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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

倪匡(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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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
【楔子&简介】
“木炭”这个故事,由于在台湾报上连载,和“头发”被改名为“无名发”一样,
被改名为“黑灵魂”,这次删订校正,自然也把它改还原名,因为整个故事,都环绕木
炭发生,正名之后,可以在一个看来十分普通的书名之下,看到一个看来十分普通的幻
想故事,自然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
这个故事,是卫斯理幻想故事之中,第一个直接承认了灵魂存在的故事。不对灵魂
存在的现象作似是而非、根本无法解释的所谓“科学解释”,而直截了当,承认人的生
命之中,有灵魂这一部分,这一部分在人的肉体死亡之后,以不可知的方式存在。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突破,以后,有许多故事,都以此为基础发展,和在这个基础
上,用各种不同的设想,构成故事,假设灵魂的存在情形。
自然,到目今为止,一切的设想,还都只是假设,但只要承认了种异象是事实,探
索下去,总有一日,可以真相大白的,这正是书中主角卫斯理一贯的行事原则。
“木炭”的时代背景拉得极长,故事结构宏伟,本身对之十分喜欢。
倪 匡
一九九○
又,在这个故事中首次出现的陈长青先生,后来成了卫斯理故事中相当重要的一个
人物,一直到他“上山学道”之后,他的屋子还发展出了一个十分奇特的故事。
【第一章】
报纸上刊出了一段怪广告:“兹有木炭一块出让,价格照前议,有意洽购者,请电
二四一二一五二七二四一八。”
我并没有看到这段广告。广告登在报纸上,看到的人自然很多,其中有一个,是我
的朋友,这位朋友是幻想小说迷。自己也写点故事,以有头脑的人自居。他在广告登出
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当天下午,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我。
当我拿起听筒来时,我听到了一个明显是假装出来的,听来沙哑而神秘的声音:“
卫斯理,猜猜我是谁?”
我又好气又好笑:“去你的,除了是你这个王八蛋,还会是谁?!”
电话中的声音回复了正常:“哈哈,你猜不到了吧!我是陈长青!”
我立时道:“真对不起,我刚才所指的王八蛋,就是说你。”
陈长青大声抗议:“你这种把戏瞒不过我!你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是王八蛋,事实上
,你绝对未曾猜到是我。第一、我很少打电话给你。第二、以前在电话中,我从来也未
曾叫你猜一猜我是谁。第三、刚才我在电话中的声音分明是伪装的,而平时我给人的印
象,绝不作伪。从这三点,可以肯定你刚才未曾猜到是我!”
这一番故作缜密推理的话,真听得我无名火起,我对著电话,大喝一声:“陈长青
,有话请说,有屁请放,没有人和你讨论这种无聊的事!”
陈长青被我骂得怔了半晌,才带著委屈的声音:“好了,干吗那么大火气。”他顿
了顿,才又道:“你对那段广告的看法怎么样?”
我问道:“甚么广告?”
陈长青“啊哈”一声,道:“我发觉你脑筋退化了!这样的一段广告,如果在若干
年之前,一定会引起你的注意,而现在,你竟然--”
我不等他讲完,就道:“你乾脆说吧,甚么广告?”
陈长青笑著:“我不说,考考你的推理本领,给你一点线索:我平时看甚么报纸?
为甚么你竟然会没有看到这段广告,为甚么--”
我不等他再“为甚么”下去,老实不客气,一下子就放下了电话,不再去理会他,
因为我实在没有甚么心情,来和他作猜谜游戏。
我估计陈长青可能会立时再打电话来,痛痛快快将他要告诉我的事说出来。是以在
放下了电话之后,等了片刻。
可是电话并没有再响起来,我自然也不加理会,自顾自又去整理书籍。当天下午,
将不要的书,整理出一大捆来,拎著出了书房,抛在后门口的垃圾桶旁。
这时,已经是将近黄昏时分了,我放下了旧书,才一转身,就看到一辆汽车,向著
我直驶了过来。
我住所后面,是一条相当静僻的路,路的一端,是下山的石级,根本无法通车。那
辆汽车,以这样高的速度驶过来,如果不是想撞死我,就一定是想自杀。
我一看到那车子直冲了过来,大叫了一声,立时一个转身,向侧避了开去。
车子来得极快,我避得虽然及时,但车子在我的身边,贴身擦过,还是将我的外衣
勾脱了一大幅。
我才一避开,看到车子继续向前冲去,眼看要冲下石级去了,才听得一阵尖锐之极
的煞车声。整辆车子,在石级之前,连打了几个转,才停了下来。
刚才我避开去之际,由于匆忙,并未曾看到驾车的是甚么人。这时。车子停了下来
,我心中充满了怒意,站著,望定了那辆车子。
车子才一停下,车门就打开,一个人,几乎是跌出车子来的。他出了车子之后,仆
跌了一下,但立时挺直了身子。只见他不住地喘著气,口和眼,都睁得极大,神情充满
了惊恐,面色煞白。由于他的神情是如此惊骇,以致我一时之间,竟认不出他是甚么人
来。直到他陡地叫了一声:“天!卫斯理!”
他叫了一声,我才认出他就是陈长青!又好气又好笑,向他走了过去:“你干甚么
?想杀人?还是想自杀?”
我一来到他的身前,他就陡地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他抓得我如此之紧,就像是一个将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一样。
陈长青这个人,平时虽然有点神经过敏,故作神秘,可是照如今这样的情形来看,
却也不像是做作,他一定是遇到了甚么极其异特的事,才会如此惊骇。
一想到这一点,我便原谅了他刚才的横冲直撞:“甚么事?慢慢说!”
事实上,这时我要他快说,他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只是不断喘著气,面色煞白,我
伸手拍著他的肩头,令他安定。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气来:“我……刚才干了些甚么
?”
我扬著被扯脱了一半的上衣︰“你看到了?刚才你差一点将我撞死!也差一点自己
冲下石阶去跌死!”
陈长青的神情更加骇然,四面看著,他那种紧张的神情,甚至影响了我,连我也不
由自主,变得紧张起来。可是街上根本没有人,我也不知道陈长青在紧张些甚么。
陈长青仍在喘著气:“我们……我们……进屋子去再说!”
我和他一起回到我的住所,他一直紧握著我的手臂,一直到关上了门,他才松开了
我的手,吁了一口气。我先给他倒了一杯酒,他一口将酒喝完,才瞪著我:“那段广告
!”
那段广告!我早已将它的电话忘了,也根本不知道那是甚么广告!
我只好说道:“哦,那段广告!”
陈长青自己走过去,又倒了一杯酒,再一口喝乾,才抹著嘴:“你难道不觉得这段
广告很古怪?”
我摊著手:“真对不起,我恨忙,不知道你说的那段广告是怎么一回事!”
陈长青瞪大了眼望著我,像是遇见了甚么奇怪的事一样。我笑道:“你平时就有点
神经过敏。我不能为了你的一个电话,就去翻旧报纸!”
陈长青叫了起来:“不必翻旧报纸,它就登在今天的报纸上!”
我坐了下来,随手在沙发旁边的几上,拿起今天的报纸来,问道:“好,这广告登
在甚么地方?”
陈长青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分类广告的第三页,出让专栏上。”
我翻看报纸,找到了他所说的那一栏。报纸上的分类广告,没有甚么人会去详细阅
读它,除非有特别目的。陈长青何以会注意到了这一段广苦,也很奇怪,因为广告很小
,广告的内容是:“兹有木炭一块出……”
我看了那段广告,皱著眉。的确,广告很怪。“木炭一块出让”。木炭值甚么钱,
登一天分类广告的钱,可以买好几斤木炭了!根本不值钱的木炭,有甚么理由弄到要登
报出让?
任何人一看到这段广告,都可以立即想到这段广告的内容,一定另有古怪,绝不是
真正有一段木炭要出让。而且,广告上的电话号码,也是开玩笑,长达十二个字。世界
上,只怕还没有甚么地方的电话号码,是十二位数字的。
我抬起头来:“嗯,是古怪一点。但是再怪,也不至于使你害怕到要自杀!”
陈长青尖声道:“我没有想自杀!”
我道:“可是你刚才这样驾车法--”
陈长青道:“你听我说!”
广告登在报上,看到的人一定很多,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心中觉得奇怪。但也一
定止于奇怪而已,事不关己,不会有甚么人去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但是看陈长青的情形,他显然不只心中奇怪,一定还做了些甚么。
我道:“你在看到了这段广告之后,做了些甚么?”
陈长青道:“首先,木炭没有价值,所以,在这段广告之中,我断定,木炭只不过
是某一种物品的代名词。”
我点头。陈长青这时,神态已经渐渐恢复了常态,看到我点头同意他的推论,他更
十分高兴:“其次,虽然说这是一段广苦,但实际上,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通讯。

我“嗯”地一声,稍有疑惑之意。陈长青忙道:“你看:‘价格照前议’。有一个
人,用甲来代表。甲,有一样东西要出卖,已经和买家接过头,但是交易没有完成。过
了若干时候,甲又愿意出让了,所以才登了这段广告,目的是想通知曾经和他谈过交易
的买家。”
我在他的膝头上用力拍了一下:“了不起,你的推理能力,大有长进!”
陈长青咧著嘴,笑了起来,道:“我觉得十分好奇,想明白‘木炭’究竟代表了甚
么,所以,我就打电话去问。”
我眨著眼:“等一等,那十二个字的电话号码,你可以打得通?”
陈长青现出一种狡狯的神情来:“只要稍为动点脑筋,就可以打得通!”
我闷哼了一声,他老毛病又来了,不肯直说!要是他陈长青动了脑筋就可以想出来
的事,我想不出来,那好去死了。
我低头看著广告上的电话号码,十二个数字。本地决没有十二个字的电话号码,本
地的电话号码,是六个字。那也就是说,刊出来的电话号码,每两个字,才代表一个字

将这十二个字分成每两个字一组。我立时发现,每两个数字,都可以用三来除。而
且,每两个数用三一除之后,就变成一个数字,结果是得到了六个字的电话号码。
我笑了笑:“不错,每两个数字除三,你得到了电话号码!”
陈长青望著我,好一会,他才道:“你想得比我快,我花了足足一小时。”
我挥著手:“你打电话去,结果怎么样?”
陈长青苦笑了一下:“我--现在十分后悔,真不应该那么多事!我惹了麻烦了!

我扬了扬眉:“嗯,黑社会的通讯?”
陈长青摇头道:“我不能肯定。我推算出了正确的电话号码,心中十分兴奋,就打
电话去,电话铃响了很久,才有人来接听,对方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问我找甚么人。
我道:‘有木炭出让?我有兴趣!’那妇人停了片刻,在这段时间中,她像是捂住了电
话听筒,在和另一个人在商议。然后,她才道:‘价钱你同意了?’”
我盯著陈长青,陈长青又苦笑了一下:“我这时若放下电话,那就好了,可是我却
继续下去,因为我觉得十分好玩,我道:‘同意了。’”
我插了一句口:“究竟是甚么价钱?”
陈长青道:“当时我心中也这样在问自己,是甚么价钱?如果知道了是甚么价钱,
对木炭代表著甚么,就可以有一个概念。可是我却不能直接问对方是甚么价钱,因为‘
价格如前议’,真正的买家,应该知道价钱。”
我道:“那你可以采取迂回的方法。”
陈长青用力拍了一下沙发的扶手:“我就是采取这个方法,我问道:‘价钱我同意
了,但是怎么付款?你们要支票,还是现金?’”
我笑道:“对,这办法可不错。”
陈长青瞪了我一眼,道:“不错!我几乎出了丑!我的话才一出口,那边的老妇人
声音就道:‘黄金!同样体积的黄金!’”
我陡地一呆,望著陈长青,陈长青也望著我。我不明白“同样体积的黄金”是甚么
意思,从陈长青那种神情看来,他和我同样不明白!
我“哼”了一声:“怪事,木炭和黄金,同样用体积来计算,真是天下奇闻!”
陈长青道:“可不是,当时我呆了一呆。一听得这样的价钱,我心中的好奇更甚,
几乎不假思索,便道:‘好的,我带黄金来,在甚么地方一手交金,一手交货?’,我
故意说‘一手交货’,不说‘一手交炭’,是暗示对方,知道木炭只不过是一种掩饰,
一定另有所指。那老妇人并没有说甚么,只是道:‘老地方!’”
我笑了起来:“你又有麻烦了,老地方,你怎么知道甚么地方才是老地方?”
陈长青道:“是啊,我根本不知道‘老地方’是甚么地方。还好我应变快,我几乎
考虑也不考虑,就道:‘老地方不好,我想换一个地方,在公园的喷水池旁边,今天下
午四时,不见不散。’”
我皱著眉:“陈长青,公园的喷水池旁?你当是和女朋友约会?你要进行一宗交易
,这宗交易,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陈长青瞪著眼:“一定要立时给对方一个肯定的建议,使对方不坚持老地方,你还
有甚么更好的提议?”
我道:“有三千多个比喷水池旁更好的地方,我想对方一定不接受你的提议!”
陈长青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你错了!对方一听就道:‘好!’”
我多少有点感到意外,“哦”地一声:“算我错了。你去了?见到那个出让木炭的
人吗?”
陈长青点著头,却不出声。
我看了看钟,现在才五点多钟,而陈长青和我已谈了二十分钟,他驾车横冲直撞而
来的时候,是四时三刻左右,公园到我住所的途程,是十来分钟,那也就是说,当他脸
色煞白,骇然之极,驾车冲过来之际,应该恰好是四点钟的那个约会之后。
再推论下去,结论是:他在这个约会之中,遇到了极不寻常的变故!
我吸了一口气:“那是一次极其可怕的约会?”
陈长青又不由自主喘起气来,连连点著头。我道:“详细说来听听。”
我一面说著,一面离座而起,又倒了一杯酒给他。他捧著酒杯,转动著:“我放下
电话,就准备出发。我当然没有黄金,但那并不重要,因为目的想知道对方要出让的究
竟是甚么。而且,我想,事情多半和犯罪事件有关,不然,何必这样神秘?所以,也想
到了可能会有意外。我驾车前去,将车子就停在离喷水池最近的地方。”
他一面说,一面将几上的烟灰碟移了一移:“这是喷水池!”然后,他又放下了酒
杯:“我将车停在这里,相距大约一百公尺。我到得早,三点五十分就到了,我不下车
,在车中,望著喷水池,看著对方是不是已经来了。”
我赞许道:“你的办法很好,如果对方凶神恶煞,你可以立时就逃!”
陈长青叹了一声:“就算对方不是凶神恶煞,我只要看到对方不容易对忖,我也不
会贸然下车。可是,可是--”他讲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喷水池旁边人并不多,有
几个人,我肯定他们不是我要见的人,就一直等著。等到三点五十八分,我看到了一个
老妇人,提著一只方形的布包,向喷水池走去,一面在东张西望。我立即肯定了我要见
的就是她!”
我觉得有点好笑:“一个老妇人,你就觉得好欺负,容易对付?”
陈长青摊著手:“别说笑,只是一个老妇人,我当然没有害怕的理由。我立时下了
车,向喷水池走过去。当我走过去的时候,那老妇人已经在喷水池的边上坐了下来。我
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前去,并且在她的身前走了过去,仔细观察著她。”
我道:“你可以这样做,因为她以为打电话给她的人,一定是上次交易谈不成的那
个买家,而不会是一个陌生人,她不会注意你。”
陈长青道:“的确,我在她身前经过之后,她只是望了我一眼,并没有十分留意。
而我,却有很好的机会打量她,我愈看她,心中愈奇怪。”
我道:“是一个样子很怪的老巫婆?”
陈长青大声道:“绝不……”
我有点好笑:“不就不,何必那么大声?”
陈长青道:“因为你完全料错了。那老妇人,我看已超过七十岁,穿著黑缎的长衫
,同色的外套,戴著一串相当大,但已经发黄了的珠炼,满头银发,神态极其安详,有
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这种气势,绝不是一般暴发户所能有。”
我点著头,道:“你的意思是,这位老妇人,有著极好的出身?”
陈长青道:“一定是,她的衣著、神情,全显示著这一点,我在她的身前经过之后
,心中在暗喑对自己说:不应该戏弄这样的一位老太太,还是和她直说了吧!可是我看
到她手中的那个包裹,却又疑惑了起来。”
我喝了一口酒:“包裹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陈长青道:“包裹是深紫色的缎子,上面绣著花,虽然已经相当旧,但是还可以一
眼就看出,绣工十分精美。这种专门用来包裹东西用的包袱布,在现代化的大城市中,
根本已找不到的了!”
我道:“老人家特别怀旧,保留著旧东西,也不是甚么奇怪的事。”
陈长青道:“当然,但是令我疑惑的,是包裹的体积相当大,足有三十公分见方!

我立时道:“你曾说过,包裹是方形的,我猜紫缎子之中,一定是一只箱子。”
陈长青道:“自然是一只箱子,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那‘木炭’,放在这样
大的一只箱子之中,体积也不会小到甚么地方去吧?而她在电话中,曾告诉我,‘木炭
’的价格,是同体积的黄金!”
我“哈哈”笑了起来:“一只大箱子,可以用来放很小的东西。”
陈长青瞪了我一眼:“体积如果真是小的东西,价值通常在黄金之上!你难道没有
想到这一点?”
我被他驳得无话可说,只好道:“那怎么样?总不成箱子里,真是一块木炭!”
陈长青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觉得,无论如何,至少要看看那箱子之中,放
的是甚么东西才好。于是,我转过身走向她,来到她的面前,我道:‘老太太,我就是
你在等的人。’她抬起头。向我望来,道:‘咦,怎么是你?你是他的甚么人?’”
我苦笑了一下,遇到这样的场面,相当难应付。老太太口中的“他”,自然是上次
议价之后交易不成的那个买主。她登那段广告,根本是给那买主一个人看的,自然想不
到有人好奇到来无事生非!
陈长青道:“当时,我并没有犹豫,说:‘他没有空,我来也是一样。’老太太好
像很不满意,但是也没有说甚么,只是打量了我一下:‘不是说好带金子来的么?金子
在甚么地方?’我道:‘金子带在身边,我总不能将金子托在手上!’
陈长青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才苦笑了一下:“我自以为这样回答,十分得体。
因为就算是一百两黄金,我也可以放在身边而不显露的。谁知道我这样一说,那老妇人
立时面色一沉,站了起来,道:‘你少说瞎话,金子不在你的身边!’”
我望著陈长青:“你知道她为甚么立即可以戳穿你的谎话?”
陈长青道:“当时我想不透,但是我立即知道了!”
我没有再说下去,陈长青续道:“当时我道:‘是的,金子不在我身上。在车子里
!’我一面说,一面向车子指了一指。那位老太太望著我,神情十分威严,我心中有点
发虚,只好道:‘我是不是可以看一看那块木炭?’”
陈长青说到这里,拿起酒杯来,大大喝了一口酒,才续道:“我只当老太太一定不
肯,谁知道老太太听了我的话,叹了一口气:‘谁叫我们等钱用,只好卖了它,实在我
是不愿意卖掉它的!’她一面说,一面解开了包裹的缎子,在缎子里面,果然是一只箱
子,那是一只十分精致的描金漆箱子,极精致,上面还镶著罗甸。箱子露出来之后,老
太太取出了一串钥匙来。箱子上的锁,是一种古老的中国锁,我也留意到,她取出来的
那一串钥匙,也几乎全是开启古老中国锁用的。她在那一串钥匙中,立即找到了一枚,
插进了箱子之中--”
我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废话了,箱子中是甚么?一颗人头?”
陈长青瞪大了眼:“如果是一个人头,我也许不会那么吃惊!”
我道:“那么,是甚么?”
陈长青大声答道:“一块木炭!”
我眨了眨眼,望著他:“一块木炭!你--看清楚了?”
陈长青道:“那还有甚么看不清的,一块木炭,就是一块木炭,有甚么特别,任何
人都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块木炭!”
我立时道:“木炭有多大?”
陈长青道:“那是一块相当大的木炭,四四方方,约莫有二十公分见方,是一块大
木炭--”
我“嗯”地一声:“我早知道不论是甚么,体积一定相当大,所以老太太一眼就可
以看出,你没有将同体积的黄金,带在身上!”
陈长青道:“是啊,我一看到这一大块木炭,我也明白了,这么大的一块炭,同体
积的黄金,重量至少超过一百公斤!这位老太太一定是疯了,一块木炭,怎么可以换一
块同样大小的黄金?当时,我叫了起来:‘真是一块木炭!’”
陈长青又道:“老太太有了怒意:‘当然是一块木炭!’我叫道:‘真是一块木炭
!’我一面说,一面伸手去取那块木炭,我才一拿起那块木炭来,老太太一伸手,在我
手背上重重打了一下,木炭落回了箱子之中,老太太又推了我一下子,将我推得跌退了
一步--”
我忙道:“等一等!你体重至少六十公斤,一个老太太一推,将你推得跌退了一步
?”
陈长青道:“是的,或许当时,我全然不曾预防,太惊诧了,或许,她的气力十分
大。”
我皱著眉,心中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件事。
我没有将我想到的讲出来。陈长青道:“我一退,老太太就合上了箱盖。我指著箱
子:‘老太太,那……真是一块木炭!’我刚才已将木炭拿起了一下子,所以我更可以
肯定那是一块木炭。老太太怒道:‘你究竟是甚么人?’我想解释,可是还没有开口,
双臂同时一紧,已经在身后,被人捆紧了双臂。”
我坐直了身子,陈长青因为好奇,所以惹麻烦了!对方可能早已知道陈长青不是他
们要见的人,所以才派了一个老太太,带了一块真正的木炭来。本来,这宗不知道是甚
么交易,但无论如何,陈长青得到了他好奇的代价:他要吃苦头了!
陈长青喘著气:“那在背后抓住了我双臂的人,气力极大,我挣了一挣,未曾挣脱
,而我的尾骨上,却捱了重重的一击,我想是我背后的那个人,抬膝顶了我一下,那一
击,令我痛彻心肺,眼泪也流了出来。”
我点头道:“是的,在你身后的那个人,是中国武术的高手,他击中了你的要害,
如果他出力重一点,你可能终身瘫痪!”
陈长青道:“别吓我!当时我痛得叫了起来。老太太道:‘放开他算了,这个人一
定是看了我们的广告,觉得好奇。’我身后一个声音道:‘不能便宜了这家伙!’老太
太道:‘放开他!’我身后那人,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推得我身不由主,向前跌出好几
步,一下子仆倒在地上,当我双手撑著地,准备站起来时,我看到了在我身子后面的那
个人!”
他讲到这里,睑色又转得青白。
我也不禁给他这种极度惊怕的神情,影响得紧张了起来,忙道:“那个人--”
陈长青吞了一口口水,发出了“格”地一声:“那个人……那个人……只有半边脸
!”他略停了一停,又尖声叫了起来:“这个人只有半边脸!”
他的叫声之中,充满了恐惧感,可是我却呆了一呆,不知道他这样说法,是甚么意
思。
一个人只有“半边脸”,这是很难令人理解的一种形容方法,所以我一时之间,不
知道说甚么才好,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陈长青又连喘了好几下,才道:“你不明白么?他只有半边脸!”
我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陈长青自己抓过酒瓶来,对著瓶口喝了一大口酒,用手指著他自己的脸:“他……
只有半边脸,这个人的脸,只有--”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只有一边脸!一边,不是
半边!”
陈长青显得又是恼怒,又是著急:“谁和你来咬文嚼字!这个人,他的脸,半边-
-一边和常人一样,另一边,根本没有!”
我皱起了眉:“对不起,请你静一静,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还不十分明白
。这个人,他的一边脸,是和常人一样的?”
陈长青连连点著头。
我又问道:“这个人的另一边脸,完全没有?”
陈长青又连连点著头。
我笑得有点无可奈何:“这,不单我不明白;我想任何人都不明白。你所指的脸,
是单指面颊呢?还是指包括了鼻子、眼睛其它器官?如果这个人根本没有另一边脸,是
用甚么来代替他原有的半边脸的?或者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半边头?另一半头不见了?”
我发出一连串的问题,可是陈长青的神情却愈来愈是恼怒,我才说完,他就用力在
几上,重重拍了一下:“别再说下去了!”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自己叙述不清,我想问清楚,你发甚么脾气?”
陈长青大声道:“本来,我清清楚楚知道,这个人没有半边脸,可是给你一夹缠,
连我自己也糊涂起来了!”
我摇著头:“这更狗屁不通了,你见过这个人,你应该可以形容出这个人确切的样
子来!”
陈长青怒道:“谁会看到了一个只有半边脸--一边脸的人之后,再仔细打量他?

陈长青说来说去,可是我仍然无法明白那个“只有半边脸”的人是甚么样子,而且
我也看出,在陈长青余悸未了的情形下,我也无法进一步问得出!
我挥著手:“好,先别理这个人了,你看到了他之后,又怎么样?”
陈长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当然是逃走,这个人的样子,太可怕了!他只有半边
脸!我当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从口中跳了出来,我想我开始逃走的时候,根本是急
速地在地上爬出去的。等爬出了若干距离之后,才能站起来,奔向车子。我听到那个人
,在我的身后,发出可怕的笑声,他竟一直追了上来!”
我道:“其实你只要稍为冷静一下,就不该如此害怕的。那个人既然放开了你,他
就不会害你!”
陈长青瞪了我一眼:“冷静!冷静!一个只有半边脸的人,在你身后追过来,你还
能冷静?”
我在这时,始终弄不明白那个“半边脸”的人是甚么样子的,这自然要怪陈长青,
因为他始终末曾说清楚这个人的样子。
我道:“然后你--”
陈长青道:“我进了车子,居然发动了车子,当我开著车子,准备逃走之际,那个
人--那个半边脸的人,竟然不知用甚么方法,攀住了车子,且将他的头,自窗中伸进
来--”
陈长青讲到这里,俯身,伸过头来接近我,一直到他的脸,和我的脸相距不过十公
分的距离才停止,神情惊恐莫名。
这一下,他虽然没有再说甚么,但是我倒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道:“他一直伸头进
来,距离你就像现在你和我一样?”
陈长青缩回头去,坐直了身子,点著头。
我道:“你和他曾隔得如此之近,那么一定可以看清他是甚么样子的了?”
陈长青叫了起来:“你怎么啦?我早已看清他的样子,也告诉过你了,他是一个-
-”
我不等他说完,就接上了口:“只有半边脸的人!”
陈长青瞪著我,我道:“好了,以后呢?”
陈长青道:“我还有甚么做的?我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
我吃了一惊:“当时,你在驾车!”
陈长青道:“是的,而且车速很高,我闭上眼睛,向前直冲,当然,偶然也睁开一
下眼睛来,那人在我第一次睁开眼睛来的时候,已经不在了,我也不知道他是甚么时候
走的。可是,我怕他再出现,所以,一面向你家里驶来,仍然是睁一会眼,闭一会眼!

我站了起来,这就难怪陈长青才来的时候,差点驾车将我撞死了。
我道:“行了!你这样驾车法,没有撞死人,没有撞死自己,运气太好了!”
陈长青也站了起来,走近我,吸了一口气,神情极其神秘:“卫斯理,这个人,我
看不是地球上的人!”
我听了陈长青的话,实在有点啼笑皆非!
“不是地球上的人”这句话,是我惯常所说的!
【第二章】
自然我不是否定在地球上有“不是地球上的人”,事实上,我还极肯定这一点。可
是在陈长青讲述的事件中,我却看不出那个“半边脸的人”有任何迹象来自外星。
我仍然不知道这个人的确切样子,但这个人一定对中国武术有极高的造诣。陈长青
由于喜欢冒险生活,所以他也学了不少武术,甚么剑道柔道空手道跆拳道,一应俱全,
身手也不算不灵敏,可是他却一下子就受制于那个人。
而且,那个人抬膝撞了陈长青脊椎骨末端一下,那地方是人体神经的总枢,十分脆
弱的所在。专门攻击人体脆弱所在,正是中国武术的特点。我不以为一个外星人也会中
国武术。
所以,我一听得他那么说,立时挥了挥手:“别胡说八道了,哪有怎么多外星人!

陈长青眨著眼:“那么,他是甚么人?为甚么他只有半边脸?”
我道:“那位老太太呢?她也只有半边脸?”
陈长青有点恼怒:“老太太和常人一样。她一定受那个半边脸的外星人所控制!”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在你刚才的叙述之中,那半边脸的人捉到了你,
听了老太太的话,才将你放开!可知老太太的地位比半边脸高!”
陈长青眨著眼,他的“推理”触了礁,这令得他多少有点尴尬。但是他还是不死心
:“我向你提供了这样怪异的一件事,你难道没有兴趣探索下去?”
我想了一想:“那段木炭,你肯定它真是木炭?”
陈长青道:“当然!我难道连木炭也认不出来?”
我没有再说甚么,只是心中在想:真是怪得很,一段木炭,其价值是和它体积相同
的黄金!这段木炭之中,究竟有甚么古怪?
而且,这段木炭,一定有买主,因为在广告上说:“价格照前议”。非但曾有买主
,而且,看起来还像是以前买主曾出到了这个价钱,而木炭主人不肯出让!
我在想著,一时之间,想不出一个头绪来,陈长青道:“你不准备采取行动?”
我道:“无头无脑,怎么采取行动?”
陈长青嚷了起来:“你怎么了?有电话号码,你可以打电话去联络!”
我又笑了起来:“和你一样,约人家会面,再给人家赶走?”
陈长青气恼地望著我:“好,你不想理,那也由得你!我一定要去追查,那半边脸
的人,一定不是地球人,我要找出他的老家来!”
他讲到这里,用挑战的神情望著我:“卫斯理,这件事,我只要追查下去,和外星
人打交道,就不单是你的专利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从来也未曾申请过这个专利,你也不必向我挑战!”
陈长青再喝了一口酒,然后又望了我半晌,我则装出全然不感兴趣的样子来。陈长
青终于叹了一口气:“好,那我就只好独自去进行了!”
我冷冷地道:“祝你成功!”
陈长青愤然向外走去,他到门口的时候,略停了一停,我道:“陈长青,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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