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
她眯起眼睛盯着丰日。
「这是我第一次以这双眼睛拜见尊容呢。」
伊月知道,那是嗤之以鼻的嘲笑。
「你也——不是人类吧。」
丰日完全没有回应。
佳乃以手背遮口笑说:
「您这位身为神人的天皇还真是愚笨呐。」
「我无法否认,毕竟没发现妳的真面目是我的疏忽。」
又有一、两个人从铁门爬上天台。不是火护众,他们虽带着刀,但不是兵部的人也不是刑部的人。是神祇官。
「唔、唔。」
看到手臂被扯断的火目,其中一名神祇官大喊:
「主上二这、这是,正护役的手臂——」
「闭嘴!」
丰日整个人往下一沉。
「——不要!」
伊月不禁大叫。但丰日毫不犹豫地一口气缩短与伊月相隔的四步距离。白风吹过伊月面前。
佳乃的身体一蹴天台边缘飞上空中。
太刀刀尖朝天一挥。
伊月觉得佳乃好像暂停在空中。
她朝伊月伸出手。
黑色长发如羽翼般展开——
下一秒。
佳乃的身影没入黑暗中。
高亢的笑声逐渐往下远去。
「抓住她!别让她逃了!」
丰日大喊。楼梯下发出嘈杂声,大批脚步声、怒吼声,以及戈与刀互相碰撞的声音。
「神祇官!」
丰日转身面对背后的两人。
「准备熏淨仪式。」
「是。」
「动作快!」
「遵命!」
神祇官消失在铁门下。
沉默笼罩四周。
更加强劲的风声,与束缚火目的柱子空洞的转动声交叠。
丰目一直瞪着佳乃跳下去的漆黑方向。
终于,太刀入鞘,他转向伊月。
「伊月——」
「那是真的吗?」
伊月打断丰日问道。
丰日的眼神依然严肃,只是稍微偏着头。
「火目和化生是同样东西吗?」
他没有回答。
比任何话语更能证实这点的沉默降临。
——『准备熏淨仪式。』他刚刚这么说了。
「你要杀了常和吗?」
没有回答。
「你要用烟闷死常和,让她成为下一任火目吗?」
丰目一直注视着伊月的脸。
「回答我——」
「没错。」
丰日仰望背后的柱子。
被锁链束缚住的乾枯骨骸正低头看着比自己矮的童子。
「常和也会被锁在这根柱子上,让她嗅一嗅药,接着和镇火封印及青草一同焚烧、熏淨。这个国家——」
——『这个国家』
「就是这样守了三百年。」
——『本身就有问题。』
「让我成为火目。」
伊月抓住丰目的双肩。
「为什么要杀常和?选我不就好了!我早在那天就该代替母亲被吃掉了!」
丰日不发一语冷冷仰望伊月的脸。
「杀了我!」
丰目没有回答。
「为什么是常和?杀了我!」
「因为常和能成为比妳还优秀的火目,只有这个原因。」
丰日甩开了伊月的手。
以平板的声音冷静地说道。
「没有其他理由了。」
「开什么玩笑!」
能听见火焰剧烈翻腾的声音,也能听见木头爆裂的声音、人们逃跑的声音。
「常和不是死不足惜的孩子!让我、让我当火目!」
伊月突然泪溼的视线里,丰日的身影变成模煳的白影。
「我来当……」
她虽然紧抱白影不放,但又被甩开。
伊月跌在冰冷地上。
焦臭的风吹过天台。伊月听见楼梯下神祇官的声音。
「把草运到烽火楼!」「准备滑车!」「动作快!」
伊月跳起,跃入地上敞开的门内。
一出烽火楼,正面就是下任火目闭居的常宁殿。黑暗中大批身着白色小忌衣并点缀各色装饰绳的神祇官已经集合完毕;成堆的青草发出沉闷的草臭味。
伊月推开神祇官们跑向常宁殿的大门。与后宫其他宫殿完全不同的厚重双开大门上,也贴着和烽火楼梩相同的硃砂封条。
——不是受到供奉。
——而是遭到封印。
「常和——」
伊月跑上木头阶梯,握起拳头敲门大喊。
「伊月大人,请别这样!」
两名神祇官自左右抓住她的手臂,要把她拖离门扉。
「常和!听见了吗?出来!」
「伊月大人!」
神祇官想用衣袖塞住伊月的嘴,但伊月挥着手脚挣扎,并朝门继续喊叫:
「妳会被杀掉!出来!快出来!」
「伊月大人∣那是禁忌之事!」
因为脸被一把抓住,让伊月没能把话说完。她大口咬下塞住她嘴的手后,继续大喊:
「火目根本不是在保护京都!只是人偶!妳会被杀——」
「伊月姊。」
门后传来稚嫩的声音。
伊月顿时丧失全身的力气。朝门伸出的手在空中瞎挥,从背后压制她的神祇官把她压在木头阶梯上。
「佳乃姊……已经离开了对吧……」
「佳乃她——」
「这里,一片漆黑……所以我能看见好多东西。」
常和的声音冷静到令人害怕。
「佳乃姊她哭了。」
伊月觉得毛骨悚然。
这真的是常和吗?会不会只是能够发出常和声音的其他东西?
「妳——会被杀掉。」
「伊月大人,请谨慎点——常和大人也是!」
伊月扭动身体,不耐烦地想甩开神祇官的手。
「嗯。在那之后我就听丰大人说过了。不过我不要紧,别担心。我很习惯烟熏。」
「笨蛋——妳在胡说什么!妳不用死没关係,我来,我来当火目——」
「因为我比较强啊。」
伊月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到现在还说这种话?这点我早就明白了,但问题不在此——这些想法涌上心头,却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伊月姊一定无法动手杀了佳乃姊,所以这是我的工作。」
「妳、妳在说什么大活!笨蛋!把门打开!」
「不可以耍任性。」
常和的声音还带点笑意。
「开什么玩笑!我、我怎能接受妳这种傢伙成为火目!死到临头还无忧无虑地笑什么!」
「伊月姊才是笨蛋!妳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话里搀杂着泪声。连神祇官也愕然放松了抓住伊月手臂的力量。
「我不想看见伊月姊死掉啊!」
这时伊月感觉到腹部传来强烈的灼热,她淌着口水趴在地上。火目式鼓动着,如熔铁般的激情流入她的身体。
「……唔唔!」
她忍不住呻吟。
——这是……
——常和的感情。
她知道常和在哭。
「我说过我要保护伊月姊了。」
透过大门传来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但常和的心此刻正在倾盆大雨中冻着。
好恐怖。
好黑。
好冷。
好想见妳。
好想回去。
不想死。
不想让妳死——
「妳,这个笨蛋,为什么……」
常和的心意连绵不绝地涌入,几乎快要突破伊月的腹部满溢而出。伊月已经逐渐搞不清楚,这股感情究竟是来自常和,还是发于自己的内心。
「我没问题的。」
说完,伊月感觉到常和离开了大门。
「我一直很开心。如果伊月姊是我的亲生姊姊就好了。」
「常和!」
「真希望还有机会三个人……一起泡热水澡。」
火目式的热突然消失。伊月趴在地上。
「常和!喂,常和!妳别闹了!常和!」
伊月对着仍旧没有回应的大门喊了好几次。
「请伊月大人安静!」
伊月挥开神祇官伸过来的手,冲向大门、撕掉封条,拳头不断地不断地敲打厚重的门板。
「开门!常和!」
立刻有人伸手抓住她,但伊月拚命地挣扎。
这时,那个抓住伊月肩膀的人以惊人力量扭过她的身体往后扳倒。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白色小小人影——在还没来得及认出来者,强烈冲击已经贯穿穿伊月的胸口。
「喀……」
低头一看,童子握在手上的太刀刀柄正深深陷入自己的胸口。
「……啊。」
无法呼吸,手脚丧失知觉,眼前一片纯白。溺水般的耳鸣彻底掩盖过伊月的意识。
「原谅我。」
丰目的呢喃感觉非常遥远——
伊月晕了过去。
那是一场这样的梦。
六——火目的巫女.
温暖的红色渲染着空气。
那是一整片红梅。无论眼睛看向哪里,都只能看见如红云般的梅花,以及如老婆婆的手指,支撑住花朵的枝干。
接过佳乃帮大家盛起的甜汤,伊月喝了一口。
二旁,常和正大口吃着糯米丸子。
糯米丸子、装着甜汤的水壶、芋头乾、胡桃、水果等各式各样的甜点摆在草坪的凉蓆上。
「偶尔像这样悠哉点也不错。」
佳乃边以汤勺舀着甜汤边说。
「我每天都想这样!」
听到常和的话,伊月笑了出来。
「每天都这样的话,恐怕会连拉弓的方法都不记得了。」
「弓?弓是什么?」
常和不解偏头。伊月惊讶反问:
「妳在胡说什么啊?」
常和瞪大了眼睛:
「弓要怎么用呢?」
佳乃也说:
「武艺还是交给熟悉的人就行了。」
「咦?也是……」
——奇怪?
——我为什么会想到弓?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
「伊月,妳怎么了?」
佳乃靠近伊月看着她的脸。
那双眼睛有着青白色的火光。
正燃烧着。
这时——低沉的叫声传来。
?伊月抬头,瞬间一阵颤慄。
开心地大口吃着柿子的常和背后,不晓得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像小山一样的黑影盘据。在如铁般闪耀黑光的鳞片底下,浊黄色的双眼正发着光芒。张开的大口裂到肩胯,还可以窥见毛骨悚然的獠牙。
伊月想要大喊。
声音却发不出来。
飞溅的鲜血喷到了伊月脸土。
常和从胸部以上全部消失,失去肩膀的右手臂滚落在座垫,鲜血白通红的断面勐烈喷出。
「慢慢吃喔,赫舐。」
佳乃笑着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月的喉咙发出不像自己声音的惨叫。
这才发现视线范围内的梅树全陷入一片火海。不对根本打一开始就没有梅树。那是不属于这世界的树,在扭曲的枝干上紧密绽放的,是火之花。
火花飘落。树木燃烧的味道,让伊月的胸口也差点着火。
「全都变成灰烬吧。」
佳乃在笑。
「火焰很美吧?」
佳乃在笑。
「和我一起走吧。」
佳乃在笑。
佳乃在笑。
佳乃——
*
伊月跳起。
全身紧绷,心跳如同在头上敲响的钟声一样刺耳,气也快喘不过来。
「啊、啊——」
想要说话,喉咙却发出奇怪的声音,接着是激烈的呛咳。从胸口到背部都感到阵阵疼痛,甚至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能正常地呼吸。?喘着气看看四周。
这里没有燃烧的树木,也没有化生。
是后宫的房间。门窗全部紧闭,烛台的火在牆上朦胧投射出伊月巨大的影子。
——怎么会作这么恐怖的梦……
火焰翻腾的光景照理说应该是梦境,但为何觉得周遭的空气仍有焦臭味。
内心一团混乱。
——到底怎么了?
——我穿着睡衣。
——追上离开房间的佳乃……
——烽火楼。
开门的声音传来。
一转头,白衣童子正好走进房间。
「醒啦,听妳一直在大叫,还好吧?」
「啊啊……嗯。」
伊月茫然看着丰目的脸。
「我……睡了多久?」
「半刻(注:约一小时)左右。」
半刻。那现在还没天亮。
夜——
夜晚的烽火楼。
手臂被扯断的火目尸骸。
佳乃。
记忆如白纸吸到墨水般一点一点恢复。
「佳乃……呢?」
丰目沉默摇头。
——怪了,我应该已经从梦境中清醒了啊。
——为什么会有那么浓的烟味?
伊月瞬间看向在丰日背后敞閞的门外,房间面对着外廊,遮雨板也开着,所以一下子就能看到外面。
夜晚的天空隐隐发白。
有东西正污染着清新的黎明时分。
是朝天空一角升起的粗大灰色烟柱。
伊月撞开丰日,跑向庭院。
——怎么会……
烽火楼的影子矗立在更黑暗的夜空中,因为那周围满是浓烟。无风的夜晚正逐渐吸收升起的灰烟,还能看见烽火楼处处是零星火光。
——常和。
烽火楼顶端虽然浓烟密佈,但有着能让人一眼看见的青燄闪耀着。这不是伊月最后见到的无助、不断闪烁的火焰,而是生气蓬勃、脉动强烈的火焰。
伊月的背后窜上一股寒意。
止不住吐意。
即使如此,她仍无法自新生的火目之燄转开视线。
「妳应该再睡久一点的。」
丰日冷漠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伊月转身。
童子的视线正看着地上。
「你杀了常和吗?」
伊月以黑暗、低沉的声音问道。
「是的。」
在听到回答的瞬间,伊月知道自己血液沸腾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动起,她奔进走廊、抓住丰日的衣襟顺势撞向柱子。感觉整座宫殿似乎在摇晃。丰日只是稍微皱起脸。
「为什么要杀她?」
她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把丰日的脑袋撞向柱子。
「为了京都吗!为了保护国家吗!这个国家如此重要吗?牺牲一名女子让大家安稳生活,真有那么好吗!」
伊月勒起童子的细脖子,不断将他撞向柱子。丰日的脸上沾满泪水,但伊月已经不知道那是丰日的泪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说话啊!只要为了国家、为了救更多的人,死掉一个常和根本无所谓吗?你不是很喜欢常和吗?居然还能动手杀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说啊!回答我!」
「不是为了国家。」
伊月停手。
丰日如梦似幻的稚嫩脸庞就在眼前。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不是为了国家。一切都是为了我。」
伊月放手。
丰日小小的身体差点跌坐在地,但还是用手扶着背后的柱子撑住。
——为了……自己?
「你在说……」
「伊月,妳对我的外表有什么想法?」
丰目仰望伊月。
初次相遇时,他的外貌还像哥哥般,但在不知不觉间伊月的身高已经追过他。伊月凝视着那张不可思议的童子脸庞。
「我——不会老。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看着。」
伊月往旁边站开,丰日拔出腰间的太刀。
刀刃抵上左手睕。
「什!」
一划。
白色的肌肤上出现红色丝线,鲜血自太刀刀尖滴下。
接着——
就在太刀甫离开手腕的瞬间,血色的痂已经完全覆盖伤口,泡沫不断出现又破裂,来回蠕动后隆起,蔓延,变细——最后让皮肤昅收、消失。
丰日以手指擦去残留的血迹,露出光滑的新生皮肤。
伤口不见了。
伊月掩口往后退。
——刚刚那……是什么?
「我和你们是不同的生物。就像这样,想死也死不成。」
——『你也……』
——『不是人类吧。』
这是佳乃说过的话。
丰日收刀入鞘。
「人类尊称我为神人,崇拜我、供奉我,为我建祠堂,献上供晶给我——接着被偶尔出现的化生吃掉,一个个死去。人真的很脆弱。」
丰日看着天空。
他的视线是看着比烽火楼的烟更遥远的地方。
「人类真的好脆弱,大家全都留下我一个人死去。那时,人类还没办法击退化生,一旦化生
出现,人类只能捨弃家园、抛弃老弱逃跑。)这样下去——人类总有一天会留下我一个人灭亡。留我一个——」
丰日露出自嘲的微笑。
「我不想变成一个人。没有人交谈,没有人一起欢笑,只是不断累积岁月,一千岁、八千岁,我不葽这样。」
所以——丰日叹气。
他的侧脸现在看来好像快哭出来了。
「所以我创造了这个国家。」
丰日转过头来。
含泪的眼睛,无助的嘴唇,娇小的肩膀。
他不是天皇,不是神人,只是个年幼的小孩。
「人类女子有时会混到化生的血。我创造出引出这股血脉、降下神灵、讨伐消灭化生的架构。并为了保护京都和村落组织了火护众,又为了强化架构,制定出八省、二十五寮、十二官位。这一切——」
——这个国家的一切。
「全都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国家。
丰日如此反覆说着。
「妳问我为什么喜欢常和又杀了她是吗?」
倒映在伊月眼中的丰日白影,因为泪水而扭曲变形。
「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总是天真无邪地笑着。」
「既然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无论我喜欢谁,对方一定会先我一步老去、死去。爱一个人实在——太空虚了。」
空虚、空虚。
丰日不断喃喃说着。
「所以无论我多爱哪个御明,只要那个御明最有能力成为火目,我都会把她熏杀。」
是为了我。
丰日又说了一次。
「要恨的话,就恨我吧。」
伊月想回应什么。
却只能发出混杂哽咽的沙哑声音。
「饶不了我的话——杀了我。」
丰日的细手臂再度拔出太刀,并递到伊月面前。
「我自己试过几次,却还是死不了。如果有人能够杀了我,我会很开心地迎向刀刃。」
丰日露出疲惫的笑容,把太刀收回刀鞘。
伊月忍不住紧紧抱住丰日小小的身体。
用尽手臂的力量,不断握拳敲打丰日的背部。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
她把脸贴在丰日的肩膀上,梦呓般不断地反覆呢喃。
泪水逐渐沾湿白衣的肩头。
——所以常和也是我杀的吗?
——因为我的力量不足才害了她。
——又一个人因我而死吗?
——该怎么做?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该撕裂谁才好?
——我该憎恨谁才好?
——谁……
丰日的体温突然离开。
「如果妳不杀我,那我要走了。」
「走……?去哪?」
「妳忘了我是火护众『以』组的首领吗?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丰日晃着扎成马尾的黑发自走廊上离去。
把伊月独自留下。
天空已经染上白色。
——天就快亮了。
这时,一道光束自烽火楼顶飞出。?
高亢清澄的笛声拖曳署长长的尾音,响彻黎明前的夭空。
——啊啊。
眼底又开始发热,但伊月紧咬下唇忍住。
——那是常和的响箭。
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矢一道接着一道,在一点一点改变射击角度的同时,不断地从高塔顶端往夜空飞去。
常和稚嫩的笑脸,与在天台上见过的皮包骨尸骸的脸交叠。
不愿相信。只看见包裹烽火楼的黑烟和火目的火焰,伊月仍旧不愿相信常和已经死了。
但那的确是属于常和的笛声,不可能会听错。
常和成为了火目,永远见不到她了。
她的声音、笑容、开心时的夸张动作,全都一个不留地被夺走了吵
在那个高塔顶端的只是空壳。
常和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打赢了就逃走吗?」
伊月哽咽地自言自语。
「笨蛋。笨蛋。找还有好多活想对妳说啊。」
——『呃,伊月姊,对不起。』
——『因为自从我来了以后,妳总是在生气。』
记忆中的常和是这样回答的。
伊月在冰冷的走廊上蹲下,一张脸靠在膝盖上,黑暗吞噬着黎明的空气,只剩下钟声空虚地响着。
彷彿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如同佳乃所说,这种国家全部烧光算了,京都、内宫、人民全部化为灰烬算了。
这个国家杀了常和,使佳乃发狂。
大家全都死了算了。
一个不剩地化成灰——
钟声不断响着。
伊月缓缓抬头。
昏暗的天空倒映着火焰的颜色,沉重粗大的钟声正从那边传来。在停了极短一段时间后又响了一次。再响了一次。
是火护之钟。
数度响起的钟声残响交迭。震撼着伊月的意识。
——我……
她紧握颤抖的双膝,背靠着柱子慢慢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