道:“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难过,各位的心情我能理解,从人道主义的立场出发,我司想对莫女士的家属表示安慰,”王思危配合地将先前开好的支票推过去。
  莫家人瞧一眼支票上的数字,不满道:“什么叫人道主义立场,这都是你弟搞出来的事。”
  王居安说:“实际情况,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殡仪馆那边说了,尸体放了好多天无人认领,家属也联系不上,冷柜需要租金,最后只好烧了……”
  对方正想反驳,他又说:“这种事原本和我们安盛没关系,当然,如果你们想在法院见,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材料,他们马上就把停尸证明送过来,莫女士身前患有重度抑郁症,生活无法自理,你们家属长期对她不闻不问,不知会不会构成遗弃罪,请医生开份疾病证明,好像也不困难。”
  那些人愣住,揪住支票不放。
  王居安去拿支票:“这东西暂时放我这里,各位还有半天的时间考虑,过了今天,你们不要再找我,直接去找殡仪馆,如果他们愿意……”他想一想,“至多赔个一两万吧。”
  对方有些慌,一把捞过支票。
  王思危说:“拿了钱,就撤吧。”
  那几人毛躁地传看支票,低声商量一会,态度倒温和了:“死者为大,不用撕破脸,能和平解决最好,我们马上就走,至于那些看热闹的,可不关我们的事。”
  王居安对他们点一点头,等人离开,稍微整理衣领,起身出了办公室。
  王思危忙跟过去:“哥,你别下去,楼下还有记者守着……”
  王居安头也不回,低骂:“蠢材,不关你的事你怕什么?以后别尽给我找事,我今天就用这些钱买你后几年的安生,你给我记着,这是最后一次。”
  王思危当即不敢作声。
  安盛高层现身楼下大厅,记者立时围拢过来,厅内早已摆放数张桌椅,桌上烟灰缸矿泉水一应俱全,看起来有些像新闻发布会的现场,无不显示公司对此事认真慎重的态度。
  王居安有意耽搁片刻,等待更多的媒体单位聚集。
  苏沫接到王亚男的指示,追下楼来,把准备好的发言稿递上去,谁知那人微一摆手,只说:“不必。”
  记者们支起麦克风、摄像机,王居安神情凝重,缓缓开口:“非常感谢各位的到来,首先,我谨代表我司对莫女士的去世表示沉痛哀悼,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大好年华里就此消失,我相信,即使素不相识,在座各位的感受都是一致的,无论什么情况,生命最值得我们珍惜。”
  他顿了顿,字字清晰:“经过我司连日来的内部调查,已确认,莫女士的自杀事件与我司某位员工有一定关联。”
  话才出口,场下一片哗然。
  王居安等境况平息些,接着道:“该员工是我司外聘的一位法律顾问,姓周。周律师和莫女士有过深厚的感情基础,近期两人的相处似乎稍有隔阂。为表示对死者的尊重,私人感情问题,旁人不便多说。”
  “周律师因失去女友过于内疚和悲痛,同时也担心影响公司声誉,已引咎辞职。即便这样,作为他的前领导,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对下属有足够关心,如果发觉员工有情绪波动能及时疏导,也许就不会有这桩惨事发生。各位同事每天在公司工作八小时,除去睡眠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要多,所以,安盛不仅为各位提供工作岗位,也应该为员工们提供家庭般的关怀,在这方面,安盛还需努力。因此,我代表公司向莫女士家人,各位媒体朋友,以及关心此事的朋友们,为此事给大家照成的困扰,表示诚挚歉意。”
  台下有人鼓掌,也有记者正要提出质疑,王居安抬手往下稍稍一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又说:“据悉,莫女士生前曾患有重度抑郁症,今天,在社会上,很多人对抑郁症并不了解,甚至对抑郁症患者抱有歧视态度。重度抑郁症曾被称为心灵的癌症,是导致自杀最常见的精神疾病,患者长期沉浸在悲观情绪里无法自拔,产生无数的轻生念头,他们日益消沉,又不被人理解,非常痛苦……”
  他列举数例,竟有女记者听得落泪,随后便听他宣布:“今早,我司高层开会,大家对莫女士的过世深感痛心,全票通过,成立一个名为阳光安盛的抑郁症基金会,以帮助更多这样的患者,希望他们能看到生命的美好,重回阳光下生活。”
  他拿出笔签下一张支票,投进一旁的捐款箱,“这是我个人的第一笔捐款。”
  顿时掌声响起,苏沫却目瞪口呆。
  有记者问:“您还没解释尸体提早火化一事。”
  王居安礼貌回应:“抱歉,关于这件事,我司确实不了解情况,无法解释,也许你可以询问莫女士的亲属和殡仪馆。”
  那记者转身找人,哪还看得见莫家的人影。
  又有记者不依不饶:“莫女士的家人说这事和令弟有关,这跟您的说法完全不同。”
  王居安正色道:“不排除有人为了扩大事态影响有意扯上公司高层,如果不信,可以询问周律师,他做法律这一行,又是当事人,应该能比我阐述更好。但是……”他神情非常诚恳,“我并不希望你去问他,死者为大,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请不要逼迫他。”
  ……
  王居安摆脱众人,独自走进电梯,电梯门正要关上,却被另一人轻轻按住。
  苏沫不知作何想,低头进来,那门渐渐闭合,她看起来很犹豫:“你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周远山,他现在已经很痛苦。”
  王居安无所谓:“所以也只有他才不会为自己开脱解释,你要是碰见他,记得跟他讲,不必再回来上班。”
  苏沫低声说:“他可能连事务所的工作都会丢掉。”
  王居安笑:“想得真多,树挪死,人挪活,还有,”他侧头看她一眼,“做人不要太正义,太正义的人得到的反而少,只剩自己纠结。”
  她反应落下半拍,一时语塞。
  王居安仍是看着她,抬手,往自己嘴上指了指:“你这里好了,”又说,“你的感情天平已经倾斜,以至于不能更客观地看待问题。”
  苏沫心里一哽,脸上发热,没敢看他,低头打量自己的脚尖:“我哪里正义了,要是够正义,当时就会找尚淳理论,我……也确实没立场多问你什么,”她打定主意,才说,“那晚的事,还有他们三个之间的纠葛,我可能比较清楚,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当时尚淳可以直接拎周远山出来顶包,为什么还绕个圈子,和安盛扯上关系呢?”
  她停了会儿,重新理一理思路,慢慢接着说:“我想来想去,找出两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要么,他对周莫二人还有丁点愧疚,要么,觉得周远山不够分量,所以想找个更有意思的对手。也许你们之间还有其他利益冲突,如果尚淳真拿这种事开玩笑,是不是表明,他并没把你放眼里呢?就算有意讨好,帮忙兜下整个经过,他也未必会领这个人情吧?”
  王居安神色如常瞥她一眼,最后却看向前方的门,没答话。
  楼层已到,门移两旁,苏沫最后壮胆扔下一句:“如果真是这样,周远山于你,就像你于尚淳,万一明天的王居安变成今天的周远山,你会怎么做?”她表面镇定,心里已认定这位是个睚眦必报的角色,冲动完了当然一时快意却难免后怕,也不管对方怎么个态度,赶紧拔腿就走。
  王居安果然顿住身形,眼看那人溜得迅速,心下冷哼:小女人能有什么全局观念,只把儿女情长当正事。刚要迈脚,那门已合拢,按迟一步,电梯往下行驶。
  他略站一站平息情绪,抬腕看表,没多想,直接按了地下停车场按钮。
  这两天费心劳力,忽想早些回去休息,一路开车到家,进门就见王翦靠在沙发上打游戏,睡眼惺忪懒散邋遢,毫无年轻人的朝气,心里更烦躁,却懒得多讲,只问:“你行李收拾好了?”
  王翦头也未抬:“老张在帮我收拾,”想了想,忽然问,“爸,你明天送我吗?”
  “没大没小,老张也是你叫的?”虽然批评,但语气已温和不少,“明天我还有事,让他送你去机场,丑话说前头,最好让我瞧见你老老实实的,我随时会过去突击检查。”
  王翦眼里盯着平板电脑,心里踏实一半,嘴上说:“爸,你还是别去了,你陪着我就看我不顺眼,成天发脾气,你还是去看你那些小明星女同事吧,至少秀色可餐看着心里舒服,这样我们爷俩都能好过点。”
  “胡说,”王居安抬手按脖子,略微活动颈项肩背,“最近公司里忙,脱不开身……”
  “这招对我没用,解释就是掩饰,我又不是那些个女人,”王翦拿眼盯着平板电脑,冷不丁又冒出句话,“爸,要不,我……不读书了,直接跟你学做生意,我又不是读书的材料。”
  王居安最烦听这些:“想都别想,你不读书,不读书能做什么?公司被人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忍不住劝道,“我对你要求也不高,读个本科出来就行了,读完了,你想怎么闹腾我都不管。”
  王翦没做声,歪到一旁继续打游戏,钟点工把晚饭端上桌,喊他去吃,人也不理。
  王居安在桌旁等了会儿,扒了几口饭,没瞧见有动静,抬眼瞪过去,心里压着火说:“就知道玩游戏,再玩下去,把几句英语都丢了”,见那边没反应,火气冒出头,一根筷子便扔过去,正砸儿子脑袋上。
  王翦摸摸后脑勺,没精打采地挪过来,两人都不说话,自顾自夹菜扒饭,王居安忽然就没了胃口,胡乱吃几口起身上楼,回书房里坐了一会,想起件事,给人打手机过去,那边是关机提示,又打事务所电话,没想却有人接。
  他自报家门:“安盛,王居安。”
  对方很热情:“王总,您好您好,”顿了顿,语间尴尬难掩,“那件事我们都听说了,还专门开了个会……是啊,影响实在太坏。对于周律师的行为我所深表歉意,同时也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包括对他劝退处理……他现在人在大马,但是我们已给他口头通知……”
  王居安靠在椅背上,手指抵着太阳穴,随便敷衍几句,撂了电话。
  过了一会,想着和王思危去个电话,嘱咐:“既然尚淳已经过问了,你催着他赶紧把那事结了,这两天都在为你的事折腾,以后给我收敛些,三十岁的人了,该收心了,别他妈还跟浑球一样……”
  王思危毕恭毕敬地答应,等那边挂了,忽地把电话往桌上使劲一掼,烦道:“他妈的有事没事就骂我一头包,我他妈是他弟呀,还是他儿子?成天牛`逼哄哄地做给谁看?什么为我的事折腾,我看他是逮着机会就作秀,今天又出够风头了,爽了,这会儿又来膈应我,都是一个爹生,他有必要在我跟前时时显摆吗?”
  一旁老人轻拍他的手:“危呀,他到底是你哥,运歹金减价,运好铁成金,你妈命不好,进不了他家的门,人在屋檐下,你就低低头吧。”
  王思危气道:“阿公,岂止低头,”他伸食指往自己胸前一戳,“我已经匍匐倒地,就差磕头谢恩了。看着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就不信,一辈子都被他压着抬不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2013.4.2 本章更完感谢为本章提供技术支持的波洛先生,感谢alice提供参考文档《2010年十大危机公关案例》也感谢大家的各路精彩评论和霸王票,为不影响大家看文思路,我就不一一回复了,最后也为作者在某处的过激言辞表示歉意,祝看文愉快!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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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是信息爆炸的年代,表面上,安盛虽把莫蔚清一事压下去,并积极为员工提供免费EPA心理咨询服务以安抚人心,但是网络上的猜测却堵不住,何况是关于富二代的桃色纠纷。
  一些网民对尸体火化问题很执着,一面引申到讨伐特权阶层的腐败,一面又对艳情和死亡津津乐道,最后纷传:安盛的小老板包二奶,二奶又养小白脸,小白脸正好是安盛员工,捉奸在床争风吃醋,二奶疑是他杀。
  安盛高层对网络上的后续发展倒不十分担心,一来公安局做过尸检,二来当事人里既无公众人物也不涉及弱势群体,激不起网民的同理心,这样的社会新闻一茬接一茬冒出来,没几天就会被淹没在信息海洋里,只是无聊媒体时不时会来电骚扰一二,难免教王居安等人耽于应付。
  开会的时候,王居安手机又响,以为仍是老生长谈,拿来接了,对方称是《南瞻证券时报》的记者,开门见山地问:“最近业内有消息传,贵公司和几家银行都有贷款担保方面的纠纷,资金链紧张,请问情况是否属实。”
  王居安心里一惊,压低声,言辞和煦:“没这回事,想采访,欢迎,和相关人员约时间,”说完直接挂电话。
  王亚男问侄儿:“还是为王思危那事?”
  桌旁坐了好几位董事,王居安不动声色微一点头。
  王亚男低哼:“几位老总都盼着这次投标的结果,别让大家的努力前功尽弃,”又说,“要我看,这事还得去找尚淳,他和招标那家的老总相熟,那人从部队转业过来,以前在他叔叔还是谁那里待过。再说,你现在不去会他,难道等人把这事忘了才去?你弟不争气,你要知道趁热打铁。”
  王居安仍点头称是。
  这侄儿难得乖顺,王亚男不觉多瞧他两眼。
  会散,王居安回办公室给人打电话:“和上次那个制药厂老总约个时间,把合同签了。”
  那边吃惊:“你想继续收购沧南证券的股份?不怕被人查?这边刚有些进展。”
  王居安走到窗前,将衬衣领口扯开些:“瞒不住了,就是要引他们来查,他们查起来比我们方便,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再拖,要尽快解决,不然窟窿会越来越大。”
  那边会过意,连说:“这是一记险招,太险了,你胆子也真够肥。”
  王居安道:“治重症下猛药。”
  才搁下电话,外间有人敲门,他坐回大班椅应一声,却是苏沫的新助理过来送文件。
  年轻姑娘搁下文件,顺带捧上一杯温咖啡。
  王居安正觉口渴,瞧了一眼那姑娘,淡淡道谢。
  小助理大方得很,一点不见外,俏生生立在跟前说:“王总,少糖不兑牛奶是吧,我瞧您平时都是这个时间喝杯咖啡,顺便就泡了一杯进来。”
  王居安接过杯子呷一口,又见她笑模笑样,脸上一对酒窝,看着还行,便也笑笑。
  小助理想起来又说:“王总,苏助想征求您的意见,明晚跟尚总的饭局约在哪里比较好。”
  王居安一顿:“苏助也去?”
  小助理点头:“是呀,王工叫她去,而且要尽快去,所以定在明天晚上,王总,您方便吗?”
  王亚男行事干脆,控制欲强,不容商量便做主定下时间,倒不让人意外。
  王居安说:“王工都发话了,哪能不方便。”
  年轻姑娘又跟着笑。
  王居安那几日接连被人挤兑,这会子忽然心念微动,说:“自家就有地方招待人,何必再另找酒店,你跟苏助说,还是那家老会所吧。”
  小助理不知:“哪家?”
  王居安翻开文件签名,头也未抬:“苏助知道。”
  小姑娘一知半解地出去,又被他叫住,见他含笑看向自己,顿觉此人比往常更英俊,不知不觉红了脸。
  王居安问:“怎么称呼你?”
  小助理愣了愣,立马说:“王总,我姓陆,大名陆慧,小名慧慧,您怎么称呼我都没意见。”
  王居安随意道:“不错,和你领导一样,会来事。”
  小姑娘连蹦带跳回去找苏沫,说:“苏姐,王总刚才表扬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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