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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

_5 倪匡(当代)
祁三仍然不出声,边五道:“是的,这种情形,我们叫作‘喷窑’,‘喷窑’是所
有灾难之中,最严重的一种,不但一窑的木料,全成了灰烬,而且极不吉利。经过喷窑
的窑,不能再用。这种事,已经有好几十年不曾发生过了!”
祁三接上了口:“那股雪花一样白的灰柱,自窑顶的破柱之中直冒了起来,冒得有
三四丈高。一冒起来,就四下散开。所有的人全叫了起来:‘喷窑了!喷窑了!’我也
想叫,可是却叫不出来,灰火烫,我们几个在窑顶的人,早已一头一脸一身全是灰。幸
好灰见风就凉,我们没有甚么伤,我一拉四叔,我们全从窑顶滚跌了下来。”
祁三叹了一声:“水龙队的人,吆喝著,仍然向窑中灌著水,一直到不再有灰冒出
来为止。秋字号窑,从此就算完了!”
我忍不住又问道:“那个陌生人,他叫甚么名字!对,林子渊的残骸--”
祁三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道:“第二天,四叔就走了,他一个人去。四
叔去了之后,帮里的事由我来管,我唯恐又有甚么意外,所以不准任何人走近秋字号窑
,可是一连多天,帮里没有甚么事发生。四叔不在的那段时间中,一切全都很顺利,也
出了好几次窑,而且,老五的伤势虽然重,也醒了过来。”
我耐心地听著,等他讲四叔回来的结果。祁三继续说著:“四叔去了几乎整整一个
月才回来,他回来之后,看了老五的伤势,就拉著我,进了这里,进了小客厅,神色严
重:‘老三,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我们入帮的时候,全是下过誓言的,四叔有令,水
里来,火里去,不容推辞,四叔实在不必和我商量,他既然和我商量了,就一定事情十
分不寻常。”
我忙道:“等一等,祁先生,四叔难道没有说起他在句容县有没有见到林子渊的家
人?他为甚么离开了一个月之久?”
祁三吸了一口气:“没有,四叔没有说起。他不说,而且显得心事重重,我自然也
不便问!”
祁三讲到这里,看到我又想开口,他作了一个手势:“四叔在那一个月之中,做了
些甚么,他一直没有说起,我一直不知道!”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事情本来就已经够神秘的了,四叔居然对他离去了一个多月
,作了些甚么事,不加提起,这更神秘了!
我道:“这……好像不怎么对,四叔为甚么不提起?”
祁三道:“我也不知道,直到老五的伤好了大半,可以行动之际,他有一次,问过
四叔。”
祁三说到这里,向边五望了一眼,边五道:“是的,我那时,以为四叔到句容县去
干了一些甚么事,已经对其他兄弟说过了,只不过因为我受了伤,没有在场,所以才不
知道。那天晚上,我们有六七个人,聚在一起,我随口问了一句,说道:‘四叔,你有
没有见到那姓林的家人?这姓林的,究竟是在玩甚么花样?’四叔一听得这话,脸色就
变了。”
祁三接上去道:“是的,四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件事,本来我们兄弟都想
问,不过都不敢,老五一问,我们自然也想知道答案,所以一起向四叔望去,等他回答
。在一起的全是老兄弟了,谁也没见过四叔的脸那么难看。老五也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
话。”
边五苦笑道:“我当时,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该怎样才好。过了好一会,四叔才
叹了一声:‘林子渊,有一个儿子,年纪还小,甚么也不懂,我留下了一笔钱给他,足
够他生活的了!’我们都知道四叔出手豪阔,这笔钱,一定不在少数。四叔又道:‘算
了,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从此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除了四叔自
己之外,谁也不知内情!”
我嗯地一声,想了片刻,四叔的句容县之行,一定另有内情,不过事情已过去了那
么多年,只怕是谁也不知道了!
我想了一会之后,又问道:“祁先生,请你接下去说,四叔回来的那天晚上,要你
做甚么事呢?”
祁三道:“当时我就道:‘四叔,不论甚么事,你只管吩咐好了!’四叔望著我,
道:‘老三,我要你陪找,一起进秋字号炭窑中去!’我一听,就傻愣了半晌,说不出
话来。进秋字号炭窑去,那是为了甚么?去找那姓林的骸骨?那一定找不到。秋字号炭
窑出了事,经过‘喷窑’之后,满窑全是积灰,人不能由窑门进去,灰阻住了窑门。要
是由洞顶下去的话,一定危险之极,因为人要是沉进了积灰,积灰向七窍一钻,根本就
没有挣扎的机会!”
【第六章】
我点著头,这种危险,可想而知。
祁三的气息有点急促:“当时我就问:‘四叔,为了甚么?’四叔道:‘老三,别
问,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只怕我一个人进去之后上不来!’我忙道:‘老五已经受了重
伤,事情是姓林的生出来的,我们对得起他!’”
祁三道:“四叔十分固执,道:‘我非去不可,也只有你能帮我!’我只好道:‘
好吧!这就去?’四叔点了点头,我去准备了一下,带了一大捆绳子。”
祁三的神情,又变得十分怪异,他顿了一顿才又道:“我和四叔,一起到了秋字号
窑附近。经过喷窑之后,附近没有人到,极静,我和四叔一起上了窑顶,我燃著了两把
火把,将绳子抖开,拴住了我和四叔的腰,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窑顶上,我在先,四
叔在后,我们就从窑顶的洞中,缒了下去。”
祁三愈是说,神情愈是怪异,停顿的次数也愈多。他又道:“一缒进窑中,火把照
耀,窑的下半部全是灰,灰平整得像是积雪一样。我在缒下来的时候,计算过绳子的长
度,但还是算长了两尺,以致绳子一放尽,我和四叔两人的双腿,就陷进了积灰之中。
这时,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我和四叔两人,都不由自主,叫了起来,一叫,回声在窑
中响起,激起了一阵灰雾。但是,我们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在积灰之上,有一块木
炭在,方方整整的一块,一小半埋在灰里,一大半露在积灰之上!”
我一怔,失声道:“就是现在这一块?”
祁三道:“就是这一块。”
我迅速地转著念,从祁三从头到尾的叙述之中,我绝对相信他讲的一切,全是真实
发生过的事,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捏造事实,捏造到了如此生动,惊心动魄的地步。
听到这里为止,我至少已经可以知道,这块木灰,真是十分特别。
首先,这块木灰,和一件神秘不可思议的意外有关。这件意外,我只知经过,而不
知道它的内因。其次,在经过“喷窑”之后,也就是说,在经过炭窑的加热过程发生了
意外之后,全窑的木料,应该全被烧成了灰烬,而不应该有一块木炭留下来的!
我望著祁三,祁三道:“我心中真是怪到了极点,在灰烬之中,怎么会有一块木炭
?可是四叔在叫了一声之后,我看他的神情,却像是十分镇定,看来像是他早已知道在
灰烬之上,会有一块木炭一样。他立时艰难地移动身子,移近木炭,将那块木炭,取在
手中。一取到了木炭,他就道:‘老三,我们上去吧!’我忍不住问:‘四叔,你早知
道秋字号窑里,还会有一块木炭?’”
祁三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我和白素,急不及待地问道:“四叔怎么回答?”
祁三道:“四叔的回答,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后来我和弟兄参详过,但也没有人懂
得他的话的意思。”
我催道:“他说了些甚么?”
祁三道:“四叔当时说道:‘不,我不知道会有一块炭,不过,我知道窑里一定有
点东西,所以才要进窑来取。’”
祁三讲了之后,望著我,像是在询问我是不是知道四叔这句话的意思。
我摇了摇头,也不明白四叔这样讲是甚么意思。我又向白素望去。
白素想了一想:“一定是四叔到句容县的时候,曾遇到一些甚么事,使他知道在窑
里有一点东西在,所以他一回来,就立即进窑去取。”
我道:“可是,炭在炭窑里,是自然的事--”
白素打断了我的话头,说道:“可是你别忘了,窑是出过事!”
我默然,没有再说甚么。
祁三道:“我和四叔一起出了窑,四叔吩咐我,对谁也不要提起这件事,所以--

他向边五望了一下,略有歉意地道:“老五也是到几年前才知道有这样一块木炭。
以前知道的只有三个人,四叔、四婶和我。四叔特地做了一只极好的盒子,来放这块木
炭,一直由四婶保管著。我真不知道有甚么特别,但是一定极重要。”
我道:“你怎么知道?”
祁三道:“在我们逼得要离开家乡之后,四叔并没有走,只叫我和老五两人,陪四
婶来。四婶当然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可是在分手时,四叔特地将我拉到一边:‘老三
,四婶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可是你要记得,到了外地,如果有意外,甚么都可以失,
惟独是那块炭,一定不能失!’”
祁三的解释已经够明白,四叔这样吩咐,那当然可以使任何人知道,这块木炭有极
重要的价值!
祁三道:“至于四叔又曾吩咐四婶,这块木炭可以换同样大小的金子,我当然并不
知道,一定是四叔另外吩咐四婶的!”
我捧起了盒中的木炭来,向著亮光,转动著,看著。
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这块木炭,实实在在,是一块普通的木炭,一点也看不出
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白素比我细心些,她问:“三叔,你说过,在炭帮,知道有这块木炭的,只有三个
人,是不是在炭帮之外,另外还有人知道呢?”
祁三道:“当然有人知道!”
我不知道祁三何以讲得这样肯定,祁三已经道:“我们来这里之后,四婶造了这座
房子,买了这幅地。带出来的值钱东西不少,可是坐吃山空,消耗又大,陆续出来的人
,四婶和四叔一样,都加以照顾,渐渐地,钱用完了,一些珠宝、古董也卖完了,四婶
才找我和老五商量,取出了这块木炭,并且将四叔对她讲过的话,转述出来。”
边五道:“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有这样一块木炭。我一听,炭可以换金子,已经不信
,三哥和我讲了这块炭的来源,四婶道:‘四叔吩咐我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以
出让这块木炭,可是要同样体积的黄金。’我和三哥一商量,不妨在报上登一段广告。

边五在说的,自然是他们第一次登广告要出让木炭的事,那时我可能在外地,所以
未曾注意到曾有过这样的事。
他们第一次刊登了广告之后,当然真有人和他们接洽过,不然,就不会有“价格照
前议”这样的句子,出现在第二次广告之中了!
我欠了欠身子,问道:“广告登出了之后,和你们接头的是甚么人?”
边五道:“广告一连登了三天,完全没有反应,我和三哥,心里都有点嘀咕,我对
三哥说:‘四婶别是记错了吧!天下哪有炭和黄金,都可以用大小来计算的?’三哥道
:‘不会的,四婶对这种事,一直十分细心。帮中多少琐碎的事,四婶整理得清清楚楚
,何况这样的大事!再等两天,看看情形怎样!’”
祁三吸了一口气:“当时我对老五说再等两天,其实我心中,一点把握也没有,可
是又过了两天之后,我们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是……”
祁三说到这里,向边五望了过去,边五立时道:“电话是我听的。打电话来的那个
人,自称姓林,说是对我们登的那段出让木炭的广告,十分有兴趣,要来见我们。我当
时就回答他道:‘你来见我们没有用,你是不是肯答应我们的条件?’那人在电话里道
:‘当然愿意,不过还有点事,要见面再谈。’在我和那人讲电话之际,三哥走过来,
我叫那人暂时等一等,就和三哥商量了起来。”
祁三接著道:“老五向我说了那人的要求,我一想,那不成问题,那个人说他立刻
就来见我们。”
祁三透了一口气,又道:“放下电话之后,我和老五一起去告诉四婶,四婶听了,
很是感慨,对我们道:‘我也不知道一块炭有甚么特别,只不过四叔将这块炭交给我的
时候,讲得这样郑重,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真有人要,我们又等钱用,也只好--’
四婶讲到这里,难过得说不下去,我们想起过去的日子,也著实感叹了一阵。”
边五接著道:“那时,还不如现在这样艰难,还有几个人跟著我们,做点杂务,所
以,那个人来的时候,并不是我和三哥迎进来的。”
边五这样说,目的自然是想我们了解当日他们和那个姓林的见面情形,我点了点头
,表示明白。边五又道:“我和三哥一直陪著四婶在谈些过去的事,直到楼下有人叫,
说是客人来了,我和三哥才一起下楼来,客人在小客厅,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我和三哥才一进来,只看到那人的背影,就呆住了!”
边五说到这里,他半边脸上的面肉,不住抽搐著,神情变得更诧异可怕,祁三的神
情也显得异样,他们静了片刻,祁三才道:“我和老五一进来,那人--”他向一角指
了指,“就站在那里,背对著门口,在看墙上的一幅画--那时,墙上还有不少字画挂
著,不像现在那样。那人的衣著普通,我和老五一见到他的背影,就著实吓了一跳!”
我还有点不明白,问道:“一个人的背影,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白素比我聪明,她道:“我想,这个人的背影,一定和若干年前,找上炭帮来生事
的那位林子渊先生,十分相似?”
祁三连声道:“是!是!”
白素又道:“这个人也姓林,他和那个林子渊,有甚么关系?”
祁三和边五都现出佩服的神色来,祁三道:“白大小姐,你听下去,自然会知道。

白素点了点头,不再插口,我也没有说甚縻,祁三又道:“我和老五两人,怔了一
怔,那人已转过身来,当他转过身来时,我和老五更是吓了一大跳,一时之间,实在不
知道该如何才好,这个人……这个站在我们面前的人,活脱就是当年的林子渊,连年纪
也差不多,除了衣服打扮不同,简直就是他!”
祁三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喘著气,向边五望去,像是要徵求边五的同意。边五点著
头:“真是像极了,我当时一见他,就失声道:‘原来你没有死在炭窑里!’那人呆了
一呆,显然不知道我在说甚么,我也立即知道自己弄错了,因为就算林子渊没有死,也
不会那么年轻,所以我忙道:‘你愿意用同大小的黄金来换我们那块木炭?’这样问了
一句,总算将我第一句话,遮掩了过去!”
祁三接著道:“那人看来,倒很爽快,他道:‘我叫林伯骏,看到了你们的广告,
特地从南洋赶回来。我在南洋做生意,请问,我是不是可以看看那块木炭?’这是一个
相当合理的要求,我们当然不能拒绝,我向老五摆了摆手,老五上去,向四婶要那块木
炭,我就陪著他,一起坐下来。”
祁三说到这里,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抚摸了一下:“我和他谈些客气的话,我
愈看他愈像是当年的林子渊,所以我忍不住问他,道:‘林先生府上是--’林伯骏道
:‘我是江苏句容县人,小地方!’我当时就吓了一跳:‘有一位林子渊先生--’他
一听,立时就站了起来:‘那是先父,祁先生认识先父?’”
祁三望著我和白素两人苦笑:“两位,我防不到他忽然会这样问我,你们想一想,
我该如何回答才好?”
我“嗯”地一声:“这真是很为难,看来,这位林伯骏,并不知道他父亲当年,是
怎么死的!”
祁三道:“是啊!虽然当年林子渊的死,我们不必负甚么责任,但是这件事再提起
来,实在不愉快,所以我只好支吾以对:‘是的,见过几次!’林伯骏反倒叹了一声,
道:‘先父过世的时候,我还很小,根本没有印象!’”
白素道:“是啊,四叔从句容县回来之后,不是说过林子渊的儿子还很小,他给了
他们一笔钱么?”
祁三道:“是的,不过,四叔当时在句容县还做了些甚么事,我们并不知道!”
我道:“这其中,有一条线索可以遵循,林伯骏曾来,要以黄金换这块木炭,一定
有他的理由,那决计不是巧合!”
祁三道:“是啊,我当时也是这样想,我就曾问他,道:‘林先生,请怪我唐突,
这块木炭,要换同样大小的黄金,你何以会有兴趣?’我这样一问,林伯骏也现出相当
茫然的神情来,道:‘我也不知道!’”
我忍不住道:“这像话吗?他怎会不知道?总有原因的!”
祁三道:“我当时也傻了一傻,他立刻解释道:‘是家母吩咐我来的!’我一听,
就没有再说甚么,这时,老五也捧著那块木炭进来了。”
边五道:“我拿著木炭进来,看到三哥的神情很尴尬,我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将木盒放在几上,打开了盒子来,让他看见那块木炭。林伯骏一看,就‘啊’地一声:
‘那么大!’他的神情变得很尴尬:‘我--不知道这东西--有那么大--我只不过
带来了一百多两金子--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金子!’我心中奇怪:‘你不知道木炭有
多大?’他的回答更妙:‘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真是木炭!’”
边五挥了挥手,略停了一停,才道:“这时,三哥碰了我一下:‘这位林先生,就
是林子渊的令郎!’我‘啊’地叫了一声:‘那你为甚么会来见我们呢?’林伯骏道:
‘家母叫我来的!’”
祁三苦笑了一下:“他回答的,还是那句话,我忍不住道:‘令堂难道没有告诉你
木炭有多大?’林伯骏摇著头:‘没有。这件事很怪,其中有很多关节,连我也不明白
!’”
祁三摊了摊手:“一听得他这样讲,我实在不能再问下去了,因为其中有很多关节
,像他父亲当年来找我们,死在秋字号炭窑里,尸骨无存的种种经过,他要是不知道,
我们很难说得出口。所以我只好道:‘真是有点不明白,这块木炭,很对不起,一定要
等大的黄金,才能换!’当时,他盯著那块木炭,现出十分奇怪的神情来,想说甚么,
但是口唇掀动,却没有发出甚么声音来。”
边五道:“由于事情由头到尾,都怪不可言,我倒真希望他多说一点话,我们多少
可以在他的话中了解到一些事实的真相。可是他又不说甚么,只是站了起来:‘现在我
知道需要多少黄金才行了!我的生意正在逐渐发展,我想我很快,就会有足够的黄金,
到那时候,我再来找你们!’他既然这样说,我们当然只好由他,那次见面,就这样结
束了!”
我忙道:“林伯骏,后来一直没有再来?”
祁三道:“没有。”
我竭力思索著,想在种种凌乱的,毫无连贯的,怪异的,看起来,根本是绝不合理
的事与人之间,找出一条可以将之贯串起来,形成一条可以解释的事实的线,可是我却
找不到。
我所知道关键性的人,有四叔、林子渊、林伯骏,还有林子渊的妻子,这四个人是
主要人物。四婶、边五、祁三,是配角。
而我知道的事之中,重要的有:林子渊要求开窑,找一块木料。四叔在句容县回来
之后,和祁三一起在窑中的积灰之中,发现了那块木炭。木炭善价待沽,像是四叔知道
一定会有人要这块木炭一样。结果,这样的人出现了,他是林伯骏。
可是,林伯骏却不知道为甚么要得到这块木炭,只不过是遵照他母亲的吩咐!
由种种已知的事看来,这些怪异的事情当中,还有一个极其主要的人物,未曾出场
,这个人,就是当年到炭帮去作怪异要求,结果死在炭窑之中的林子渊的妻子、林伯骏
的母亲!
我大略地想了一想,除了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之外,没有进一步的收获。
这时,我们四个人都不讲话,静默维持了片刻,祁三才又道:“我们的境况愈来愈
不如前,可以卖的东西,差不多全卖完了,也欠了不少债,我提议卖地、卖房子,可是
四婶说甚么也不肯,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又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块木炭。”
我道:“所以,你们又登了广告,希望林伯骏看到了广告,再来找你们?”
祁三道:“是的,结果,真有人打电话来,却是一个浑蛋!”
祁三口中的“浑蛋”,自然就是陈长青。
这时,我也同意祁三对陈长青的称呼。陈长青这个浑蛋,有关这块木炭的事,如果
要对他说明,只怕三天三夜也讲不明白!
祁三又道:“然后,就是白老大来了,白老大见了四婶,谈了很久,接著你们就来
了!”
祁三讲到这里,和边五一起道:“有关这块木炭的事,我们所知道的,已经全告诉
你们了!”
我和白素,也都相信他们并没有再保留了甚么秘密。
虽然祁三和边五将他们所知全讲了出来,可是没有多大的用处,因为根本问题在于
,他们所知也不多!
我和白素站了起来,向祁三和边五话别,他们一直送我们出门口,我一直捧著那只
木盒,上了车,将木盒放在身边。
我一面驾著车,一面仍在思索著,白素看来也在想,她忽然讲了一句:“林子渊的
妻子,是一个极重要的关键人物!”
白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一样。我另外又想到了一点:“你父亲一定相信那个林伯
骏还会来买这块木炭,所以他才要我们先买下来!”
白素道:“他为甚么这样肯定?”
我陡地想起来:“会不会这个林伯骏,根本是商场上的名人?而我们却不知道?”
白素点头道:“大有可能,我们回去,查一查南洋华侨的名人录,看看是不是有这
个人!如果有这个人,我们可以主动和他联络!”
我道:“我想在他的身上,得到多一点当年四叔到句容县去耽搁了一个月的资料!

白素道:“当然,至少他曾主动想要这块木炭,只不过他不知道代价如此之高!”
我同意白素的说法,一到家中,我立时到书房,找出了一本华侨名人录来查,看看
是不是有林伯骏这个名字。一查之下,我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名人录中,不但有林伯骏的名字,而且所占的篇幅还相当多,其中自然有不少恭维
的言语,这一类“名人录”,大都是这样的。我删去其中一些无关紧要的,将“名人录
”中所载,林伯骏的小传,抄在下面。因为在整个故事之中,林伯骏这个人,所占的地
位,相当重要。
林伯骏的小传如下:“林伯骏,一九四○年生于中国江苏省句容县,自幼丧父,二
次世界大战之后,由其太夫人携带来汶莱。林君勤恳好学,自修不辍,初在林场中担任
小工,由于勤奋向上,开始经营林场之后,业务日见发展,到七十年代初,已拥有林场
多处,并在世界纸业危机之际,眼光独到,设立大规模纸浆厂,供应各地造纸厂原料,
业务开展蓬勃,为汶莱地区华侨首领,热心公益,乐善好施,人皆称颂。”
我一查到林伯骏的小传,立时叫白素来看:“看,他是汶莱的纸业钜子!”
白素看了看这本名人录出版的日期,那是一年前出版的。白素皱著眉:“奇怪,当
年,他没有那么多黄金来换这块木炭,如今看来,他应该已经有能力了,为甚么他不主
动去找四婶?”
我摊了摊手:“不知道,或许另有原因。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对这块木
炭有兴趣,这一点十分重要!”
白素笑起来:“那你想怎样?到汶莱去,向他兜售这块木炭?”
想到做上门兜售的买卖,我不免觉得有点尴尬,但是这块木炭,当年林伯骏为甚么
想得到它呢?还有种种许多疑问,似乎全要落在他身上求解答,看来,非去见他一次不
可。
在我犹豫期间,白素道:“或者,我们先打一封电报给他,看看他有甚么反应?”
我点头道:“也好!反正我不善于做买卖,上门兜售,相当尴尬!”
我一面说,一面已摊开了纸,根据“名人录”上,林伯骏办事处的地址,写了一封
简短的电报。电报很简单,只是说,若干年前,他有兴趣的一块木炭,因为价格太高,
他未能到手,如今这块木炭在我的手中,如果他有兴趣,请和我联络。
电报拟好了之后,当天就拍出,我估计,第二天,最迟第三天,就可以收到回音了

我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彻底检查这块木炭。
我将那块木炭取出来,另外,又吩咐老蔡,去买十几斤木炭来,在六十倍的放大镜
之下,详细检查这块特异的木炭,和普通木炭,是不是有甚么不同之处。
可是,一直忙了一个下午,我没有发现甚么特别,我又在这块特异的木炭上,刮下
了一些炭粉来,利用我家里所有的设备,作了一次简单的化验,它所呈现的化学反应,
也和其它的木炭,并无不同。
我本来怀疑,这一块木炭的中心,可能蕴藏著甚么特异的东西,所以,又照比例,
来称过它的重量,可是结果,却又发现重量也没有特别。
剩下来可做的事,似乎只有将这块木炭打碎,看看其中究竟有甚么古怪了。可是我
当然不能这样做。因为这块木炭的价值,是同体积的黄金,谁知道当它打碎之后,是不
是还那么值钱!
到了晚上,我算是白忙了一个下午,一点新的发现也没有。我在晚饭之后,和白素
的父亲通了一个电话:“我已经买下了四婶的那块木炭。”
白老大道:“好啊!”
我有点啼笑皆非:“这块木炭,我已经用相当完善的方法检查过,它只是一块木炭
!”
白老大道:“四婶没有和你讲这块木炭的由来?”
我道:“四婶没有说,不过祁三和边五,对我讲得很详细。可是我发现他们也不知
其所以然。”
白老大道:“是的,不过我想林伯骏或许会知道!”
我忙道:“我已经拍了电报给他,如果他真知道这块木炭的奥秘,他一定会来找我
!”
白老大“呵呵”笑了起来:“等他找你的时候,你可以漫天开价!”
我有点不知怎么说才好,含糊应了过去。我肯定白老大知道的,不会比我更多,再
说下去,自然也不会对事情有多大的帮助,所以我说了再见,放下了电话。
那块木炭一直在我的书桌上,我盯著它看了一会,将它放进了那精致之极的盒子之
中,拿著它,走出了书房。白素迎了上来,一看到我这种样子,她就知道我准备去干甚
么了,她道:“小心,别弄碎它!”
我道:“要是我肯弄碎它,或许已经有结果了!”
白素道:“你准备--”
我道:“带它去作X光透视,看看其中究竟有甚么古怪。”
白素笑道:“我早知道这块木炭一到了你的手中,你睡也睡不安稳!”
我瞪著眼道:“难道你又睡得安稳?”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我驾车向一位朋友的工作室驶去。这位朋友,专门从事X光检
验金属内部结构工作。他的工作室有著完善的设备,我在离去之前,已经和他联络过。
不多久,车子驶进了工厂的大铁门,在门口传达员的指点下,一直驶到一幢建筑物
的门口停下来。我的那位朋友,皮耀国,已经在门口等我,他穿著白工作袍,一看到我
,就上来替我打开车门,一眼看见我身边的那只盒子,就吹了一下口哨:“好家伙,这
样漂亮的盒子,里面放的是甚么宝物!”
我道:“讲给你听,你也不会相信,是一块木炭!”
皮耀国眨著眼:“别开玩笑了!”
我大声道:“王八蛋和你开玩笑,我要透视它的内部,看看是不是有甚么东西在里
面!”
皮耀国知道我的怪脾气,他只是叽咕了一下:“木炭里面会有甚么东西,决不可能
有钻石!”
我没有说甚么,取起了那盒子,另外拿起了一只纸袋,纸袋中是普通的木炭,从炭
店买来的,每斤,美元五角。皮耀国带我走进那幢建筑物,来到了X光室,我也穿上了
白工作袍,一起进去,我将那木炭从盒中取出来。当皮耀国看到盒子真是一块木炭的时
候,他的神情之古怪,当真难以形容。
他将木炭放在照射的位置上,然后,调整著许多按钮,叫我注意著一幅相当大的萤
光屏。X光机最新的设备,可以通过萤光屏,立即看到X光照射的结果。
然后,他将室内的光线调得暗一点,一面操作著X光机,在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
自己是在做甚么,或许是手臂上有点发痒,我去抓一下,大约只有十分之一秒的时间,
未曾注意皮耀国叫我注意的萤光屏。而也在这时,我陡地听得皮耀国发出了一下尖叫声
来。尖叫声听来充满了惊恐,刺耳之极。
在我还未明白发生了甚么事情之际,我陡地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这一下撞击来得
这样突然,以致我几乎跌了一交。我立时站稳身子,也立即发现,撞向我的,正是皮耀
国。
皮耀国像是正在极其急速地后退,所以才会撞在我身上的,他在撞了我一下之后,
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根本站不稳身子。以致我虽然是被撞著,但是反倒要将他的身子扶
稳。
当我扶稳了他之后,发现他的神情,惊怖莫名。一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我立时可以
知道,有甚么极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我立时四面一看,可是却看不到甚么,室中也静
得出奇,只有皮耀国发出来的喘息声。
我忙道:“甚么事?”
皮耀国仍然喘著气,发著抖,伸手指著那萤光屏。我立时向萤光屏看去,显示在萤
光屏上的,是灰蒙蒙的一片,那当然是X光透视木炭内部的情景。
我不明白,这样灰蒙蒙的一片,何以会令得皮耀国吓成这个样子!
我立时又向他望去:“怎么了?”
皮耀国道:“你……你刚才……没有看见?”
我心中疑惑到了极点:“看到了甚么?”
皮耀国眨著眼,仍然喘著气,盯著萤光屏看,我在等著他的回答。过了好一会,他
才道:“对……对不起,我刚才一定是眼花了!如果你没有看到,我……一定是眼花了
。”
我忙道:“刚才,我好像有极短的时间,未曾注意萤光屏,告诉我,你看到了甚么
?”
皮耀国看来,已完全镇定了下来,他居然笑了起来:“我刚才,一眼看到,在萤光
屏上出现了一个人!”
我陡地一呆。萤光屏上出现了一个人?这是甚么意思?这并不是普通电视机的萤光
屏,它所反映的,是那块木炭的内部情形!如果皮耀国在萤光屏上看到了一个人,那么
,就是说,木炭的内部,有一个人?
我可作一千八百多种设想,设想这块木炭之中有著甚么怪东西,但是我决不会去设
想这块木炭之中,有一个人!
那是决无可能的事,是以我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我只是盯著皮耀国,
等候他进一步的解释!
【第七章】
皮耀国不好意思地笑著:“我将你吓著了?你看,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木炭的内
部情形,看来没有甚么特别!”
我道:“你说甚么?你刚才说,看到了一个人?”
皮耀国道:“那……当然是我眼花!”
我有点恼怒,大声喝道:“如果只是你的眼花,你不会吓成这样子!你究竟是不是
看到了一个人?”
我真是十分动气,是以我一面喝问,一面抓住了他的身子,摇著。
皮耀国叫了起来:“放开我!我可以解释!”
我松开了他,皮耀国道:“刚才,一定是萤光屏本身还不够光亮,将我或是你的影
子,反映了出来,使我以为看到了人!”
我呆了一呆,不错,皮耀国的这个解释,比较合理。萤光屏的表面,是一层相当硬
的玻璃,和普通的电视机一样,这种光泽的玻璃,加上道白色的萤光屏作底色,可以起
到镜子的反映作用。
他这样的解释,可以说是相当合理,可是我还是充满了疑惑。
我道:“单是看到了人影,你就吓成这样?”
皮耀国苦笑著:“我……一定是工作太过疲劳了!”
我盯著他:“对我说实话!”
皮耀国陡地胀红了脸,大声叫了起来:“我为甚么要骗你?你要看木炭的内部,现
在你看到了!你想看到甚么?难道你想看到木炭里面,有一个人?这个人被困在木炭中
,想出来?”
我呆了一呆,皮耀国的前半段话,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他最后一句话,又是甚么意
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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