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夏合利吗?”
“我是指和他一起去看麦洛伯。”
佛山说;“老天,你还真会含含糊糊。你说那么多,好像在给人你绝不骗人的印象,实质上你什么也没有说。”
“我真抱歉。”
佛警官道:“有必要的话,可以和你们在这里耗一整夜。唐诺,后来那坠饰是在哪里发现的,你知道。我要查清这一点。我请我的人查过每一家大的珠宝店。没一家见到过这项东西。于是我们找到牛班明。牛给我们邱这条线索,又迟迟地想起了你。你看,你来过这里,问起过这坠饰,为什么?”
我说:“警官,我能说的都愿意告诉你。那坠饰是个传家之宝。本来属于一个女人。有位和这女人很热的人发现东西已不在那女人手里了。他想知道东西哪里去了。”
“为什么?”
我说:“假如你突然发现你太太所拥有一件价值好几万元的珠宝不见了,你希望知道它哪里去了,是吗?”
“是一件夫妻间的事吗?”
“我没说是。”
“你在暗示‘是’呀。”
“什么时候。”
“你刚才问我我的太太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他生气地说。
我说:“这只不过是问个问题呀!”
“岂有此理!”他说;“问问题的该是我呀!”
“好,你问吧。”
“这件事,是不是夫妻的事?”
我皱起额头道:“这——可能是,当时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事后想起来么,倒也是有可能的。他没有说她是他太太。”
“好吧,”佛警官无味地说:“他有没有说她不是他太太。”
“没有,警官。我绝对保证他没有说过。”
“喔!等于没有讲。”佛警官说:“这样讲下去讲到哪一天,这样问你,你认为这是勒索吗?”
“我想我的客户有个想法,这一件事也在调查之列。”
“你查过吗?”
“还没有。”
“为什么?”
我说:“我一看到坠饰在麦家出现,我就知道不可能是勒索了。事实上,后来知道,我的客户发生兴趣的对象在好几个月之前,已经把坠饰脱手了。麦洛伯显然是从别的来源取到的这坠饰。”
邱倍德抓住这机会,他猛点他的秃头。“我认为这是对的。完全对的。”他说。
我说:“请你原谅,警官,我有义务和权利要保护我的客户,我不能多嘴到肠子都吐出来。凭我已经说的一切,加上你是那么能干的一位警官,其他的你可以自己推理出来了。后来,就在今天,我得知坠饰原来的主人对翡翠厌恶了,她想要换成钻石。而邱倍德先生想表白的,可能是因为麦先生喜欢翡翠,于是翡翠到他手了。”
“正是如此。”邱倍德道:“我可以确定麦先生对翡翠有兴趣,是因为他在哥伦比亚呆久了。我想他是很能鉴别翡翠的。我也发现这些在坠饰上的翡翠是非凡的碧透,无暇。我认为是罕见的精品,我带来再给牛先生鉴别一下。”
“但是什么人来决定要卖掉的?”佛警官问。
“只是鉴定,不是出售。”
“这样问好了,东西的主人是什么人?”
邱信德注视警官道:“怎么了?那还用问,当然是麦洛伯。”
“没问题吗?”
“当然,我一直以为如此的,东西在他那儿呀。”
“多久了?”
邱倍德看看我道:“依据赖先生所说,好几个月了。”
佛山警官用手指在办公桌子上敲着。“麦洛伯为什么要一再鉴定这坠饰的真正价值,然后又把坠饰上的翡翠一颗颗地挖出来呢?”
我说:“也许是一个小偷把这些石头弄下来的。”
“去你的!”佛山道:“翡翠是由麦洛伯亲手取出来的。我们在他办公桌抽屉找出一套完整的珠宝匠工具。 石头是他亲手取下,在他藏起这些石头来时,他把6颗放在乌鸦鸟笼里,他认为别人不可能发现的。他放两颗在桌上,一起是8颗了。”
“十三分之八。”我说。
“不过。”佛警官道:“后来我们在浴室里,拆下洗手盆下面‘U ’型管,目的是看着凶手有没有在那里洗洗手洗掉手上的血迹,你知道什么,在‘U ’型管中我们发现了另外5颗相同的翡翠。”
“那不错。”我说:“翡翠一颗也不少了。”
佛山生气地看着我。他说:“你且告诉我,麦洛伯为什么要把坠饰上的翡翠都拿下来,5颗放进洗手地下水道去,6颗放进鸟笼里去,只留2颗在桌子上。”
我说:“我想你把我找到这里来,不是要我做顾问吧?”
“你真他妈对了。”佛山说:“我把你找来是收集证据的。我要事实。你所说的要是有什么胡说八道,老天,我一定要你的执照泡汤,赖唐诺。”
我说:“我认为你问的每一个问题,我都已经答过了。”
“喔,当然!”他挪揄地说:“你每个问题都答过了。你对我用处大得很,另外两位男士也都很帮忙。但是,我笨,我觉得我仍是入宝山空手而返。”
我说:“你累了,你太紧张。最近你工作太多了。据我看来事情不复杂。我被人请来调查坠饰出了什么事,它为什么不见了,现在在什么人手上,为什么在他手上,等等。我就发动,开始一家家珠宝店去跑——”
“而你所跑的第一家,”佛山说:“就正好是一下中的。不必再跑别家了。”
我说:“倒也不是完全凑巧或是幸运,警官。我知道牛班明是翡翠的专家,所以我首先来这里。”
“而牛班明告诉你东西在他那里?”
“别傻了。”我说;“牛要保护他自己客户。”
“你是指他告诉你他不知道这件事?”
我说:“我是指,他百分之百没有告诉我任何消息。”
“假如你知道他不会给你消息,你又为什么来找他呢?”
“我来找他时,我不知道呀。”
“但是你见到他后你知道了。”
“是的。”
“又如何?”
“没怎么样。”我说:“因为某种比较重要的事发生了,所以我就被通知不要再在这件事上下功夫了。就这样。”
“但是这件后来发生的重要事件,又把你带到了这个坠饰上来了,是吗?”
“老实说,是的。”
“老实说个鬼!”佛山大喊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你知道这些都是我知道的。现在告诉我坠饰怎么会到麦洛伯手上去的?”
“我一次次告诉你过,警官,这是我无法告诉你的一件事。但是我能告诉你,由于这坠饰的出现,我的当事人能有机会找到那位女人,恳谈后发现,是她自己把坠饰放出去,想去换一些别的珠宝首饰。她在几个月之前就卖掉了那坠饰。这就是一切了。你该看得到,在这件事里,这位男人对他的这位——年轻女士非常坦白。而且问过她——”
“年轻女士?你说。”佛山警官打断我活道。
“是的呀。”
“喔,那么就是这一种老套的事罗?”
“我没有说呀。”
“你自己漏出来,而我给你说出来而已。”
我说:“当然,你怎么做结论是你的事。我可没有讲呀。”
“喔!又来了。”佛山厌恶地说:“还不是老套的一件事。有钱的干爸,有一天认为她把他送她的礼物卖掉了。但是——老天,卖掉也是事实!”
“他现在并不这样想了。”
佛警官的笑声是粗野的。“当然不会了。因为她给了一个哩由,灌了他一点迷汤。她看着他的眼,告诉他发生什么事了,老头子昏了头,相信她了。我现在还有一件事要知道,唐诺。那个麦洛伯是不是那个傻老头?”
“我认为麦洛伯绝不会是任何女孩子的傻老头。”
“有理,”佛警官道:“还有一个问题。他是不是突然插进来的竞争者——”
“我不认为麦洛伯对那坠饰的关心和罗曼史有关。”我说。
“我来告诉你。”邱倍德坚持地说;“那单纯是因为他懂得签定翡翠。那坠饰上的翡翠不是普通的,而是极品。我认为牛先生出价太低太低了。而我认为他出那么低价,是有了偏见,也看到那坠饰本身又老式又上气。他想那些翡翠不会太好,否则老早就被人拿下来重新镶过了。老实说,我向麦先生提起过,把这些翡翠拿下来,重新镶在一个新式的首饰上,可以卖掉而得到一笔小小的财富——还不止是小财富。我认为这是为什么他要把这些翡翠拿下来——但是,发生了意外了。”
牛班明清清喉咙。“各位先生。”他说:“我来老实说。我对那坠饰是太匆忙地给了一个估价,我是因为那首饰太老式有了偏见。可能我对翡翠根本没仔细去看一下。翡翠是很奇特的东西。我现在回想那坠饰上的翡翠色泽确很特别。那个时候我就看到——但是,可以说没有仔细看到。我看走眼了。”
佛警官站起来。“我想这就可以了。”又加一句强调适;“不这样也只好算是这样的了。”
邱倍德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警官。出事的时候麦洛伯正在想把翡翠拿下来,重新镶过,正是我建议他做的事。”
牛班明伸手入他办公桌抽屉,拿出一瓶12年威士忌陈酒。他说:“既然大家这样说,没有理由我们不来一点酒吧。”
第九章
我先确定的确没有人跟踪我,然后我走进一个电话亭打电话给夏合利。
夏合利的声音自电话彼端传来,又快又急。“哈罗,是谁。是夏合利在讲话。”
“我是赖唐诺。”我说。
“啊!”他说。声音中已经没有那股热心等待的劲了。不管他正在等候什么人的电话,听到来的是我的电话他一定非常失望。
“你有律师吗?”我问。
“怎么啦,是的。我有一个律师,他替我们管信托的事——帐目和法律问题。”
我问:“他好不好?”
“最好的。”
“处理意外或是真刀真枪的事他行吗——不是那种豪华办公室,房地产的事,而是打硬仗,不胜要杀头的事?”
“我认为他行的。他非常聪明。”
我说:“快联络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要你联络他,和他谈一下,你会需要他。”
“为什么?”
我说:“佛山警官会找你。”
“又要找我。”
“又找你,再找你,再找你。”
“赖,我真的不懂你这样说干什么?”
我说:“佛山有了个结论,他认为那翡翠坠饰在这件事里很重要。”
“上面有几颗翡翠失踪了,是吗?”
“他们现在都找到了。”
“都是在哪里?”
“2颗在桌上,6颗在乌鸦的笼子中,5颗在洗手池排水管里。”
“洗手池排水管里?”夏合利不信地重复我的话说:“天哪,怎会在这种地方的?”
“在那里休息。在‘U ’型管中卡在那里。有人想把它自水管冲下,进阴沟去。‘U’型管把它留住了。”
“不懂。”
“佛山也不懂。”
“但是他怎么会想到这件事要找我呢?”
我说:“过一下你就会更想不到了。他来找你为的是那坠饰。”
“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去牛班明那里问过坠饰的事。而我和你两个又一起出现在现场过。我们承认是去拜访麦洛伯。坠饰在麦洛伯身旁。随便那个笨警察都可以把你和坠饰连在一起来问你。”
夏合利道:“真希望你没有去问三间四,问那坠饰。”
我说:“本来也是你叫我去问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的。这当然也是在我知道——知道在什么人手里之前的事。”
“不要自己懊恼了,你本来也是知道在什么人手中的。你主要的目的,是要找出东西的所有人为什么要把坠饰脱手的。”
“是的,也差不多如此。”
“但是为了某种原因,你不愿意直接先去所有人那里去问她。”
“我是想先找出来——到底是不是——”
“正是如此。”我说:“于是你雇我来查一查,而我查出来了。现在,你无法使时光倒转了。”
“是的,时光是倒不转的。”
我说:“今天早上我还在为坠饰问别人。没多久我们就一起去拜访麦洛伯。麦洛伯死了。我们对它有那么大兴趣的坠饰就在桌上,上面的翡翠被拿了下来。佛山怎么不把这坠饰列为本案第一线索呢?”
“于是他会向你查问?”
“查问过了。”
“什么时候?”
“刚刚。”
“什么地方?”
“牛家的珠宝店。姓牛的在那里,邱倍德也在那里。”
“他们怎么说。”
“说得也不多。”
“所以你认为佛山下个对象会是我?”
“这是我绝对保证的。”
“我要对他说些什么?”
我说:“凭良心说就可以了。”
“我先希望你给我些建议。”
“这就是我建议你先问你律师的理由。”
“但是你为什么不能说呢?”
“任何你和你律师说的话,都可以列为机密。没有人可以迫你说出来的。律师可以代表你回答问题。情况不佳时,他可以叫你闭上嘴,什么也不说。没有人可以压迫律师。我只是个私家侦探,私家侦探一向必须和警察合作。假如他们捉住我违背职业规定,他们会取销我们执照的。这下你懂了吗?”
“是的,懂了。”
我说:“你有两条路。你可以告诉他们坠饰主人本来是罗秀兰,或者你可以告诉他们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已经告诉过他们一次,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说:“那就是为什么我要你一定要和律师谈谈了。”
“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已经告诉他们的,可能不是该告诉他们对的方式。我也已经罩了你够多了。但是,在你自己钻进去探到退不出来之前,你最好能改变一下你的说法。告诉警方,那坠饰上的翡翠都被拿掉了之后,你根本就不认识了。现在你又想了一下,你记起来以前见过——”
“不行,”夏合利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一定不能把罗小姐抱在里面。我已经决定我们用一切力量要把罗小姐置身事外。”
“假如她自己告诉佛警官她告诉我的故事,这件事就可以结了。”
“对坠饰的追查也许中止了。但是,一旦大家知道了她是坠饰的主人,一定会有很多不愉快的宣传随之而来的。”
“坠饰以前的主人。”我纠正他的话。
“随你怎么说。”
“不是随我怎么说。”我告诉他:“该是照你要的方式说。”
“是的。”他说:“非常感谢你,赖先生。我对你这种忠于客户的说法,非常高兴。”
“忠于以前的客户。”我又纠正他道。
“怎么说?”他问。
我说:“你曾请过我们为你做一件事。我们做完了,交易完成了。我们不欠你,你也不欠我们。我们俩无牵无挂。套句老话叫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和你没有关系了。”
他说:“赖,你这种想法我不赞同呀。”
“为什么?”
“我认为在这件事上,你还应该站在我这一边支持我。”
“哪件事?”
“整个这件事上。”
我说:“就我们侦探社言,你来是要找出有关坠饰的去向。我们弄清楚了。”
“但是,又产生了其他事件了。”
“对其他的事,你最好亲自来一趟和白莎磋商磋商。”我说:“据我知道警探们会去访问罗秀兰和霍劳普。”
“为什么?”
“常规,看看他们会不会知道一些也许有用的事。”
“唐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夏合利道,突然他像是急着要收线了。
“别客气,别客气。”我说,把电话挂上。
我开了公司车回到侦探社去。
晨报的第一次发行已经在街上可以买到了。谋杀的事在报上,乌鸦的照片在报上,还有现场照。另外就是那坠饰。真如一般案件发生一样,各报各记者都自己有自己的推理。打高空打得天花乱坠。
我看到一位所谓刑事记者的报导,他报导说:“据可靠方面报导,佛山警官曾尽一切可能方法讯问过那只乌鸦,把乌鸦所说的每一个字记下来,最后得一个结论,神秘的杀人犯把一把刀刺进死者背后的时候,显然死者正在打电话。”
“佛山警官请求记者呼吁:当时,那一位女士或先生,在和麦洛伯通话的,请赶快和警方联络。”
“在桌上的点二二口径自动手枪,也是侦查重点。这支手枪在命案发生的同时,曾经发射过。但是在阁楼里,怎么找也没有见到弹头。警方的理论是麦洛伯曾发射这支枪,子弹打中了凶手,所以本案的凶手是受了伤的。”
“警方已在附近的医院、诊所、医生方面布了线,凶手被迫就医时,就难逃法网。”
突然,电话铃响起。
我犹豫一下,心里在想要听还是不听。然后我拿起电话,伪装自己的声音道:“这是清洁工。想找什么人?”
对方的声音我听到过,一时可想不起是什么人。声音柔和,很好听。“对不起,麻烦你了。我在想找柯赖二氏侦探社的赖唐诺先生讲话。你先生既然是那里的清洁工,不知能不能告诉我,这样晚上怎么能和他联络法?”
“请问你是哪一位?”我问。
“我不愿意留下姓名——不知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能和他联络——”
“你一定得留下姓名,否则——”我打断他的话说。
“对不起,先生。我真的不能告诉你这一点。这是一件比较机密的事件——”
我听出声音了,那是邱信德。我说;“等一下,有人进来了。可能是赖先生,——喔,赖先生,晚安。有个电话一定要你听,他说是要紧事。”
我又回向电话道:“好了,赖先生来了,他来接电话。”
我放下电话,在办公室走着,使对方可以自电话中听到脚步声。我拿起电话,用我本来声音说:“我是赖唐诺,请问是什么人?”
“喔,赖先生,是邱倍德。”
“嗯。”
“我很欣赏今天佛警官向你查问时,你回答的态度。非常有技巧。”
“谢了。”
“看到报纸了?”
“是的。”
“我已经找到了那一位,一度拥有这个坠饰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否仍有兴趣继续调查。”
“他叫什么名字?”
“本婉律。”
“住址在什么地方?”
“9 街上的许愿井公寓。我手头上没有她的公寓号码,但是到那里你可以看名牌。”
“我知道那地方。”我告诉他。
“怕你想知道,所以告诉你”
“谢了。”
“有用处吗?”
“倒也不十分有用。”我心情愉快地告诉他道:“我受雇去做一件事。我做好了,也收了款了,事情结了。不过你对我的好意,我谢谢你。”
“喔,不过我告诉你,”邱倍德道:“我看来这件事有调查的必要。”
“那么你应该和佛山警官联络一下。”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做。你该了解——发生了那么许多事——我觉得最不能打交道的是警察。”
“为什么?”
“会把场面弄乱了。”邱倍德突然快快地说:“赖,这样说好了,在这件事上,你有一个客户。”
“我曾经有过一个客户。”
“我几乎可以确定你的客户要你调查这件事。这是一个重要线索——机密来源呀。是我个人认为你会重视的。”
我说:“谢谢你告诉我。”
他犹豫了半晌。他说:“没关系。”把电话挂了。
我快速乘电梯下楼,跨进公司车,很快开车到许愿井公寓。门口的名牌可以看到本婉律住在328号。我在楼下门口按铃,几乎立即的一阵嗡声,街门打开。
我把门推开,走过去。
自动电梯把我带上3楼,我找到本婉律的公寓门,在门上敲门。
“什么人?”她问。
我说:“我是赖先生,你不认识我的。”
她把门打开一条缝,我看到一条安全链挂在门上。显然她对近午夜来访的年轻人是相当不放心的。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的名字是赖唐诺,我是一个私家侦探。我在追踪一件首饰。我认为你对这件事是有所知的。我能进来吗?”
她经过开着的门缝,很仔细地看着我。突然她笑了。把安全键打开,把门开启。
“当然可以,”她说:“一个男人,直直爽爽,绝不会——”
她自己停下,显然,她想要说的话,不见得恭维,于是她把声音降低,笑一笑了事。
“不安全的?”我问,把她的话来结束。
她继续笑,“不是,不是,我安全感很高的,请进来。”
公寓小巧精致。维持得很清洁。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住的,但是干干净净。
她指着一只椅子说:“请坐下来谈。”
我等她坐下,然后自己坐下。
我说:“今晚出来的明天早报,你看过了吗?”
“还没有。”
我说:“我在追踪一个坠饰。我有消息你可能知道一点。”
她好奇地问:“消息是什么人给你的产
“这是侦探最不能泄露的一件事——消息来源。”
她想了一下,说:“应该的。”
我自身边拿出报纸。我早就准备好,把报纸折叠成只给她看坠饰的照片,其他什么也看不到。我交到她面前道:“是这一个坠饰。你能告诉我,你知道什么吗?”
她看着照片,看了半晌,随随便便调整一下照片的位置,这样她就可以看到照片下面有什么说明。说明上说这是在谋杀现场靠近死者桌上所发现的坠饰,坠饰上13粒翡翠已被故意除下。
于是她又把报纸打开,看到底是什么人死了。
这过程中,她的脸上表情是丝毫未变动的。她的手也镇静地握着报纸。没有惊奇,没有呼吸改变,没有出声叫出来。
注意观察她,她大概是24岁。她金黄大卷的头发,色泽有如老式太妃糖。她前额角度整齐,眉毛直直两条,给人以集中精力思考的样子。她的嘴唇够薄,像是相当苛刻,但是嘴巴则是敏感的——随时可以笑容相对的样子。整个脸上综合起来她是个可以相处,但是却是说变脸就变脸的女人。
她自报上把眼抬起来。她说:“你想要知道什么?”
“那坠饰,”我说;“你看起来眼熟吗?”
她把这问题研究了一下。她说:“有可能。能告诉其中关联吗?”
“我所知道的比报上说的只少不多。”
“我还没有仔细看报上的报导。只看了标题。我想报上照片里那个坠饰,发现于谋杀死亡人房间里的桌子上。”
“是的。”
她说:“老实说,赖先生,我无法确定这个坠饰的样子。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我有一些属于我们家中有相当久的古董首饰。其中大部份是垃圾——也就是说宝石不值钱,镶工又过时。有一个坠饰,倒和相片中的极为相似。不过这也不表示什么意义。古时候一定有一大批的坠饰都是那种样子的。”
“这一个特殊的坠饰,后来怎么啦?”
“没有什么后来呀,只是一个坠饰而已,它和报上那个极像,但是并不是完全一样。”
“你什么意思?”
她说:“我从来没有过一个13颗翡翠镶成的坠饰。据我看我的坠饰只是报上素描那一个艺术精品的复制品而已。但是我的那个坠饰,上面镶的一颗是人工合成红宝石,其他都是暗红的石榴石。”
“坠饰后来哪里去了。”
“我卖掉了。”
“卖给什么人?”
“你为什么问呢?”
我大笑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我是侦探,习惯于问问题了。我来这里为的是调查事情,所以每一个角度都免不了东问西问。”
她把报纸还给我。她银灰的眼珠思虑地看着我。她说:“事实上我把它卖给了一个姓邱的男人——是个经纪人,偶然也做一些这一类的买卖。至少有人告诉我如此的。”
“有意思,”我说:“你是怎么会正好和姓邱的碰上的呢?”
“不是偶然碰上的。”她说:“我把他找出来的。”
我把眉毛抬起。
她浅浅一笑道:“我把首饰拿到一个店里去。”
“牛氏首饰?”我问。
“老天,不是的,牛氏是高级店。我去的是最小的店。街口那一类的。我说过我有一批,其中一只戒指算最值钱的了。戒指上有一只相当大的钻石,不过连我自己都感到——那是那老式的切割方法——不对劲。另外还有几只表——你知道古时女士们备在胸襟上的。”
我笑笑对她说:“说下去。”
“而这一个坠饰和一条手链,我认为只有金子是值钱的。”
“你是怎么见到姓邱的?”
“小首饰店老板用秤称这些首饰,以金子的重量给我出了个价。我认为太低了一些。他解释给我听,他出的价是金子重量加那钻石的价格。其他的石头都实际上不值几文。他说,他有一个朋友对这一类古董玩意儿也许肯多出一些钱。他说那个人有客户喜欢古董的首饰。”
“他提起姓邱的名字?”
“那时没有。”
“于是怎么啦?”
“于是老板联络了这个男人,另外给了我一个价格。比原来他给我估价的当然高,几乎是一倍的价格的。”
“你当然接受了?”
她说:“我当然不能接受。突然增加那么多估价,使我想起这一批首饰中也许还有一些价值——反正,你知道,我在想他们是一定会占我便宜的。所以我告诉老板,我改变主意,决定不卖了,把首饰拿了回来。”
“又如何?”
“我又把它拿去给别的珠宝店看。”
“别的珠宝店怎么说?”
“他的估价一如第一次那家第一次给我的出价。也说除了金子外,其他不值什么钱。”
“你又如何?”
“我问他们,不是有的人专门处理古董首饰,由于他们有特殊买主所以能出较好的价格。他说他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一类生意。所以我又把首饰拿回第一家店,我老实和他们摊牌,我说我决定要卖掉这些首饰,我对他们两次开价如此离谱,十分不满,我不在乎他们赚取固定利润,但是在顾客身上赚暴利不是生意之道。”
“他们怎么说?”
“老板大笑,他说他懂得我会怎么想。他走去收银机拿出一张邱先生的名片告诉我说:‘那么请你直接去和这位先生接头,假如你能想到我,请你在总价中给我15%的介绍费,我本来也只想赚你15%。’”
“于是你自己去找邱先生?”
“于是我自己去找邱先生。”她说:“最后我和邱先生作成了这笔交易,我付了百分之十五给首饰店老板后,还比最初我假如卖掉,多了40元钱。”
“本小姐,那坠饰是在一批旧首饰里的——我想这一批,连那坠饰,都被姓邱的买去了,是吗?”
“所有的一批,是的,全部。”
“而那坠饰,他有没有显得特别发生兴趣呢?”
“哪一件也没有什么特别引起他兴趣。”她说:“他的生意看起来像投资。偶或有时他会有一些想要些古董首饰的客人。据说是像有的人想收集古董家具一样。他说有时他能用较高的价格出售这一类古董。这些东西中,他对表似乎比其他的首饰有兴趣。他说这些表修理修理还可以走得很准。”
我说:“以他这种才能的人,来做这一种生意,也是很奇怪的,是吗?”
“他有什么才能?”她问。
“我怎么会知道,”我说:“不过他穿着十分整洁,开一辆非常好的车子,显然赚很多钱,还要维持一个办公室。”
她说:“我想这种古董首饰只是他副业而已。我相信他另有办法赚大钱,但是他也不忘记可以赚小钱的副业。”
“我看你的眼光相当正确。”
“我想在你这一行,你必须经常有看人的能力。”
“也不过是尽力而已。”
她说:“我就喜欢看人。反正我认为别人看我,也是先有个印象,然后看我人格,第一个印象和人格,比什么都重要。而我自己每次看到人也总是想研究他的人格。”
“你见到邱信德又是多久之前的事?”
“三四个月之前。”
“你不认识麦洛伯?”
“从未听到过这名字?”
“在你的那批首饰里,有翡翠吗?”
“老天,没有。”
“你去过南美洲吗?”
“别傻了,我靠工作吃饭。”
“你不在乎的话,我想问你是做什么的?”
“一位保险商的秘书。”
“在你出卖这批首饰的时候,你有什么特别理由要用钱吗?”
她大笑道:“你还真能得寸进尺,嗯?”
“非但得寸进尺,有的时候我把脑袋也伸进别人掌握去。有什么办法,不问问题,在我这一行得不到消息。”
她说;“看来我已经告诉给你够多了,是吗?”
“我也认为是的。我目前不过是随便问问了。把各方面能了解的都涵盖到,看能不能归纳出点东西来。”
“那坠饰有什么重要呢?”
“我也不知道,它在谋杀案里占了一个位置。”
“那报上说的坠饰不是属于麦洛伯的吗?”
“我想是的。”
她说:“这样好了,赖先生,我要和你坦白相处。那不是我的坠饰。你所有兴趣的显然是个翡翠坠饰,我的坠饰在外型设计上是相似的,但是你我都知道,设计不过是一段时间流行如此。那时至少有成千上万这种设计的坠饰在市场中卖。其中大部份可能已经熔掉了,不见了。但是,没有出售,留在人手上的一定尚也有不少——所以说起来也不是太困难,假如有人存心要——”
“存心要怎样?”她停下来时,我问她道。
“存心要照样打一个的话,也不是件难事。”
“你认为姓邱的有这个打算?”
她说:“我可没有说。”
“我是在问你是不是如此认为?”
她说:“怎么说,你是个侦探。该由你来用脑子想。”
我说:“好吧,由我来想,就由我来想好了。”
她立即站将起来——冷静,自信,姿态中明显表示会晤已经结束,我可以告退了。
“那么就再见了。”我说;“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了吗?”
“全说了。”
我告退了,下来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我打电话给邱倍德。他在他办公室。他在等候。
“找出什么东西吗?”他一听是我的声音,立即问道。
我说:“是的,我找到不少事实。”
“她能认出那坠饰吗?”
我说:“她的坠饰有一颗人造红宝石,其他都是红的石榴石。”
他说:“喔。”
我问:“什么使你想起本小姐来的?”
他说:“老实说,赖,那不过突然出现在脑子中的一件事而已,我突然记起来我和一位年轻小姐有过一笔古董首饰的交易,其中有个相似的坠饰,我找回我的纪录本子,找到她的名字、地址,我就试着告诉你。”
“你把那些首饰怎么处理了?”
“分批处理,两只表我得到了不少利润。其他差不多都是垃圾。”
“你没有把坠饰交给麦洛伯吧?”
“老天,没有。我不会把首饰随便给人的。”
“他没有向你买吧?”
“没有。”
我说:“好吧,谢谢你的秘密消息。”
“你会有所作为吧?”
我说:“不会的,好兄弟。我对这件事不会有所作为。我不知道你和这位小姐有什么牵连。我不知道警方为找出这坠饰的原来主人,肯花多少精力。但是我知道,假如我跑去看佛山警官,给他一个大大的内幕秘密消息,结果发现是要把他们注意力引开,使他们猛兜圈子,佛警官不会高兴的。当然我自己也不会高兴了。我们要再见了,再见。”
我在邱倍德能想到任何答辩之前,一下把电话挂了。
第十章
发现没有警车在霍劳普的门口。我放了不少的心。那是较为高级的一幢公寓。门庭里值班的代我通报,我正要按他公寓铃时,他把门打开了。
他是一个年轻体健,干净利落的小伙子,有一双嘲弄自己和别人,玩世不恭的眼睛。他的右腿明显地短于左腿。他站在门口耐心地听我告诉他我的职业。我告诉他我要见他,于是他请我进门。
这种公寓租金是很贵的。一只坚固实用的工作桌,放在公寓里明显方便的位置,上面乱置了报纸。立地灯亮着,指示出我进来之前,他坐着看报的坐位。
我看到一些信纸信封,上面印的是“顶好车体熔焊板金工厂”,另外我也见到马经和赛马成绩纪录单。
霍劳普不喜欢我看他工作桌的那种方式。“好吧,”他说:“有什么事,简单点快点说吧。”
我说:“我想和你谈谈侯珊瑚女人的信托金。”
他的眼睛立即亮起了怀疑,一层冷冷的面纱挂上脸前。
“你对这信托金知道些什么?”他问。
“我曾匆匆看了一遍。”
他讥讽地大笑道:“于是你认为一切都懂了,是吗?”
“我懂一点点。”
他说:“本州最好的律师,曾经逐字研究,仔细讨论。不太需要你来自作多情了。”
“我没有。”
“你要什么?”
“我要和你谈话。”
“谈什么?”
“这里面你可以拿到多少?”
“不干你的事。”
“想不想从里面多拿一点?”
“别傻了。”
我说:“现在我是个侦探。以前我一直是个律师。”
“我已经有个律师了。”
“他替你做了些什么事?”
“能做的都做了。”
“结果又如何?”
“一点也没有。”
“我想也是如此的。”
他说:“侯珊瑚是个女魔王。”
“我觉得她对你不错。”
“才怪。每次我要一点钱,先得去亲两个老鬼的靴子。去他的!我宁可等他们滚蛋。”
“然而,他们仍可以指定只给你一份年金。”
“是可能。”
“你的律师对这信托条件的合法性,有什么意见?”
“他认为无暇可击,无法可以打破的。”
“为何呢?”
“你看了遗嘱没有?”
“我匆匆看了一下信托的条件。”
“但是你没有看遗嘱?”
“没有。”
“遗嘱上她这样注明的,假如所列的原因,使信托部分或全部作废,继承人等成为剩余遗产继承人,可以把遗下的钱、房地产,全部依信托条件平分。但是她也注明:任何一个人,对遗嘱和信托条件发生不满,发生疑问,想要设法使它作废,告进法庭想打官司,立即废除他(她)的继承权,在财产、房地产、信托金上不再分他任何权益。所以你看,有什么人能绕过这一关,去攻城掠地呢。即使是把全加州的律师都请来,也是没有用的。”
“你从这里面每个月拿到500元?”
“我从里面拿钱付我自己的律师。”
“为什么呢?这种事付一次顾问费,自他那里得到建议,就可以结了。为什么要养一个律师呢?”
“查他们帐,看住他们不要支用过头了,看住他们给另一位受托人多少钱。即使如此,他们南美洲、北美洲来回的飞,你看看他们报的消费帐。”
“数目字很大?”
“除了棺材外,什么都由信托金开支。”
“目前他们弄得不错,有钱赚。给秀兰的也和给你的一样。”